恶水

作者: 姻合


(一)

  序篇
  乌云遮月,屋中一灯如豆,油灯前一个朦胧的人影在摊开的本子上仔细的画着,突然有人敲了两下门。
  人影连忙合上本子放入口袋,轻轻的打开了门,正要说话,突然门外伸进一只巨手拍在人影的肩头正中,人影刚要惊呼,另一个巨手伸进门口掐住了人影的脖子,象提小鸡一般把屋里的人提了出去。
  门被风吹的轻轻晃动,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远处传来凄厉的狼嚎。

  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冷冷的注视着远处的山峰和近处的村庄。
  村后的小河阵阵涟漪。
  (一)
  高林大学毕业,被分到清水乡当教师。
  这是一个连地图上都没有标志的埋在十万大山里的小乡村,高林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凭着一腔热血,满怀爱心,他坐完了火车坐汽车,坐完了长途坐短途,终于来到了最接近清水乡的白水镇。
  所有的机动交通工具就到这里了,高明向镇里的人打听清水乡怎么走,但所有的人都连连摇头,表示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高林背着行囊,拿着学校给他的指路图犯上了愁,看看天色已经快黑了,只好决定先吃饭。
  镇上只有唯一的一间小饭店,高明随手给了屋檐下一个老乞丐一角钱,进店拿着指路图再次向老板讯问,老板想了又想,一拍大腿:知道了,你说的这个清水乡,就是恶水村。
  高林摇摇头:不对吧,老板,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是清水乡哎。
  老板坚决的说:也许你们外面人就叫它清水乡吧,但你问清水乡这里谁也不会知道,我们这都叫它恶水村,哪,你看,村里的车把式杨大个在这等新来的先生已经等了半天了,错不了的。
  高林顺着老板指的方向一看,客栈外一个大个子敞着怀,露出黑浓的胸毛,依着辆驴车打哈欠,两只眼睛一边大一边小,正东张西望着。

  老板正招手喊着:大个,杨大个,你们村的先生在这找你呢。
  那大个子答应一声,丢下驴鞭就跑进来客栈:哪个?哪个?哪个是才来的先生?
  高林走上前去:您好,我姓高,请问您是清水乡来接我的吗?
  大个子大小眼都睁了起来:哪个清水乡?俺们是恶水村啊,你姓高啊?错不了,俺们村长就是让我来接姓高的先生。
  客栈老板在后面嘀咕:我说你这先生还不相信,清水乡就是我们说的恶水村,除了村子里的驴车上来,镇里没车下去的,你不跟他走,也就没得去了。

  大个子边抢高林的行囊边嘀咕:快走快走,高先生那,秋天天黑的早,到夜里谁也走不了这路,哎,王老板,我要的馒头呢,你夹上牛肉给先生捎上,我们现在就赶路。
  高林就这么被半推半拽的出了客栈,忽然那个原来半蹲着的老乞丐站到了他和大个子的面前,手心翻上端着那一毛钱,糊满眼屎的浑浊老眼盯着高林:一入恶水村,魂魄不翻身,你的钱我不敢要。
  高林愣住了,杨大个一脚把老乞丐踢滚出老远:你个老疯子又来坏我们村的名声,讨饭碗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先生你上车,别理这疯子。
  高林看了看屠户般的杨大个,没说话,坐上了驴车,杨大个对想爬起来的老乞丐晃了晃拳头,架起驴车一甩鞭,小驴子哒哒的跑了起来。
  高林觉得脑后头发一动,抓住了却是那一角硬币,回头见老乞丐正跟着驴车追,边追边哭喊:一入恶水村,魂魄不翻身,一入恶水村,魂魄不翻身哪。
  杨大个“架”的一声,驴子跑的更快了,高林见老乞丐跌倒在车后,在地上滚着哭喊:不翻身那不翻身。

  但他渐渐的消失在车后,终于连哭喊声也听不到了。
  身后的夜色似乎代替了老乞丐不断蔓来追赶着驴车。

(二)

  天还没有全黑,但驴车不久就蜿蜒着进了山林,最后的天光也被铺天的密林遮住了,高林坐在驴车里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
  高林把头伸出车厢看看,密林里参天的大树间不断传来夜鸟的嘀咕声,远处还有隐约的狼嚎,不禁打了个寒噤,问杨大个:杨大哥,离乡里还有多远?夜色里杨大个回头似乎笑了笑:早咧,过了这个林,盘过老山道,再过那个乱坟堆,才得到咧。
  林子里渐渐的涌起了雾,高林掏出手机想给女朋友打个电话,但在白水镇上还有的微弱信号已经彻底没有了,时间显示正好到了五点,林子里的雾越来越浓, 四周莽莽的跟牛奶一样,把夜色也压了下去。
  高林不禁担心了起来,问杨大个:杨大哥,这么大的雾你看得见那?杨大个笑着说:哪个看了?俺闭着眼睛听小驴子跑呢,到了前面三道山,才是我挣眼的时候。
  高林呆住了,但杨大个毫不在意:没事咧,这小驴子蒙了眼睛推磨也溜滑,这点小林路算什么?高先生,你刚才掏的那个会发光的是什么?
  高林知道他说的是手机,勉强笑了笑没回答他,心想估计到了乡里这手机也只能当钟用了,他现在把精神集中到了头顶上传来的一个声音上。

  这个声音是不久前开始响的,刚开始只是很小的剥剥声,但慢慢就在四面八方统统响了起来,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扑,扑声。象是有人空中在撞着药杵,高林吃惊的抬头望去,看见浓雾中无数只通红的小眼在闪烁。
  前面的杨大个笑了起来:高先生你莫惊咧,那是小鼠子在松树上吃果子呢,我代你吓它们一下。没等高林明白,杨大个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大吼道:恶水村的汉子,找婆姨咧。
  声音冲破浓雾远远的在树林里传了开去,一下子扑,扑声停了下来,高林还没回过神来,突然空中下起来噼噼啪啪的大雨。
  雨点大的惊人,朝驴车乱砸了过来,有几滴落在了高林的领子里,杨大个喊道:高先生快进车里,小鼠子扔果子咧。
  高林这才明白是杨大个的叫声把树上的松鼠惊得扔下了松果,连忙钻进了车里,只听杨大个哈哈大笑,把驴车赶的更快了。
  终于砸在车厢上的声音静了下来,高林掏出行囊里的手电筒,从衣领里摸出了几颗松果,他呆住了。

  松果里夹杂着一颗人的小指骨,上面干干净净,有着啮齿动物的牙印,高林慌忙往车厢的踏脚照去,上面稀拉落着一些松果和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小骨头,骨头在电筒下闪着幽幽的白光。
  高林抬头正好照到杨大个转脸盯着他,满面的油光在电筒下似乎也闪着邪邪的光晕。

(三)

  好在杨大个没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也看了看踏板,说:没事。没事,这里在古代打过一场仗,地上多的死人骨头没人埋,小鼠子刨出来了就嚼上了,高先生你坐好,我们马上就出林子。
  话音刚落,驴车前面一亮,其实也不能说亮了,只是突然眼前的雾都没有了,给人豁然开朗的感觉,再回头林子已经抛在身后,依稀还能看到树林上的红眼睛闪烁,最终也抛远消失了。
  高林觉得自己胸中憋闷感一吐,长舒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叫杨大个坐直了身子,脸色也板了起来,沉声对高林说:高先生,底下你坐车厢里不要千万出来,更不要跟我说话,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听我的做什么。
  高林莫名其妙,但看杨大个不象开玩笑,只好把头缩了回去,听杨大个不停的把鞭子甩的脆响,驴子越跑越快,整个车厢都快被颠散了开来。
  高林想到杨大个不准他说话,但又好奇的闷得难受,眼见车厢左边的棚布上有个小洞,立刻把眼睛凑上去一看,吓的差点跳了起来。

  眼见洞外,幽幽冷星,冷星下是一片无边的深邃,自己坐的驴车居然跑在不到两米宽的绕山道上,山道一边是大山,另一边居然是悬崖,越盘越高,似乎要盘沿到天上去。
  高林终于知道白水镇为什么没车子下来了,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人走的路,象自己现在身体都随上山路角度往后倾成了45度,真怕一不小心从车厢后摔了下去。
  但这不是最让人担心的,从出来林子起,高林就有一种被什么东西追逐的感觉,心里头好像在不停的敲着鼓,感觉随时都有东西突然从车厢什么地方出来扑到自己身上。
  正担心着,突然车厢底下有什么东西拱了一下,片刻又是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这崎岖的山道上窜到车厢里来。
  高林趴下来将耳朵贴在厢板上,底下确实有东西在微微上顶,而且厢板好像是活的,上面还有个凹环,正惶恐间,听外面的杨大个咒骂一声:该死的东西,死咬了不放。看来省不下来了。
  驴车在奔跑,高林有点生气,心想怎么骂人呢,正要说话,听见杨大个大叫:高先生,快把厢板下的猪崽放出来,解了绳子扔车后面。快,快,要来不及了。

  高林听的一愣,连忙掀开厢板,底下一个夹层,里面绑着只半大的猪崽,嘴里塞着布,估计是给山路颠醒了,可怜巴巴的看着高林。
  高林还没弄明白什么事情,杨大个又叫了起来:快点啊我的先生,要没命了。高林慌忙解开猪崽身上的绳子,推开后车门,立刻呆住了。
  车后不声不响的追着一群牛犊子大小的黑狼,绿油油的眼睛死盯着推开门的高林,嘴里吊着半截猩红的舌头,跑的呼啦呼啦的喘着气,最近的那只领头的最粗壮的灰狼已经就要跟到车门了。
  高林慌忙把手里的猪崽往车后推,但猪崽死命挣扎着不肯下车,就这会功夫,领头的灰狼已经跃起扑向了车子。

(四)

  好在杨大个架的一声一甩驴鞭,驴子刚好一窜速,灰狼爪尖险险搭在了车板上,被突然的提速拖的半人立了起来,一时使不上劲爬不上车,刚刚的被驴车拖了跑。
  后面的黑狼群乱了起来,发出的一片犬吠般的声音,高林看着拼命想蹬上车子的灰狼的大嘴,再也不顾斯文,捧起猪崽就往灰狼头上砸去。
  猪崽哀嚎一声,重重的落在灰狼头上,和灰狼一起弹了出去,身后的狼群迅速乱成了一团,不再追赶驴车。
  高林全身瘫了一样刚坐在厢板上,立刻又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车后:一片撕咬中,那只猪崽慌慌张张,毫发无损的从群狼中溜了出来,不辨东西,一头窜下了悬崖。
  有两只黑狼竭力想捞住它,结果收不住势,紧追不舍的也跟着窜了下去,下半空里传来猪崽的叫唤和悲惨的狼嚎。
  那只灰狼一声怒嚎,所有的黑狼立刻从纷乱中摆脱出来,随着灰狼一起发力继续向驴车奔来,一双双碧绿的眼睛象黑暗中闪烁的鬼火。
  高林慌乱的想关上车厢门,驴车一个颠颇,差点把他倾了下去,吓的他再也不敢动弹,眼见狼群越来越近,但山路也越来越抖了,前面的杨大个不断的喊着架,架,鞭子甩的山响,驴车颠的七上八下,也挡不住跑在前面的灰狼一个前跃,冲进了车厢。
  高林来不及往前面逃,灰狼已经扑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扑倒在地,腥臭的口水一滴滴落在高林脖子里,高林感到了一阵臭哄哄的毛皮的热气糊住了自己的眼镜,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没想到自己的一腔热血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片刻后灰狼的牙齿没有落下,高林睁眼看灰狼在他身上东嗅西嗅,边嗅边困惑的看着他,似乎在犹豫不决该不该下嘴,突然灰狼象下定了决心,放开了高林,抬身蓄势准备向回头看呆了的杨大个跃去。
  就在这时,驴车突然重心一变,高林感觉自己的心象要飞出一样直往上提,灰狼要跃起的身体象被定格一样定在了车厢里,杨大个转过头去,兴奋的大吼:顺山倒喽。。。。。。。
  高林不敢置信的看着灰狼不甘不愿的跃下驴车,这才爬起来往后面张望:原来驴车已经开始过了最高峰路,驴子开始全速的在下坡路上奔跑,车后峰顶立着铁铸的一般狼群,一轮圆月正从它们身后升起来。
  杨大个将车缰赶的笔直,边兴奋的回头喊:高先生,你是神仙啊!凶的要死的大灰鬼都不敢动你咧,你比猪崽还管用咧。
  高林苦笑一声:大灰鬼?你说那头灰狼吧?我还真不明白,它怎么突然下车了?
  杨大个毫不在意的答道:当然下了,不下它不怕被下坡车带到前面去啊?

  高林好奇的问:前面什么地方。杨大个说:乱坟岗.
  一阵冷风从车厢里掠过。

(五)

  高林缩在车厢里,不敢东张西望了,现在他开始后悔起自己的选择起来:谁知道经过这么多险恶道路才能到的的恶水村,里面到底是什么凶悍模样。
  但杨大个显然是因为亲眼看见高林从灰狼嘴下逃生的奇迹而大受鼓舞,变得有说有笑了起来。
  高林这才知道原来除了那只领头的是纯血的狼种,其余的居然都是狗种或者狗狼混血。
  杨大个说起灰狼就咒骂不止:本来这条山道上也没有狼群,最厉害的不过是一群野狗。不料3年前,这只灰鬼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咬死了野狗头,当起了老大。
  最该死的是,它不但管着道上的野狗,隔三逢五的还溜到村里去勾搭,咬死公狗,结果到最后,村里的狗子们都散光了,就是没散的也被村民们看势头不对,扒皮上锅煮了。

  高林好奇的问:狼群不是不过乱坟岗.吗?怎么能到村里?杨大个看了他一眼:晚上狼群是不走乱坟岗,它们都白天走。
  高林呛住了,但细细一品杨大个的话,汗毛竖了起来:为什么狼群要白天才敢越过乱坟岗。。。现在。。。可是晚上啊,自己正走在这狼见绕道的乱坟岗上。
  它们,害怕什么?
  还没想完,喀嚓一声,车轮一倾,事情发生了。
  高林和杨大个一起跳下车,发现驴车左轮子陷进了一个洞里,车子倾的厉害,杨大个盯着车轮看了一会,到了左侧肩膀使劲抗了抗,车子纹风不动。
  杨大个抱歉的说:高先生,你在车后加把劲,我这驴子不听别人使唤,我得用鞭子吆喝几声。
  高林答应了,听杨大个在前面鞭子一响,连忙在车后使劲用力,感觉车轮终于渐渐提了起来,正高兴,感觉脚面一凉,低头一看,漆黑的地面,被车轮辄出的土沟里,一股绿色的液体正慢慢涌上来,泡上了鞋面。
  高林连忙双手抵着车,把湿了的鞋子提出沟,觉得脚下一重,一只白骨嶙峋的断手连鞋子被提了上来,再看被推起的轮子底下,又一只全是白骨的爪子正慢慢的伸上来。
  象是噩梦中的鬼手,慢慢的,一寸寸的,不停的对着这个人世,充满渴望的升上来。
  高林一把松开了双手,跳得老远怪叫起来刚顶起的驴车一下子又陷回来坑里,正好轧住了那只不断伸起的白骨爪,轧成了两截。杨大个听声音不对,不管驴子也跑到了车厢后面,一看也怪叫起来。

  不同的是,高林指着骨头,怪叫:鬼,鬼!杨大个指着高林的鞋子,怪叫:水,水!

(六)

  更让高林吃惊的是,杨大个迅速弯腰解开了高林的鞋带,乘他还在惊愕中一把脱下了那只粘着绿水的鞋子,朝车轮下扔了过去。
  鞋子正好套在了枯骨上,高林清醒过来,那可是才买的崭新的爱迪达斯纪念版啊,正要不顾一切扑过去捡,就见湿湿的车轮下地面突然翻出来几个绿色的泡泡。
  泡泡越翻越多,驴子似乎也觉察到了身后的不对劲,死命的嘶叫着,眼见车轮居然渐渐离开了辄沟,终于整辆驴车拔了上去。
  但那绿水立刻从辄沟里持续涌了上来,不一会就填满了辄沟,渐渐还有往外围扩散的趋势,更离奇的是,绿水发出盈盈的绿光,把周围地面上的枯草都照亮出来。
  鞋子和枯爪在绿水中渐渐下沉,一会就没了踪影。只有绿水在地面蔓延曲折,忽然如膨胀开的海棠花绽出无数的线脉,象一条条蚯蚓四面八方的游开,越游越快,不一会,整个坟场的地面都被一条条绿色的细线铺满,象是一颗巨大的心脏,连着脉络轻轻颤动。

  扑扑,扑扑,高林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坟场的地面也随着绿光的闪动而轻轻跳动,就和高林心跳的频率一样。
  杨大个一把拉起恍惚的高林:我的好先生,别呆了,上车逃吧,发水了!
  高林没有挣扎,眼睛看着坟场里到处绿汪汪的一片,象是无数只绿幽幽的眼睛邪恶的朝他眨着,诱惑他走过去趟入温柔的水面,杨大个把他一把扔进了后车厢,赶着驴子死命的奔,整个坟场似乎突然活了过来,绿荡荡的水波都浮上了半空,跟着奔跑的驴车追来。
  驴车在坟场里深一脚浅一脚但是很迅速的跑着,看来驴子对这里的道路还是很熟悉的,当然也不排除是被车后追赶着的绿阴阴的点点鬼火给吓住了才这么没命的飞奔。
  但驴车跑的快,后面鬼火追的快,有很多已经在驴车周围飞旋缠绕,有几颗更钻进了车厢里去,贴在厢壁上一动不动,象是夜色下萤火虫闪烁不定。

  杨大个回过头来,身上也贴满了点点鬼火,把眉发映的碧绿,高叫道:高先生,这个坟场下面,都是没装棺材就埋了的死人,你刚才看到的那个绿水,就是尸体腐烂后变成的尸水啊。
  高林指着在车后追赶不止,已经渐渐聚集成一个巨大圆球的绿点,颤声问:那这是什么?好像也是从那绿水里冒出来的吧。
  杨大个吼道:这就是水精啊,老人们说,套到人头上就会把人魂吸走了,只好留在坟场里陪这些白骨。
  高林吓的不敢再问,趴在车上看着绿球就在车后,轻飘飘的浮在离自己不到几米的地方,忽上忽下的跟着车子跑,车子慢,它也慢,车子快,它也快,就差那么几步没进车厢,慢慢的忽然有了一个别的想法。
  高林站起来对杨大个大叫:停车,停车,杨大个把车赶的更快了,惊讶的回头大叫:高先生你说什么?
  高林吼道:我叫你停车。杨大个叫道:高先生你鬼上身了?这当口停下来还有命啊?
  高林怒道:你停不停,不停我跳下去。杨大个抓抓头皮,点点绿点从头发上落下来,吁的一声把车硬勒停了。

  高林往前一冲,后面的巨大水精球也呼啦一声撞进了车厢里。。。

(七)

  绿色光球在高林的面前回旋转动着,杨大个看得屏住了呼吸,高林凝神看了一会,突然伸手朝光球打去。
  光球被高林一下子打碎了,又分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绿点,在车厢里到处飞舞,杨大个惊的大叫起来:高先生,水精也怕你啊,你真是神仙那。
  高林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头:是啊,鬼也怕我,现在没事了,你只管走,就当这鬼火。。。杨大个纠正着:水精,高林点点头:水精,水精也怕我,你就当这水精跟着车子是给我们护驾的。
  杨大个一下振作了精神,挺胸兜肚的赶着驴车,高林一边扇着满车厢的磷火,一边问杨大个:这坟场里究竟埋了多少尸体?
  杨大个搔搔头皮:不清楚,听村里辈份最大的陈老祖宗讲,这乱坟岗,底下内三堆,外三堆,密密麻麻的都是没棺材收敛的孤魂野骨,据说现在好的多了,早些年夏天一发水,坟岗里就是个小湖,水精就是从那湖水里变成来的。
  高林笑了:什么水精啊,就是磷火了,不过多的离奇了点,磷的比重比空气轻,我们车子跑起来有风,它就跟着我们跑么。这么说刚才两支人手骨也是因为埋在地下的磷水被车轮辄压,硬挤出来了,可惜了我的鞋。。。哎,不对啊,老杨,你们村有多少人?
  杨大个伸出手掌看了看,摇摇头:听村长说过,有百十户人,总这样吧。
  高林叫了起来:那这坟场里这么多的骨头哪来的,难道也和你说的那样象前面的林子里打过仗,历史上怎么都没记录?

  杨大个困惑的问:历史?什么屎?不懂,反正它底下就是这么多人骨头,到了冬天雪多封山,野狗子饿急了,就跑这来刨骨头吃,吃的眼睛红红的,可吃了这么多年,见它们还是有得吃,你想这底下多少骨头。
  等春天雪一化,那个坟场啊,还是白白的一片,骨头遍地的就跟雪一样,夜里水精闹的欢,鬼哭的狼都不敢嚎。。。
  高林正听到这,突然坟场远处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女声在诅咒:挖你个死人眼,叫你看不到天光光;削你个死人鼻,叫你闻不到肉香香;缝你个死人嘴,叫你说不了甜蜜蜜。割你个死人耳。。。。
  随著诅咒声传来的还有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这下高林真紧张了:老杨,老杨,这什么声音?真的有鬼啊?还是一女鬼。
  杨大个回头连连摇手:莫问,莫问。恶水村就是有鬼也不会是女的,你就当没听到了,村子就到了,高先生,你要听了不舒服,我给你吼个山歌。
  没等高林表态,杨大个清清嗓子,吼道:哪里的骨头没人埋咧,恶水村的狗子会吃人哎,哪里的汉子没人疼咧,恶水村的汉子没婆姨哎;哪里的娃子没人问咧,恶水村的娃子没的娘哎。。。。。。
  粗旷的吼声把那凄厉的女音压了下去,歌声中驴车跑进了星星灯火,恶水村到了。


(八)

  高林坐在驴车上。,直随杨大个驰到夜色里隐约可见的村中最大的一间瓦屋前,屋子里奔出几个男人,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五十来岁,站在后厢门就扶高林下车,连道:先生辛苦了,先生辛苦了。
  其余几个人围着杨大个七嘴八舌的问,为首男人待高林站定,边引着往屋里走,边怒声训杨大个:你那肩膀上担的是脑袋还是猪尿泡?这么晚了还敢带先生回来?你不会在镇上过一宿再领先生回来?先生这命金贵的,不是你那烂命,出了事,你陪得起么?你让我这个村长怎么对村里人交代?
  杨大个抓着头皮嘿嘿的笑,倒是高林有些过意不去了,忙说:不妨,不妨,有惊无险,正好长点见识。村长狠狠的瞪了杨大个一眼,恭恭敬敬的把高林请入上座,低声对旁边一青年说:六子去请老太爷,就说先生来了。
  一边端茶闲聊,杨大个说得天花乱坠,把灰狼不吃高林和高林驱散鬼火的事添油加醋,说了又说,说得村长恨不得跪下感谢上天派来个不张翅膀的天使,高林尴尬无比,又插不上话,只好闷坐。
  好在那个叫六子的年青人匆匆跑了进来,在村长耳边低语几句,村长点点头,站起来对高林说:实在对不起先生,老太爷因为等的太晚,已经睡了,一时叫不醒,就请先生随便吃点,明天老太爷来了自有话说。
  于是高林在几个人的陪同下吃了点酒宴,宴后六子领他去了另一间瓦房,里面点了四盏油灯,六子说:老太爷说了,先生是文曲星下凡,夜里要读书的,所以房间一定要亮堂堂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高林静坐了一会,酒意过去,看着四盏油灯苦笑了笑,就势看了看周围,除了中间一床一桌,土起的四壁上还有几幅年画,有娃娃抱鲤鱼的,有财神托元宝的,还有几个也是招财进宝的意思,把冷清清的房子衬了几分喜气。
  高林一盏一盏的吹灭了灯,掏出电筒照亮上了床,被子是新的,高林脱了衣服,进了被窝。
  初到陌生的地方,尤其是这和城市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高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老乞丐的叫声,坟场里的诅咒声,林子里的红眼睛,奔跑的群狼,不停的在耳边脑海浮现,最终汇聚成一种诡异的窃窃私语声,在房间里回荡,让人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高林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凝神细听,原来不是幻觉,那种奇怪的窃窃私语声就是房间里发出的,但那种急促而细短的吞吐音节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的。
  高林悄悄摸出枕下的电筒,猛的推亮在屋中乱照,但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声音也截然而止。
  高林关上电筒,躺下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到的依然黑暗,没片刻,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
  这声音就是从四壁发出,最后凝聚在这空寂的屋中,在高林耳边回响。

(九)

  高林这次没有贸然推亮电筒,慢慢的,一寸寸的,在被窝里悄悄的转过身来,眯着眼睛对着暗中的室内。
  室内确实什么也没有。
  只有墙壁上的年画位置,那只抱着鲤鱼的笑哈哈的娃娃,捧着元宝的善咪咪的财神,还有别的人物,都睁着一双双绿光闪烁,充满血丝的眼睛,邪恶的悄悄的盯着高林。
  窃窃私语声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高林以为自己酒劲没过,连忙坐了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凝神再看。

  果然绿眼睛没有了,高林刚舒了一口气,刚亮电筒,突然他看到年画娃娃的眼睛迅速的眨了一下,一丝诡异的绿光在电筒的微光下闪过,又立刻熄灭。
  有活的东西在年画后面!在悄悄窥视他!
  高林想跳起来大声喊叫,但又觉得全身发寒,身体好象不听自己使唤的往被子底下溜去,蒙住头不敢出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梦魇了,只听到被子外面有悄悄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双,还有不停的嘀咕声,感觉有很多东西在床边议论着他。
  最要命的是,被子底下被慢慢掀开一角,一只小手慢慢的沿着他的腿摸了上来,冰冷,潮湿,粗糙,似乎还密布鳞皮的手。
  这不可能是梦里,高林使劲的一咬自己舌尖,痛!借着这股痛劲他一掀被子跳下了地,黑暗中似乎不知有多少矮矮的黑影溜了出去。

  高林睡觉前关上的门开着,秋风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冰冷了室内,高林掀落的被子铺在地上,一线月光从半开的门里爬进来照着被子。
  高林点亮了油灯,四处照了照,没什么异样,然后,他照到了地面上无数的脚印。
  象小孩子的脚一样大小,但前面只有三趾,还有尖利的指甲痕迹,脚印很扁,周围还淌着水迹,地面一片潮湿。
  原来自己不是做梦,高林想大喊大叫却不知道张口喊谁来帮忙,正惶恐间突然看到自己掀在地上的被子动了一下。
  然后,又是一下。
  被子中间鼓了起来,原来自己的被子罩住了什么东西。
  高林不敢去掀,看着被子就这么一窜一窜的越过了门槛,突然什么东西在月光下跑了出去,一闪不见了。
  被子半天没动静,高林这才敢把它捡回来,里面湿湿的,散发出一种鱼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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