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小两口22年感情成长回忆录

作者: 打不死de小强


日期:2010-1-4 13:45:00

  在2009年的最后一个星期一的晚上,我打开电脑写下了这些文字,用以纪念我和她从相识到结婚的二十二年。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这二十二年里有杯具,有挠具(闹剧),还有差一点儿就成功上演了的餐具。幸好最后还是洗具的成分占了上风,才让我们有了一个可以拿出来一叙的故事。
  写这个东西的念头是在今年的平安夜突然产生的。当时我和她正走在这座城市最热闹的一条商业步行街上,突然看见前面一家商场门口矗立着两棵样子有些怪异的圣诞树。走进一看,才发现这两棵圣诞树的树干上都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纸条,而树枝上悬挂着的纸条则更多。每一张纸条上都写着一两句话,或祝来年平安顺利,或祝家人健康幸福。我正在逐个察看那些纸条上的内容,突然听到背后有悉悉索索掏东西的声音,转头一看,她已经把纸和笔都拿出来了。

  “我们也在这棵树上留下我们对新的一年的祝愿吧!”她大声对我说。
  “算了吧,你看这树上都贴满了,我们写了往哪儿贴?”我回答。
  其实我对类似这样的活动并不感兴趣,因为这样做总给我一种随大流没个性的感觉,而我自己又恰恰是个不喜欢追逐潮流的人。另一方面,我既觉得那些“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之类的常用祝词了无新意,略显俗气,但以我那有限的大脑功能却又无法想出一句有新意的祝词。所以当她提出我们也来为新的一年写点什么的时候,我就自然而然地打起了退堂鼓。但我又不想直接对她说我不想写扫她的兴,于是便以没有地方贴为借口,希望能让她放弃这个想法。

  问题是她今晚看样子兴致颇高,根本不为我的借口所动。一看我不太愿意写,她就一边嘴里念叨着“写一条嘛,就写一句话……”,一边用脑袋和肩膀使劲儿从背后拱我,把我往树底下推。
  我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这一撒娇,我就没办法了,只好答应写一条:
  “好吧我写,你别再推我了,再推我就要爬到树上去了。”
  “这还差不多。”她满意地说。
  一分钟后:
  “你怎么还不动笔啊?想好写什么了没有?”
  “啊?原来你是要我先写啊?”我这才反应过来。
  “当然是你先写啦!没见我都把纸笔送到你面前了吗?”

  “我还以为你在想该写什么呢……要不还是你先写吧,我水平差,要看了你写的才有思路。再说了,圣诞节是西方人的节日,按照他们的风俗,也应该是女士优先……”
  “不行!这是在中国,就得按中国的规矩办!你先写,写好了我再写!”
  “凭什么按中国的规矩办就得我先写啊?我……”
  “夫唱妇随嘛!你不唱,我怎么随?”
  “那你应该听我的话才对!现在我命令你……”

  “不行!你要敢命令我的话,我就夫唱妇违给你看!”
  跟以往任何一次交锋一样,我们俩之间的唇枪舌剑最后还是以我举起白旗认输告终。

日期:2010-01-04 13:52:45

  我从她手里接过纸笔,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总算想出了一句自以为与众不同的话写到了纸条上,又把纸条贴到了树上。转过身来,却见她抱着双手,带着一脸“小样居然还敢跟我玩花样”的微笑堵在了我的面前:
  “纸条上写啥乱七八糟的啦?贴那么高诚心不让我看啊?”
  我一脸无辜:“没写啥乱七八糟的啊,低处都贴满了没地方贴,我才贴到高处的啊。”
  “就你个子高是吧?就不想想我看不看得到?不行,我得惩罚你一下。”
  “你要怎么惩罚我?”我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
  “把我抱起来!”

  “啊?”
  “快点!难道你要我自个儿蹦起来看啊?”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不适合蹦跳,于是我俯下身抱住她两条腿将她扛了起来,让她坐在我的肩膀上去看我写的纸条上的内容。
  “好啊,怪不得贴那么高不让我看到,原来里面一个字都没提到我……”
  “没有啊,你不是也包括在‘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里面了吗?”我辩解道。
  我写的内容是:“祝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生活快乐,工作顺利,家庭幸福!”

  “这个不算!要单独提到我才算!”
  “那我再重写一张?”
  “不行,晚了!拿纸笔来,看我写给你瞧瞧!”
  我老老实实地把纸笔递了上去,然后就听到她在上面说:“委屈你一下了啊。”
  “你又要干嘛?”

  “借你的脑袋当写字台用一下。”她坐在我肩膀上咯咯地笑。
  我无言以对,只能对自己说从今晚的表现来看,她的心情真的很不错。

日期:2010-01-04 13:59:18

  “放我下来吧!”她在上面喊。
  我把她放了下来,抬头一看,她的纸条贴在了比我的纸条还高出大概一尺左右的地方。我的纸条是我踮起脚尖伸直手臂贴上去的。根据我以前打篮球时测试的摸高结果,这个高度大概是2米45左右,那她的纸条的高度就是在2米75以上了,比我双眼的高度高了将近一米。天色已经暗了,她的字写得又小,站在树下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我低下头,看见她站在我面前得意地笑。

  “现在你知道不为别人考虑的后果了吧?”
  “你看不到我写的内容我可以把你抱起来看,我看不到你写的内容你可没法把我也抱起来看啊。”
  “你不是弹跳好吗?自个儿蹦起来看啊。”她笑个不停。
  我只好让她让开,免得我落下时撞到她。然后站在树下使劲往高处跳了三四次,终于看清楚了她纸条上的内容。
  她写的是:“希望小强在今后的日子里健康,平安,幸福,快乐!最重要的是——要听我的话!”

日期:2010-01-04 14:07:20

  小强是我的外号,我每次想起这个外号都有要撞墙的念头,因为这个外号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那时候我还小,由于自己名字里有个强字,于是就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小强。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小时候是小强,长大以后就是大强了。没料到还没等我长大成人,小强这两个字就因一部电视剧的热播而成为了蟑螂这种害虫的别称……幸好当时这个外号传播不广,也没谁真的这么称呼我,很快这两个字和我的联系就消失在大家的脑海中了,再不曾被谁提起。

  问题是,她是个例外。
  我还记得那天放学路上,我和她遇了个正着。她见到我后的第一声招呼就是那个连我自己都快要忘却了的称呼:“小强!”
  我有些惊奇:“啊?你还记得我的这个外号啊?”
  她一边狡黠地笑着,一边从书包里抽出一张她刚买的报纸,指着上面的一条新闻给我看。
  那条新闻说,广东的中小学生最近流行养蟑螂,原因是最近在广东热播的一部电视剧中,主人公别出心裁地养了一只蟑螂当作自己的宠物。孩子们总是善于模仿的,这部电视剧一热播,大家就纷纷效仿,很快就把曾经人人喊打的蟑螂变成了人见人爱的宠物。

  整条新闻的关键在于,电视剧里主人公饲养的那只蟑螂,名叫小强……
  现在回想起来,那已经是差不多十年以前的事了吧?

日期:2010-01-04 14:13:26

  我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她在扯我的袖子,直到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才回过神来:
  “小强,我是不是闹得太过分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见我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后一直不说话,以为我生气了。
  “没有没有,只要你开心,怎么闹都好。”
  “那你刚才……”

  “没啥,只是想起咱俩以前的一些事了而已。”
  “哦……”
  她没再说下去,看来也沉浸到回忆的海洋里去了,于是我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一起在拥挤的人群中默默穿行,各自回想着以前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儿。直到走到了这条步行街的尽头,在汽车喇叭声的刺激下,我们俩同时回过神来,一个念头突然跳进了我的脑海:
  “玲玲,我想把咱俩过去的那些事儿写成一篇文章。”

日期:2010-01-04 14:24:48

  听到我这句话,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诧地望着我,眼睛更瞪大到了极限。仿佛她面前站着的不是两个多月前才给她戴上了结婚戒指的我,而是刚刚从飞碟上下来的——那美克星人……
  我俩就这样对视了差不多有五六秒钟,然后她终于开口了:
  “你,你刚才说啥?”
  “我说我想把咱俩过去的事儿写成一篇文章。”
  “小强,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你有几年没有写过一百字以上的东西了?”
  我脑海里飞快地搜索着我最近几年来写过的东西:违章停车罚单?这个肯定没有一百字。购房合同?这个倒是有一百字了,不过其中只有寥寥几个字是我写的……菜谱?这个虽然有一百字以上,但内容都是抄来的,不是自己的创造。员工出勤登记表?……这个好像也没有一百字……
  最后我只能承认,我已经记不清我上次写超过一百字的东西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你为什么会想到要把咱俩过去的那些事儿写出来?”
  “我想趁咱们现在还年轻,既没有孩子要抚养又还记得儿时的事情的时候先把咱俩结婚以前的经历给记录下来。要是等我们不需要为孩子操心了的时候再来写的话,估计很多童年的美好回忆都要被忘记了,而且那时我们的父母也几乎不可能来帮我们回忆了。”
  “那你这篇文章写出来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发到网上,让大家评价评价。”

  “评价什么?你以为他们没见过咱们俩长什么样就不会说我嫁给你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啊?”

日期:2010-01-05 10:44:14

  鲜花插在牛粪上是我们宣布订婚后几乎所有认识我们俩的人对我们这桩婚事的共同评价。这里的鲜花当然是对她的赞美,而我就只能是地位不可动摇身份也无需争议的牛粪了。对此我和她都感到非常郁闷。我郁闷的原因就不用说了,她郁闷的原因则是因为大家都把她当成了“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低于零”的典范,纷纷拿她来教导自家闺女不要重蹈她的覆辙。所以她一听我要把文章发到网上,自然就以为我又开始蠢蠢欲动,妄图搬掉自己头上这顶“牛粪”的帽子了。

  问题是她这回冤枉我了,因为我根本没打算通过这篇文章来为自己正名。
  “我没想让大家说你嫁给我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啊。”我挺委屈。
  “那你想让大家评价什么?”
  “评价我这篇文章的好坏啊,还有咱俩的那些事儿是否有趣。”
  “那你觉得你的文笔能得到大家的好评吗?”

  “没关系,发表前我会找帮手帮我润色一下的。”
  “帮手?……难道是他?”
  “对,就是他。”
  “那我可先告诉你,要是你敢在文章里拿我开涮给我的形象抹黑的话,那你就……就惨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服从,心里想结婚带来的变化果然不小。如果是在婚前,那她最后一句话就会是“那你就死定了”而不是“那你就惨了”。

日期:2010-01-05 10:49:25

  “小强,告诉我,你怎么会想起来要写这个的?”沉默了片刻,她又问了一句。
  “就是想起了咱俩过去的那些事儿,觉得挺有纪念意义的,于是就想写个东西来记录一下呗。”我老实回答。
  “哦……你要写这个我倒是不反对,不过小强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既然你要写,就得有始有终,不准半途而废。你上学时候一直有做事情半途而废的坏毛病,这次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改一改。”
  “这个我已经改正了啊……”我刚要辩解,见她眼睛一瞪,赶忙改口,“这个我答应,第二件呢?”

  “写好以后不准马上就发出去,要先交给我审稿,我审完才准发。”
  “这个……我可以找他帮我润色文笔,就不麻烦你了吧?”
  “我不是担心他的文字功底,我是担心你们俩联合起来在文章里拿我开涮!我可再警告你一遍:要是让我看见你在文章里说我的坏话丑化我的形象,我就把你从里到外重新装修一遍,让你的五官四肢五脏六腑统统都挪个位置!”
  “这个……”
  “这个怎么了?”

  “我在想,你要是真的能把我装修上一遍也好啊,你看看我这张脸,再怎么装修也只可能变得更好,不可能变得更糟了吧?可我听你说了无数遍要装修我就是没见你行动过一次,让我很失望啊。”见她佯装严肃,我也就顺势而下,跟她开了个玩笑。
  她噗哧一声笑了,“傻瓜!你还以为我真的舍得装修你啊?脸蛋又不能当饭吃,我只要你对我好就够了。再说了,你长得不好看又怎么样?你那张脸我都看了二十几年了,早就习惯了。现在你要是摆个帅哥在我面前,说不定我反而会看着不顺眼。”
  “切!虚伪!恐怕那时候你两眼就都变成红心了吧?”我故意逗她。
  “好哇,长大了翅膀硬了敢zao fan了?居然敢不相信我的话?”她佯装发怒,揪住我的袖子在我背上一连捶了好几拳。像以往每一次打闹一样,我立刻低头求饶,请她住手。
  “我累了,扶着我!”她用撒娇的口气命令我。

  我搀起她的胳膊,两个人依偎着向家的方向走去。
  “哎小强,我想起来一件事:你这篇文章打算从什么时候写起啊?”走在半路上她突然问我。
  “这个……我想还是从咱们俩在幼儿园第一次见面时写起吧。”
  “啊?!你那点脑容量居然还记得幼儿园时候的事?”她惊奇地问。
  “当然记不得了,但那时候管咱们班的高老师不是跟你妈是好朋友吗?我可以找她问问啊。”
  “哦,我把这个给忘了……对了!你知道我们订婚以后,高老师给我妈打电话,说了些什么吗?”
  “她也说你嫁给我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不是!她说她第一次看到我们俩时,就知道我们俩是天生的一对了!”


日期:2010-01-05 10:54:52

  如前所述,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二十二年前我们俩都才刚进幼儿园的时候。由于时隔久远以及当时我们俩都还小的缘故,那时发生的事基本都已被时间的长河从我们的记忆中冲刷得一点不剩了。幸好当时主管我们班的高老师和她的妈妈是多年至交,才让我有机会重温我们那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相见。
  幼儿园每年九月份开园,但她入园却是在一个月以后。这当然不是因为她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因为她在入园前夕出了一次水痘,进而引发高烧不退和其他并发症,在医院里整整住了半个多月才出院。于是她的入园时间就被推迟到了国庆节假期结束以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那一天我还差十天满四周岁,她则是三岁半。
  据高老师回忆,那天她正带着我们一群小班的孩子在教室里唱歌,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高亢响亮的哭声。听到这哭声她第一个反应是有哪个孩子在外面的操场上摔倒了,于是站起身从窗口向外望去——奇怪,操场上一个孩子都没有啊!那这哭声是从哪儿来的呢?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哭声响起,将高老师的目光吸引到了远处。她马上明白这哭声是从哪儿来的了:在幼儿园大门口,玲玲正一边死死抓着妈妈的裤子不放,一边嚎啕大哭呢。
  从幼儿园门口到我们唱歌的教室大概有五六十米远,中间隔着操场和一个小花园。相距这么远还能让高老师以为有孩子在操场上摔倒了,可见当时她的哭声有多么响亮。

  见是熟人把孩子送来了,高老师连忙找了个老师临时顶替她教我们唱歌,自己则跑到门口和玲玲她妈一起把玲玲哄进幼儿园了。

日期:2010-01-05 10:57:47

  在妈妈和高老师的好言哄慰下,她总算平静了下来不再哭泣,但还是紧紧地揪着妈妈的衣服下摆,和高老师一起来到了教室里。
  “同学们,大家一起鼓掌欢迎我们班的新同学——马玲玲!”
  在高老师的号召下,我们三十几个孩子一起热烈鼓掌,欢迎这个新来的伙伴。
  可她还是紧紧地揪着妈妈的衣服下摆不肯松开,更不敢转过头去迎接我们的掌声。
  “这孩子怕生,没办法。”她妈妈解释。

  “玲玲,过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吧。”妈妈俯下身子对她说。
  她摇了摇头,把妈妈的衣服揪得更紧了。
  “玲玲,来跟小朋友们一块儿玩吧。”高老师也蹲下来温柔地对她说。
  她转过头来怯生生地看了高老师一眼,还是摇了摇头,继续紧紧地揪着妈妈的衣服不放。
  “这孩子就这样,到哪儿都离不开爹妈,没办法。”妈妈略带歉意地对高老师说。

  劝说无效,看来只有使用强制措施了。
  两个大人一起用力,终于让她松开了拉着妈妈衣服的手,可她还是不肯挪动脚步到我们这边来。高老师稍微用力牵她的手,她就猛地蹲下身子,一面抵抗一面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妈妈的裤子。满脸害怕和惊恐的表情,眼看着又要哭出来了。
  高老师怕她又哭起来,无奈之下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她立刻跑过去一把抱住妈妈,再也不肯松开。

日期:2010-01-05 11:06:10

  “玲玲听话,过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吧,妈妈还要上班去呢。”妈妈再次弯下腰对她说。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恳求的神色,说:“妈妈我要回家……”
  “要不你就先把她送回家去吧,明天再把她送过来,没准多来几次她就适应了,不会再害怕了。”高老师说。
  “好吧,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妈妈无奈地说。
  就在这时,改变局势的人出现了。
  我从一群乖乖坐着的小朋友中间站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抓过她的手。她背对着我没有防备,吓得一下子撒开了妈妈的裤子,转过头来瞪着我。
  据高老师回忆,当时的她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连本来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都给吓了回去。而我则是满脸的好奇加真诚,另外还有几分“可终于找到组织了”的欣喜。

  这种欣喜是容易理解的,她刚刚出过水痘,满脸都是水痘痊愈后留下的疤痕。而我则因为家里蚊子多又怕痒,一旦被咬就要抓到皮破血流才会罢休,所以也满脸是疤。从这一点上来说,不仅是我找到组织了,她也找到组织了。高老师回忆说,当时全班三十几个孩子,没有哪个像我们这样脸上身上那么多疤的。
  如果高老师的回忆没有错的话,那应该就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牵手,以及第一次四目相对。
  二十二年后,我们俩在婚礼上再一次四目相对,她的脸光滑无痕,而我的脸,伤疤依旧。

日期:2010-01-05 11:12:14

  她被吓得呆住了,愣愣地看着我。我拉了拉她的手,“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我说。
  她转过脸去望着妈妈,妈妈朝她挥了挥手,意思是:别缠着妈妈不放了,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吧。
  她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手上使了点劲想要摆脱。我又使劲拽了她一把,“来跟我们一起玩吧!”同样的话我又重复了一遍。
  她想要抵抗我的拉拽,可是没有用。用高老师的话来说,小时候我和她的体格差别大概就相当于营养过剩的北极熊和营养不良的梅花鹿之间的差别。再加上我拉她的时候不像她妈妈和高老师那样小心翼翼,而是跟老牛拉车一样使出全力拖着她往小朋友中间走去。于是她就被我一直拉到了我的座位前,我指了指我的座位,意思是让她坐下。

  她可怜巴巴地转过头望着妈妈,伸出一只手使劲挥舞着,意思大概是要妈妈把她从这个脸上疤痕比她还多的怪物身边拉开。可妈妈只是对她摇了摇手,送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期望她能藉此机会融入到小朋友的群体中去,和大家玩到一起。
  她挥舞了半天手臂,不见妈妈过来拉她一把,彻底绝望了。“哇”地一声,又大哭了起来。
  她这一声哭的效果,不啻于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

日期:2010-01-05 11:19:58

  用高老师的话来说,她当了近三十年幼儿园的老师,见过无数个哭泣的孩子,有每天不哭个五六场不罢休的,也有一哭能哭两三个小时怎么劝都劝不住的。但从来没有一个孩子,能像玲玲这样哭得惊天动地,哭得神鬼齐哀。泪水似长江倒流,哭声如五岳崩摧,爆发力和杀伤力都达到了世界顶尖水平。
  在她惊天动地的哭声面前,近在她身旁的我成为了第一个被她哭声杀伤的目标。
  我松开了她的手扑通一声跌坐在地,脸上惊恐的表情比之前我拉起她手臂时她脸上的惊恐更甚。而就在她面前整整齐齐地坐着的其余小朋友们则被吓得更惨:有的受到惊吓后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倒在地,有的被吓得和她一起大哭了起来。一时间十几个小孩哭成一片,而她站在这群放声大哭的孩子中间,好似合唱团中的领唱,带着大家一起哭爹叫妈。以至于别班的老师还有园长都被惊动了,纷纷跑过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这场哭给我心理上留下的阴影一直保留到今天。直到现在我仍然对她的哭泣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虽然现在已经成年的她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哭得惊天动地了,但那一声暴哭(我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她那于悄无声息中突然爆发的哭声了)的威慑力却至今犹存。从那以后只要我一看到泪花在她的眼眶里闪烁,便立马手足无措,智力体力意志力一起大幅度下降。若是那两行泪水还更进一步沿着她的面颊滑落了下来的话,那我就只能举手投降,对她的任何要求都不敢再说一个不字了。

  老师们花了十几分钟,才把这群一个哭得比一个响的孩子们安抚好。期间我和她妈妈尴尬地站在一旁,相距大概五六米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最后我们俩互相望了一眼,接着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老师们逐个安抚那些正在号啕大哭的孩子们。
  当时的我肯定没有想到,就是旁边这个身穿蓝布工作服,和蔼可亲的阿姨在二十二年后成为了我的丈母娘。
  当时她的妈妈应该也不会想到,就是面前这个满脸疤痕,胖嘟嘟的小男孩在二十二年后成为了自己的女婿。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其实在那一天便早已注定。

日期:2010-01-05 11:24:53

  等到大家终于都止住了哭泣,也差不多到幼儿园开中饭的时间了。我们在高老师的带领下排成两列纵队走进了食堂,拿着自己的小搪瓷碗和筷子去饭桌边坐下吃饭。
  就在这个地方,她那一声暴哭的效果第一次显现了出来。
  当时我们那个幼儿园的儿童饭桌类似于现在西餐厅里的饭桌,呈长条形,而不是中餐馆里常见的圆形或正方形。开饭时大家大家端着碗筷来到饭桌两边面对面坐下,等老师和食堂师傅过来把饭菜盛到碗里后就可以开吃了。老师则坐在饭桌的一头,一边吃一边注意孩子们的用餐情况,防止有哪个孩子挑食偏食或是吃不饱肚子的情况出现。

  但到我们入园的时候,由于孩子数量太多,饭桌的长度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经常有动作慢的孩子找不到位子入座,最后只能由老师给他们另外安排位置吃饭。在这天中午初来乍到不熟悉形势的玲玲就成了动作最慢的那个,等她来到饭桌边,位子已经被我们占满了(是长椅,不是每人一个小凳子那种)。而高老师当时在帮食堂的师傅们抬装着饭菜的大锅,没有注意到这个可怜的小人儿在眼巴巴地四处寻找可以坐下的地方。

  她绕了桌子一圈,推推这个,拉拉那个,想以此来提醒别人她还没有座位,可谁都没有给她让座的意思。最后她终于在我的身边停下了,抬手推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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