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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比岁月(闪亮的日子)
作者:
金满
日期:2007-7-17 15:51:00
赵德民被两支滑弹枪顶住后脑勺的瞬间,冰冷的枪管让他打了一个冷战。漂亮的服务员在吧台低头耳语,舞台上的傻比对着麦克风吼得像头叫驴。没有人注意到他,一个纵横江湖二十余年的老大就要死去。赵德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人的样子,他还没来得整理出谁更值得他留恋,就听见枪声响起,脑袋里闪过一片白光。赵德民在一个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夜晚,被俩名神秘枪手打飞了半边脑袋,结束了他叱咤风云的一生。
冷军骑辆二八永久自行车从街头呼啸而过,前杠上坐着骆子建,后座带着张杰。他们刚从学校翻墙出来的,已经连着一个星期早退,赶到七中门口等钟饶红放学。
隔了几十米冷军就看见赵德民一伙人或站或蹲地聚集在石桥头。赵德民披一件军呢大衣,内穿雪白的的确良白衬衫,肥大的公安蓝裤子被一根牛皮带扎紧,三节头皮鞋擦得锃亮。当时这样的穿着是非常时髦且牛比的,赵德民本就长得白净挺拔,现在立在桥头更显得异常英俊。过路的姑娘都飞快地瞟他一眼,赵德民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
冷军骑的太快,已经来不及躲避。他都能想象现在捏下车闸,刹车皮和钢圈会摩擦出会多么尖利的声音。他低下头狠踏几脚,希望赵德民一伙人没注意到他们的经过。
一根绳子甩进了飞转的车轮里面,自行车上的三个人摔了出去。冷军没来得及将肥大军裤里藏着的三八刺拔出来,已经被扑上来的几条大汉拧住双手拖到桥洞下,被拖下来的还有骆子建和张杰。冷军他们还在读中学,对赵德民这些二十多岁的成人来说,他们都还是些半大孩子。
三个孩子拧巴着脑袋看着赵德民。赵德民笑笑,突然几个耳光抽在他们脸上,赵德民很不喜欢冷军瞪着他的眼光,这个瘦弱孩子的眼里透着冷漠和杀气。
“你和钟饶红好?”满脸青春豆的赖蛤蟆用发黄的牙齿咬着烟屁股,贴着冷军的脸问。
冷军被他嘴里喷出的臭气熏得一阵干呕。赵德民早就派人传话给他,说他兄弟赖蛤蟆看上了钟绕红,让冷军识相点。
“我跟你娘好!”冷军一阵挣扎,没能挣脱。
赵德民靠在桥墩上,叼着烟,冷笑看着赖蛤蟆。
赖蛤蟆脸一红,冲着冷军的脸连挥几拳,不能躲避的冷军顿时鼻血长流,眼眶乌黑。
“操你娘!你牛比我们单挑!”冷军像只被丢上岸的生猛海鲜,扭动弹跳着,试图挣开条扭着他的粗壮胳膊。
“你妈比,我让你嘴老!”赖蛤蟆作势找地上的砖头。“当啷!”一把雪亮的西瓜刀甩到他的面前,赖蛤蟆抬头望去,赵德民斜着眼看着他。
赖蛤蟆强忍着不让手抖动,拾起了一尺半长的西瓜刀,他不知道赵德民什么意思,心里骂了句:“你妈的!不会是让我捅了这生蛋子吧?”
赖蛤蟆手提西瓜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果今天他怂了,以后在圈子里更是抬不起头来。他心一横,喊一声:“按住他的脚!老子挑了他脚筋!“
几条大汉一使劲,把冷军按在地上,冷军的脸贴在冰冷的地上,心想完了,今天要栽这了,以后要当残疾人。
赵德民蹲在冷军面前,问:“你服不服?”
“我服你妈!今天要不你们把我弄死在这里,让我留了一口气,以后我弄死你们!”
赵德民的三节头皮鞋落在冷军肚子上,这种皮鞋鞋头都特别硬,踢人非常有劲。冷军闷哼一声蜷起了身子。赖蛤蟆按住冷军脚脖子就要往下割,赵德民伸手握住刀把,伸手示意放开他们。
“要不要跟我?”赵德民问满脸是血的冷军。
“我从不喊人老大。”冷军摸一把脸上的血,神情还是那么冷漠。
赵德民突然有点欣赏这个嘴圈刚长茸毛的半大小孩,他觉得这小子很像五年前的他,就像是一条饥肠辘辘地走在冰天雪地里的孤狼。他如果知道冷军以后会成为本市令人胆寒的老大,不知道还会不会放过他。
赵德民拍拍冷军的肩膀,往他衣服上兜里插进几张钱,点根烟,晃着身子走出桥洞。
“谁欺负你以后说我名字。”赵德民站在桥头对冷军说。
冷军用河水冲掉嵌进手臂伤口里的砂,洗干净脸上的血,回头看张杰和骆子建耷拉着头靠在桥墩上。
“来根烟。”冷军对俩人说。
冷军和张杰坐在河边抽烟,骆子建不会抽烟,出桥洞把绞断了几根钢丝的自行车扛了下来。
“军哥你说吧,我们要怎么报仇!”骆子建边修正歪掉的自行车龙头边说。
冷军看着河对面的荒草枯树没有说话。
“我们找谭斌帮忙。”张杰说。
83年严打,很多红极一时的大哥都被游街公审,最后被一颗子弹扑落黄沙。安静了两年后赵德民和谭武、谭斌俩兄弟崛起,成为了本市的两股对立势力。冷军见过谭斌一次,一个五短三粗的黑糙汉子,圆口布鞋的鞋底订了两块厚厚的轮胎皮,穿一条公安蓝警裤,勒一条足有四指宽的牛皮带,皮带前的铜扣大得吓人,上身的一件泛着黑光的衣服,说不清是绸还是皮的料子,满脸横肉,要再给他斜挂上一把驳壳枪,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南霸天的模样。冷军有些讨厌这个人,相比而言,他对阴鸷帅气的赵德民倒有些好感。
“找人干什么?要打也自己上!”冷军斜一眼张杰。
“子建,这几天你去找几把刀来。”冷军想起裤子里的军刺被赖蛤蟆搜走了。
日期:2007-7-18 14:08:49
钟绕红看见马路对面的冷军三个人,侧头对身边的女伴说:“我有点事,你们先走。”
女伴看着马路对面的冷军说:“就是他吧,挺帅的啊。”
钟饶红跑过马路,冷军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树干上阴着脸。
“打架了?”钟饶红看见了冷军脸上的淤青。
张杰刚张嘴,冷军瞪他一眼,他讪讪地转过头去,看学校门口出来的女生。骆子建蹲在马路牙子上看一群蚂蚁。
冷军插着兜往前走,张杰和骆子建一左一右地跟着,钟饶红拉开他们几米走在后面。大街上的自行车铺天盖地,人们穿着藏蓝色或灰色的衣服汇集成人流,你分不出他们,也分不出自己。血红的夕阳照着这座城市,拉长了几个年轻的身影。一些故事正在结束,一些故事正在开始。一些人正在老去,而另一些人,荷尔蒙和热血慢慢升温,他们正在长大。
那时候街上的饭馆很少,偶尔有几家也是国营的,没有粮票还不卖饭给你。冷军领着他们进到一家小店里坐下,要了馄饨和煎饺。小店油腻肮脏,几个人还是吃得很香,额头沁出了细小的汗珠。从小店里出来,几个人跟着冷军漫无目的地游荡到河边,在河堤上坐了下来。
“我爸妈知道我们的事了。”河水折射的灯火映照着钟饶红好看的脸。“他们问我你家的情况。”
冷军将一块石头用力地掷向宽阔的河面,没有说话。张杰和骆子建在不远处嬉闹扭打,夹钱包骆子建只能帮张杰放风,可要是比打架摔跤,骆子建一只手就能把他摔个狗啃屎。骆子建的爷爷据说是一个还俗的和尚,有一身武艺,可没人见过这个和蔼清癯的老人和谁动过手。骆子建知道,他懂事起就被爷爷逼着压腿站桩,在被领着找一个老和尚相过面后,他爷爷就不怎么教他功夫了。老和尚说骆子建是“天煞孤星命相”,长大以后不是个善茬。
“赖蛤蟆是不是还缠着你?”
“我和他说过很多次了,说你是我男朋友,可他还老跑学校来找我。”
冷军使劲喷出一口烟,清冷的单眼皮里掠过寒光。
那天晚上冷军头一次搂了钟饶红,那也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一个异性。钟饶红靠在他肩上说:“我喜欢你。”发丝摩擦着冷军的耳垂和瘦削的脸颊,冷军的听见自己的心突突地跳,手心里都是汗。
看着钟饶红掂着脚走进了黑乎乎的老屋,冷军几个人转身沿着亮着昏黄路灯的老街往回走。风吹打电线杆上松动锌皮灯罩,咣当!咣当!的声音在沉默老街的黑夜里传出去很远。
“我不想念书了。”
“你不念我也不念了。念书有个球用!我就不是那块料。”张杰接在冷军后头说。
冷军看一眼骆子建。骆子建和他们俩不一样,他虽然也和他们一样逃学旷课,可每次考试他都能考得很好。老师讨厌甚至有点恨冷军和张杰,可他们喜欢骆子建,他们觉得骆子建是被冷军和张杰带坏的。
“我无所谓。”骆子建双手插兜,面无表情。
骆子建是外地转学来的,学校几个愣头青曾在路上堵他,翻他的兜,结果几个人被一个瘦弱的少年揍得鼻青脸肿。第二天被揍的人纠集了七八个社会上的小青年在学校门口等他。冷军和张杰正好路过,看见被打的满头是血的骆子建没有一句讨饶声,冷军摸出明晃晃的军刺,上去顶在领头青年的脖子上。从那以后,骆子建和冷军张杰就走到了一起。
三个人敲开修老张家的门,取回修好的自行车往学校骑去。冷军顺手带走了老张工具箱里的大号螺丝刀和一根锯条。三个人绕过学校传达室翻墙进去,穿过操场,站在操场中心主席台的旗杆下边。
冷军和骆子建轮流用一根小锯条开始锯旗杆,张杰在边上闲着无聊就把国旗降下来擦皮鞋,擦完了自己的就去擦冷军和骆子建的布鞋。
冷军一脚踹在张杰屁股上,低沉地笑骂一句:“滚!”
张杰掏出锋利的单面刀片开始在国旗上绞来绞去。张杰也许会忘记带书包,但他身上永远会带着刀片,是十分有敬业精神的小贼,也是冷军和骆子建的取款机。他在冷军和骆子建面前吹嘘,说他在本市的偷包水平绝对进了前三名,还说要教他俩这门手艺。冷军骆子建非常不屑这种小蟊贼伎俩,顶多张杰偷包的时候,他们帮着把个风,传个手。万一有那不长眼的死揪着失手的张杰不放,俩人就上去一通吓唬,把钱还给对方了事。再有脑袋不转筋的,要扭张杰去派出所,冷军凶悍的一面暴露无遗,一把军刺顶上对方屁股。在冷军暴戾的眼神下,张杰的蟊贼事业一帆风顺,至今没有在派出所留下过案底。
张杰开始是胡乱绞手中的国旗,绞了几下展开来看,突然嘿嘿一乐,来了灵感。第二天全校师生有幸见识了短裤叉形状的鲜红国旗,在晨风中舒展漫卷。几个老师过去想把裤衩国旗降下来,刚扯到一半,十几米高的旗杆嘎吱一声轰然倒地。旗杆底部已经被锯去一大半。
没几天冷军三人就被带到了校长办公室,张杰在外面已经吹嘘了他的伟大行为艺术。
“你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老校长啐着嘴里的茶叶埂子问他们三个。
冷军抖着腿望着围在外面指指点点的师生。
“同学,你们这是反党,反革命行为你们知道吗?要放在四人帮年代你们是要坐牢的!”
看见张杰小脸变得煞白,校长满意地沿着大保温杯杯沿滋溜溜地吸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你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冷军笑着问:“校长,那些年你当过红卫兵吗?”
校长狐疑地瞟了冷军一眼,说:“我不但当过,还是红卫队队长,像你这样不老实的,我还整死过几个!”
冷军叹口气:“我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你他妈开除我吧!”
冷军被开除了,骆子建和张杰因为拒不认错也被开除了。冷军把黄帆布书包的书全倒进了粪坑,他本来是想连书包一起丢进去的,想想还是留下了书包。回家后他老子用牛皮带抽得他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他愣是没吭一声。张杰父母离异是跟着奶奶过的,瘪着嘴的奶奶也只有由他去了。骆子建的父母是俩个怯弱本分的工人,见街上有人吵架都要拐个大弯走。冷军后来一直不明白这样的俩个人,怎么能制造出骆子建这样凶狠勇猛的品种。他们知道骆子建被开除了,相顾无言,幽幽地叹一口气:“孩子,你也长大了,以后路要怎么走,全看你自己了。”骆子建鼻子一酸,别过头去。我觉得父母抚养了他和三个姐姐,很不容易。
日期:2007-7-19 13:48:54
赖蛤蟆被人打了,据他自己说是被冷军三个人打了。路灯将冷军的影子投在小巷里,拉得老长。赖蛤蟆看见冷军就像见到了鬼,转身就往巷子另一头窜,被闪出来的骆子建和张杰逼住。冷军手拿半块砖头冲上去劈头几下,赖蛤蟆就蒙了,血和着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透过流过眼睛的血,他看见冷军盯着他的凶狠目光和冷军手里闪着寒光的三棱刮刀。
“你不是要挑我脚筋吗?”
还没等冷军按他的脚,赖蛤蟆扑通就跪了下来:“我再也不去找钟饶红了,军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
张杰从后头一脚把赖蛤蟆踹倒在地:“以后再看见你去找钟饶红,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赖蛤蟆包着满头白纱布去找赵德民,带着哭腔说了被修理的经过,隐瞒了下跪讨饶的那一段。赵德民转身给他一个大嘴巴。
“你妈比,别人有对象的女人你天天往前凑,骚得不行了自己找根电线杆子蹭去!”
“德民哥,他们打我不要紧啊,可他们连你也不放在眼里,让谭斌他们知道了还不笑话咱们。”
本来赵德民是要找冷军的,可谭斌、谭武俩兄弟最近和他斗的厉害。赵德民一伙主要在南城一带活动,谭斌、谭武俩兄弟在北城横行,火车站刚好在南北中间,谁也不愿意放弃火车站这样的肥肉。那时候道上混的分几种,偷皮夹子拎包的是一种,赵德民、谭斌、谭武这样的属于打手型的,打手型的对小偷不屑一顾。可出来混总是要花钱,如果不偷那只能去抢。抢劫比偷窃的定性差好几个级别,情节恶劣一点赶巧又严打整顿,抢劫的很可能就要被打了靶。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都不会走抢劫这条来钱路子。平时兜里缺钱花了,就带几个人到处转悠,看见小偷小摸的,招手让他过来,有钱给钱没钱挨巴掌。
火车站的人南来北往,财源滚滚,这边的贼头是黑皮。除非是特别肥的羊,黑皮会自己出手,一般情况下黑皮只在火车站逛逛,协调手下的小偷分工,晚上分配贼赃。本来几帮人相安无事,不管是赵德民还是谭斌,只要在火车站出现,黑皮都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敬烟烧香。他很清楚不打点的后果,毕竟不是一路人,黑皮总觉得动刀动枪的事情太没技术含量。吃哪行饭说哪行话,刀头舔血的打手吃的就是他们这一行,所以黑皮也没有觉得太委屈。以前赵德民和谭斌也守规矩,每月来的次数都在黑皮的承受范围以内。谁都得混下去,逼得没活路了,兔子也会咬人。火车站几次来了几群外地人踩黑皮的地盘,赵德民和谭斌也算仗义,带一群面笨心黑的手下,趁他们晚上聚集分赃的时候一锅给端了,打的外地贼帮哭爹喊娘,连夜被押上火车走人。这样弄了几次,黑皮在火车站的地盘也就稳固了下来。
谭斌一帮人开始踩线,近期频繁地出现在火车站和其他小偷出没的场所,并放出话来——要想他们少来几次也可以,以后分给赵德民的那份都要孝敬了他。黑皮私底下找过赵德民几次,希望赵德民和谭斌谈谈,这样下去他也难做。
赵德民很清楚,谭斌是属于面糙心细的那种,之前的平衡是因为双方实力相当,大家都有所顾忌。最近谭斌的一反常态并不是他疯了,是因为有了靠山。市刑警队副队长付国强经媒人介绍和谭斌的妹妹谭苹处了对象,谭苹不但长得秀丽端庄,还是个大学生,那年月考上大学就像中举一样,是非常希罕的。同样的爹妈,同样的生长环境,却生成了反差巨大的兄妹。上个月付国强和谭苹已经登记结婚,酒席也办了。不管付国强有没有明示暗示会帮谭斌,自从和谭斌妹妹结婚以后,赵德民这边的兄弟被批捕了好几个,谭斌那边倒一点事没有。
那年月贼和兵分得还是比较清,不像现在,公安就是穿着制服的土匪。刑警队副队长成了谭斌的妹夫,赵德民上边却没有人罩着,可赵德民还是在琢磨怎么对付谭斌。有付国强这尊佛在那摆着,只要和谭斌的对抗一见血,赵德民肯定要吃亏。
赵德民开始观察付国强的行踪,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也不相信任何人,跟踪付国强的事要被人点了水,他牢饭就吃定了。
付国强的生活很有规律,除了每周二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有点异常,其他时候准点上班、按时回家,你怎么看他都是个好警察,好丈夫。连着三个星期二下午三点,付国强都走到一条小巷的门前,看看左右,推门进去。两个小时后出来,脸色有点潮红。赵德民在第三次守候的时候,看见门口闪出一张女人的脸,赵德民笑了,他知道谭斌的保护伞将不复存在。
门口的那个女人叫尹丽,几年前和还是小片警的付国强处过对象,不知道什么原因,俩人没有结婚。尹丽后来嫁给了一个司机,结婚没几个月司机车祸死了,尹丽也一直没有再婚。
赵德民胸有成竹,带人去尹丽家的头一天,他看着尹丽锁门出去,翻墙进去,在垃圾篓里翻到了用过的避孕套,在枕头上有男人的短发。走前他带走了门顶上的钥匙,那时候经常有人会在门顶放一把备用钥匙。
当闪光灯在房间亮过的瞬间,付国强翻身,抽枪,瞄准,一套动作干净利索,哪怕他是从一个女人的肚皮上翻起,哪怕他还是赤身裸体,这确实是名机敏如豹的刑警。衬衣雪白的赵德民带着微笑看着付国强,一支乌黑的五四式手枪紧紧握在付国强手里,机头大张。尹丽尖叫一声后的房间格外安静,空气凝重。
付国强是个聪明人,他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赵德民赤手空拳,略带嘲笑地看着他,旁边一个微微战抖的小青年拿着个相机。
“底片给我,我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可以开枪,不过你要好好想想怎么解释你在这里打死了我,而且院子外面还来了几个客人,他们很喜欢讲故事。这么精彩的事情,明天一定满城轰动。”
“说你的目的。”
“我很喜欢干脆的人,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要再帮谭斌搞我。”赵德民给自己点一根烟。
“你犯了事我一样会抓你。”
“我知道你是个好警察,你是故意帮谭斌搞我,还是做好自己本份,我会分得很清楚。”
“我怎么相信你以后不会威胁我。”
“你没有其他选择,只有相信我。”
从尹丽家出来以后,赵德民带着受了惊吓的小兄弟上澡堂子泡了个澡,澡塘出来后领他们找了个只收外汇券的大馆子喝酒,坐的还是单间雅座。
“今天的事,只要我没死,谁透露出去一个字,我弄死他全家。” 赵德民眼神阴冷,喝酒的几个人头皮一阵发麻。他们感觉到,一场血肉横飞的厮杀就要在这座城市上演。
日期:2007-7-20 17:07:00
谭武是在舞厅散场回来的路上被抓住的,那是条行人稀少,树荫浓密的背街。他弟弟谭斌最近已经叮嘱他小心点,不要一个人落单外出。谭武搞女人的时候不喜欢别人跟着他,他在这家舞厅看中了一个风骚圆润的女人,原以为今晚可以把她带走,所以提早就喊跟着他的一帮兄弟先回去,结果看似风骚的女人居然拒绝和他一起回家。谭武扯着她的头发狠扇了几记耳光。在谭武一个人晃荡着往家走的路上,他没注意到几个黑影在一路尾随。
谭武被麻袋罩头,拖进了背街边上废弃的球场。麻袋被扯开,谭武看见坐在观众席水泥预制板上的人,长发批面,表情似笑非笑的赵德民。一顿拳打脚踢后,赵德民从观众席上走下来。
从军呢大衣里抽出的短刀寒光凛冽。谭武没有求饶,一旦做了软蛋,他和谭斌以后再不用在社会上混了。
几个人把谭武的手摁在地上,手指张开,赵德民把刀按在三个手指上面,看着谭武,慢慢用力,手指陷进了泥土,手指没有断。汗水湿透了谭武的衣服。
“像个爷们。”赵德民看着没有喊叫的谭武露出邪恶的笑容,惨白的月光将赵德民的牙齿映得雪亮。
一根水泥管垫在没有切断的三根手指下面。刀光一闪,一声惨叫。赵德民用脚拨弄着地上三根青灰色的断指,面无表情:“告诉谭斌,如果他想玩,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赵德民团伙和谭斌团伙摩擦不断,互相攻击,道上一时鸡飞狗跳,人人自危。往常三五成群呼啸街头的混混,很长一段时间里见不到踪影。良善百姓们还以为上边又在搞什么严打整顿,流氓们都躲起来了。
尽管这座城市的阴暗角落,每日都在刀光血影,可毕竟没有死人,受伤的又都是道上中人,没有人报案,公安局也就没有涉入,付国强更是不会去趟这浑水。他们不知道,一场大规模的火并正在悄悄酝酿,风雨欲来的南方小城炎热湿闷。
冷军、骆子建、张杰三人聚在一家国营冷饮厅的桌子前。桌上一杯冰绿豆,两杯杯水,三碟双色冰球。杯子上凝结的水珠慢慢地往下滑。最近街上的小偷少了很多,被开除的冷军三人每日在街上转悠,张杰偷了不少钱包。张杰给每人买了两件的确良白衬衣,两套公安蓝布裤,一双三节头皮鞋。三个半大小孩看起来精神抖擞,满面张狂。冷军不喜欢夏天,没有军装和军大衣的遮掩,军刺就不大好装。插在裤兜里,走起路来直手直脚,很不舒服。
“军哥,跟谭斌的麻蛋昨天找过我。”张杰用勺子掏着杯底的绿豆说。
“找你麻烦?”
“他喊我们跟谭斌。”
“叫他滚蛋!”
“谭斌最近要和赵德民火并,赵德民欺负过咱,要不要去帮谭斌?”
“帮个几巴,蛤蟆也被我们拍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你问问时间地点,我们去看看。”骆子建有点兴奋。
8月16日那天,冷军三人趴在地区医院三楼的一个窗户前,那里看家属区的大操场非常清楚。楼的另一边可以跳上石棉瓦的棚顶,冷军甚至让三个人从三楼往棚顶跑过一次。他很清楚,上百人的械斗,会引来全城的公安,他们必须找到退路离开现场。
四辆解放大卡车开进家属区,从车上跳下来的两帮人面目凶狠,手拿铁棍、鱼叉、剁骨刀、军刺、藏刀、西瓜刀、杀猪刀、大刀片子……武器品种名目繁多,不知道当初民间起义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装备。还是上班时间,医院老弱病残的家属们见这架势,一时噤若寒蝉、关门掩户。
两帮人分立球场两边,俩个人从两边上前,身形挺拔的是赵德民,五短三粗的是谭斌。俩人没说上几句,谭斌烟头一甩,身后的人呐喊着就往前冲。左手一直插在肥大军裤里的赵德民突然出手,左手轻轻在谭斌头前做了个动作,一声清脆的声音震惊了这座城市。这就是有名的“8.16”枪击案,也是“8.16”大型流氓团伙火并案。
“操!五连发小口径!”躲在三楼观看的冷军不禁惊呼,只有这种比赛用枪才会发出如此清脆好听的声音。那年月拿刀捅人司空见惯,可能弄到枪的几乎没有。赵德民是这座城市开枪火并的第一人。
一发子弹从谭斌前额穿过,后脑穿出。他身后的人听见一声枪响全部愣住,然后看见鲜血从老大的后脑勺喷涌而出。赵德民那边的人愣了几秒后回过神来,手挥凶器,嗷嗷地往前冲,谭斌那帮的六七十人溃散四逃。至此谭斌团伙灰飞烟灭,谭武残了三个手指缩头度日。
地区医院门口一条道路一面临河,一面靠山,全城警笛长鸣,公安很快封锁了道路两端,两帮人四散奔逃。冷军三人正准备从石棉瓦棚顶离开的时候,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不禁回头。赵德民从走廊另一头向他们跑来,长发飘飘,雪白的衬衣上点点殷红。
冷军带着赵德民跳上棚顶,滑下铁管,翻过医院后围墙,爬上树木葱茏的后山。在山的另一面四人停住脚步。
“兄弟,我欠你们的,就不说谢了。”赵德民把枪插进口袋,拍拍冷军的肩膀。
冷军脱下自己的衬衣,示意张杰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递给赵德民。赵德民没有推辞,接过钱感激地看他们一眼,转身消失在丛林中。
“8.16”大案以二死十六伤告终,死者一个是谭斌,一个是谭斌的小弟;谭斌被小口径子弹近距离射击,当即死亡,另一个是被鱼叉插穿咽喉而死,据说是他自己扶着鱼叉跑到急救室门口才倒地,抢救无效死亡。冷军说这就是他们选在医院附近火并的原因。
流氓团伙头目、杀人嫌疑犯赵德民在逃,其他罪犯有被打靶,有判几种有期徒刑。前辈们逃的逃、死的死、关的关,血液沸腾的后辈们摩拳擦掌,踌躇满志,生活好像以一副广大的面目展现在他们面前。
日期:2007-7-21 14:52:04
南城是一大片破旧衰败的瓦房,其中的一间,就是钟饶红的家,去她家要穿过很多条样子差不多的弄堂。冷军就走在这样的一条弄堂里,看见冷军肯定会看见骆子建和张杰,他们几个几乎形影不离,哪怕冷军是去搞对象,三个人也会约好一起去。
公厕旁边的路面黄汤流淌,坐在小马扎上剥毛豆的老人呆若木鸡,戴红箍的胖阿姨目光警惕。巷子两边挤满油毛毡和竹篾搭建的小棚,里面塞着蜂窝煤劈柴破痰盂烂罐子……新中国的朴素百姓,都有勤俭节约的美德、收集杂物的嗜好。三个人在一个小棚前停住,小棚上有几个破脸盆,五彩斑斓的太阳花和鲜红的鸡冠花,在埋着煤渣的锈脸盆里开得欣欣向荣。
冷军吹了几声口哨,小棚上的绿漆窗户被推开,伸出钟饶红扎着一对羊角辫的脑袋。
郊区河滩上的草地柔软细密,阳光漏过杨柳洒在光滑明净的年轻身体上。看着换了游泳衣的钟饶红,张杰使劲咽下口水,白花花的大腿刺得他头晕目眩,身体瞬间就发生了变化,于是遮遮掩掩地坐在草地上不肯起身,两片红领巾做成的游泳裤被张杰顶成一个斗篷。冷军、骆子建呼哨着冲刺几十米,纵身跳进河水,钟饶红套着游泳圈,用脚尖一点点地试探着往河深处走。冷军潜水过来,一把拽住钟饶红往下拉,钟饶红发出尖利的声音。在猛掐一阵大腿后,张杰也跳进河里,一阵狗刨,游到深水处扒住钟饶红的游泳圈。几个人使劲击水,飞溅的水花泼在几张年轻的脸上。尖叫呼喊的声音在河滩上传出很远,穿透岁月,使人怀念。
几个人筋疲力尽,倒在河滩的草地上,天空有浮云缓缓移动。
“你们以后最想干什么?”冷军衔着草茎望着高远蔚蓝的天空。
“赚很多的钱,盖一栋老革命住的那种楼房,一楼给我奶奶住,二楼做舞厅,放个台球案子,三楼我住,搞很多女人!”张杰满脸痴相,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骆子建想起了他老实本份的父母,想起了还和他挤在一个房间里的三个姐姐。如果可以,他也会盖一所大房子,让一家人都搬进去享福,他来养全家人。
钟饶红掐住张杰的手臂使劲一拧:“你流氓啊!天天就想着搞女人,瞧你这点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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