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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
作者:
大司空
第一章 重回县府
“呃!”王学平从一片迷茫之中苏醒过来,脑袋象是被一把锋利的尖锥狠狠地刺穿了一般,令他痛不欲生,极力想呐喊,却怎么也无法出声,剧烈的痛苦让他再次陷入到昏迷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学平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趴在一张办公桌上面打盹。
办公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只文件夹,王学平不经意间看了眼封面,视线触及到一行漂亮的行书,“南云县政府办文件汇编……”他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内心深处震撼已极。
这种独特的仿庞中华的钢笔字体,正是他本人的笔迹,就算是烧成灰也绝不可能认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在昨天,外甥高志敏接到美国哈佛大学的硕士录取通知书。吃晚饭的时候,王学平虽然多喝了几杯,但却记得很清楚,是外甥扶他进的房间。
这是在做梦吧,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王学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乱地打量着室内的情况。
这时,窗台上,一盆只有五片叶子的君子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对于这盆花,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因为这是当时的女友李小灵亲自送到他的办公室里来的。
当时,她冲着他妩媚地一笑,含情脉脉地说:“看见这盆花,就等于是看见了我,你是我的,不许想着别的女人!”
那一刻,望着靓丽可爱的女友,王学平熏然欲醉!
“滴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沉浸在美好回忆之中的王学平,他直勾勾地望着桌子上的那部老式程控电话,有些发懵。
家里的电话早就换成子母机了,这种老古董式的电话,现在的世面上早已经绝迹了。
电话铃声顽固地响个不停,王学平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先接了再说。
“喂,是王秘书吧,张主任让我通知你,下午五点在小会议室开会。这种时候,你可千万不要迟到了。”没等王学平回话,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王学平手里抓住话筒,楞了一会,终于想了起来,是县政府办科员小高的语气。
自己的梦怎么会如此真实呢,居然还接了通小高的电话,王学平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疼得龇牙咧嘴,发现他依然处在这间办公室内。
这世界上绝对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王学平长吁了口气,看样子他真的重活了一回!
“小高以前不是总叫我王哥的么?怎么变成王秘书了?”王学平搜索着尘封已久的记忆。是了,严县长被市纪委的人带走后,县政府办里的人都开始疏远他了。
此前,县委书记李大江在收受了巨额贿赂之后,暗中操作了一番,将县商业总公司以极其低廉的价格贱卖给了私营企业老板叶小强。
县长严明高察觉到其中的猫腻,暗中展开清查行动,却不幸走漏了风声。李大江先下手为强,指使人出面举报严县长索贿受贿,害他被判入狱十五年。
微微摇了摇头,王学平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桌上的台历,两眼顿时瞪得溜圆,脑子里一阵电闪雷鸣:1993年7月5日,对于这个黑色的星期六,他永生难忘。
就在这天下午,五点三十分,他这个县长秘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县纪委的人,从坐满了人的会场上,带去隔离审查。
那种狼狈不堪的场面,简直是屈辱到了极点,令他至今耿耿于怀。
前生的悲惨经历,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难道重生之后还是一样悲惨吗?
王学平捏紧了拳头,暗暗在心里大声呐喊:“绝不!”
抬腕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半,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马上想到扭转局势的对策。
“咚咚!”房门轻响了两声,惊醒了沉思之中的王学平,他下意识地叫道,“请进!”
“王哥,咱们县长有消息了么?”司机小陈进门的时候,警惕望了眼四周的动静。
其实,司机小陈比王学平大了几岁,由于王学平是县长十分器重的心腹,所以小陈就一直叫他王哥。
都说秘书和司机是领导的左膀右臂,跟着吃香喝辣,这话还真是一点没错。不过,却只说对了一半,应该是祸福与共。
在王学平的记忆里,司机小陈原本开的是县长专车,一辆崭新的奥迪100,后来就被安排去开了卡车,一直混得很差劲。
“县长那里刚传出话来,有好消息了。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你现在马上办两件事情。第一件事,你马上找个陌生的私人电信营业厅,买一部新的中文BP机,必须是连机带号的那种。你那部老中文BP机,一定不能关机。只要接到暗号是‘老鼠爱大米’的呼叫号码,赶紧回电话,千万别耽搁了。明白么?”
“听明白了!那第二件事是?”见了王学平神神秘秘的样子,司机小陈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肯定是要干大事了。
“这第二件事至关重要。你现在就去小车班,把那辆奥迪车开到省城的老地方等我。”这辆挂着县里二号牌照的奥迪车和王学平的脱困计划息息相关,所以他再三叮嘱司机小陈,一定要把那车弄到手。
“好的。现在情况比较混乱,还没人顾得上管我,我这就把车开走。”王学平深得严县长的赏识,司机小陈心里是很清楚的,他以为真的是县长传下话来,要展开反击行动了,差点兴奋地叫了起来。
县政府小车班里面,小陈虽然很年轻,却因为是县长的专车司机,不论资格多老的司机,都亲热地管他叫“一号司长”。
可是,县长刚被市纪委带走,小陈就明显感觉到,在小车班里,他已经吃不开了。种种冷遇,简直是一言难尽,小陈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想要翻身的欲望,比谁都强烈。
两人都没提钱的事儿。其实呢,按照往常的惯例,不管严县长在家,还是出门,司机小陈随身的包里,都会带上至少三万块现金,作为县长紧急办事的机动资金。
只不过,按照严县长的安排,王学平负责管帐,司机小陈则负责管钱,两人互相监督,分工合作。
送走了小陈,王学平抬腕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半。时间就是生命,他一分钟也不敢耽误,毫不犹豫地将打开抽屉,将本县领导机密通讯录、笔记本、笔、工作证等必须用品一起装进了包里,临出门前又摸了摸腰间的中文BP机。
一切准备齐全,王学平夹着包从县领导专用楼梯下楼,走后门出了县政府大院。
招手拦了一辆拉人的正三轮摩托,王学平坐了上去,刚点上一支烟,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当时家中的情况。
被关了五个多月,直到严县长二审定罪之后,受尽磨难和屈辱的他才被放了出来。
回到久别的家中,王学平骇然发现,家里的情况惨不忍睹!
姐姐王学琴为了他的事情,带着姐夫四处奔忙疏通关系,却不幸出了车祸,夫妻俩双双遇难。
父母两老把成了孤儿的五岁小外孙接到家里后,惊讶地发现,这个原本十分顽皮好动的小家伙,好几天也不说一句话。
他既不哭也不闹,只要大人没留神,他就会伸出小手扶着门框,目光呆滞地望着他家的方向,一站就是老半天。
母亲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又气又急,很快就病倒了,卧床不起。
每每,只要一望见小外甥那种空茫忧郁的冷漠眼神,王学平的心都碎了,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
十六年前那种恶梦般的经历,无论是对严高明,还是对王学平一家来说,都是一场天大的浩劫,谁希望再来一回?
路上,王学平找了个公用电话,给父亲所在的车间去了个电话。
这时候,父亲还是县化肥厂的车间主任,母亲是厂里的统计员,姐姐和姐夫开了家小型陶瓷厂。一家人的生活比上不足,比下则绰绰有余。
化肥厂的同事说,父亲刚刚请了假,说是家里有点事。
王学平有些奇怪,父亲连续这么多年都是厂里的劳模,几乎从没为私事请过假。
赶回到家中,父亲还没回家。天气太热了,王学平浑身大汗淋漓,短袖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王学平抓过饭桌上的凉水瓶,一气猛灌,喝了个一干二净。
拿起毛巾就着水龙头,洗了把冷水脸,王学平开始翻箱倒柜。无论计划得多么好,都需要一定的行动资金做准备。
当了县长秘书后,王学平的工资奖金基本没动,年底的时候还拿了一笔不小的年终奖,倒也有了一点积蓄。现在,他的存折上大约有八千多块钱。
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王学平提着包走到客厅,抬眼看见了电视柜上的那台彩色21吋电视机。这台老电视,是他从县商业局搞来的便宜货。
当时,绝大多数家庭还在使用黑白电视机,家里有台这么大的彩电,是件很光彩的事情。
自从他出事后,县纪委一直没有给出任何结论,县里也没给他安排任何工作,父亲和母亲居然莫名其妙地同时下了岗。
一家人都没了收入来源,为了活下去,王学平振作起精神,写了几本畅销的官场小说,赚了一些钱。
家里不仅换了台更大的彩电,他在市里边还买了套200多平米的房子。
可好景不长,出版商偷偷地告诉他:“以后别写官场小说了,上边有人打招呼,不谐和。”
那一刻,王学平真想大吼一声: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二章 紧急行动
“学平,你这是要出门?”身后忽然传来了父亲王英华的声音。
王学平转过身子,骤然看见年轻了十多岁的父亲,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一时间楞住了。
这时候,父亲刚过五十三岁,两眼炯炯有神,满头黑发纹丝不乱,腰板挺得笔直,高大的身材显得虎气逼人,手里还提着一只活蹦乱跳的乌鸡。
生活的重压催人老,一想起满头白发的父亲,佝偻着腰,蹲在地摊上卖菜的那一幕悲剧,王学平不禁一阵心酸。
“爸,单位安排我和几个同事去外地出趟差,事情很急,马上就得走。”王学平眨了眨眼睛,适应了父亲的英武形象,他不想让父亲担心,随口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学平,严县长那事不会对你有太大的影响吧?”王英华已经知道了严县长被抓的事情,虽然有些为儿子的前途担忧,却依然远远的低估了,这件大事给家里的生活带来的严重后果。
“爸,现在还不太清楚,等我出差回来,应该会有个结果吧!”王学平有些含糊地说。
“哦,你这次是去哪里?”王学平以前也经常出差,王英华完全没料到,从小到大没说过一句谎话的儿子,这次居然骗了他。
“去杭州谈个招商引资的项目,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顺便去看看梦想中的西湖!”王学平以有心算无意,父亲居然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王英华想了想,将手里提着的那只乌鸡,放到了地上,冲着王学平点了点头,说:“你最近饭量很小,人也瘦了不少,我买了只鸡,本想熬一锅鸡汤,好好地给你补补身子。既然你有正事,那就早去早回吧,路上小心点。”
“爸,我走了。”王学平暗暗攥紧了拳头,心说,我一定不会让悲惨的历史再一次重演。
走在马路上,王学平心想,纪委的人在会场上找不到他的人,肯定会上家里来抓人。父母双亲年纪也不小了,受不得这种巨大的惊吓,必须想个办法把老两口调出家门才行。
很快,王学平找了部磁卡电话,打了姐姐王学琴办公室的电话。
姐姐和姐夫做的是建材生意,专门生产墙地瓷砖,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臭小子,怎么想起来给老姐打电话了?”电话里传来了姐姐那亲切的笑声。
“姐,明天是周末,你能不能把老爸和老妈接到你那里去住两天?”王学平硬着头皮和姐姐打起了商量,他知道有些事情根本瞒不过聪颖的王学琴。
“理由呢?我说老兄弟,你老姐我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了,不是那种没洗干净泥巴的乡巴佬。有什么事,你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呢。”王学琴一听自己弟弟的这话,就知道肯定出了大事,不然,至于让父母离家出走么?
王学平已经考虑好了,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姐姐和姐夫为了他的事,四处奔忙。
现在,他重活了一回,扭转命运的金钥匙已经握在他的手中了。
“姐,你知道的,严县长对我们家有大恩,我敢打包票,严县长绝对不可能受贿。现在,严县长被带走后,有人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想让我反戈一击,背叛严县长。我怎么可以做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呢?所以打算出去躲几天,避避风头。”王学平半真半假地编了一套理由。
“那为什么要让爸妈离开家?”王学琴有些狐疑地问他。
“我是担心他们找不到我的人,会去家中骚扰爸妈。姐,爸妈都这么大年纪了,我这个当儿子的,怎么能够忍心让他们受到惊吓?”王学平很巧妙地做了个铺垫,不管老姐相不相信他端出来的理由,肯定会想办法,把老爸和老妈骗出家门。
做子女的,谁能忍心看着父母受到惊吓?
“你和我说老实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这又是骚扰,又是惊吓的,不说清楚,我可不管这事。”王学琴果然不相信他的鬼话。
“老姐,时间很紧迫,我没工夫和你细说。你现在就打电话告诉爸妈,就说小志敏跟着姐夫回老家得了怪病,请他们赶紧过去帮忙照看。姐,一定要抓紧时间啊,具体的原因,等过两天我去你那儿,慢慢地给你解释。”王学平很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时间不等人!县纪委的人在会场上没有抓到他,肯定会上家里去找,确实没法子和老姐细说了。
老姐是个精明的女强人,能说会道,肯定能够顺利地把爸妈骗出家门。
解决了一个大问题,王学平心里踏实了许多。
赶在银行下班之前,王学平把一万三千多块钱都取了出来,装进了随身的公文包里。接着,马不停蹄地去了一家私营的电信营业厅,买了部带号的中文BP机。
他原来使用的这部中文BP机是县政府办给配的,现在出于保密的考虑,已经不可能再使用了。
办完购机手续,王学平又找老板买了几张一百元的电话磁卡,万一有了紧急的需要,一时半会不见得找得到有人值守的公用电话。
走到街上,王学平找了个磁卡电话亭,给司机小陈打了个传呼,隐晦地留言说:“老鼠爱大米,请回电话8287XXX……”
王学平所说的老地方,其实就是省城钱州市的一家茶楼。当初,严县长进省里开会或是办事的时候,王学平和司机小陈就会去这家茶楼,泡壶好茶,一边磕瓜子,一边闲聊。
知道这个地方的,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无别人。
很快,司机小陈回了电话,听出是王学平的声音,他赶紧说:“王哥,我刚出县城不远,一接到传呼,马上就回了电话。王哥,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你尽管说,我都听你的。”
小陈很自觉地把自己摆在了服从指令的位置上,王学平心想,这小子还是蛮机灵的嘛!
两人互换了新BP机号后,王学平郑重其事地嘱咐说:“你那辆车,我有大用,停到老地方后,最好找个东西把牌照给遮起来。另外,如果我今晚没赶到省城,你就在茶楼后面的那家小招待所里过夜,没办法,非常时期。”
司机小陈也不是笨蛋,他敏感地察觉到,王学平正在布置下一盘大棋,连声说:“好的,我都听你的,放心好了。”
挂断电话后,王学平摸出兜里的一盒红塔山,把下面要做的事情,再次琢磨了一遍。
王学平记得很清楚,当时诬告严县长的人证就是林子华——叶小强的手下得力干将,名义上是一家拆迁公司的老板。物证则是从严县长家里搜出来的一张存折,开户名是严明高,金额是五十万。
2003年,耗资十几亿的云州大桥突然垮塌,死了不少人,造成了轰动全国的恶劣影响。
在省委书记的严厉批示下,省里的专案组排除干扰,查出了已经升任市长的李大江的贪污受贿数额特别巨大的事实。
从而,引发一场全省范围内的官场大地震,从省里到市里,乃至到县里,倒了一大批领导干部。
保护伞垮台后,叶小强和林子华私下里组织吸毒贩毒的事情也被追查了出来。
因为报纸上登得很具体,王学平对其中一件大事,印象特别深刻。林子华居然伙同一个警方的败类,利用办案的警车来进行长途贩毒,其中最大的一次,就发生在今晚。
如果没记错的话,参与贩毒的应该是县公安局缉毒大队的队长刘铁桥。可要想对付这种合法配了枪的亡命之徒,他这种手无寸铁的书生,实在无能为力。
王学平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啊,他和县武警中队的领导不熟,不然的话,省了多少事?
第三章 最佳帮手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望向孤单的晚灯是那伤感的记忆……”这时,从路边的音像店内,传出了悦耳动听的歌声。
这首脍炙人口的《喜欢你》,王学平自然再熟悉不过了,而且他清晰地记得,就在今年的6月30日,黄家驹,这位香港著名摇滚乐队“beyond”的主唱兼吉他手,在日本演出的时候,一时不慎掉下了舞台,因抢救无效,与世长辞。
真是太可惜了!王学平重重地叹了口气,招手叫了辆电三轮,转到县里有名的私货市场——老明巷,淘了一部从老毛子那边走私过来的军用红外望远镜。
从老明巷出来的时候,王学平的鼻梁上架了一副深色太阳镜,头上罩了假发,身上的衣服也都换了个遍,自然也包括脚上的鞋子。
此时的他,走在大街上,和外地来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县城就这么巴掌大点地方,他这个县长秘书,大小也算是个名人,认识他的人可不老少。
在县纪委要抓他的这个节骨眼上,他这个小名人到处乱跑,一旦遇见了有心人,很可能会带来大麻烦。
小心能驶万年船!
化了妆的王学平,在街边的小副食店里买了几瓶水和两个面包,转过几条街,走进了一间无人值守的磁卡电话亭。
他没有丝毫地犹豫,掏出那本机密通讯录,找到了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刘银河家里的电话号码。
“喂,找谁?”接电话的是个女声,听声音象是柳银河的老婆,王学平操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笑着说:“我是省厅的,有急事找柳局。”
“哦,你等着啊,我叫他去。”柳银河的老婆以为是急事,就放下了电话,去书房找柳银河。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自从严县长被带走后,柳银河这个严派人马在局里的日子十分难过,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家里装病。
王学平心里很清楚,如果他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让柳银河的老婆给挡了驾。现在,县城里边,谁不知道严县长出事了?
他这个前任县长秘书,一般人肯定是避之惟恐不及,王学平不想让自己的计划胎死腹中,就只能假托省厅的名义了。
柳银河就住在县公安局的干部宿舍里面,他不敢冒然上门,搞不好会反受其害。
更何况,政府办通知他开会的时间已经过了,可他却没露面,傻子都应该知道他跑了。天知道,县纪委和县公安局的人有没有联系?
那种没脑子的蠢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呵呵,是哪位领导忽然想起了我老柳?”电话那头传来了柳银河爽朗地笑声。
在王学平的印象里,严明高出事后不久,柳银河这个严派人马,马上就靠边站了。被李大江给安置到了县委政法委去干副书记,这是个只适合养老的虚职。
后来,李大江一步步爬到了市长的高位,柳银河也因为失去了靠山,始终不得志。
“柳局,我是王学平,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你先听着,别说话。”王学平故意顿了顿,让柳银河稍微消化了一下,他接着又说,“严县长那里有好消息了,他让我马上通知你。电话里不好说话,我在林家巷的李记茶楼里等你。现在是五点四十,我只等到六点四十。”王学平吐字十分清晰,却故意没给柳银河回应的机会,直接掐断了电话。
林家巷就那么一家茶楼,柳银河只要去了,肯定不会走错地方。
刚才这套说词,他已经反复琢磨了不下十几遍。王学平跟着严县长确实让人高看了不少,可是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了,严县长已经被市纪委的人给带走了。
王学平担心自己人微言轻,于是有意借用严明高的名义,来调动柳银河参与进来。而且,他不打算给柳银河任何犹豫的机会。
摆明了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法,只要柳银河不出门,就意味他决心与严县长为敌。
即使换做是一般人也都得掂量掂量,其中的严重后果,何况是久在官场的柳银河呢?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扭转自己的可悲命运,王学平决心舍命一搏!
所做的一切安排,最关键的就在于赌这一票!只要老柳肯动用手里的庞大资源出来助战,扭转命运的这一役,就已经胜了一大半。
当然了,尽管柳银河会出卖自己的机会并不大,但王学平还是做好了两手准备。
林家巷是一条长约百米的小胡同,一头连着人民路,一头通向丁字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出口。
王学平仗着路熟,从三家街的入口爬上了附近的一栋八层宿舍楼顶,躲在水箱背后,摸出旅行包里的望远镜,盯紧了林家巷两侧的情况。
他选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好可以看清楚巷子两侧的路面情况,不须担心在巷子里被人给包了饺子。
由于经常陪着严县长听取政法部门的工作汇报,王学平对于专政机关的一些常规做法并不陌生。
只要巷子两侧出现可疑的车辆或是人员,他会马上撤离楼顶,展开下一步计划。
正在耐心等候柳银河的王学平,忽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等会要是在楼道里遇见了就住在七楼的老同学,不知道他还认得出自己不?
一分钟,三分钟,半个小时过去了,太阳渐渐西斜,王学平始终没有看见柳银河的人影。
莫非柳银河真的不在乎严县长的死活?难道他向李大江告了密?尽管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只要柳银河没有及时露面,始终存在着这种可能性。
天气原本就十分闷热,王学平新买的T恤衫早已湿透了,摸出买来的矿泉水,喝了几口,视线却始终不离望远镜。
就在一颗心渐渐沉下去的时候,终于,王学平发现了身着便服的柳银河从一辆电三轮上走了下来,并且快步进了林家巷。
在楼顶观察了接近一个小时,王学平已经熟悉了林家巷两侧的各种情况,柳银河身后并无异常的情况。
从望远镜里,王学平发现柳银河进了李记茶楼,不大的工夫,他又出来了,站在店门前,焦急地四下里张望起来。
王学平并没有马上露头,只是躲在原处,目不转睛地盯着柳银河那张国字脸。在高倍镜头笼罩之下,柳银河脸上的表情,纤毫毕现。
只见,柳银河不停地看表,焦急之情溢于脸表,还不时地打量着小巷两侧。直到他脸上出现了汗迹,急得直跺脚的时候,王学平这才收回了望远镜,脸上显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第四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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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平悄悄地从楼顶摸了下去,还好,路上并没有碰见他的那位老同学。
当王学平走进林家巷的时候,柳银河已经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乱转。
听见了脚步声,柳银河转身发现王学平正向他走了过来,起初疑惑了一下,紧接着,眼前立时一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王大秘,严县长还好吧?”柳银河急切地问他。
王学平暗暗佩服不已,心说,不愧是久经考验的老刑警,仅仅从体形就认出了他。
“严县长很好,吃得好,睡得香,过几天就能出来了。柳局,让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王学平走到柳银河的面前,淡淡地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柳银河是县局的老刑侦了,思维一向缜密,很快就想通了王学平迟到的缘由。
王学平领着柳银河进了茶楼的小包间,叫了一壶茶,然后关上了房门,两人相对而坐。
时间很紧迫,王学平直截了当地说:“柳局,严县长是被李大江诬陷的,你愿意站出来帮忙么?”
“小王,我跟了严县长好些年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可是,明知道他是冤枉的,我手里却没有任何证据啊!”柳银河眉峰紧紧地皱到了一块,组成了一个硕大的川字。
察觉到柳银河有些迟疑,王学平沉声道:“柳局,我已经有了一举扭转局势的重大线索,现在,严县长需要你的支持。”
“什么线索?”柳银河并没有马上表态支持,却问起了线索的详情。临来林家巷之前,柳银河想得很多,一旦他掺合进去了,就等于是公然和李大江站到了对立面上了,不得不慎重。
李大江在县委书记任上已经干了九年多了,是南云县天字第一号实权人物,只手可以遮天的土皇帝。
现在,连严县长都被李大江给整垮了,何况他这种副科级的小干部?
虽然,严县长被带走后,柳银河的处境变得艰难了。可是,饭还是有一口吃的,只是没了实权罢了。
对于柳银河的顾虑,王学平洞若观火。柳银河不仅仅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大家子需要照顾。所以,面对这种险恶的局面,权衡其中的利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完全可以理解。
“柳局,严县长托人告诉我,你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老部下,这种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只有你才最值得信任。”王学平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手软,“最值得信任”这五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面对柳银河这种地位比自己高,实权又很大的老官场,资历还很浅的王学平不得不借着严县长的虎皮当大旗,否则,还真不方便调动柳银河全心全意地出力。
“感谢老县长的信任!”柳银河依然有些迟疑不决,不愿轻易表态。
柳银河记得很清楚,在严县长挨整之前,一位从外地调过来的县委副书记,因为看不惯李大江霸道的嘴脸,在一次常委会上,说了几句公道话。
结果,李大江硬是利用一个风骚的女人,把那位副书记给整臭了,灰溜溜地离开了南云县。
这个李大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啊,柳银河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念着严县长对他的提拔之恩,他是绝对不会跑来和王学平见面的。
“柳局,别人都有退路,你我却是绝对不行的!你难道没有察觉到最近的风声,有些不对么?”王学平慢慢地挤压了过去,他手里捏着核武器,不怕柳银河最后不就范。
听懂了王学平的暗示,柳银河心里不禁打了个突。自从严县长被带走后,局里的人对他的态度,都变得微妙起来,连他直接分管的刑警大队,最近都很少有人来汇报工作了。
柳银河心想,年纪也不小了,没权就没权吧,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知足了。
“柳局,李大江不仅故意诬陷严县长,并且利欲熏心地指使人暗中贩毒,您说这种人可怕不可怕?”王学平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一脸平静地望着柳银河,使出了杀手锏。
这一手移花接木之计,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柳银河心中的顾虑,王学平考虑了很久。
因为报纸上登载得很清楚,刘铁桥这个警方败类是县局局长黄德良的心腹,而黄德良又是李大江的死党。
只要抓到了贩毒的刘铁桥,柳银河即使知道上了当,也绝对不可能再脱身事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王学平走到底。
而王学平想要的,就是通过刘铁桥,牵扯到林子华这个所谓的证人身上去!
柳银河震惊异常,嘴巴张得大大地,难以置信地望着从容不迫的王学平。
楞了好一会儿,柳银河眯起眼睛,盯着王学平,问道:“有证据么?”
“据我得到的消息,毒贩将在今晚进县城,我这就带您去抓。”王学平瞪大了眼睛,迎接柳银河的视线碰了上去,几欲撞出火花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王学平反问道:“您是老刑警了,审问过那么多老奸巨滑的罪犯,我说的是真是假,难道您就看不出来么?”
他心里有数,以柳银河的专业素质,其实已经看出他说的是真话,只是一时间有些不太敢相信罢了。
“唉,这种人心太狠,手太辣,胆太大,确实太过分了!”柳银河终于表了态。他已经想得很透彻,既然王学平敢说带他去抓人的话,肯定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严县长处境险恶,王学平说这种马上就可以被揭穿的谎话,有任何意义么?
这就意味着,帮着严县长翻盘的胜算十分大了,而且是一招毙命,这种大好时机如果还抓不住,那他就不叫柳银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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