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界无边:警察与犯人的对决

作者: 老猫如是说


日期:2010-1-13 10:50:00

  老猫如是说发贴辞
  我估计《囚界无边》(暂定名)完成之后是一部长篇,以我现在的构思,没有二十几万字大概写不完,因为故事太多了。以前虽然也七七八八写过些东西,可是上网写作,还是头一回,我想把它称为我的网络小说处女作。
  我是新手上路,连天涯社区怎么注册,文字往哪儿贴怎么贴都是现学的,肯定就是网友说的菜鸟喽。据传网上有一句行话:新手上路请多关照,我想改改,改成菜鸟试飞砖下留情。这倒不是说我只想听好话,怕人拍砖,只不过希望砖头下来,别把这只菜鸟打得再也飞不起来。我还指望留口气儿,听网友们众说纷纭,长长见识呢。
  好像在网络上贴小说,开篇都得把故事梗概先写一写,主要人物的命运也得交待一下,但是这次我想把这段给回避回避。原因是从标题看大约已经可以猜测,它跟囚犯的生活有关,有囚犯肯定得有警察,它将涉及警察与囚犯的关系。
  设问:警察和囚犯能有什么样的关系?

  答案:猫和老鼠的关系,天敌也。
  这个答案要是在一般情况下,肯定是回答正确,加10分无疑。可是,假如是在非常情况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我以为是有的,不光有变,而且可能变得不可思议,一不留神变成了牙齿与嘴唇的关系也未可料——唇亡齿寒呐。在这部小说里,环境之变会很突然、很紧张,其中的人物命运和相互关系也会变得很微妙、很特别。怎么变?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可能我说了算(我是作者,可以安排人物进退);
  可能我说了不算,你说了算(期待各位的参与,弥补我经验的不足,边写边改);
  也可能你我说了都不算(现实生活的规律会制约我们,使作者不能凭空乱想胡说八道)。
  总之,我希望笔下的人物,即有传奇性,又具合理性,也期待在故事进行中,我和你都为他们揪心揪肺,甚至在某些环节跟他们一同伤心落泪或者开怀大笑。做不做得到,还得看我的功夫……不,应该说我们的功夫怎么样。要是我们在现实中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却能在小说中左右人物的命运,总归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吧。
  在我的家乡,做手艺的人有一种自我减压的说法,叫做“草鞋没样边打边像”,意思是不说大话,不做承诺,顺其自然地做活儿。我想象,在网络这个开放的空间里写作,是不是可以套用这个说法,给自己营造一个没有压力的环境呢?比如说,当我对某个人物的命运把握不住的时候,请网友们出谋划策,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方案来安排他(她)的走向和结局,甚至当你的他的我的方案都很具合理性,我们之间又不能互相说服的时候,并列出ABCD多种方案来假设他(她)走向和结局;当我对某个情节的设计没有自信心的时候,把自己的困惑写出来,请网友们评头品足,以致在承受了摧毁性的打击之后,重新结构,求得上乘之选……诸如此类,都是我这个网络新手在上路之前所做的假想,是否合适,有没有可操作性,还得看实践的效果。因为变数太大,还是不要用梗概来规定它吧,这就是“草鞋没样边打边像”。

  好了,不唠叨了。现在咱们就言归正传。

日期:2010-01-13 11:23:58

  囚界无边
  老猫如是说
  第一章
  1
  我想知道,假如你在街头看见一辆囚车,会不会对里头的人产生兴趣?

  依我看,绝大部分人会有一点兴趣。
  透过装着铁栏杆的小窗户,我们看见些晦暗模糊的背影,会猜想这些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眼下正在转着什么念头,表情是懊恼是愤怒,抑或是无奈是漠然。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我们有多慈悲,只不过是好奇心使然。据心理学家说,人们总是对自己不曾经历,甚至于不可能经历的事情产生强烈的好奇心。我敢担保,满大街的人里没有几个坐过这种车,而且谁都会以为自己不会轻易坐到这种车子里边去,所以说我们会对车里的人感兴趣。
  这种兴趣只是一闪而过,然后我们的视线就让擦肩而过的一个风情万种的靓妹妹,或者某只被主人剃得奇形怪状的小狗,这些随时可见遇见的东西给吸引过去了。我们跟囚车里的人各行各路,也可能今生今世不再相遇,他们是死是活,冤与不冤都跟我们没关系。
  可是,你想想,要是里边拉着个什么明星,比如辛普森呀,酒井法子呀,就算臧天朔、满文军也行,我们的态度恐怕就不大一样了,有可能围观起哄,拿着手机啪啪乱照一通,然后拿到网站去上传,配上尽可能详尽的人物简介,对他们的案子做出毫无根据的猜测,说不定以后还要长期跟踪他们的消息,看看他们开没开庭受审,判没判刑,判了几年,等等等等。

  你肯定得说,这没什么奇怪,他们是名人,名人犯了事儿,也还是名人。
  是呵是呵,这几位都是出了名才犯事儿的,但你想过没有,还有的人是犯了事儿才出名的。今天我们要认识的这一位,就属于犯事才出名的一类。他的经历跟前两年出现的一个信用卡案件颇为相似,但你千万别以为我要写的小说,跟那个案件的系列新闻差不了多少,你要是有耐心跟着我一块边走边看,可以进入以前不曾到过的地界,看见好多不认识的人,听说好多不知道的事情。

  从现在开始,囚车里的两个年轻人,就是我们的向导。他们现在还不出名,等到一切都发生过了,也就成了名人,或者在报纸和电视上,或者在我们心里。
  我得先告诉你:他们的姓名,一个叫徐湮,一个叫沈白尘。他们的身份,一个是即将押解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一个是看守所刚上岗的新狱医。当我们的故事结束的时候,这两人几乎是天敌关系的人,成了患难之交的好朋友。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候就那么奇怪,不可能成为朋友的成了朋友,不可能成为仇人了成了仇人,那得看老天爷给你摊派了什么样的角色,又给你安排了什么样戏份。
  有道是人生无缘不相聚。不过眼下,他们之间跟我们一样,谁也不认识谁。

日期:2010-01-14 09:25:40

  2
  说来你都不信,犯罪嫌疑人徐湮被塞进囚车,没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尘埃落定,他心里反倒清静了。心一静,倦意即刻潮水般漫上来,将他的视线乃至思维淹没其中,还没等同行的人犯上齐,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没有惊恐,也没有羞愧、眷恋,或者愤恨和怨怼,想象中的一切情感活动,都挤压在一个扁平的空间里,像被冻结了似的,抽不动,取不出。二十多天以来,天降浮财的惊喜,心存侥幸的忐忑,以及仓皇出逃的恐慌和走投无路的绝望,轮番轰炸,用大喜大悲把他的脑子充斥得纷繁拥挤。随着手铐咔哒一声,冰凉凉地扣在手腕上,他的脑袋就如同执行了清空程序的回收站,一下子被腾挪得空空荡荡,给他带来失重的轻松。

  徐湮在这样一种不正常的轻松中,一头扎进睡梦的深渊,只一会儿,就不合时宜地打起了的小呼噜。押车的法警大声吆喝人犯,清点人数,又嘣地关紧车门,哐当当上了锁,这一切都没能惊扰他。如同一个饥渴难耐的流浪汉,闯进了无人看管的餐厅,面对满目琳琅的食物,不计后果地大肆饕餮,此时的徐湮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打着鼾,享受着久违的睡眠。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徐湮似的,有福气在囚车上打呼噜,除了他以外,其他的几位都没闲着。
  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车一动就扑到了车窗的玻璃跟前,眼泪鼻涕齐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一些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话:爸爸妈妈,儿子对不住你们,对不住你们,下次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紧挨着他的,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壮汉,不光铐了手铐,脚上还比别人多了一条铁镣。此人大眼浓眉,印堂发亮,与那絮絮叨叨的男孩相衬,浑身上下更升腾着一种豪迈的杀气。听见男孩子的说道,他把厚厚的嘴唇往下一撇,哼了一声:闹你个球哦,这会儿尿裤子,干活儿的时候你小子想啥去了。
  男孩被他打断,回头看他一眼,马上将满嘴的说词咽下肚里,本能让他知道,这样的人惹不起。
  另一个五六十岁的小男人,缩着脖子坐在熟睡的徐湮身边,将茫然的目光投向车窗外的街市,不知在想些什么。时不时,他会下意识在抬起手来擤着并不存在的鼻涕,每每被腕上的手铐限制,使他不能尽兴。
  剩下一个因过早发福而提前进入中年光景的青年人,正双手合什两眼紧闭,嘴唇微微扇动,好像在默念跟命运相关的祈语。明晃晃的手铐,在移动的光影中一闪一闪,算是为他作着无声的伴奏。

  沈白尘是车箱中唯一没戴手铐的人。作为前去看守所上岗的新狱医,沈白尘搭了囚车去报到,本来说好要坐驾驭室,后来因为车上载有重刑犯,临时增派了一名法警,把他挤到了车厢里。上车的时候,沈白尘被这个临时的变故搞得很不开心,但又无法改变现状,为首的法警跟他说,他们身上带着枪,绝对不能跟人犯混在一起,至于他不搭不搭车,完全可以自由选择,今天走不了明天搭别的车也行。沈白尘正在犹豫,司机在一旁搭了话,说,你又没穿警服,说不定他们还以为你是自己人。你坐车箱里,我包你没事儿。怕个啥。

  沈白尘被他的话刺激了一下,有点激奋地回答道,怕?怕我就不选这行了。
  因为从小生得白俊,一直被同学们戏称假妹妹,沈白尘最忌讳别人说他怕这怕那,也时刻不忘用行动证明自己啥都不怕。他马上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拿上自己的拖箱转移到后边的车箱里去。当然他也没忘了问一问为头的法警:这么着不违反规定吧?
  法警未置可否,那个快嘴的司机先替他回答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规定还不是人定的,这叫因地制宜。
  沈白尘知道跟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苦笑一声道:是呀,因地制宜,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中国特色。
  司机听了一乐:对头。摸着石头过河,抓住耗子就是好猫,全都是咱们中国特色。

  就这么着,沈白尘上岗的第一天,就跟他今后的服务对象不分彼此地近距离相处了。正如司机说的那样,因为他没穿制服,完全像是“自己人”,坐在这些人中间,倒也没有什么妨碍。
  囚车点了火,看来是辆失修的老车,司机把油门加得很大,发动机发出刺耳的轰鸣,车身上下颠簸了好几次,才勉强向前方移去。司机把嘴角的烟屁股往窗外一吐,随口骂道:他奶奶的,老伙计,想偷懒?你这超期服役的老马,算是倒了霉了,不跑到你胳膊腿儿分家,就别想歇着。你给我走!
  囚车好像真是听懂了司机的话,嗯——嗯——响了两声,晃晃悠悠上了大道。
  上午九点多的光景,上班的高峰刚过,出城的路很宽很直,囚车跑起来之后,竟然也显得很松快了。
  转眼间,囚车出了城,跑得更快了些。车窗外,满眼都是仲夏葱笼苍翠的树木和庄稼,牛在山坡上吃草,鸭子在池塘里游水,路边不知是谁家撂置的一排蜂箱,放出一群群蜜蜂,匆匆掠窗而过。也许是因为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田野里几乎看不到农人,间或有些用来赶鸟的假人,披着破衣裳,带着烂草帽,在太阳地里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天地间一派自在和谐的景象。沈白尘收回目光,重新打量车里的同行人,觉得在这个空间里,外边景色简直就是对自由最形象的诠释。

日期:2010-01-15 09:02:58

  3
  得知沈白尘选择了狱医的职业,女友鄢嫣的母亲很不赞同。这个一辈子养尊处优的妇人循循善诱地对准女婿说,选择了这个职业,你就等于失去了自由。你难道没听说过这样的形容,在监狱里,犯人是有期徒刑,狱警是无期徒刑?你一个名牌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去哪个医院不好,非去哪种人渣聚集的地方?
  沈白尘显然不想这么早就让这个预备役丈母娘干预自己的生活,只是简而言之,告诉她当狱医不是他的最终归宿,但却是他人生计划不能忽略的起点。
  对方怎么想不出他一个医科大学的毕业生,为何要选择监狱而不是医院作为人生起点,只好派出女儿来刺探一二。温香软语之时,女朋友果然没有忘记母亲的指示,跟他讨论起人生规划来。
  沈白尘仍只是宏而观之应对说,你知道什么是黑马吗?你能想象爆出冷门的轰动效应吗?黑马肯定不是被伯乐相中,然后昭告天下的千里马,它自生自灭——靠自己的能力而不靠贵人相帮,但却具备了千里马望尘莫及的爆发力。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一回不折不扣的黑马,然后爆出冷门,按照这个逻辑,黑马首先得自闭于冷门之中,怀卧薪尝胆之志,吃悬梁刺股之苦,甚至还忍得胯下之辱,用所有的信心、耐心、决心,等待爆出冷门的机会。现在我的冷门就是监狱。

  至于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监狱作为他要爆出的冷门,沈白尘没说,鄢嫣也没追问。估计要是女友当真刨根问底,他也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沈白尘是个爱把人作为琢磨对象的家伙,当时报考医科大学,就是出于这样的兴趣。以他当时对人体不多的发解,他已经为天地之间的这件精密无比造物惊叹不已,因此决心要深入其中探究一二。可是等他在人体的物质层面流连了五年之后,又感到人类真正深不可测的地方,是灵魂所在。那么人的灵魂在什么场所才会坦露得更加清晰呢?他想来想去,只有监狱。监狱才是人的灵魂发生碰撞,产生奇观的地方。沈白尘觉得,如果能够涉足这个人类百慕大三角,肉体和灵魂秘密都将陈列于眼前,他对人的了解将有突飞猛进的认识,了不得。

  为实现这个目标,他几乎看遍各国关于监狱题材的大片和电视剧,像《越狱》那样的经典之作,更是三番五次不厌其烦。当然,他也利用课余时间尽可能多地阅读一些跟监狱有关书籍和法律,为自己的人生选择作着准备。沈白尘一直信奉这样的格言:机会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他就是一个有准备的人。
  鄢嫣当时被沈白尘这套宏图大略震得晕乎乎的,立马在她盛满柔情的眸子里,掺进了大剂量崇敬的成份,然后以小鸟依人的姿势更努力地贴近他,给他一个深长的吻,撒着小娇说:瞧你,总那么自恋。
  此情此景其实全在沈白尘意料之中。鄢嫣的所作所为从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差不到哪儿去。之所以从高中一年级起,他们就成了关系稳定的恋人,是因为鄢嫣完全合乎他对未来妻子的想象。漂亮但不招摇,妩媚却不风骚,娇柔而不造做,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具体说,就是在生活细节方面精明能干,但在重大决策上没有任何主见,总是言听计从。注意,正是最后这一条,保证了鄢嫣同学一直沿着他指引的方向,跟他比翼齐飞。

  比如说,放弃考外语系的打算,报了新闻传播专业;又比方说,放弃了人人个个都心向往之的电视主播职位,当了广播电台的播音员。这两个重大的人生决定,沈白尘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鄢家七大姑八大舅,经过缜密考虑热烈讨论达成的共识,给彻底颠覆了。
  对于前者,沈白尘指出,外语系能学到什么,就是说话和写字,换言之等于你在成年以后,考上了外国人的幼儿园,等到你大学毕了业,才赶上一个外国小学生的水平,只会说话和写字,这不是倒退吗?对后者,沈白尘更尖刻地批判说,人生第一要义是不可流波逐流,如今想当电视主持人的阿哥阿妹满大街都是,你混迹其中,说明你没有主见。再者说,这种职业做得再好,也就是个青春饭碗,端不久,像邢质斌那样的常青树不老松,全中国只有一个。

  鄢嫣的妈妈是个貌似有主见,其实耳朵根子很软的女人,说到底女儿的每一个主意,到头来都会变成她的主意,只不过每次改变都要经历或长或短的相持过程。
  以上述例子为证,第一次改变没费什么周折,仅仅凭着沈白尘当年高考拿下了本市理科状元这一条,她就没敢叫板,怕女儿万一报了被人家看不起的外国幼儿园,断送了两个人日益亲密的感情。第二次改变可没那么容易,因为鄢嫣大学毕业时被电视台招聘人员看中,一再表示她的条件非常优越,很容易在最后的筛选中胜出,还因为当时沈白尘读的医科大学需要五年才毕业,比鄢嫣晚一年,他再怎么出色也不过只是个正在实习的见习医生,高考状元的光环戴了好几年之后已经褪去,而女儿则以姑娘家如朝阳般喷薄而出的青春美貌,吸引着愈来愈多的眼球。

  据此,鄢家妈妈觉得沈白尘的主张里,多少包含了自私自利的小九九,怕女儿到电视台抛头露面之后,被实力更强的对手给撬过去。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女儿,没承想这个痴情的丫头反而兴高采烈说,他要真这么想,说明他很在乎我,怕只怕他没你揣摸的这么狭隘。
  母亲败下阵来,又从姐姐弟弟弟那儿找来了反对的依据。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全世界人民都在看电视,谁还听广播?
  这个理由在沈白尘这儿几乎不值一驳,他对鄢嫣说,你去告诉你家那些想当然的老前辈,发达国家爱看电视的人群都集中在低收入家庭,欧美的许多知识分子,都把客厅里放个大电视一天到晚当电灯点,当成没教养没文化的标志,要看也是躲在卧室里偷着乐。广播不一样,每天开着车穿梭于高速公路的流动大军,各种高尚体育运动场所,那儿没有广播的声音?尤其是当有战争爆发,有自然灾害来袭,以及有任何突发事件,电视完全无法运作时,广播照样与它的听众同在。为了增强说服力,他奉送了一份西方发达国家电视与广播节目收视收听率调查表,说明广播这个先于电视而出现的传媒,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成为夕阳产业,反而显示出越来越强大的生命力。

  鄢嫣将他的训导如实传达,对立面人多势众的阵营立刻土崩瓦解。你看看,你看看,他沈白尘什么时候不是胜券在手成竹在胸?
  就这样,沈白尘靠自己的学识和远见,将自己心爱的美眉死死套牢,又不露痕迹。这到不是说离了鄢嫣,沈白尘就天涯芳草无觅处。恰恰相反,他和鄢嫣从私定终身的那一刻起,就发誓要在年轻人以朝三暮四为荣的时尚爱情流潮中,做一对卓而不群的鸳鸯鸟,棒打不散。
  说了归齐,他们的稳定恋情,来自沈白尘颇为自得的定力,而定力的基础还是自己情窦初开之时,凭直觉定下的人生伴侣标准。
  当然这套严密的标准,是沈白尘经历了三年高中又五年大学之后,集生活观察、独立思考、长辈教诲和男寝室室友经验之成果,事后总结完善的。要是说,当年他将高一男生刚刚长出茸毛的嘴唇,颤抖地贴上鄢嫣光洁的前额时,他就设计好了这一切,那也未免夸张得有些失真了,除是他不是人,是鬼。
  不过无论如何,沈白尘凭着少年人天赋的直感,在一长溜用期待的目光瞄准他的女生中,义无反顾地选中了鄢嫣,并且与之展开了历时八年还心无旁骛的爱情马拉松,本身是就是一个可圈可点的奇迹。

  在现而今这个任什么都速生快朽的年代,早恋的爱情能缠缠绵绵持续八年,而且看光景来会继续缠绵下去,这容易吗?
  现在,踌躇满志的新狱医沈白尘,正坐在一辆破旧的囚车,回想着他一切都如愿以偿的经历,脸上浮现出与仲夏上午的阳光一样,灿烂得有些灼热的笑容。
  嗡的一声,一只迷途的工蜂从车窗的铁栅栏缝里钻了进来,在狭小的空间里飞快地转着圈儿。等到发现自己身临不正当场所,那只蜂显然有些发急,东一头西一头,撞向车窗玻璃的亮光,好几次被撞得晕头转向,跌到地板上,又拼命拍打翅膀,发出嗡嗡的声响。那声响在沈白尘听来,几乎跟启程的时候,那个男孩儿絮叨的忏悔一样: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随着那个声音望去,沈白尘的思维忽然被另一件事情占领了。他看见了对面的一双脚,确切地说,是一双鞋,一双正宗的耐克牌运动鞋。灰色的,没有太多装饰,一看就让人觉得很斯文很高贵。这是耐克公司今年推出的新款精品,前几天他在耐克专营店徘徊了一下午,到了也没敢下手买上一双,因为太贵了。而眼下这双鞋居然出现这样一个令人尴尬的场所,出现在囚车里。

  从初中起,因为崇拜美国篮球巨星乔丹的缘故,沈白尘成了耐克品牌的粉丝,考上大学的时候,妈妈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连一分钟考虑都没,脱口就说要一套正宗的耐克运动装。无独有偶,当他拿到了医科大学毕业证的当天,自己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友送给他的礼物,竟然是一套价格不菲的耐克牌运动衣,让他觉得很是受用。现在这套衣服正带着恋人的祝福陪伴他,准备跟他一块去承受即将到来的狱医生活。

  沈白尘的目光顺着那双鞋,沿着质地优良的纯棉休闲裤裤腿往上爬。他看到了一双被手铐铐住的手,那双年轻的手,有着白晰修长的手指,即便受困于桎梏之中,仍然不失优雅的姿态。再往上,他看到了一张沉沉入睡的脸,那张脸虽然苍白憔悴,仍然英俊得无懈可击。沈白尘顿时对这个同行者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想不出一个有着这等品位,长着这样一双手,这样一张脸的青年人,能有什么样的恶行,以至于身陷囹囫,沦为阶下之囚。


日期:2010-01-16 09:56:14

  4
  在沈白尘疑问重重的注视下,徐湮仍然毫无顾忌地继续着自己的睡眠。多天来,噩梦般纠缠着他的经历,再次浮现在他无底的睡眠中。
  徐湮又看见了那个闪耀着诱人灯光的24小时自助银行,看见了那个万恶的柜员机。他看见自己搂着未婚妻周小乔走进了自助银行,把信用卡插进了柜员机里。
  再过半年,他们就要正式结婚了。现在,他们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投入到看楼看车、拍摄婚纱照、预订喜宴这一系列杂事,以及没完没了的讨价还价,还有随之而来吵架拌嘴之中。俗话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当他们仅仅是一对柔情蜜意的恋人,婚姻只在远远的前方向他们送来玫瑰色迷人微笑的时候,钱从来不是问题。逛街、吃馆子、旅游、看演出、做美容、上健身房、在网上购买各种必需和非必需的物品,甚至频繁更换手机和电脑……年轻人引为时尚的任何事情,他们都紧跟不舍。

  在旁人眼里,他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IT精英,郎也才女也才,郎也貌女也貌的天作之合。他们在一个著名跨国公司高手云集的招聘会上相遇,双双以男女应招人员排名第一的资质得以入围,得以在面试的环节相遇,并且一见钟情。而他们的雇主也对这两个远远超出预期的人选一见钟情,在面试后的第三天,分别与之签订了为期五年的高薪合同。走出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他们俩一刻也没犹豫,甚至连一句相互试探的话都没有,就默契无比地直奔一家五星级酒店,在那个洁白柔软的大床上,用向对方交出自己的身体作为礼物,一同庆贺了人生路上重大战役的胜利。

  有了此役攻城拔坚的胜利,他们后来的路自然是顺风顺水。徐湮以他天才般的大脑频出绝招,设计出一个个令东家瞠目结舌新软件,而周小乔呢,除了业务上不甘人后,在交际和处世方面也显示了出众的素质,颇得上司器重。在一片鲜花和掌声之中,两位年轻人开始了人生第二役,谈婚论嫁。
  这很正常。可随之而来的事情,就有点让人操心了。
  徐湮和周小乔都是普通老百姓人家的孩子。
  周小乔出生在乡镇中学教员家庭,教养还好但生活清贫,父母的工资常常被拖欠不说,逢到有学生交不起学费要缀学,他们总是出手相助,从不犹豫。为此,他们在四乡八邻中获得了好名声,也让自家的日子过得更清贫了。他们的女儿周小乔得益于父母学业有成,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赞同父母处世为人的原则。在她看来,父母这一辈子太过辛劳,而且生命不息辛劳不止。辛劳在父亲脸上过早刻上了岁月的痕迹,也夺去了母亲年轻时代婀娜的身姿和姣好的容颜。早在她就着一盏小瓦数电灯昏暗的光线,一笔一画写着中学家庭作业的时候,这个心比天高的小姑娘已经暗下决心,她这一辈子要过上与父母完全不同的生活,跟电视连续剧里的女主角一样,穿着鲜亮的衣裳,出入华贵的场所,当然身边还得有个白马王子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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