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作者: 廖无墨


日期:2006-9-28 10:38:00

  有时候,你在想一个事情,却又冒出另一个事情,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比如看到人一天天老去,我会想到,历史向前走,人往后走。水泥覆盖的整洁城市,地球有一天要窒息。其实是关联的,任何事情。环环关联,形成我们生存的世界。我要写的是九十年代后期的事情,坐在电脑旁,枯燥的抽烟,一个念头让我回到了九三年。九三年的我比较有钱,腰里是三千九百八十八的汉显,上衣口袋是一千七百八十八的笔式传呼,本田125是九零年就有的,八面威风穿梭街头。九三年的夏天,街面流行价格不菲的假名牌白色衬衣,束腰里,扣严风纪扣和袖扣。觉得好看,一下就流行起来的。其实最初是因了一个缘由,倒很少人知道——遮掩文身。

  我写东西不喝茶的,茶社喝茶,澡堂喝茶,饭局也喝茶,那是随别人。我自己也不喝酒,饭局喝酒也是随别人。有人说我自控力其实很差,也许吧,人生艰难,不可能处处由自己。
  这些天来了个天涯网友,我叫她猪八,因我晚上忙别的事情,她喜欢躺在宾馆的床上发信息。昨天发个信息,让我开心半天,我其实很容易被打动的。
  信息内容(原封不动照抄):我想如果我是男人估计能跟你成生死之交,呵呵。喜欢坦荡大气的家伙。
  现在开始穿插着讲故事,请允许我用这种方法讲故事,忽然说我忽然说别人的。人老想换个写法,我也是,总之无字不成书吧(关键是我看书少,先天缺陷,要不就随心所欲了)。
  那是个秋天,九十年代后期的一个秋天,不具体点明哪一年了。这其实是取巧,为了忽然就和前面连上了。这个故事讲的是《江湖》(很不喜欢出版后的这个名字,拾人牙慧)后转,为了便于穿梭,从一个截面开始,此时陈锋和凡还没有血战闻天海,江湖的格局还没有重大变动。

  秋天的树叶是这个样子的,很蓬勃,很末路。树和人不一样,树是夏天穿衣,冬天脱衣,让躯干傲雪。
  一切还不凉爽,百年树的人越来越多,十年树的木越来越少,俯瞰下来,人如蚁。
  一条阴暗的路,这种路就如北京的胡同,越来越少。老树,老墙,年代久远的气息。从阳光里走进来,就走进遥远的记忆。
  高五和局长就走在这条路上,两个人想到了童年,两个人的心地此时变的善良。
  两个人都是三十左右,都是一样的打扮,穿着鳄鱼T恤,金利来长裤,软底鞋。一模一样的颜色。局长壮如水牛,高五体格匀称,右臂有块疤,很大,激光打文身感染的后果。
  两个人一前一后,目光游弋。

  一个细节。当一个跋扈的人在公共场合爆发,满是惊恐躲避的眼光里,一双目光直视过来,对手就来了。
  阴暗的小路中段,一个年代久远的家属院,墙壁剥落的院门前,零星着一些人。一个男青年的吼叫,一个女青年的哭泣。当这个男青年再次将女青年打到在地时,他迁怒旁人了。
  滚,日你们祖宗!
  这是一个壮硕的年轻人,二十一二岁。他吼叫的时候,额头的青筋乱跳。
  那个姑娘,脸色苍白,躺在地上,俊俏的五官渗出鲜红的血。

  旁观的人开始躲避,高五撞进视野,目光直视过去。
  滚!
  这次年轻人是对着高五喊的,局长还在后面系鞋带。
  高五走了。本来事情已经结束,狂怒的年轻人将一块砖掷过去,高五耳边一阵风声。
  高五转过了身,咬牙切齿的说,我日你妈!

  局长抱着膀子,歪着头站着,好象一个看热闹的。
  但见高五大步直奔年轻人,局长想,这个傻吊该倒霉了,绝对。
  高五离年轻人两三步远时,年轻人又吼叫了,依然是气壮如牛——我错了!
  高五是高四儿的弟弟,小高四儿八岁。本来没高五了,父母在那些百无聊赖的夜晚琢磨了几晚上,高五悄然而来。
  高五和高四儿行同陌路,同是一根生,花开各一枝。高五很小的时候,想跟高四儿玩,高四儿一脚将他踢进河中。此时是雨季,河水滔滔。高五不会游泳,高四儿根本没再看他一眼,和几个少年扬长而去。
  童年和少年时期的高五是孤独的,身影孑孓,家门口的孩子们,大大小小,都跟高四儿玩。后来高四儿从贫穷的家庭走出来,闯荡社会,声威远扬,而高五,依然是形单影只。

  再后来,高五有了些许朋友,开始神出鬼没。
  前年,高五出事了,因为经济纠纷,他千里走单骑,从福建绑架回来一个老板。因为同伙投案,东窗事发,高五身陷囫囵。绑架罪起步十年,被捕的那天,高五想到了《红灯记》上那句话——我坐牢要把那牢底来坐穿。但高五只关了一年多,出狱那天,北风呼啸,高四儿几个穿着大衣,领子竖着,站在风中。
  高五这一刻很想说感激的话,但他终于没说。
  高四儿告诉他,这次花了不少钱,亲兄弟明算帐。
  高五咧了咧嘴,转身走了,风沙中背影踉跄。
  高四儿让高五改了罪名,变成了非法拘禁,获刑在三年以下,高五就走出了大墙。


日期:2006-9-29 09:47:44

  人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有了规则,即使那些玩规则的人,他玩的还是规则。大人物如此,小人物如我等也是如此。繁华的街头肆无忌惮的新疆小贼,他玩的照样是规则,那是一望无际沉默的羔羊。一部法律,放在平民身上是法律,放在贵人身上,是演出的道具。如果皇上发怒,法律还不是法律,虽然更重一些。
  我不是思想家,我只是偶尔冒出一些叛经离道的想法。
  八八年我开饭店,贼人云集。那时的我一表人才,很年轻,许多姑娘的目光。顺便告诉你们,我的伴侣非常漂亮。我和她的相识一点没有功于心计,一切是该来的就来了,水到渠成。就象那时侯该上班了,就上班吧,那时侯叫铁饭碗。
  有一天,她妈说,该结婚了吧,就结婚了。新婚之夜,我失踪了。
  结婚那天她母亲很高兴,上百人将她那座楼(新婚暂住她母亲家)围严了,都是皮帽皮靴,披大衣,漫天的大雪中,手里的月旅行同时点燃。

  后来她母亲和我反目(经常反目,又和睦),告诉家属院的人,那天来参加婚礼的都是劳改犯。她母亲比我没文化多了,一会儿把你说成一朵花,一会儿又恨不得吃了你。
  过眼烟云。
  却说高五和局长离开那个气壮如牛的小伙,离开那条枝叶繁茂的老街,迎头一片豁亮的阳光。两个人眼睛眯起来,继续走路,一前一后。
  许多事情是看不见的,蛛网能见,人网则依稀。
  一张网朝他们缓缓罩落。撒鱼的网刷的一声,撒人的网通常都是缓缓的,最后刷的一声提起。
  天高云淡,没有南飞雁。许多事情成了童谣,就连清清的河水。

  缜密的抓捕计划正在实施中。
  马建立举报,春节前东四巷的入室抢劫杀人案是高五和局长所为。那是一个声名狼籍诱骗了无数女青年的老板,和老相好一同死在床上。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门锁完好。警方判定为熟人作案,地毯式排查,结果线索中断。
  天下事情,自律最难,休说贪官们难以自律,在这么好的环境下,就是高五,前面是断头台,也是一不小心。
  那是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高五和一帮该喝酒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听的人们悚然一惊,浑身冰凉——原来是他俩干的!
  喝多后的高五趴那里睡了,等被饭店人摇醒,身边空无一人。

  高五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他骂一句,那些人不该抛下他。
  这事就象一股风,悄悄的,刮向了一些去处。每个听到的人都知道高五二人该出事了,这是块免死牌,是稀有资源,有人用的上。
  谁知道是马建立拿来用了,如果大家知道,大跌眼镜。马建立等于挥起了钢铁铸就的盾牌,去挡一粒沙。
  他抽烟被捉,罚款三千,就此免去了。
  那时的许多案子还没有悬赏。

  马建立惊恐了几天,就沉湎于大烟的麻醉里了。所幸的是,没有漏风。
  那张网缓缓抖落下来,高五和局长茫然不知,继续前行。
  许多走向死亡的人很幸福,他看不到,比如横祸。没有恐惧,没有煎熬,忽然就来了。其实想开了就这样,人生短暂,只有死亡永恒。
  高五说你有儿子了,真幸福。
  局长说是啊。

  高五说等你儿子懂事了,原来你不是局长,你咋说。
  呵呵,我等他懂事前,喊他主席。
  错落有致的一个家属院,楼房背后是白云蓝天,一些闲走的人。
  高五说汽车不该这么多。
  高五说闲走的青壮年也不该这么多。
  他们在这个院落住了半年,一切已经熟悉。
  已经快到院门口了,此时两个人并排。
  局长大大咧咧的,也许是办喜事?
  现在是下午。
  下午就不可以?提前来,谁家孩子坐酒吧。
  别回去了。
  你神经起来。那我去吧,东西总要拿。
  局长走了几步,回头一句,你要是神仙,我这次就完了,真那样,你给我儿子坐酒。

  局长儿子刚出生,后来高五给局长儿子坐酒时,想起局长最后的这句话,背过脸去擦了泪。高五一生朋友本来就很少,惟局长能知冷暖,换心肝。
  高五真实的感觉不祥时,局长已经从容进了院门,拐个弯,不见了。
  众目睽睽下高五奔跑过马路,一跃上了墙头,他是在吸引注意力。
  枪声响了起来。夺路狂奔的高五心想,局长完了。
  局长是瞬间就完了,来不及思索其他的。枪响时刻,局长异常平静,看着拔枪涌出的人群,他朝口里丢了个什么,用力嚼了起来。
  风起处,他庞大的身躯倒了下去,口吐白沫。

  他吃了三步倒(一种药狗的毒药,丸状,糖衣里面裹着氰化钾,当时市场里卖狗肉人那里可以搜集到)。
  李智斌是专案组成员,望着死去的局长,有个事情困扰着他。怎么进的卧室,他们和被杀的老板根本不认识。

日期:2006-9-30 11:56:26

  今天回家的晚,写了一点点
  男人一句话,甚至能让女人记一辈子,女人的话,男人明天就忘。女人为伤心而生,男人为伤女人而生。可爱的上帝,把基本都不能在一起的男女弄到一起,好演绎那一出出爱恨情仇。我从恋爱到婚姻,就那一个,风也有,雨也有,还有那一片艳阳天。后来她带着金银细软去了遥远的彼岸,再后来我们分手。我没记恨她,虽然说辛辛苦苦几十年,一下回到解放前,但那些风,那些雨,都是我造成的。我甚至挥刀制造了鲜血——在一个充满江湖纷争的夜晚,酩酊大醉的我让她的鲜血在墙壁上怒放。

  爱的是亲人,受伤的也往往是亲人,上帝就是这样安排的。
  等到你懂得思考的时候,一切都过去了,上帝也是这样安排的。
  仅有祝福了。
  一条街道,黑白色,墙根许多草迎风。一片老房子,看不出颜色的油毛毡伸出来。年久的砖地,到处的杂物,把街道收的很窄。
  这是个无日的上午,一切阴沉,风呼呼的穿过街道。
  穿着过去的灰衣服,双姐蹲在那里,在捏煤球。
  衣服明显小了,里面的红秋衣从扣子的缝隙里露出来。那一双粗糙的手,看出来多少艰辛。
  如果是一个路人,谁也不会把她和叱咤风云的潘云飞联系在一起。曾经的风光不在,双姐就老了。三十多岁的她行动迟缓,几次进监,落下了一身病。潘云飞看不到这些,一旦和潘云飞见面,双姐的身上就注满了活力,容光焕发。

  有次潘云飞骂,你妈比不会穿好点。
  双姐说,你总是突然出现,哪来得及。
  她有两身好衣服,压箱底了,她要穿给潘云飞看,可每次是那么的匆忙。
  她搬了几次家,越搬越破烂。前一阵被一个夜总会老板慕名赶来,请她去做经理,她谢绝了,依旧在餐馆打零工。老板不死心,又多次去那家餐馆吃饭,结果让双姐从此干不成了。
  那天双姐打烂个碗,餐馆老板破口大骂。双姐默默无语,伏下身来,用两手去捧那破碎的碗渣。也是老板那天心情不好,走过来,用那只坚硬的皮鞋踩着双姐右手用力拧了一下。

  双姐的泪水顺着鼻梁落了下来。
  此时餐馆接近打烊,基本没有了客人。夜总会老板在外面停了车,领着几个伙计正好走进来。
  他看到了发生的一幕。
  他拽起板凳,紧走几步,一板凳将餐馆老板砸倒在地。
  餐馆老板本来要爬起来的,夜总会老板的话让他再次跌倒。

  原来她就是双姐——那个让黑道胆战心惊的潘云飞的女人!
  因为没有文化,双姐找起工作也艰难,几次碰壁后,她开始艰苦度日,这些天她连吃的饭都成问题了,如今成了这样,她已无颜见亲人,一切靠自己苦撑。
  昨天来了个不同寻常的人,这个人的到来使灰色寂寞的街道顿时生辉。
  两辆锃明瓦亮的轿车从狭窄里挤过来,几个老人大张着嘴巴,看着轿车里齐刷刷站出几个衣着光鲜的青年人,然后一个中年人,嘴里叼着雪茄。
  他那俯视众生的眼光缓缓扫视了四周,一抬手,有人去敲双姐的门。破败的门扉里毫无动静,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昏暗的光线下,双姐在烧香。
  中年人做个手势,一片寂静中进了屋。
  双姐,我看你来了。

  双姐回过头,目光顿时坚毅。
  闻天海,你来干什么。
  呵呵,从小到大的朋友,曾经风雨同舟,见不到云飞,来看看你总可以吧。
  双姐站起身,朝外一指,出去!
  闻天海笑了,扶着下巴。他叹口气,唉,真令人心酸,恍如隔世。都成这样了,也不说一声,真为云飞难过,空有一副顶天立地的身躯。

  你出去!
  我怎么忍心。
  闻天海轻轻拍了下掌,一个青年人进来了,提着密码箱。
  我闻天海永远都是想着朋友的,这些钱你留下。
  双姐把刚放到地上的密码箱拎起,用力朝外扔去。

  闻天海,你是云飞的敌人,你给我滚!
  风把街道吹起落叶,吹乱了出门来的闻天海的头发。闻天海看着青年们,语调缓慢的说,人做到他那地步,失败注定了。

日期:2006-10-3 11:21:41

  闻天海说,密码箱里没有钱,我想侮辱她,结果她侮辱了我,这样她代价更重。
  闻天海说这话时候在欧洲的一个透明的城市,这个城市干净的如梦里般没有一丝灰尘。
  身边一个官员的公子,在这里留学。不远处,凝望远方的是两个如画的陪读女郎。
  闻天海这两年在走马观花看世界。
  这一年我老婆也有了出国的心思,把头发弄的跟油炸过的馓子。她皮肤属于晒不黑,保养的异常好。当年我第一次见她时候,是在她学校门口,我们一二十个分两排蹲在那里,有几个锃亮的光头。那是夏天,她雪白的肌肤,眼珠就异常的黑。她对我是似看非看,眼光飘忽而过。后来她说,那一飘忽,就从人堆里剜出了我。
  我老婆弟弟却黑,我想是坐牢的原因,他是离家几百里的农场,无遮拦的太阳每天晒下来。我认识她时候,她弟弟已经少管。他逃跑回来,住在一个同学家,工读学校的同学。半年后他同学犯事,公安来抓,把他抓走了。他不爱说话,每次看视他,对我都冷漠,田野的风浩荡的刮,我也冷漠无语。有一年他对我热情起来,说谁谁谁你认识吧,我说认识,他说他跟我讲了你,原来……原来……我内弟关了八年释放,跟了我一段,言听计从。

  忘了告诉你们,我内弟是一刀把人脸砍下来半边犯的事。逃跑后加刑三年,在农场打架加刑三年。其实合并是十二年,减刑四年。
  回到故事里。
  雨下了一昼夜,四处的落叶,清晨的天地苍茫。
  凡这两天心情不好,去帆布大篷里喝了羊肉汤,没有去单位。
  他打着一把缺角的黑伞,不时的把雨伞转一圈,雨水旋出去。

  弱雨所在的公司笼罩在一片雨幕中,这间楼盘集中了许多公司,满眼停放的都是轿车。站在一棵大树后面的凡,撑着雨伞,看到身披红色雨衣的弱雨骑车而过。弱雨白皙的长腿在这个发暗的环境里充满了光辉,弱雨停车时候,几个从车里出来的中年老板眼珠发亮,过分的热情。
  摘了雨衣,弱雨甩开一头秀发,优美的进楼。
  雨丝飘荡,凡默默的又站了一会,垂头而去。
  在一个大商场里,凡在金银首饰柜台前徘徊着。那一条条,一颗颗,近在咫尺,散发着童话里的光芒。弱雨一个女同事,跟一个阔老搞婚外情,前几天凡请她俩吃饭,这个女同事说,钻戒要最贵的,汽车要最稳的,不求长久,只要曾经拥有,今生无憾。凡当时惭愧的把笑给人看成了哭。后来这个女同事得知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伙,在枪火的硝烟中和陈锋一举荡平了闻天海黑帮,哑然了好久,这也是一种人生吧,虽然罪恶,但壮烈,从残酷的血腥里演绎了真正的男人。

  有人喊凡。
  是邻居,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这个邻居才搬来,有一天百无聊赖时,喊凡喝了一次酒。那次的言谈,凡知道了他是道上的。
  给女朋友买首饰?
  不是,随便转转。
  没上班?

  不想去。
  邻居拉他一把,往没人处走去。
  凡,我记得你说过你认识潘云飞?
  是,跟陈锋认识的。
  帮我个忙。

  你说吧。
  局长儿子后天坐酒,你能不能喊潘云飞和楚建明来?我知道这很危险,也不让他们喝酒,安排哪条路上见一面,兄弟们也活的有劲。
  你这个想法很奇怪。
  一点不奇怪,昨天在局长家,说到潘云飞和楚建明,大家都向往,我说我可以安排一下。主要是他老婆,你也许不知道,局长死了,他老婆一直过不来劲,他老婆最崇拜潘云飞和楚建明,昨天我说我安排,他老婆破天荒眼里放了光。
  太仓促了。

  凡,你是好人,帮我这个忙吧。
  凡打车去找了陈锋。
  陈锋正和两个客人喝茶,倪总经理作陪。凡等了一会,坐不住,去门口看雨。后来陈锋喊他。
  听了凡的话,陈锋笑了,这不是开玩笑吗,你如今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再说,我也找不到他,除非他找我。
  可是,我说我认识潘云飞。
  自己泼出去的水,别人哪能收。凡,本分点吧,中午一块儿吃饭啊。
  晚上凡回家,邻居在等他。
  凡,你看看,一直也没要你电话,着急起来找不着你了。

  凡有些醉醺醺的,你找我干啥?
  呵呵,真是喝醉了,潘云飞啊。
  哦,没联系上。
  走,跟我去个地方。
  凡糊里糊涂的跟邻居上了出租车。

  这是一个格局混乱的院落,都是老房子,道路黑蒙蒙的,一片泥泞。
  邻居敲开了一家门,一股哀伤扑面而来。凡看到窄小的正堂里黑纱挽起一个相框,一个额头宽大的年轻人面容严肃。凡清醒了一些,他想,这就是局长吧。
  下面那把香青烟袅袅。
  天晚了,屋里没人了,一个长相江湖的年轻妇女抱着孩子迎着他们,满脸泪痕。
  孩子睡了,很香甜的样子。
  这孩子还没见过他父亲,局长本来说坐酒回来的,邻居说。

  年轻妇女用力咬了嘴唇。
  邻居拍拍年轻妇女肩膀,嫂子,人死不能复生,这次坐酒我们要把他办的风风光光,告慰局长在天之灵。嫂子,这个兄弟是潘云飞的朋友,他告诉我,已经跟潘云飞说好了,到时潘云飞和楚建明双双大驾光临。
  此刻的凡,酒彻底醒了。
  年轻妇女眼里发出了光,高五能来不能?

日期:2006-10-7 10:08:39

  可能酒精中毒,写半截写不成了,抱歉
  那天酒醒,起不来,看新天龙八部,看到沉重的巩丽在天上飞,觉得好玩。电影是奢侈品,许多年没看了,就如那些书。周润发的英雄本色让我热血澎湃过,那时中国没有黑道。一晃经年,回过头来看,远不是那么回事,香港也不是。电影是门夸张的艺术,远离现实。
  九四年的中秋,我在一家蛇餐馆吃饭。那两年遍地吃蛇,大江南北。中国人消灭完蒋匪军,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消灭动物。我的一个朋友,这天用一把刀子切了腹,从看守所里出来了。我记得我离开酒席时候,天空是云遮月星空无限浩淼。小时侯爱看月亮,杜甫李白是对酒当歌,我们是坐在树上或者房顶,穿着破旧的衣衫。
  那个朋友保外,保金四千。我去他家时候,他父母莫测的看我。朋友的孩子两三岁,躲在门后。朋友的卧室凌乱,两个防暴队员蹲在地上。朋友把衣服拉开,让我看裹满的纱布。别人把刀子给他捎进去,他说他那时侯象野兽一样嚎叫一声就切腹了,肠子象子弹袋一样挂在腰里。
  我扔下几摞钱,转身走了,面无表情,没说一句话。
  我老婆说我是败家子,我想她没错。

  九三年,我曾在哈尔滨,一个人一顿吃掉了两千块钱。
  今天又是中秋了,我几年没吃月饼,记不得了。
  今天有朋友发了条信息,全文如下
  心理小测试:当你逛大城市找目的地时你会1辨方向2找路标3看地图4找标志性建筑5问本地人6直接打的,告诉我答案。
  我答6。

  他回信息,答案
  1能看破红尘2对爱游刃有余3感情专一表里如一4渴望海枯石烂的爱情5情场高手喜脚踏两只船6只要做爱。
  他又来信息:高手啊!
  我回:日!
  一不小心就掉别人套里了。
  却说那高五,纵身越墙逃跑后,来到了一个大姐家。这个大姐过去跟韩小老婆白妞住一个院,老爱提白妞。大姐曾因故意伤害判刑四年六个月,释放后的一天,跟高五他们讲了一通宵女子监狱。
  大姐离异,做服装生意,开了个铺子。韩小来的时候,大姐正思春,按着身心疲惫的高五办了事。高五睡到下半夜,大姐又骑上来,高五照她脸上一捶。这一捶打的狠,大姐半边脸青了。
  第二天早上,高五吃着豆浆油条,告诉了大姐发生的事。大姐没吃饭,坐在一旁,用热毛巾敷脸。

  大姐的一双眼睛依旧妩媚。
  五弟,咱俩去租个房住吧。
  公安不知道咱俩关系,局长知道,局长死了。
  你那帮弟兄会不知道?
  我没弟兄。

  局长有弟兄。
  不会这么快。给局长儿子坐完酒,我就离开这个城市。
  你去福建吧,那里有我好多客户。
  再说。
  吃完饭,大姐小心翼翼抱起高五。

  你不去店里了?
  我自己的店,不想去就不去。
  高五看着她有些发肿的半边脸,双手放在她腰里,捏住衣服下摆,兜头给她剥光了。
  你认个错。
  我高五从不认错。

  你妈个比。
  完事后,大姐抚着高五胸膛,五,你真去给局长儿子坐酒?不怕有埋伏?
  有埋伏也去,我答应局长了。
  我认识的人咋都这么有种。
  夸大事实了。
  跟我好的人都有种。


日期:2006-10-9 11:41:55

  昨天晚上领香蕉玩,喝了八瓶葡萄酒,换地方又喝一瓶洋酒,这种酒就是比白酒厉害啊
  天转凉,树叶黄,个别人穿着衣裳。我们的舆论喜欢用个别这个名词,个别现象,个别人,我拿来用到了秋天。也许你开始看着不习惯,如果我一直这样说,就习惯了。中午了,个别人在吃饭。
  那日的风忽然就刮过来了,天起了黄色。
  局长儿子坐酒定在晚上,在一家不气派但很典雅的酒店。包了四桌。
  风忽然刮过来时候,局长的几个朋友在往酒店搬酒。这几个朋友嘴里叼着香烟,挽起粗壮的胳膊。

  四周的树木稀疏,它们被管理的间距越来越宽,树是最听话的,是的,再没有一样东西比他们听话了。草就不行,草乱窜。
  那一轮落日在风起时候消失了。
  一片祥和,下班的人流。风沙迷眼时候,几多老人提着采买,孩童追逐而过。
  酒店四周,伏兵过百。
  凡是中午失踪的,关了通讯工具。这两天他烦的不行,上午又是电话不断,最后一个电话,他快崩溃了,他对邻居喊,晚上他俩到,你们等着吧!

  凡尽了最后的努力。一早他就找陈锋了,陈锋昨夜未归,喝多了,睡在浴池里。凡焦头烂额进来时候,陈锋躺在床上,盖着毯子,欠了欠身子。
  陈锋说头晕,就不起来了。
  我答应人家了。
  答应什么?
  潘云飞。
  陈锋看他一眼,翻了个身,把后脑勺对着他。
  我成骗子了,以后咋做人。
  我没叫你这样,再说了,局长那个人我打听了,入室抢劫杀人,同案高五在逃,我就是随时能喊来潘云飞,也不能让他去,让他去他也不去,那地方很危险。
  这样。
  而且你的危险也来临了。
  凡走后半小时,潘云飞给陈锋打了电话,陈锋感到意外。
  又过了半小时,潘云飞来了,一前一后两个人,后面是楚建明。楚建明把头探出去,看了看,关上了门。

  他就在门口蹲了下来,头低垂。
  潘云飞来给陈锋借钱的,潘云飞沧桑的脸上胡茬毕露,双眼布满血丝。这个道上的王者,看起来身心疲惫。
  楚建明此时看不到脸,干净而蓬松的长发垂下来。
  闻天海曾叹息,这两个在江湖的血雨里并肩出没的搭档,简直绝配。
  陈锋起来倒茶,告诉潘云飞,钱在车里。
  潘云飞点燃香烟,我想起来小时侯吃柿子,站在河边,当时的落日特别大,你,我,爱国,老歪,李勇一个人一个大柿子,那次你被掖住了,我当时说,不久的天下就是咱们的。
  陈锋说,没有李勇。
  天算不如人算,天下成了闻天海他们的了,老歪走了,李勇走了,爱国走了,留下建明我俩亡命江湖。
  喝茶。
  鲜活勇猛的兄弟一个个都离开了,这一二十年,做梦一样。

  人生如梦。
  其实韩小也不错,还有小红袍,对手一个个没了,闻天海起来了。人家豪宅豪车,我和建明,还在过去的路上趟。有的人一辈子是劳改命,我和建明是苦命。
  陈锋不知怎么想到了双姐。那个苦命的女人。
  一会我俩就走。
  呵呵,想起来件事,你当耳旁风,我也就是说说。

  你说。
  我有个好老弟,特别好笑,他在别人面前答应了,说坐酒喊你去。
  答应了就要去,他是你的好老弟。
  是局长儿子坐酒,高五在逃。我估计有埋伏。
  那老弟和你铁不铁?
  铁。
  咱俩铁不铁。

  铁。
  那就是了,我破埋伏。
  陈锋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日期:2006-10-10 11:16:50

  想着别的事情别的人,结果只写了一点,抱歉
  我看着我内弟的血肉之躯静静躺在那里,文身的胳膊断了,天灵塌陷。从那以后我不摸车,要么摸酒,要么摸车,我选择前者。身体是父母给的,不能那么轻易,即便轻易了,也不能那么个死法。
  那是九五年一个寒冷的夜晚,呼啸的北风,雅白变形的本田车斑斑血迹。走私车,牌照是加了钱刚挂上的。
  我们一起打拼出来的家业,就那么把他葬送了。
  太平间冰凉的水泥地板,我内弟被放在上面,一只皮管里的凉水朝他身上冲去。他一丝不挂。
  我想死人都是这么冲洗的吧。
  哀伤过后是狂欢。不管谁死了,火葬以后招待亲朋好友的酒宴是喜庆的。
  家属院里一个从没跟人红过脸的人对我说,他这就是立身之本,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我说他说的很对,然后走了。我已经渐渐适应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了。其实我想,要是一辈子都没跟人厉害过,那还算活着?比如生病,生病是坏事,但你不生病就没活着。要知道七情六欲那一样都是上帝让一个人活起来的条件,缺一不可。

  一把滴血的刀,曾经伴我行,那是生病。
  那一天的傍晚,天昏下来又亮了一下,不知什么原因,然后朝黑里走去。
  李智斌,那个令人敬重的公安,穿着一身半新半旧的西装,风吹在他脸上,渐起的灯光打亮他的皱纹。他和两个同事站在离酒店二十几米远处,那里有家烟摊,他们在和卖烟的聊天,聊怎么区分假烟。
  李智斌的目光撒开去,战友们和这个平静的夜晚融而为一,看不出一丝破绽。那一百多个战友,枪上膛,就象平静的水面,巨浪顷刻就要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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