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场上那支没有番号的连队(亲身经历的真实寻根之旅)

作者: 东汉末年1984


日期:2010-4-13 18:34:00

  2009年的春节,我和鲁夏碰了一次面。儿时的伙伴若能在这个高速时代相见是颇为不易的,像多数大龄80后一样,我们彼此回味着童年,并像苍桑的老人一样追忆着以往。我们闲扯着某某家的姑娘俊秀,某某次的酩酊大醉,那些调皮捣蛋的事仿如走马灯一样例行地转动着。
  其实呢,这一次相聚是非常让我惊讶的。在我印象中,鲁夏是个极有原则的人,他中规中矩尽职尽责,乃是心有常操、身有常劳的人中典范。按他的职业范围来说,在春节这个时段肯定是没有假期的,但事有蹊跷,这头倔牛摆明了寅虎卯兔,在今天非要喝个一醉方休不可。虽然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从那双与他年龄毫不相符的眼神来看,这不便的询问还是咽下去比较妥当。

  毕竟都是奔三的人啦,谁家没有难念的经呢,可是在我们屡屡碰杯的时候,他仰头吞咽的样子却不住勾引我的好奇。
  鲁夏,我们这位消防英雄,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烟花绚烂的春节,他又为何不顾自身的使命与我在这里安然喝酒呢?
  我的狐疑开始在酒精中滋长着,并不住地用余光扫视他那满怀心事的眼睛,仅仅几年未见,我却感到这双眼睛已然陌生了。
  他突然问我:“知道外交部解密档案的四个原则吗?”
  我握着杯有些惊诧,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引子平白无故地抛了出来,显然有些匪夷所思,而我却为了卖弄玄虚,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这一句问话可能会让我知道他的心事。同时,我的心脏因“解密档案”四个字而嚯嚯跳动。一刹那间,有种兴奋莫名的感觉将我体内的酒精洗彻得干干净净。我知道鲁夏绝不会说不相干的事,这也是实干者固有的个性。
  鲁夏攥着酒杯,仿如梦境的呓语般对我念了四条:
  凡是影响国家利益,特别是安全利益的档案不开放。
  凡是影响我国与其他国家关系的档案不开放。

  凡是涉及个人隐私的档案不开放。
  凡是影响民族团结的档案不开放。
  他说的一字不落,并且掷地有声,我唯有含混地点头。
  鲁夏见我似乎心悦诚服便猛地灌下一杯酒,然后倚在座背上瘫软的像个皮球,许久,他竟然流下了眼泪。
  这个穿越烈火拯救危难的汉子此刻竟然哭的像个孩子!他哽噎地对我说:“哥们,有件事要对你说。”

  什么事?
  我完全被他的眼泪给懵住了,没来由的这是要说什么事啊?
  难不成是终身大事?女方要南非血钻了?还是婚车换潜艇了?那跟国家解密档案也不捱着呀。
  “我说你别着急,挺大人了,以前都是硬汉形象出现,现在哭哭啼啼的有点接受不了。”
  “兄弟我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了,今天我必须得说出来。”

  “怎么?憋闷了?”
  “这事在这说不了。”他四下看了看,又道:“咱得找个清净的地方。”
  我又被吓到了,这可是包间啊,难道还有比这更清净的地方?随后又想了想,刚才这小子可提到国家解密档案的事了,莫非他消防大队长不干了?抬屁股转行当间谍了?
  “你……没喝多吧?”
  鲁夏瞪我一眼,摆手说:“就这一泡尿的分量我能喝多?我告诉你,如果这世上真有能喝醉的酒,我情愿醉死过去,你知道我找到谁了吗?”
  前边这话我相信,长这么大还真没见他喝多过,不过后边这句,我开始琢磨了一下,突然愣住了。

  “你是不是找到那个那个?”
  不容我说完,鲁夏一拍桌子说:“去你家,必须去你家!”
  我看他一反常态,心想这个从小寡言少语、一心奉献祖国人民的消防大队长,在这一刻究竟想对我说什么呢?
  我看了一下表,22:22;
  多么巧合的数字。我苦笑着扫视十多个空酒瓶,踌躇了半刻便说道:“好,去我家,我在南边带回不少好酒。”
  鲁夏见我答应了就拽住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哀愁与痛苦,他竟然对我说:“谢谢你。”

  这一天,我是完全被他弄糊涂了,不过我呢,向来都是爱酒的人,自然乐不得把发小拖回家来场宿醉;一来可以好好地长叙一番,二来又是单身一人,大过节的倍觉孤单,有人陪着何乐不为呢,所以就甩了几张票子,带鲁夏回了家。
  而这一带,事后我才发觉在其后的一段日子里却像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
  我也万没有想到,鲁夏的身世竟是如此诡谲,不仅涉及到中国最为豪迈的朝鲜战争,还牵连到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大特务时代的未解档案。由他所述的一段跨越世纪的铮铮铁血之情与沉冤待雪的家族迷雾,让我惊骇莫名。

日期:2010-04-14 09:04:18

  鲁夏说,他父亲叫湛江来,因为生在1925年,所以小名叫卅子,直到1981年才在山东的一个卫生院认领了鲁夏。
  当时鲁夏不到一岁,小子命特别硬,据孤儿院的老大夫说,鲁夏是在一个村口的老槐树下发现的,发现的时候脐带都被驴子踩烂了,这孩子没死是个造化。等湛江来认领的时候,大夫就埋怨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说你一个瞎不喀眼的老东西,怎么祸害完人家姑娘就把孩子扔了呢。
  湛江来眼睛上确实有伤,他一边赔不是一边要把孩子带走,可这事惊动了当地的民兵。八几年那会儿,村上经常搞民兵训练,其中有几个媳妇跟着别人跑了的民兵,非说湛江来就是给他们带绿帽子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棒槌,害得这老家伙差点没横着出村,第二天,还是那村的老村长把他带回去的。
  老村长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并且拿过枪上过战场,他一看湛江来浑身是伤,又看他满眼的锐气,就问了他几句:
  你是部队下来的?

  湛江来少言寡语,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是哪个部队的呀?
  湛江来想了一会,说是三十八军的。
  这老村长当下就是一愣,就问他是不是朝鲜回来的那个三十八军?湛江来说正是。
  这一说不打紧,可把这位老村长激动坏了,原来他也参加过朝鲜战争,列属于四十军,并且还是个营副;虽然不是一个部队,却都是联军枪炮下挺过来的,在那个人肉搅拌机似的战场存活下来,如今相见自然不胜感慨。
  当下,这位老村长就宰了一只羊,拉着湛江来就喝开了。当时条件都不好,谁家要是宰只羊那可是大事,村里乡亲都挤进老村长家探头探脑,想看看这位衣衫不整的老头子究竟是哪路神仙。

  老村长边给他掰羊腿边把一个白漆茶缸撩在桌子上,他指着上面的红字说:“谁是最可爱的人?就是你们三十八军呐,朝鲜战争那会儿,好事全便宜你们三十八军了。”
  这会儿的湛江来,心思全在羊腿上了,推说四十军打了不少硬仗,功劳和三十八军旗鼓相当。老村长听着受用,俩人就你一杯我一杯直喝到大半夜才躺下。
  第三天早上,老村长陪着湛江来把孩子的手续办了,当天下午,湛江来就和孩子回东北了。

日期:2010-04-14 09:17:06

  回到东北后,湛江来准备给孩子办户口,取名的时候,孩子没随他的姓,因为是在山东领回来的,所以就姓鲁,全名叫鲁七一,是纪念一九五一年七月十日朝鲜交战双方谈判、并且准备结束战争的日子。后来办户口的说这名字也太土了点,湛江来就临时改了个“夏”字,反正是为了纪念,那就叫鲁夏好了。
  就这样,爷俩在东北的一座城市生活了下去,而在鲁夏稍懂事起,他就记得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而且半夜三更总听他迷迷糊糊地讲梦话,这梦话的内容大半是喊打喊杀,有时湛江来还莫名其妙的哭醒,吓得鲁夏不敢在他身边睡觉。
  等鲁夏上了小学,常听邻里在他背后嘀咕他父亲,当时大家都住在一遛一遛的平房里,鲁夏的大部分同学也都在一条胡同里住着,那些说他父亲是什么老AB团余孽啦,什么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整过的话常常在他耳畔回荡。最可恶的就是那些小同学,上学路上总高声骂他是个没娘的野种,是他爹捡来的。那个时候的鲁夏是个内向的孩子,放学后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角落里抹眼泪,说来也苦了他了,人家孩子哭一嗓子娘就来了,可鲁夏没那福分,哭完就回家给他老父亲做晚饭。

  随着鲁夏一年比一年大,湛江来也是年过花甲了,可是这老头子却出奇的精神,在鲁夏刚上初中那会儿,老头子竟然离开东北出去走了几趟,走前也只给鲁夏留个字条,匆匆交代几句柴米油盐的话。
  鲁夏当时可是懂事的年纪了,比其他孩子都早熟,他呢,就琢磨起从小到大这些流言蜚语,这些话总像个千斤大石一样压在他心灵深处。
  自己究竟是不是野种?为什么父亲总在他问起母亲的时候沉默不语呢?
  就在湛江来出门的时候,鲁夏终于按捺不住了,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查找一切可以追查的线索,最后在床下的木匣子里翻出了一个档案袋。
  鲁夏说,当时找到这个档案袋时,心里感觉挺毛的,按理说,鲁夏虽然是个内向的小伙,胆子却很大,可是那种情形却不像你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而是忽然之间全身都冰冰凉凉的感觉。

  他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档案袋,里面有几张发黄的旧文件,而其中一张有几滴血迹,看那形状,像是甩上去或者是喷射上去的。
  鲁夏看到血迹,开始有些害怕,他本想把文件放回去,可是脑袋里却像有个声音叫他接着往下看。他就吞咽着口水,借着黄昏的微亮一页一页翻看着;原来这是一份发布于一九八二年大规模平反冤假错案的政府文件,上面令他熟悉的名字正是他的父亲湛江来。

日期:2010-04-14 09:36:06

  鲁夏第一个直觉是父亲的政治背景很复杂,第二个感觉则是父亲被迫害过,在当时那个懵懂的年纪,他哪知道这些连大人都搞不明白的事啊。总之,他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乐观地相信关于他父亲的所有流言蜚语都是子虚乌有的。
  那么,母亲呢?
  鲁夏不住念叨,他翻来覆去想在文件上找到母亲的线索,可是一排排的政治词令根本就不会给他任何东西。
  从那以后,鲁夏似乎患上了心病,在焦虑和困惑中苦苦徘徊,而老天似乎非跟他过不去,就在这一年,湛江来失踪了,上了初二的鲁夏受不了打击,被迫分流回了家。
  说到九几年的初中分流,大部分大龄80后应该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上初中,学习不好的或者调皮捣蛋的学生都会被校方劝退,有的呢,上了技术学校,有的干脆提早步入社会,总之是干什么的都有。
  而鲁夏因为父亲有点存款,就在社会上混了三年多。这三年来他是皮实了不少,不论是三教九流、黑的、白的都是门儿清,不过就是赚不到钱,说来也邪门了,鲁夏干点什么小买卖都赔的底儿掉,一来二去,眼瞅着家底都花光了。鲁夏合计坐吃山空,早晚自己得成为救助对象,可是他一没学历二没本钱三没亲戚,又是刚刚成年,究竟能干点什么养活自己呢?

  就在这一年初冬,鲁夏连下顿饭都没着落的时候,一个警察敲响了他的家门。
  鲁夏冻得满脸发青,打开门的时候就是一愣,心想自己也没干过什么缺德的事啊,怎么大盖帽摸上门给他拜年了呢?他就嚷嚷:“是不是暖气公司叫你来的?我是真没钱交采暖费,再说我也没偷着开栓啊!你没看我都冻成这德性了吗!”
  警察笑了笑,身子一让,从他身后进来个青年军官。
  鲁夏往他肩膀上一瞅,好家伙,两杠一星!
  这时那个警察说:“这就是湛江来的家,他就是鲁夏,人已经找到了,有什么事再打招呼。”说完关上门走了。
  鲁夏这就不明白了!难道不交采暖费都告上部队了?
  两杠一星环视着四周,脱下皮手套在掌心里摆来摆去,鲁夏看他又高又壮,心想要是打一架估计也没什么胜算,不过看他这个傲气样着实令人不爽。
  “哥们,你认识我家老头子?”

  两杠一星深藏在帽檐里的眼睛转向鲁夏,点点头说:“算是吧。”
  鲁夏这就更气了,他往开了线的破沙发上一坐,哼哼道:“我家老头子失踪三年多了,就他那岁数,现在不知道死哪儿了。”
  “你恨他?”
  “谈不上,你也看到了,家里就这么个情况,你有什么事就直说,老头子也没什么亲戚了。”

日期:2010-04-14 09:57:07

  两杠一星笑了笑,伸出手示意可不可以在鲁夏身边坐下。
  鲁夏挪了挪屁股,两杠一星坐下后对他说:“我叫宋常和,也就比你大一轮,你可以叫我宋大哥。”
  鲁夏笑了:“诶我说兵大哥你好带劲啊!我是挺容易收的小弟呗?”
  两杠一星不置可否,不过倒颇有那么一回事的样子说:“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我想你现在的处境自己也该清楚,现在正是国家征兵的时候,你也到了应征的年龄,我想你可以参军。”
  鲁夏听完上下打量着他,心里合计参军都是自己的事,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官亲自上门找兵的啊,难道自己有什么格外引人注目的能力?

  那个时候的鲁夏电影可没少看:007啦、兵人了什么的;莫非这当官的欺负自己家庭旁落、孑然一身,让自己参军受训,然后潜入某某国当炮灰?
  “我操,这事我可不能干!”
  两杠一星微微一愣,随后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思,笑着说:“刚才你问我认不认识你父亲,我说算是吧,其实情况是这样的。”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父亲和我祖父曾是战友,一起在朝鲜战场下来的,后来我祖父留在了部队,到现在一直念念不忘你的父亲,可是无法找到你们的下落。直到上个月我有机会来到这里,无意中在民政部门查到了你们家,这才在当地公安部门的协助下找到了你们,当时也了解了你家的现状,所以才登门拜访,想来你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你当兵,一来你可以解决眼下的困境,二来呢,也是最主要的,年轻人嘛!应该出去锻炼一下,再说你的身体状况不错,是块当兵的料。”

  鲁夏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棉被,抽了一下鼻涕,这回他可没冷嘲热讽,细细想来这两杠一星所说的话呢,的确很现实。
  瞅瞅现在这个家吧,冰冰凉凉,连口热水都没有,唯一能给他解闷的随身听也经常搅带,他一度怀疑黄家驹的死是被他随身听给害死的,正可谓家门不幸,如今来了个兵哥哥,所言也算中肯,说不定参军确实是唯一出路,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豁出去算了。
  就这样应承了两杠一星之后,接下来的一星期检查了身体,没毛病;政治审查,没毛病;社会关系,也没毛病;直到大年之前,鲁夏在武装部领了被服,和朋友、当然也包括我喝了一宿酒,第二天就戴上大红花准备开拔了。
  鲁夏上了火车后,我们这帮哥们哭了,当时都年轻,彼此在实质上帮不上什么忙,鲁夏生活困苦,却经常帮助我们解决一些社会上的事,所以那次掉泪,现在回想起来是非常真挚的。

日期:2010-04-14 10:00:15

  话说鲁夏去了部队后,小半年都没有消息,主要是应付新兵特训,后来又调往一个特殊部队做侦察兵,两年军旅时光还立了一次二等功。
  因为鲁夏有特殊军功,叫家乡的某消防大队调去了,后来成了辅导员,又过了几年通过自学考上了夜大并顺利毕业;再接下来,他表现突出于火场上立功无数,人品又是一等一的,紧接着就升为消防大队长,一年后竟然评为了本市十大杰出青年。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起起伏伏,鲁夏说,要不是当年那个两杠一星,说不定他现在还在社会上闲逛呢。
  人言道:吃水不忘挖井人,滴水之恩得涌泉相报。
  鲁夏闲时就想去探望两杠一星,只是队上任务太紧,又时常赶上拉练,一来二去就拖到了二零零八年。要说这一年,四川遭了大灾,汶川7.8级的大地震震惊了全国,鲁夏所属的消防单位在12小时之内就全员集结准备飞赴灾区了,后来北方总局调了几支骨干,鲁夏的单位因为是省市重要应急部门,所以就留下看理门户了。

  但是鲁夏可按捺不住,一边急着写请愿书,一边搞坍塌急救训练,只是不论怎么搞,上级就是不搭理他。有几次省里的新闻记者来采访他,说是如何在地震后传递求生信息,鲁夏瞪着牛眼喝道:“你他妈的来问我,你们有大把时间怎么不去灾区问问幸存者呢!”
  这句“他妈的”传到上级那里,上级领着人马就开到了他的单位,踹开门后指着他鼻子骂:“你幸好是杰出青年,要是当初得个文明先锋称号,你他妈的就是哗众取宠,老子也跟你成了小丑!”
  鲁夏哪敢吱声啊,端茶倒水挨着训,直到半天过去了,上级哑着嗓子说:“你小子该是反省的时候了,放你一个月大假,放完假你他妈的把检查给我交上来!”
  鲁夏知道这位老首长放他假是什么意思,那些百无聊赖的记者正等着批他呢,首长不想把事闹大,他知道鲁夏是块好苗,就这么毁在舆论之下实在太可惜。
  就这样,鲁夏和副队长刘长庆,还有辅导员王子玉交待后就出了单位。走在大街上他就开始合计了,这些年拼死拼活为国为民的连个休息日都没有,没想到一句话就放了他一个月大假,平时都紧张惯了,这三十天怎么过呀。
  要么去北京看看鸟巢?
  一想奥运会还没开,去了也就照几张相而已,实在没意思。

  正没辙的时候,忽然之间他脑子里就掠过了那个两杠一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早当天买机票去南方,于是他打车去机场买了张飞往南京的机票。折腾了小半天,到了南京某军区之后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两杠一星,后来打听才知道,宋常和的家里出了点事,他是回老家处理去了。
  鲁夏哭笑不得,本想和老朋友叙叙旧,没想到走了个阴差阳错。他来到南京市区,望着陌生的人群感到些许落寞,于是在当晚就悻悻地飞回了东北。
  而他不知道,这一回成了他人生的转折点,这个转折点以机缘巧合做为结构,所搭建的就是他的命运。

日期:2010-04-14 10:21:49

  就在鲁夏于半夜时分赶回大队的时候,大队值班员告诉鲁夏,城北的“叠字楼”发生了火灾,家里的兄弟都上火场了,鲁夏听完就懵了!叠字楼区就是他儿时居住的地方,所谓叠字楼就是平房上私自加盖的房子,二、三层不稀奇,有的加盖到五层,这些老棚户本来就是火灾重区,街道取水设施又不完善,再加上私自建房拥挤不堪,一旦起火就是大灾,况且叠字楼前端直抵大坝自来水公司,如果火势不受控制,烧了自来水公司全市的供水都会出现问题,平常百姓家里停水也就算了,可是医疗单位停水那就不是儿戏了。

  鲁夏连衣服也没换,开着队里的小车就去了,车上他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心想鲁夏呀鲁夏,你就是个蠢货!受了处分也不能天南海北地闲逛呀。等他来到火场一看,心里立时凉了半截。
  这哪是火场?简直就是一座火海地狱,放眼望去大片的房区皆是火焰擎天,这些年老失修的木质棚户区就如捧捧的干柴,不住支炎着凶烈的火蛇。
  当他从王子玉口中得知副队长刘长庆已经殉职之后,跑到消防车套了件高温防火服,往身上撒了防火灰后顺手拿起步话机吼道:“老子是鲁队,一队给我顶在自来水公司,二、三队外围突击灭火,另外每队的党员给我听着!每队自愿出勤一名,跟老子进火堆抢人了,我在安防区只等三分钟,一分钟一个人,一分钟一个爷!来不来都没说的,自愿!”

  一旁的王子玉拎着斧头喝道:“抢不出来就当陪刘副了!”
  鲁夏一脚把他踹了出去,怒道:“老子死了你给我顶着,这是命令。”
  王子玉也是响当当的汉子,可这时候鲁夏所言确实如此,他恼怒地摘下头盔摔在地上,眼睛里不住流着热泪。
  不到三分钟,五个消防官兵就聚在鲁夏左右了,鲁夏拎着斧头和铁锹率先冲进火场,炽热的火焰让他们每个汗毛孔都如针锥般疼痛,火烤的滋味自然是撕心裂肺。他们在火场中苦苦搜寻着幸存者,凭借着老练的经验,接连抢出四个遇险者,待到发现第五个人的时候,鲁夏的身边仅有一人可以背着出去了,他果断地命令那名消防官兵背人而去,自己向更深的火窟中走去。

  随着氧气渐渐稀薄,鲁夏的双目呆滞的凝望四周,不论他心内如何坚如钢铁,这个时候生理的极限都已然不受精神的支配了,他恍惚地跌坐在地,燥闷的头罩几乎让他窒息,皮肤的烧灼感使他相信,自己体内的水分已快蒸发待尽。
  鲁夏不禁想到了“死”这个字,左边是“夕”,右边是“匕”,上面一横犹如方向标,仿如人这一生若不是善终便是恶死。
  其实他挺讨厌这种宿命之说的,只是临了临了,以火吃饭的人终归是死在火下了,而且是死在自己儿时生活过的地方,想起当初,宋大哥也曾来过这里召他参军入伍的。他瘫跪在灼热的土地上,双手拄去却猛然一震,触手处竟是那个熟悉的木匣。
  木匣虽然大半被烧毁,鲁夏却还是认得上面依稀可见的纹路,而和当年不同的是,那个木匣的下端竟然有个暗格,暗格中还有个小小的铁匣子,若不是被大火烧去,他至死都不会知道这木匣另有玄机。
  可鲁夏真的支撑不住了,他喉咙冒着腥火,体内的血液都要跟着烧了起来,他抱着那个木匣仰躺在火墟中,心想不会再知道铁匣子里藏有什么秘密了,也许是湛江来的,也许是母亲的。

  想到这,他忽然睁大了双眼,与此同时,面罩上滴水敲落,周围的火势也渐渐褪去,一场罕见的暴雨由天撒下,一股股清凉爽劲的气息逐渐拂过他的身体。
  鲁夏,竟命未该绝。

日期:2010-04-14 10:42:51

  “命运是不会说话的,但时间会,它告诉了我,当我打开这个铁盒子的时候,就是苦恼。”
  鲁夏在医院的时候,向所有探望他的人敬礼,用他那轻度烧伤的胳膊回敬了每一个向他献花的人。后来他说,每当他按照记者的要求,盯着黑洞洞的摄像头时,就会想到那个斑驳、狼藉的铁匣子。
  也许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不堪回首且又暗暗自喜的一幕,显然,按照鲁夏的经历,这个铁匣子将是诠释他童年所有境遇缘由的最好证据。
  当时鲁夏的伤势,队里安排他休息一个季度,市里是六个月,而省里则是一年休假再加两个月的亚泰游。对于一位拯救全市供水命脉的英雄来说,这些远远不够,就算明晃晃的特等勋章挂在他胸前时,也是如此。
  他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带给他奇迹的铁匣子。

  两个月后鲁夏出了院,揣着那个铁匣子回到大队宿舍。此刻的他对于屋外的世界已然毫无兴致,就像一个没有童年的人迫切需要答案一样,他将那个铁匣子放在桌子上,像看珍宝一样看着它。
  对于普通人来说,它毫不起眼,就如装腌鱼的铁皮罐头盒,总共也就巴掌那么大,可是在鲁夏看来,它如他的青春、如他的生命,那些关于湛江来甚至母亲的一切秘密或许就藏在这里,藏在这个密不透风、黑漆漆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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