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

作者: 艾米艾园


日期:2010-4-27 15:57:00

  《竹马青梅》第1篇
  一向对汉语不那么感兴趣的女儿突然问:“妈妈,竹马青梅是什么意思?”
  岑今听得一愣,她跟女儿说话经常会这样一愣,因为突然之间有点拿不准女儿说的是英语还是汉语。她在家里一直是有意识地跟女儿说汉语的,女儿在她的要求下,也尽量跟她说汉语,但有时女儿说着说着会转而说起英语来,如果她没在意,常会把英语听成汉语,闹出笑话。
  她意识到女儿说的是汉语,马上回答说:“竹马青梅啊,直接翻译成英语就是 bamboo horse and —plum —branch— ”
  女儿似乎很失望:“啊?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是…… ”

  “你以为是什么?”
  女儿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是 love (爱) 。 ”
  “没错,是 love 的意思, Calf love (初恋,小孩子或青春期过渡性的、暂时的爱) 。 ”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是 Bamboo horse 呢?”
  “那只是字面的意思,这个词像汉语里很多的词一样,都是有典故的,光从字面上看不出词的意思来。这个词来自一首诗,有一种解释是这样的: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女孩在门前的水井旁玩,想采摘树上刚刚长出来的梅子,但够不着,刚好男孩骑着竹马过来,看见女孩够不着,就帮她摘了下来 。 ”
  “梅子是什么?”

  “应该就是 Plum 。”
  “Plum ?不好吃。竹马是什么?”
  “就是 Bamboo Horse ,小孩子没马骑,就用一根竹棍子当马,叫竹马 。 ”
  “哈哈,像 Harry Potter (哈利•波特)一样!”
  她本来想解释一下说竹马不是哈利•波特骑的扫帚,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事物,来自于两种不同的文化,引起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联想,但她觉得这太复杂了一点,会越扯越远,还是暂时不说更好。

  她接着讲解那首诗:“还没讲完呢,诗里说:两个小孩子,还没开知识,在一起玩得很好,一点没觉得两人性别上的差异 。 ”
  “ So (那又怎么样呢) ? ”
  “后来他们结婚了,女孩才十四岁,很害羞,男孩怎么叫她,她都不敢回头 。 ”
  “十四岁就结婚了? Which state allows people to get married at 14 (哪个州允许十四岁就结婚)?”
  “不是美国哪个州,这是中国的事 。 ”

  “哦,中国人十四岁就可以结婚? That’s crazy (真是疯了;太不可理喻了) ! ”
  “这是以前的事。 ”
  “哦,以前的事。妈妈,你十四岁的时候为什么不结婚?”
  “那时不兴十四岁结婚。 ”
  “但你说以前。”
  “哦,我说的是很久很久以前 ,这首诗是唐朝的时候一个叫李白的大诗人写的 。”

  “后来呢?我是说,那个十四岁就结婚的小女孩。”
  “后来?后来女孩长大一点了,就不那么害羞了,两人感情很好,但她的丈夫是个商人 。 ”
  女儿一惊:“ He was wounded (他受伤了)?”
  岑今忍不住笑起来。
  女儿跟那些同样年龄到美国来的中国小孩子相比,汉语听说能力算好的了,有些孩子听得懂汉语,但不肯说,还有的孩子完全英语化了,既听不懂,也不会说,女儿能听能说,但还是经常闹笑话。
  她笑了一会,解释说:“商人不是受伤的人,是 Businessman (商人),她丈夫是个 Businessman ,经常到很远的地方去做生意,她非常挂念她的丈夫,希望她丈夫平平安安归来 。 ”

  “后来呢?她丈夫死了?”
  “没有。”
  “离婚了?”
  “不知道,那时的人应该不兴离婚。 ”
  “她为什么不 move (搬迁)到她丈夫工作的地方去呢?”

  “那时候交通没这么方便,人们住在一个地方往往就住一辈子。”
  “ How boring (那多没意思啊!) ! ”
  她解释说:“那时的人想法不同,可能他们觉得能够一辈子住在一个地方是一种幸福,而那些不得不到外地去的才令人同情,叫做漂泊,就像飘在空中的树叶、漂在水上的, 浮萍样,总想着回到故乡去。”
  “ You mean one’s birthplace (你的意思是一个人出生的地方) ? ”
  “对,‘故乡’就是一个人出生的地方。”
  女儿不解地问:“ You mean you would always want to go back to China (你的意思是你会总想着回中国去)?”

  她答不上来,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回中国去,说不想,是假的,说想,似乎也不正确。
  女儿放了她一马,没追问回中国的问题:“竹马青梅就是漂什么来着?”
  “呵呵,不是,‘竹马青梅’是从小就认识的男女结成夫妇。”
  “但你说过是 calf love。”
  “也有这个意思。呃!英语里好像找不到一个完全对等的词。”

  “后来呢?”
  “后来?诗就写完了。”
  “后来呢?”
  “后来你就问了我这个问题。”她踌躇了一会,装作不在意地问,“小今,你怎么想到问这个词?”
  女儿耸耸肩:“ Nothing. Just want to know.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

  她一看女儿的表情,就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现在的小孩子,从小就知道自己有隐私权,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事,你就是问破嘴皮子,他们也不会告诉你,问多了,他们还挺不耐烦的,把你当个老土看待,说你侵犯他们的隐私权。
  女儿上楼去了自己的卧室,岑今还待在那里琢磨这事,女儿怎么会想到问“竹马青梅”这个词?而且猜到这个词跟爱情有关?莫非女儿恋爱了?跟谁呢?
  小今已经十七岁了,按美国这边的风气,谈恋爱也谈得了,不过这边不叫“谈恋爱”,叫 Date (约会)。如果是美国孩子,可能早就开始 Date 了,但小今还没正式 Date 过。
  对女儿的 date 问题,岑今的心情是很矛盾的,允许女儿 Date 吧,又怕影响女儿的学习,还怕女儿遇到坏小子,上当吃亏;不允许女儿 Date 吧,又怕把女儿搞得与众不同,被人当成怪物,还怕限制了女儿的自由,女儿会反叛。
  她以前经常听她妈妈叹息,说还是生儿子省心,而生了她这个女儿,做妈妈的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小时候担心她被人拐走了,长大一点怕她被男人欺负,再长大一点,怕她早恋影响学习,还长大一点,又怕她找不着个好丈夫,等她结了婚,又怕丈夫对她不好,怕她不能生孩子,等她生了孩子,又怕她累着了,怕她身体不好,而且她生的又是女儿,于是她妈妈更得操心,要操她们母女两人的心了。

  生下小今之前,她只觉得妈妈有点爱唠叨,有点夸张,妈妈的用心当然都是好的,但操的心都是白操的,她自己的事她还不知道?怎么会被人拐走,被人欺负,影响学习,不生孩子呢?
  等她自己有了女儿,才明白妈妈的一番苦心,那是做母亲的与生俱来的担忧,除非没孩子,有了孩子就一定会担忧,不担忧就不叫母亲了。
  对自己的女儿小今,她不也是从小就开始操心么?还不说生病什么的,就是八竿子还打不着的婚姻大事,她都一直在操着心。
  说出来不怕人笑话,女儿还才几岁时,她就开始相女婿了。也不是她自己急切到这个地步,而是周围的人总会把话题往这上面扯。
  女儿从小就被人夸长得漂亮,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额头鼓鼓的,嘴唇红红的,性格尤其可爱,乖乖的,不吵不闹,说几句小大人的话,乐死个人。
  在国内的时候,总有人开玩笑说要跟她做亲家,要让自己的儿子做她家的上门女婿。但那都是些拖鼻涕的臭小子,没一个她看得上眼的,哪怕人家只是嘴里说说,她都觉得女儿吃了亏,总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人家:“我可不搞父母包办那一套。”
  现在想来,那些人肯定都很讨厌她:不过就是开开玩笑,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她知道自己有时不太合群,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小事。
  到了美国之后,这种要做亲家的人就少了,大概美国人不兴这一套,而国内来的留学生要么年纪轻,还没孩子,要么就忙于学业,没时间开这种玩笑。
  只有一对姓卢的夫妇,年龄跟她差不多,有个儿子,叫卢明,英语名字叫 Lewis ,跟小今一样大,在同一所Elementary School(小学)读书,同一个年级。
  美国的中小学,跟国内有点不一样,国内是固定的教室,流动的老师。学生分到哪个班,就待在那个教室里,不同课程的老师轮流到那个教室去教课。而美国的中小学,虽然也有一个 Home Room (主教室),还有一个 Home Room Teacher (班主任),但教室不是固定的,很多课都不是在 Home Room 里上,而是像大学生一样,到不同的教室去上。

  卢家的孩子比小今早来美国,英语比小今好,很多课都在 Gifted Class (天才班,快板,资优班)上,而小今那时刚来美国,很多课都在普通班里上,跟 Lewis 在一起上课的时间其实很少,岑今从来没听女儿说起过 Lewis 。
  但两个孩子都在学校的 Orchestra 里拉小提琴,而 Orchestra 是当做一门课来修的,每天都有一节 Orchestra 课,五十分钟,所有 Orchestra 的学生都到音乐室去上课。
  学校的 orchestra 每学期都要开几次 Concert (音乐会),听众主要是 Orchestra 那些孩子的家长,岑今是每次必到的,一是自己的女儿在台上表演,做妈妈的自然要去捧场,还要拍照拍录像留念;二是 Concert 一般都在晚上,家长得接送孩子,中间不便跑回家来,就干脆留下观摩 Concert 了。
  岑今跟卢家的人就是在学校的 Concert 上认识的。
  在一大片美国家长中,两个中国女人一下就发现了彼此,而且一下就坐到一起,攀谈起来。
  像很多家长一样,两个人互相介绍的时候,就不再是通名报姓,而是以“我是某某的妈妈”自称。

  小今来美国后,岑今按照女儿汉语名字的发音,给女儿起了个英语名字叫 Jean ,但女儿不喜欢,自己给自己起了个英语名字叫 Petal (花瓣)。
  两个妈妈做了自我介绍后, Lewis 的妈妈问:“ Petal 的妈妈,怎么 Petal 的爸爸没来?也跟我们家老卢一样,忙着做实验啊?”
  岑今坦率地说:“不是,我们离婚了。”
  Lewis 的妈妈很不好意思,忙把话题扯到一边去了。
  交谈中,岑今得知 Lewis 的爸爸卢正刚最初是来 A 大做访问学者的,做着做着,就改成了博士后,现在正在边工作边读统计学位,准备读完后用统计学位找工作。

  Lewis 的妈妈带着儿子探亲来美国,但英语不大好,考不过托福 GRE 什么的,就没在美国读书。好在卢正刚很快就把一家人的绿卡办了下来, Lewis 的妈妈找工作就很容易了,在 Wal-mart 炸过鸡翅,在 Flea Market (自由市场)卖过鞋,最近刚在 A 大找了个实验员的工作。
  Lewis 的妈妈让岑今把女儿小今指给她看,一看就赞不绝口:“哦,那就是你女儿啊?真可爱!真漂亮!”
  后来 Lewis 的妈妈就经常约着两家一起玩,大概是想为两位小朋友创造竹马青梅的机会。
  但岑今不太欣赏卢家的小孩,觉得他成绩是好,但有点书呆子气,虽然会拉提琴,但一看就知道是父母逼着孩子下笨功夫下出来的,而不是真有什么音乐天分。 Lewis 的五官还长得不错,眉清目秀的,但头型长得不好看,扁扁的,没后脑勺,而岑今从照片上看到过的著名音乐家,都是后脑勺很突出的。
  Lewis 的妈妈对小今似乎也不是百分百满意,主要是担心小今成绩不好,经常打听:
  “你们家 Petal 还在上 ESL ( 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 为外国学生开的英语课)?”
  “ Petal 进了 Gifted Class 没有?”
  “你为 Petal 请了小提琴 Tutor (辅导老师)没有?我们 Lewis 从一年级开始就请了 Tutor 的,光靠在学校 Orchestra 练琴不行的,一定要请 Tutor— ”
  岑今有点胆寒,如果攀上这么一门亲家,还真有点招架不住呢。

日期:2010-04-27 16:39:14

  《竹马青梅》第2篇
  那时岑今觉得不管卢家是不是她未来的亲家,眼下都是她的“仇家”。说“仇家”可能过分了一点,但如果让她说句心里话,她真心希望卢正刚赶快读完统计硕士,在外地找个工作,全家都从 A 大搬走。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如果女儿学校就她女儿一个华人小孩,她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不说整个学校就她女儿一个华人小孩,哪怕是女儿那个年级或者那个班只她女儿一个华人小孩,她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但现在有这么一个 Lewis 竖在那里,各科成绩都比女儿好,期末学校开颁奖大会,两个妈妈照例坐在一起。学校的奖项也真是多,各门功课得 A 的,各门功课得 B 以上的,各科老师选出的单科奖,赞助单位挑选的杰出奖,参加各类比赛的优胜者,为社区服务最多的志愿者,等等,等等,不知道有多少奖项,每个奖项都在大会上公开颁奖。

  岑今听见“ Lewis Lu ”的名字不断被叫响,看见卢家那小子顶着个扁平脑袋不断跑上台去领奖,而小今的名字没响几回,心里无限失落。
  颁奖会结束后,两个孩子都跑到妈妈跟前来, Lewis 把手里一大把奖状往妈妈手里一塞,就跟一群孩子跑开玩耍去了,而小今手里只有一两张奖状,认识的人也不多,哪也没去,还是跟妈妈腻在一起。
  Lewis 的妈妈建议说:“ Petal ,你也跟 Lewis 他们一起去玩呀,别老跟着妈妈。”
  女儿不肯去,岑今也很烦 Lewis 的妈妈,很想跟女儿躲一边去。
  她知道女儿已经很尽力了,女儿刚来美国不久,语言不熟悉,不可能跟卢家小子那种学龄前就来美国的孩子比,但她脸上仍然很挂不住,有点讪讪的。不知情的人,只看见两个妈妈手里拿的奖状数不一样,她总不能逢人就解释:我女儿是后出国的呀, Lewis 是先出国的呀,他的英语应该好一些呀,英语好其他课程自然就好一些呀。
  从那之后,她就很怵跟卢家打交道,能躲就躲,能逃就逃。但 Lewis 的妈妈还是那么热情,不管学校什么活动,都要叫上她一起参加,躲都躲不掉。
  岑今看过一个美国电视剧,写的是一个 cheer leader (啦啦队员)的妈妈,因为女儿在竞争啦啦队员位置的时候,败给另一个女孩,这个妈妈就把那个女孩谋杀了。
  据说那个电视剧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她看过之后,当然很同情那个被谋杀的女孩,但她也能理解那个杀人犯妈妈的心情,自己的孩子比不过人家的孩子,那口气真是很难咽下去。她当然不会干出杀人害命的事来,但她真心希望卢正刚一家能搬到别的城市去,或者她能搬到别的城市去。

  她发现美国家长比较随和,不光是不爱过问别人家的事,对自己的孩子也很宽松。她那时每天早上送女儿到校车点去乘车,总能碰到一对美国夫妇,那对美国夫妇有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两个人都跟小今在一个年级。
  她所在的 B 州很奇怪,孩子越小,校车来得越早,小学生的校车早上六点多钟就来了,而中学生的校车七点多钟才来,高中生的校车要到八点钟左右才来。听人解释,说这样安排的原因是小孩子需要父母照顾起居,而父母八九点钟就得上班,所以让他们早早地把孩子送上校车了,自己好去上班。而那些大孩子就不用父母照顾起居了,等父母走了再上学也行。

  她住的地方离校车点还有点远,所以她每天早上送女儿去坐校车,那对美国夫妇的住处离校车点很近,基本就在自家门前,但那对夫妇还是每天早上送孩子上校车,两夫妇都到场,让她很羡慕。
  等车的时候,她经常跟那对夫妇聊天,有时忍不住会问问那对双胞胎上没上 gifted class 之类。
  那对夫妇很惊异地问:“ Why would they want to get into gifted class ? They prefer to work at their own pace. (他们干吗要到资优班去?他们愿意按照自己的进度学习)”
  她真恨不得所有家长都持这个态度,那她就没那么大压力了。但卢家非常在意进不进 gifted class 之类的事,不仅在意自己的孩子进不进 gifted class ,还在意她家的小今进不进 gifted class ,总在她耳边念叨,搞得她心情十分郁闷。
  她没法像美国人那样,看到孩子按自己的 pace 学习就很开心,她的血管里流的是中国人的血,既然是中国人,就不得不按别人的 pace 学习。
  她先从 ESL ( 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 ,为外国人开的英语课)下手。女儿学校的 ESL ,不是课余时间为孩子补英语,而是在上课时间让你丢下某门课不上,去上 ESL 。女儿来美国后的第一学期,是在别人上西班牙语课的时候,去上 ESL 。她知道后,有点意见,但也没办法,因为女儿刚来,不补英语不行,西班牙语丢就丢了吧,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到了第二学期, ESL 是在 Social Studies (社会研究)课的时候上。不仅如此,岑今还从女儿口中得知, ESL 的老师这学期上的内容跟上学期一样,因为新来了一些外国孩子,老师全部从头讲起,有时老师什么也不讲,让小今辅导那些刚来美国的外国孩子。
  这让她难以接受,小学的 Social Studies 是一门很主要的课,那学习刚好在讲美国历史,老师不让小今上 Social Studies ,却把时间花在学一些小今已经学会了的英语单词上,那不是浪费时间吗?要说学语言,上 Social Studies 课可能更利于学语言,老师整堂课说英语,课本也是英文,那不是比在 ESL 能学到更多英语吗?
  她不想得罪老师,但更怕 Lewis 的妈妈嘲笑她女儿还在上 ESL ,于是狠了狠心,跑到学校去,要求退出 ESL 班。
  ESL 的老师开始不同意,但岑今指出老师总让小今辅导新来的外国孩子,而这本该是老师自己的职责。老师有点慌了,同意让小今从 ESL 班毕业,回到原班去上 Social Studies 。
  岑今怕女儿退出 ESL 班会影响女儿学英语,又怕女儿跟不上 Social Studies 课的进程,只好自己先把 Social Studies 课学一遍,然后辅导女儿,两母女可真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
  正当小今各方面都快赶上卢家小子的时候,卢正刚在遥远的 C 州找了个肥缺,工资有目前工资的两倍,准备马上举家搬迁。

  Lewis 的妈妈高兴得不得了,逢人就吹自己的老公找了个多么赚钱的工作,还专门请岑今等一大帮朋友过去吃饭,特地嘱咐各家孩子都带上溜冰鞋,说他们楼房四周是水泥地,孩子们可以绕着楼房溜旱冰。
  这可将了岑今一军,因为小今没溜冰鞋,也不会溜冰。她早就看到很多小孩子在门外水泥地上溜旱冰,穿的是那种像靴子一样的溜冰鞋,而不是她从前在国内穿过的那种铁板子溜冰鞋,那种溜冰鞋就是一块铁板子下焊着四个轮子,用绳子绑在脚上就算是溜冰鞋。
  她也曾想给小今买双溜冰鞋,但娘儿俩跑到商店一看,一双溜冰鞋要六十多美元,那时她还在读博士,娘俩每个月就靠她那点 RA ( research assistant ,助研)工资度日,哪里有闲钱买六十多美元一双的溜冰鞋?
  小今从小就很懂事,从来不问她要这要那,每次出去买衣服,小今总是先翻开价格牌看看,超过十美元的,就说:“太贵了,不买”。
  她看得心疼,但她只有那个经济能力,也只能心疼而已。

  这次她豁出去了,怎么也得给女儿买双溜冰鞋,不能让女儿去了卢家,却只能眼巴巴地站在一边,看那些孩子溜冰。卢家快搬走了,这个面子不要回来,就再没机会要回来了。
  她带女儿去了商店,女儿一看价格,照例说:“太贵了,不买。”
  但她坚持要买,最后终于买了,女儿很高兴,回到家就穿上溜冰鞋,扶着墙壁,在走廊上溜来溜去,很快就能放手溜了。
  在卢家聚会的那天,总共来了五个孩子,四个都是男孩,只小今一个女孩,大人们做的做饭,聊的聊天,孩子们就绕着楼房溜冰。
  四个男孩结成一团,你推我搡,互相追逐,小今一个人跟在后面慢慢滑,滑了一会,那四个男孩已经转了一圈回来,又跑到小今前头去了,小今跟不上他们,只好一个人在门前滑来滑去。
  岑今站在二楼走廊上看孩子们滑冰,很心疼地看着女儿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滑着,滑一会,就站下看那几个男孩子,而那几个家伙只顾自己打闹,有时从女儿身边滑过,也不知道避让,像一群“飞车党”一样,横冲直撞地滑过来,吓得女儿慌忙往一边躲。
  Lewis 的妈妈对儿子大声嚷着:“怎么只顾着自己滑,不带着小今妹妹一起滑呢?”

  卢家小子不屑地说:“ She is too slow (她滑得太慢了) ! ”
  Lewis 的妈妈摇摇头:“唉,现在的孩子。”然后朝小今喊道,“ Petal ,你别一个人躲着滑呀,追上去,跟他们一起滑。”
  岑今看见女儿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解围说:“别管他们,你自己滑自己的,我来陪你。 ”
  她扔下 Lewis 的妈妈,自己下楼去陪女儿,看着那几个男孩疯来疯去,心里很不舒服,不知道是卢家小子年龄太小,没开知识,还是那小子对小今没那意思,完全不知道过来陪陪小今。要说卢家小子也有十多岁了,如果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也知道照顾女孩子了。
  她想起若干年前,也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就很知道照顾女孩子。
  那时她才五六岁,爸爸妈妈都是三中的老师,都得去游行,而且得跟着学校的大部队行动,不能带孩子,他们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待在家里,只好让她跟着隔壁的红姐姐。

  红姐姐也就十来岁,但同样不甘落后,跟另一些十来岁的孩子组织成游行队伍,上街去游行。岑今就跟在红姐姐的队伍里,拼命迈动两条小腿,免得被拉下。
  有一天,游行队伍走到一个狭窄的小巷子时,红姐姐的队伍被别的游行队伍给挤散了,岑今记得自己是跟着红姐姐一起走的,但跟到一条比较宽敞的街道时,她追上去拉红姐姐的手,才发现那不是红姐姐,而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子。
  她吓慌了,一边大声叫着“红姐姐”,一边到处寻找自己的队伍,但她越走人越少,很快就发现那条街上只剩下她一个人。昏黄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街两边是破旧的木板民居,都关着门,没有灯光,不知道是都出去游行还没回来,还是全都睡觉了。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回家去,但也不敢待在原地不动,只好选择那些有路灯的街道走,边走边哭,边走边哭。
  正当她快哭死吓死的时候,有个瘦高的男孩向她跑过来,挡在她面前,擦着汗说:“今今,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她认出那个男孩是学校军宣队长的儿子,就住在她家后面那栋宿舍里,她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卫国”,但她没跟他一起玩过,因为他比她大很多,他的那帮朋友也比她大很多。
  她胆怯地声明说:“我是跟着红姐姐的,我不知道她走哪里去了,我在找她。”
  男孩说:“她也在找你。来,我带你回家 。 ”

  “你知道怎么回家吗?”
  “当然知道。 ”
  她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一下安定了,乐颠颠地跟在他后面跑,渐渐又能看到游行的人了。
  他听到她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停下来等她,还伸出手来:“抓着我的手,别又被冲散了。”
  她抓着他的手,跟着他在人群里穿来穿去。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9 yiduik.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