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卫

作者: 昆金


日期:2010-2-26 22:34:00

  捍卫
  昆金著
  简介:
  贡嘎本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他。
  好好的在街道上执勤,却有一个神秘老头上前搭讪,并死缠着索要他的警铃。片刻,又突遭自己上司逮捕。第二天被草率释放,并且解除了他所有职务,暂停军职。他一下成了无业游民,嫌疑对象。

  几天后,有个神秘的云游和尚,又指引他去一家寺院出家为僧……
  到了寺院以后,贡嘎的噩梦开始了。接二连三的凶险事件在他身边发生。而所有这些事件,又隐隐跟自己之前的遭遇有些相关。不久,他发现自己的老父亲,和几个留缅的中国远征军老兵们也卷入了这场事件之中。于是贡嘎为了自己的清白,为了父辈们的安危和尊严,更为了彻底弄清这里的玄机,他开始深入调查,并不惜反出军队,终于让一个二战侵华日军老兵设下的恶毒阴谋暴露于天下,并和几位远征军老兵一起,铁血PK二战侵华日军老兵,悍然延续着四十年前的那场战争……

  一个讲述远征军留缅老兵心酸经历和铁血捍卫个人及民族尊严的故事。
  (一)
  一九八五年,缅甸,密支那。
  贡嘎被捕的时候,他正在密支那市区一条肮脏的街道上执勤。
  在此之前,他也是一名特工,到处抓人。被抓的滋味,他还真没尝过。

  那天暴雨刚过,却依旧闷热。白蒙蒙的水汽徘徊在街道上空,消散不开。有家小吃铺的大锅里面,油亮通红的浓稠汤汁沸腾着,不知道煮着什么。蒸腾而出的热气,伴随着一股浓重的酸辣味道,登时就在街口弥漫开来,刺激着行人的唾液。
  街道本来就坑洼不平,暴雨一下,很多地方便有些泥泞起来。小雨还没停息,车辆和行人便争相从避雨处蜂拥而出。穿着裙子的挑夫,头顶瓦罐的妇女,吐着浓烟的破旧摩托车、兜生意的敞篷三轮相互对冲着挤到了一起,路口马上就喧闹起来。一辆看不清油漆颜色的卡车被堵在当中,轰着油门,进退不得。司机扎着花花的头巾,嘴里咬着粗大的青色劣质雪茄,黝黑的脸庞从没有玻璃的车窗里探出,瞪着眼珠子,伸出胳膊,从外面“嘭嘭嘭”狠劲捶着锈迹斑斑的车门,冲着下面伊里挖啦咒骂不停。

  贡嘎匆匆走出简易岗亭,举起警铃,奋力摇动。但往来的人车却对他视而不见,只顾着火急火燎地各自赶路。叮叮当当的警铃声,一下就淹没在了喧噪之中,显得那样的多余和无力。
  过了一会,混乱自行消散。街道一通畅,那些冒着黑烟的摩托车便又开始加速起来。溅起的积水,让贡嘎的裤腿污渍斑斑。
  对此,贡嘎也只有摇头叹息。
  整个密支那多年来就在这种混乱和无序中度过,没有人能够控制。战火疾病,政权争夺,民族纠纷,让这个英式布局的城市看不到一丝的绅士气质。人们的精力全部放在填饱肚子,有衣服穿。秩序两字,在这些面前,一下子显得十分可笑。
  贡嘎转身,正准备走回岗亭。一抬头,就看见在马路对面站着一个老头。

  这个老头,头发花白,却整齐地一律向后梳着。瘦弱的肩上背着个黑色皮包。一件长袖衬衫,一尘不染。深色裤子,中缝笔挺。眼下,他正站在马路边,朝向自己,神情肃穆。一副金丝边太阳镜后,两三根灰白的眉毛从上方微微显露。
  而更加令贡嘎留意的是,他的衬衫左臂,空荡荡的。袖口被团作一团,瘪塌塌地塞在衣袋里,随风颤动。
  他没有左臂。
  这让贡嘎不禁多看了两眼。而恐怕就是这一个注视,便开始了他梦魇般的经历。
  看老头的姿势,似乎是想过马路。但眼前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又让他举步维艰。于是进进退退,一直徘徊在那边。
  贡嘎看在眼里,心生悸动。不由得起步上前,向他走去。眼前的这个孱弱老头,让他一下想起自己多病的父亲。
  “想过去真不容易呢……”老头见他走近,抬头望了望,自言自语。

  贡嘎听见他说英语,迅速打量了一下对方,猜测老头不是本地人。
  “想过去是吗?”贡嘎也用英语问。
  “是呀……”
  “是外乡人吧?”
  “是啊,您看得真准。”老头一声赞叹,微微鞠躬。
  “跟我走好了。”贡嘎说着,就朝老头左边走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折回右边,扯住他的右胳膊。

  老头的白衬衫非常柔软,质地优良。他的步子不大,那条胳膊在贡嘎的手心里,一直有点微微的颤抖。
  人老了以后,就是那样的脆弱。他父亲也是这样。
  过了马路,贡嘎放开手,便准备自顾离开。
  “多谢了……能请教你的大名么?”老头忽然又开口,眼镜背后的目光里,充满了谢意。
  “哦,没有事。”贡嘎没想和他多纠缠。第一天执勤,他不敢大意。

  “请不要推迟,我是诚意请教!”老头依然不放过他。
  贡嘎抬头望了望这个固执的老头,迟疑了一下,便道:“我是貌贡嘎。”
  “呀,原来是波贡嘎!”老头再次微微躬身,毕恭毕敬。
  贡嘎一听,不禁也肃然起敬。
  一个外乡人,能在听到自己报上“貌贡嘎”以后,马上就把贡嘎两字前面的谦称“貌”字,非常老练地改为敬称“波”字。这就说明,老头绝非泛辈。至少,他深知缅甸习俗。
  “我姓林。”老头呵呵一笑。

  “林老先生,那你请便吧。”贡嘎顺口应了一声,径自转身。
  “波贡嘎……”林老头却不管不顾,继续纠缠,“耽误你时间了,真是抱歉。我……还有个请求,请你别见怪。”老头说罢,微微低头致礼。
  贡嘎一楞,转回头去,仔细打量着老头。

日期:2010-02-26 22:40:48

  说实话这老头谦谦有礼,并不让贡嘎讨厌。但他也无意和对方有过多的交往。新的岗位,让他很有紧迫感,他必须全力以赴。
  “你说。”
  “呃……我看你的铃铛,非常具有民族特色。我是一个收藏家,平生最喜欢收藏一些有趣的东西。所以……恕我冒昧,希望吴先生能满足我的这个愿望。”
  这老头。贡嘎暗叫了一声。
  这个警铃,是沿袭英式交通警察的制式装备。怎么可能随便就把它送人收藏呢?

  “那恐怕不行。“贡嘎把脸转向马路,话音也加重了几分。
  “拜托了!”老头忽然上前,伸出仅有的右手,一下拽住了贡嘎的手。用力之下,他右肩上的皮包也滑落下来,挂在手腕里。
  “老先生!”
  这时,贡嘎感到了几分不耐烦。他挣脱老头的拽扯,转身往岗亭走去。
  老头紧追不舍,脚步居然格外的轻快。

  走进岗亭,贡嘎自顾自地往茶杯里倒了一点水,喝了几口。把老头丢在身后,不再理睬。
  几张美元,被老头摺叠着,迅速就往贡嘎的手心里塞。
  “请务必收下。”
  贡嘎吓了一跳,“你这是?”
  “请不要误会,我真的特别想收藏这个摇铃。请务必成全!”老头见贡嘎疑惑,连忙解释。他的右手,一直紧紧地压着贡嘎的手,生怕对方把美元退回。

  贡嘎望了望手心里的钱。估计至少也有两百美元。
  “但是……”
  “哦——那个你别担心!”老头似乎猜出贡嘎的心思。他收回右手,飞快地从黑皮包里掏出一个东西。
  也是一个铃铛。
  “不瞒你说,我来密支那已经多次。上次我曾向另一位警官索要这个摇铃,但被拒绝。主要原因就是你们交通警察不能没有警铃。所以,我这次来,特意带了一个模样相仿的铃铛。如果吴先生肯成人之美,那就请把你手里的铃铛,跟我的这个交换一下。既不影响你们工作,也满足了在下的这个嗜好……”
  贡嘎听到这里,便全明白了。
  “警铃是制式配制,随便和人交换,恐怕不合适吧。”他还在推辞。
  “是啊是啊……所以说,这是在给你添麻烦呢。”老头说着,又往贡嘎的手心里塞了一张美元。
  贡嘎站不住了。他转身坐下,顺手把手心里的几张美元摊平了放在桌上。共有三百美元。
  “你的钱我不能收,我们有纪律。”

日期:2010-02-26 22:57:14

  “哦,请不要误会。这个钱,是给你到制造工场再买一个警铃用的。”
  “喜欢收藏特色的东西,这是一个很费钱的爱好啊!”贡嘎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暗叫这老头真是油滑。给人家送钱,还能替对方想一个名正言顺接受下来的理由。
  “既然林先生喜欢,那你就拿去收藏吧。你的钱,还请你收回去。”
  说着,贡嘎伸手,从腰间摘下了警铃,反扣在三百美元上面,一起向着老头推了过去。
  他转口答应,还是因为看老头很有诚意。而且对他的印象也不坏。换一个铃铛,其实对自己并无大碍。

  老头欣喜。他把自己的铃铛递给贡嘎。拿起警铃后,反复端详。
  “先生真是好人那。谢谢,谢谢……”
  贡嘎捏着老头的木柄铜铃,甩动了几下,仔细打量。见这个铃铛的形状大小,颜色声音,基本和自己的警铃区别不大。而那种声音,甚至还比原来的悦耳清脆了很多。
  老头反复欣赏着手里的铃铛,似乎心满意足。又对着贡嘎连胜道谢,转身告辞。
  送走老头,贡嘎这才发现桌子上的三百美元。但抬头望出去,老头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贡嘎拿起美元,放进抽屉。心跳有点加速,并有那么一阵不安。
  三百美元,放在密支那,就是一笔不小的钱了。更何况眼下时局动荡,民生艰辛。除了那些政府大官,毒枭军阀以外,平常人能一次收获三百美元,实在不容易。
  有人送钱给自己,这总不是坏事。关键是,自己收了这三百美元,算不算犯纪?
  利用职务之便受贿敲诈,这种事,在密支那军政府的各级机构里,实在是太多了。只要不是非常过份,根本没有人来追究。但他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并不算受贿或敲诈。他只是把一个铃铛换给了别人。又没有出卖机密情报。钱是人家心甘情愿送的。而且这事看上去对任何人都无害。
  想到这些,他的内心稍稍轻松下来。
  午后,他又站在马路边。手摇警铃,大声吆喝。
  眼前的街道两边,树影茂密。低矮的木头房子,高低错落地隐藏在树冠下面。行人车马,往来依旧。整个密支那市区就是一个大森林,而且绝大部分的房子远没有周围的树木高,是一个隐藏在森林里的城市。
  就在他收起铃铛,准备点支烟的当口。身后忽然有个人影闪现,并且狠狠地一头撞了过来。
  这个人野象般撞向自己的同时,手却直接就往他右边的腰带摸去。贡嘎一个激灵,身影一闪,右腿飞快地后撤一步。站定以后,腾出左手,一把推开对方。右手习惯性地摁住枪套。
  但对方的手似乎已经捏住了他的枪套。

  在密支那,这种当街袭击抢夺军警武器的事,时常发生。多年来毒品横行,枪械泛滥,加上民族争斗引起的局部武力,使得缅甸军政府顾此失彼,根本无力应付全局。这也让整个社会的治安陷入无序。因此,在这样的城市里,即便是在维持交通的时候,警察也会佩枪执勤。而事实上,密支那街头的汽车很少,因此并没有纯粹的交通警察。像贡嘎这样的岗位,实际上就是城市治安军警。街头上面的所有不法现象,他们都有权治理。

  其实贡嘎并非一般的治安军警。他是缅甸国安局密支那分局的现役特工。离退役还有几个月。在他即将退役时,上级特意把他安置到比较清闲的治安岗位上。这也是优抚即将退伍老兵的一种惯例了。在这个国家,军队的权力系统可以渗透到社会的任何一个角落。

日期:2010-02-26 23:01:05

  而今天是贡嘎第一次上街执勤。没有想到,就遇上这种事情。
  贡嘎用力,一把扯下对方摁在枪套上的手。对方的手劲坚韧,而跟贡嘎一角力,却瞬间就败了下去。但对方顺手一扯,却把枪套旁边系着的铃铛给硬拽了下来。
  “别动!”贡嘎拔枪,对准了他。同时仔细打量。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六十出头的男子。皮肤黝黑,神情凶悍,身板硬朗灵活。穿着一件破旧的汗衫,系一条紫色格子笼基长裙。前面的笼基结子有点散开,但还不至于脱落。笼基下端,露出了一双皮拖鞋,和十个粗糙的脚趾。
  对方抬起手,把警铃掂了一掂,翻来覆去,仔细端详。抬头望着贡嘎时,神色之中,透露着一股极强的怨恨。捏着铃铛的手,握得紧紧的。

  贡嘎警惕地注视着对方,猜测着对方的身份。
  对方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只是呆呆地站在贡嘎面前,恶狠狠地盯着贡嘎。
  “把警铃放下,趴在地上!”贡嘎断喝一声,上前一步,腾出左手,就在腰带上取下手铐。
  对方眼望贡嘎,轻哼一声,缓慢地转过身去,挥起胳膊,当着贡嘎的面,就把铃铛狠狠地朝马路对面扔去。
  贡嘎看着铃铛在空中飞起,且有几声清脆的响声,最后落入马路对面一片树林里。他不禁有点恼火。

  那个人扔掉铃铛,似乎是完成了一个无聊的恶作剧。他缓缓转过身来,注视着贡嘎。贡嘎对望过去,发现对方竟然目光平静,神色和蔼。刚才的那股凶悍,早已不见。
  眼下,他分明就是邻居家的一个慈祥阿伯。
  “年轻人,放松点。”
  “你什么人,想干什么?”
  对方并不回答,也不在乎贡嘎的持枪相向。他转过身,非常随意地就要离开。
  “别走!”贡嘎喊。
  对方没有停住脚步。他背对着贡嘎,举右手过肩,伸出一跟手指,朝他轻蔑地摇晃了几下,脚步轻快。

  贡嘎持枪,楞在那里。
  如果确定对方是歹人,他绝不会放过。但看老头举止怪异,神色无常,也有可能是精神有问题。贡嘎一时无法确定,因此他就放任对方离开了。
  但事实上,正是贡嘎的这个判断,让他不久便深陷囹圄。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被国安局的上级获知。傍晚时,贡嘎就看到一身军装的波长官带着随从赶到执勤点,并把他叫进了岗亭。
  在岗亭里,马上有人上前卸了他的武器,并且拿出手铐,铐住了他。

  贡嘎惊讶不已,同时莫名其妙。
  波长官阴沉着脸,沉默不语。随从明确告诉贡嘎,他已经被捕。
  贡嘎忙问为什么。
  没想到波长官忽然大怒起来。他咆哮着质问贡嘎,为什么要放走那个袭击他的人?还问他知不知道,对方是一个危险的反政府暴乱分子。
  贡嘎纳闷。这事,波长官是怎么知道的?但现在他无暇纠结这个,忙说自己并不以为对方是在袭击自己,这看上去只是一个恶作剧罢了。而且他怀疑对方是不是有精神病。

  波长官不耐烦了。他瞪着眼睛,一指着贡嘎的鼻子,说你居然把一个暴乱分子当精神病,我看你才真的有精神病。这么多年的特工,算是白干了。
  在眼下这种局势,放纵暴乱分子逃脱,这个责任,不大不小。但弄得不好,也能搬走贡嘎的脑袋。
  贡嘎不免有点慌乱,连忙辩解。他说那人忽然冲上来和他纠缠,最后只是把他的警铃抢走了,并不像亡命之徒。
  他隐瞒了对方出手时,首先摁住他的枪套这一点。因为他感到如果照实说了,眼下似乎会对自己不利。
  他想过,凭单对方的这个举动,确实可以把他当做暴乱分子抓起来。但就对方的总体表现看,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而关键,是要让波长官也这么想。

  但波长官开口就确定对方是暴徒,贡嘎也很无奈。难道说,真的是自己被对方蒙蔽了?
  当问起抽屉里那三百美元来历时,贡嘎赶紧把事实叙述了一遍。
  波长官马上派人搜索对面的那片树林。他自己就坐在岗亭里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叼着雪茄。偶尔掀起厚厚眼帘,沉沉地打量着贡嘎。擦得铮亮的大头军靴,微微晃动,在夕阳里泛着一股肃杀和威严。
  贡嘎站在他的对面,无所适从。
  一会功夫,几个人回来报告,说在那边树林里,没有找到那只传说中被丢弃的铃铛。
  贡嘎的心头一沉。

  面对这种状况,对于贡嘎供述的那个收藏家的故事,波长官很不以为然。他情愿相信,这钱,就是那个暴乱分子为了脱逃,贿赂给贡嘎的。

日期:2010-02-27 19:44:25

  (二)
  一周后的某个下午,贡嘎削发盘腿,身披袈裟,低头静坐在宏远寺宽大的庙堂里,和几个寺僧一起,聆听着住持讲经说法。一缕阳光从窗户泻进,暗灼着他的后背,很快就让他感到几分燥热。
  那天被捕以后,他立即被带到分局里。在那间窄小肮脏的拘留室里囚禁了一夜。那晚他坐着墙角,在惨白眩晕的灯光下,环视着冰冷的墙壁和栅栏,一时感到有些错乱。
  但更加令他迷糊的是,第二天他就被释。没有审讯,没有文件,没有走任何程序。就凭波长官传过来的一句话。
  对此,贡嘎无话可说,也不想多加追究。对他来讲,能够获得释放,比什么都强。他知道,在眼下这个混乱的国度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随后,他被宣布暂时停职,同时停止军籍。至于以后能否恢复军籍,还要看本次事件调查的结果。
  贡嘎就这样回到了家里。他在密支那城市里有一个住处,而他的父亲则住在密支那远郊。贡嘎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去世以后,父亲便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他年迈多病,腿也不方便,干不了重活,基本上靠贡嘎寄钱度日。

  整天呆在家里,贡嘎有些愣住了。以前充实忙碌的生活节奏,如今一下子寂静下来。除了睡觉吃饭,他想不出还能干什么。
  随后的几天,他开始跟着隔壁的几个男子闲逛起来。缅甸的男人,个个都是神仙。除了工作,他们什么都不干,不是聊天就是喝茶。家中的里里外外,全都有女人操持。是有名的“三等男人”,即等天亮、等吃饭、等睡觉。在农村很多地方,男人甚至从不下地干活,只是留在家里看孩子。因此,贡嘎要在身边找几个闲聊玩耍的男人,却是不难。

  那天傍晚,贡嘎在茶馆里灌足了茶水,慢悠悠直愣愣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声佛号,把他从懵懂中唤醒。回头一看,只见有个僧人袈裟及地,佛珠缠掌,正伫立在路边,注视着自己。
  缅甸是个闻名于世的佛国,因此僧人的地位极高,处处受人尊重。嘎见状,赶紧起手合十,恭敬地对着大师行了个礼。
  大师回礼,凝望着贡嘎,皓然一笑。
  贡嘎不禁疑惑,“大师,你……”

  “世事迷茫,不知归途,佛主慈悲,指引迷津……”大师隐晦地唱了一句。
  贡嘎一愣。
  “施主受了委屈,如此郁郁寡欢,只怕会心魔生根,后患无穷啊。”
  “大师,你有什么指教?”贡嘎隐隐听出了几分蹊跷,赶紧追问。
  “我佛一向善解因缘,普度众生。施主既有迷惑,何不皈依我佛,也好早日驱散心魔,拨云见日呢。”大师言罢,冲着贡嘎,宽厚一笑。
  贡嘎有所醒悟,马上上前,鞠躬合十致谢,“请大师指点。”

  大师不语。从身上拿出一张折叠的纸片,递给贡嘎。
  “记住,缘分不可逆,心诚自然灵!”
  说罢,翩然而去。

日期:2010-02-27 19:46:00

  贡嘎望着大师的背影,一阵惊奇。展开纸片,低头看去。见白纸上面,只有“宏远寺”三字。
  与其这样懵懂终日,不如听从大师指引,出家一段时间。一则诚信侍奉佛主,同时借此驱走身上的邪魔,转变一下自己的命运。好在按规矩,成年男子若想出家,手续非常简便,而且不轮时间的长短。你可以出家几个月,也可以是几年。到时候,照样可以轻易还俗。
  缅甸的男人,一生至少要出家为僧一次。贡嘎小时候剃度过,但那时他九岁时的事了。如今要再次出家,也并非稀奇,相反还会得到大家的尊重。在这个佛教之乡,能够侍奉佛主,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佛的影子,那是被铭刻在骨子里的。
  抬头四望,光是在密支那地区,大小寺院便不计其数。如果想找一个条件比较好的寺院出家,贡嘎可以有很多选择。但他没有这样做。他一直记着大师说过的话,缘分不可逆,心诚自然灵……既然大师在路上遇见了他,点拨了他,并且引荐自己到宏远寺,那就是一种缘分。
  经过多方打听,他终于探实了宏远寺的地址。第二天,他便在密支那郊区一个偏僻的原野山间,找到了这个寺院。
  小时候念过的经文,犹在耳畔。就在悠扬平缓的诵经声中,贡嘎几乎就要忘却所有荣辱。几天来晨钟暮鼓,袈裟素食的生活,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无比的宁静。

  但他并不知道,这些,却只是暂时的。
  晚课结束以后,贡嘎和师兄弟们梳洗一番,盘坐在床上默念一会,熄灯睡觉。
  半夜时分,贡嘎从迷糊中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盯着被夜风吹拂得微微飘荡的蚊帐,想起自己的遭遇,忽然睡意全无。片刻,他索性披衣起床,走出了寝室。
  站在侧室后低矮的走廊里。一抬头,眼前高大浑圆的佛塔在黑夜里静默着。尖尖的塔顶刺入夜色,堙没在了茫茫薄雾之中。
  山野之间,蚊子特别多。贡嘎才站定一小会,就有成团的蚊子袭扰。他索性折回屋里,拿出自己带来的香烟和手电筒,走出侧室。
  躺着又睡不着,不如出去吹吹夜风,随便走走。

  这寺庙没有围墙。就建在小山的山脊上面。这山不高,也就二百来米的海拔。但在这附近,却是最高的山峰了。它面向宽阔的平原,背靠着一条大江。山形圆整,山上树高林密,是一处难得的风水宝地。
  今晚的月色不错,因此贡嘎也没有舍得打开手电。这里的电力是很宝贵的,密支那的供电情况一向很糟糕。像这种偏僻之地,根本就没有电源供应。寺院内部有自备的小型发电机,但电力非常有限。因此很多时候,寺僧都借助蜡烛油灯和手电等用来照明。
  一路上贡嘎心情低落,郁郁不欢。没有想到,自己命中竟然会有这样一劫。
  信步走来,不觉来到寺院侧后,眼前出现一个茂密的树林。黑暗之中,黑压压一片。
  贡嘎把手电夹在腋下,伸手点了支烟,猛吸了几口,就在一个石板上坐下。抬头一望,山下便是宽阔的平原大地,此时就如一块深色的地毯,寂静醇厚,沉默在夜色中。
  这时,他的耳边,似乎听见了某种细微声响。
  嚓——嚓——


日期:2010-02-27 19:47:19

  也许是风吹树枝发出来的声响。或者,也有可能是野兽踩踏枯枝所致。贡嘎不经意地想。想到野兽,他还有了回头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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