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雷池 解剖课女尸背后的迷局谋杀

作者: 彭祖贻


日期:2010-6-7 10:51:18

  序
  洪峻从进入桂城医学院当学生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的生命错位了。
  他没有能力改变一切,他进桂城医学院是高考分数的结果,他在填志愿时填桂城医学院只是很随意地将它填在第四志愿的栏中,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落到第四志愿录取的地步,但结果恰恰是第四志愿录取。能够从偏远的山区走进桂城这样的中等城市也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而且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他再冒险复读一年,也就认了。

  不知不觉毕业了,又稀里糊涂地留校当老师了,从这个过程看,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一晃几年过去了,他不但要给学生带课,而且还要带一门人体解剖课,尽管这是他最不喜欢最不愿意做的事,但还是常常带着学生进入充满福尔马林气息的屋子,去面对那些不再有魂灵的躯体,甚至是肢解,将一个完整的躯体分解成若干零部件,每一个部件都是血淋淋的,而每一次离开那间屋子,他都会失眠,那些被他肢解过的尸体的残肢碎片总在他脑海里盘旋,突然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恶梦,他在梦中看见躺在解剖台上尸体突然弹起来,那是一个面孔模糊分不清性别的人,敞着血淋淋的被掏空了的腹腔冲他狰狞的叫喊:痛,我好痛。

  从此,他每一次进入解剖室内心就会惊悚、恐惧,他害怕梦中的情景会在真实中再现,而那种景象还真的出现过,还真地将他吓着了,——当然是臆象中的短暂的瞬间的白日梦,还没来得发生生理反应就消失了,以至没有多少人知道,他自己也知道梦境不可能真实的再现,但又摆脱不了这种心态,作为医生的他知道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但他象常人一样讳疾忌医,因为他不愿被人看不起,能做的就是悄悄弄一些对症的口服药物,悄悄的吞服。从此,他觉得自己被分裂了,从外观看,他仍然是一个帅气的有文人气质的甚至多少还有些幽默感的老师,但内心的恐惧和因为职业所造成的怯懦却时不时的冒出来损耗他的精神域境。

  命运的改变很突然,突然得他一点预感都没有。

日期:2010-6-7 10:53:00

  那天,桂医附属医院理疗科的张怀念医生突然打电话让他去一趟病房,张怀念是他的老师兼同事,洪峻读大四的的时候,张怀念当过他们班上的辅导员,他对这个来自穷困山区的学生一直很好,后来洪峻留校了,他们又成了同事,应该说张怀念是洪峻在医学院的朋友,也是唯一能说几句心里话的人,也只有他知道洪峻心理上的隐疾。
  洪峻到理疗科病房时看到张怀念正在为一个中年人做理疗,洪峻没有打扰他们,站在他们身后静静地看着,一直到张怀念做完手法那中年人起身戴上眼镜系裤带时,他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是桂城的一个大人物——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风度儒雅的常务副市长边城。
  边城很和善,微笑地看着洪峻,一边系裤带一边说:“你就是洪老师吧?”
  “边市长认识我?”洪峻有些奇怪。
  “你不也认识我吗?”
  “我在电视中见过你。”
  “刚刚张医生提到你,”边城说,“听说你不想当老师想当警察?”
  张怀念说:“洪峻,我把你说的话告诉边市长,边市长还不相信。”

  边城说:“我肯定不信,洪老师现在是讲师了吧?再过几年就是副教授、再往后就是教授了,怎么会想到去当警察呢?”
  洪峻说:“我确实宁愿当警察也不愿在医学院当老师,张医生了解我。”
  边城问:“为什么?”
  洪峻说:“说不清,就是不喜欢当医生,不喜欢当医学院的老师。”
  边城又问:“那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医学院?”

  洪峻说:“桂城医学院是我的第四志愿,填志愿时随手填的,根本就没有想到被桂医录取。”
  “明白了,你要是说的真话,这事好解决,”边城上下打量着洪峻,他高高的个子,五官很端正,蓄着不短不长的头发,外形有些艺术家的气质,“你把头发剪短些,倒还真像个警察,还是个英俊潇洒的警察。”
  张怀念说:“边市长,你就帮洪峻把问题解决了吧,洪峻,你赶快向边市长正式的表个态,机会难得。”
  于是洪峻便向边城鞠了一躬,说:“边市长,拜托了。”
  这时边城已经系好裤带了,走到洪峻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行行行,别多礼了,这事放在我心里了,有结果我就叫张医生转告你,张医生拜托的事,我会认真对待的。”

  洪峻的命运就这样改变了。
  洪峻不想在医学院工作、不想当医生的心思他确实对张怀念说过,包括自己感觉到的心理疾病。当时张怀念认为心理疾病既然意识到了就不是问题,是可以通过心理调节结合药物治疗解决的,他说你是学医的出身,你不在医学院干能干什么呢?洪峻当时随口说,我宁可当警察也不愿当医生,洪峻这话来自当地的一句谚语:没办法,当警察。他其实并不是真正想当警察,他只是表达一种无奈。

  桂城医学院的附属医院是当地最好的一所医院,张怀念是医院理疗科的台柱子,边城与张怀念是老相识,因为边城患有肩周炎,从几年前第一次犯病找过张怀念后他就不再找别人了,张怀念虽是科班出身,但他的推拿手法却是祖传的,堪称绝技,市长也是人,找医生也喜欢找熟悉的信得过的医术好的。前两天,边城自己开车的时候出事故了,——小车在红星路突然方向失灵撞在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上了,好在人伤得不重,主要是软组织受伤,人住进了桂医的附属医院,主治医生自然就是张怀念了,这天张怀念边给市长做恢复性治疗边聊天,很随意的聊起了洪峻的事,于是就出现了上面的那一幕,当然,作为老师兼好友的张怀念绝对不会向市长说起洪峻的隐疾。

  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洪峻又被张怀念的电话喊到病房去了,这次他到病房看到了公安局的几个人,其中有局长和副局长,他们是去看望住院的常务副市长的,市长很随意地向他们说起了洪峻想当警察的事,常务副局长李天锐当场就叫好,说是刑警支队的老法医马上就到了退休的年龄,局里正物色接替的人选,能够由医学院的讲师接替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洪峻听说让自己去公安局当法医,马上摇头,说:“我离开医学院就是不想跟医字沾边,我要当警察就当那种跟医字不沾边的警察,让我当法医我还不如在医学院。”
  边城说:“你以学医的身份进公安局,事情好办一些,他们是作为人才引进,人事部门好处理一些。”
  李天锐说:“可以先进来,也不一定马上就当法医,老法医也不是马上就退休,可以先到基层煅炼一段时间,熟悉熟悉公安工作,然后再考虑安排的事也不迟。”
  李副局长这话的意思谁都能听得懂,市长开口调个人,办妥就是了,所谓引进人才只是办调动的一个理由。
  边城说:“洪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

  洪峻说:“行行行。”
  局长说:“我回去就交待给政治部,抓紧时间办。”
  一件在别人身上十分复杂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定了下来。
  然而,洪峻万万没想,这种带有偶然性的命运改变,却让他卷入了一宗扑朔迷离的奇案,他的卷入不仅仅是一种职业的介入,而是一种心灵的牵系,他的生命也因此进入了一个多事的充满鬼魅色彩的夏季。

日期:2010-6-7 10:58:00

  一、人间蒸发
  日光灯闪忽了几下才亮,灯管有些旧了,发出吱吱的声音。
  洪峻带着一群学生进入了解剖室。这是一帮第一次上人体解剖课的学生,大家都很紧张,入室后鸦雀无声,这便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是洪峻在医学院的最后一堂人体解剖课,张怀念告诉他公安局的调令就这两天要下达了,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而系里却还蒙在鼓里。
  洪峻决定好好上好这堂课,为自己的第一个职业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可他很快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愿望落空了,那种一直困扰他的惊悚、恐惧感很快就出现了,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恐怖。
  管理解剖室的吴德林老师傅指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一具女尸说:“昨天刚送来的,挺新鲜,是捐献遗体的志愿者,你们就用她吧。”

  洪峻对学生们说:“去,把尸体弄到解剖台上来。”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动手的意思,他们害怕。
  洪峻生气了,指着两个大个子男生:“你,你,去抬,都是未来的医生,连个尸体都不敢碰能当好医生?这课还怎么上?你们不动手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
  两个男生无奈,仍然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敢动手。
  “现在的男生怎么都这样,”一个叫吕甜甜的女生站出来,这是个很泼辣的靓丽女孩,指着男生的鼻子哈斥,“桂医还有男生吗?你,还有你,你,跟我一起动手”,吕甜甜扯着身边的几个男生走向停放尸体的池子,七手八脚地将尸体从福尔马林溶液中捞出来,尸体很沉,就在他们跌跌撞撞地抬往解剖台的过程中,日光灯突然熄灭了,解剖室顿时一片漆黑,胆小的女生吓得尖叫起来,“鬼,鬼!”洪峻内心的恐惧感就在这个时候再次出现了,一时也不知所措。幸亏老吴师傅还没离开,赶紧跑过去检查日光灯的开关,结果发现是学生们抬尸的时候,尸体摆动的脚趾碰到了墙上的开关。

  日光灯闪忽了几下重新亮了,而这个偶然的小插曲却让洪峻陷入了困境,他知道自己今天是绝对不能动手了,指挥学生将尸体安放在解剖台上,将尸体擦干净,自己到走廊上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当他再次回到解剖室时,尸体已经摆放好了,成了学生们目光的聚焦点,而学生们眼睛中露出的神情也让他感到诧异。
  此时的洪峻知道自己不能露怯,老师毕竟是有尊严的。
  难怪学生们眼睛流露出的神情让他诧异:白亮的日光灯下,裸呈在他面前的尸体是美丽的,死者有一张酷似观音的脸,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但保养得相当好,她的乳峰挺拔,细腰削肩,肌肤光洁如瓷,如果不是肚皮上隐隐可见的妊娠斑,简直就是一具完美的雕塑艺术品,她蓄着披肩的长发,发色是人工染过的玫瑰色,发根处隐露出少许黑色。

  洪峻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凑近尸体看了看,并伸手触摸了一下死者的皮肤,从生物学的意义上看,死者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是那种被称之为丹凤眼的构件,但此刻却是毫无神彩的僵死的瞠视着天花板,她的眉毛显然是经过精心修饰过的,左眉靠近眉心处有一颗不太显眼的小红痣,嘴唇有纹过的痕迹,她生前肯定是一个极为爱美的女人,她的皮下脂肪不厚也不薄,触之富有弹性,洪峻不禁内心感慨:这是女人中的精品,这是精品中的极品,这是一具会让他永远崇拜的身体。

  洪峻想,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自愿捐献遗体供医学实验用的美丽女人,她的精神世界也应像她的外表一样的美丽。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
  毫无疑问,她是陌生的,但在洪峻眼里却又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陌生的女人,那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应该是来自自己的灵魂,是感官与魂灵的碰触,是属于前世与来生的那种神秘,是超越于生命之上的宗教层面的东西,他被它感动着也被它折磨着,因为他知道片刻之后这个美丽的躯体将支零破碎,而且他无法也不可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当这种感触清晰的冒出来的时候,他有些支撑不住自己了,他想他是绝对不会拿手术刀划向这具美丽的胴体的。

  她会痛!
  洪峻被心灵的眩晕感弄得不知所措,但他必须支撑住自己,因为这是学生们的第一次的人体解剖课,他不能在学生的思想上留下阴影,老师的一举一动可能会影响学生的一生。
  可是,手术刀他是无论如何也拿不起来了。
  “大家不要紧张,放松一些,”他强撑着自己,说,“我们面对的只是一具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躯体,你们面对她的心态,应该跟翻阅一本书的心态是一样的,作为医生,你们应该有古人那种临尸而歌,颜色不变的状态。”
  “洪老师,什么叫临尸而歌,颜色不变?”吕甜甜问。
  “这是庄子讲的一个与孔子有关的故事,”洪峻说,“一个叫子桑户的人死了,孔子派他的学生子贡去协助办理丧事,子贡去的时候,发现子桑户的两个好朋友在尸体旁边,一个弹琴,一个唱歌,子贡上前问:敢问临尸而歌,礼乎?对方报之一笑,子贡回去把所见的情况向孔子作了汇报,表示不解,孔子却对弹琴唱歌的人大加赞扬,说死是对生的一种解脱,就象生瘤子一样,是人的累赘,死就像脓疮溃破一样,让人轻松,因此,对于死亡没有必要悲伤,更没有必要恐惧,以死为乐才是一种大境界。这番话其实是庄子借孔子的口说的,表达的是以死为乐的境界。你看我们现在面对这位女性,就是一个生死观非常超脱的人,否则她不会自愿捐献遗体,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的话,我想她已经脱离了这具躯体的灵魂现在一定非常快乐,因为我们现在研究她,解剖她,从而对你们认识生命有所助益,这正是她心灵的愿望,也许此刻她正在天空某一片彩云之中微笑地看着我们呢。”

  “洪老师,你应该教中文,不应该到医学院当老师,”吕甜甜闪眨着眼睛看着他,目露崇拜之色,“你说话像诗,哲理诗。”
  “是吗?我也这样认为呢,”洪峻笑道,“我一直以为我进医学院是误入岐途。”
  学生们都没有看出来,此刻外表轻松的洪峻正处在内心的惶恐与挣扎之中,他的人格也分裂了,因为他内心实在无法接受片刻之后,这具引起他灵魂痉挛的身体将被肢解得支零破碎的事实。
  几名高年级的学生气吁吁地进了解剖室:“洪老师,我们来了。”
  “来了好,机会很难得的,”洪峻离尸体远了一些,对高年级的学生们说,“平时很难遇到条件这么好的尸体,这次解剖示范,就由你们来对学弟学妹们示范吧,你们自己也多了一次参与人体解剖的机会。”

  一位高年级的学生高兴地说:“谢谢老师能想到我们。”
  洪峻内心微微轻松了一些,终于不用自己亲手来做这件残忍的事了。

日期:2010-6-7 10:59:00

  以后的过程在洪峻的印象中变得恍惚了。
  当高年级学生手中的手术刀在日光灯下闪动幽幽的金属冷芒时,他的意识已经开始飘忽,他唯一看清楚的是手术刀剖开死者腹腔的过程,当血红的肌肉从刀口处外翻的情景出现时,他同时感到有来自莫名处的眩目的亮光闪动,他一下子迷糊了,隐隐地听到女人的叫喊声:“痛,好痛!”他甚至恍惚看到那裸身的女人痛得从解剖台上坐起来,向他伸出求助的手,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撞在刚才向他问话的女生吕甜甜身上。

  “洪老师,你怎么啦?”吕甜甜扶住他,关切地问。
  “没什么,”洪峻的意识一下子惊醒了,说:“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昨晚失眠了。”
  “那你先休息一下吧,”吕甜甜将他扶出解剖室,让他在门外长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你身体是有点不太好,脸色总是白白的,你应该加强煅练。”
  “我没关系的,你进去吧,这个机会挺难得的,”洪峻点了一支香烟抽了两口,让情绪平静了一些,“最好自己动动手,胆子大一点,机会挺难得的。”
  “那我进去了。”吕甜甜关切地看了他一眼,走进了解剖室。

  长廊上静悄悄的,解剖室内,学生说话的声音却渐渐大起到,由窃窃私语到潮杂,“我们自己来吧,不要打扰洪老师,让他休息,他身体不舒服”,潮杂中传出吕甜甜的声音,突然,他听到一个女生的叫声“她肺部怎么是黑的?”“抽烟,这女人抽烟,好象烟瘾还不小。”有人说。显然,解剖已经进入到尸体的五脏了。
  “痛,好痛!”灵虚深处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洪峻感到自己的心一阵痉挛,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时间在这一刻在他的意识中凝固了。
  依稀间,好像走廊尽头的侧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一直在注视着他,凭感觉,那人是老吴师傅,但他顾不管了。
  天色渐渐暗淡,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突然听到吕甜甜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洪老师”,学生们陆续从解剖室内走出来,“完了?”他下意识地站起来问。
  “结束了。”吕甜甜告诉他。
  “有收获吗?”洪峻问。
  “应该是有吧,”吕甜甜说,“我这会儿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脑袋都是懵的,今晚怕是要做恶梦。”
  “没关系,刚开始都是这样,慢慢就习惯了,你既然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就必须熟悉人体结构,”洪峻安慰对方,“死者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应该是心肺疾病导致的死亡,”从吕甜甜身后走出了一位高年级学生说,“死者吸烟,肺部有钙化点,右心室肥厚,支气管好象也有毛病,别的,我一时也说不明白,天太晚了,要不,老师你明天再带我们看看?”
  “明天?再说吧,”洪峻探头朝解剖室内看了一眼,最后一名出门的学生正伸手捺电灯开关,就在灯光熄灭前一瞬间,他看到解剖台上那具完整的女尸没有了,美丽的天然的躯体变成一堆血淋淋的残肢碎片。

  “怎么不收拾一下?”洪峻有些不高兴了,“对尸体也应该给予必要的尊重。”
  “收拾?怎么收拾?”学生问。
  “算了,太晚了,回头我跟老吴师傅打声招呼,让他收拾了,不过你们要记住,一定要树立起尊重尸体的意识,这与一个人的文明程度有关。”
  “记住了。”那位高年级的学生说。

日期:2010-6-7 11:00:00

  洪峻与学生们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话,“洪老师,因心肺疾病导致死亡怎么会有眼睑膜充血并伴有出血点的症状?”有学生问。
  “有吗?”
  “我看象,”那位高年级学生说,他回头问身边的同学,“你说是吧?”
  “那应该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症状吧?”另一位男生说。
  “是吗?”洪峻一惊,“时间太晚了,明天再过来看看。”

  “那你一定通知我们。”学生说。
  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他常常为自己在那个瞬息没有作出正确的决断而后悔万分,这个时候他和学生们已经走出了解剖室所在实验大楼的侧门,侧门的外面是附属医院的太平间,吴德林老师傅住的小屋子也在那旁边,他脑子里也冒出过回头再去看看了念头,可就在这时候,门外草坪上突然跑过来一条瘸腿的小狮毛狗,冲得他们汪汪直叫唤,状态十分凶,吓得几个女学生直往一边躲闪,洪峻隐隐记得他们来的时候这条小狗就在这儿,还跟着他们一起往大楼里跑,被老吴师傅一脚踢开了。

  “这狗是怎么回事?”
  “谁家的狗跑到这儿来瞎叫唤?”
  “肯定是一条流浪狗,你看,腿都是瘸的。”
  同学们议论纷纷,突然,一个高年级的男生惊叫一声,小狗咬住了他的一腿裤腿,男生条件反射的飞起一脚,小狮毛狗被踢得腾空飞出几米远,伏在草坪那边再也不敢过来了,哼哼地发出几声哀鸣。
  小狮毛狗的出现并没有引起洪峻太多的注意,因为他的手机响了,在他掏手机看来电显示的时候,正好从老吴师傅的小屋门前经过,吴德林正坐在小屋的门口一个人美滋滋的端着小酒杯在喝酒,接电话的洪峻打了个手势,回身指了指楼房,意思是解剖已经结束了,让他帮忙收拾一下。
  “知道,知道,”吴德林端着小酒杯站起来,“我会收拾的。”
  洪峻还想说什么,手机中已经传出张怀念的声音,“洪峻,你在哪儿?”

  “刚上完解剖课,”洪峻说,“正出来呢,有事吗?”
  “你的调令已经下了知道吗?刚刚边市长给我打了电话了,你明天就可以到公安局报到了,——是不是该请我喝一杯啊?”
  “该得好好让你宰一刀,”说话间,洪峻已经走过了老吴师傅的小屋,好消息使他一下子兴奋起来,终于要结束这倒霉的生活了,“你在哪儿?”
  “我在学院门口。”
  “我马上过来。”突如其来好消息让洪峻断了返回解剖室的念头。

  仿佛约好了的似的,刚接完张怀念的电话,又接到公安局政治部一个姓方的主任打来电话,说是调令已经办好了,让他明天上午到公安局政治部去拿,洪峻说明天不是星期天吗?方主任说,你的事市领导有指示,得以最快的速度办,我们是特事特办。洪峻连声说谢谢谢谢,他一兴奋,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在胸腔多年的福尔马林气息都吐了出来,快步向校园门口走去,连本该给吴师傅交待的话也忘了。


日期:2010-6-7 11:01:00

  学院门口的一家小餐馆闹轰轰的,在这儿进餐的大多是医学院的学生,洪峻的意思本想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好好的吃上一顿,张怀念说都是教书匠,口袋的银子并不富裕,意思一下就行了,并说这家馆子的酸菜鱼做得不错。于是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要了一尾四斤重的胖头鱼煮上,再上一瓶便宜的五年酿枝江大曲,二人对面干上了。
  杯子一端,张怀念说:“这是我们作为同事喝的最后一次酒。”
  洪峻说:“同事不做了,你是我老师是永远的,朋友也是永远的,这回多亏你帮忙,在医学院再呆些时候我恐怕真的会疯掉。”
  张怀念说:“没那么严重吧?咱们都是医生,知道自己出问题了,会调节。”
  洪峻说:“病就是病,不是想调节就调节得过来的,下午上解剖课,我差一点失态了,那种幻觉又出来了,幸亏我找了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来帮我动手,说真话,下午解剖的那具女尸是真的很完美,我在生活中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她左眉有一颗痣,这儿,”他比划说,“如果再长正一点,简直就是观音像,我都下不了刀子,看着学生动刀子,我心里那种病态又冒出来了——”

  “打住打住,喝酒就喝酒,别说得倒了胃口。”张怀念制止说。
  “那行,我敬你。”洪峻端起杯子跟张怀念碰了下,很认真的喝了一大口,他不善饮,马上感到胃里火燎火辣的,但每次解剖尸体后他都要喝两口,他需要酒精制造的晕眩感帮他入眠,也许潜意识里还有驱晦气的功效。
  张怀念也喝了一口,说:“你可想清楚了,放着好好的医生、大学老师不当当警察,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洪峻说:“我不会后悔的。”
  张怀念说:“当警察也不一定是个好事,要不你干脆到理疗科来跟我学,我家传的那几下工夫混碗饭吃还是很容易的,接触的也都是活人,基本上不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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