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光阴[BL]

作者: 严亮


日期:2007-2-1 17:11:00

  快要下班了,却突然有种特别强烈的写些什么的欲望。
  这两天工作不是很多,因此一直在看天涯的很多情感故事。特别有感触,好像很多自己以前经历过的事情都在这种阅读过程当中浮现,很多心情,很多感受,似乎都是自己似的亲身经历了似的,只是那些悲欢离合换了场景而已。我在想,每个人都经历着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事情,我们不知道哪一样该忘却,哪一样应该记起,或者说没有记起的时候,那些回忆以及本就是虚无,而当记忆的触角探向过往的时候,很多或许觉得已经不存在了细节,依旧清晰。

  就像小虎的作者郁冬说的那样,我也不知道真实与虚构,回忆与创作的界限在哪里,不知道这种下班前的写作冲动会不会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有无影响。不管了,只希望有人能对故事感兴趣,只但愿我的故事不被现在的我的爱人所误读。
  开始了。

日期:2007-2-1 18:49:54

  [1]
  我是那种先当兵,然后由部队考上军校的,也就是部队里常说的部队生,不同于那种从高考直接录取军校的地方生或者国防生。
  因此,在军校以前,先说一些部队的事情。
  其实我当兵完全是父亲的选择。那些年高考,在我们老家,竞争还是相当激烈的,把大专院校什么的都包括在内,录取比例好像是六比一。我由于成绩不太理想,当年没走掉,那个时候人好像是很麻木,考上考不上,好像没什么感觉,无所谓似的。父母的忧虑似乎只能增加自己的疚,没有那种为自己的未来着急的念头。进入复读之后,好像仍然没有找到学习的感觉,对于考学依然没什么信心。

  不知道父亲是对我的高考不抱希望,还是他为了实现他自己文革时因为祖父的国民党员身份影响了的他的从军梦想,他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给我报了名参军。那时候在我们那个小县城,当兵到部队似乎还是一种政治待遇,或者说是区别于上大学的另一种就业方式,只是身体条件符合还不行,还得有关系,有门子。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当兵前的一个晚上,父亲提着礼品领着我去拜会一个什么头头的场景,一直清高的父亲为了我在那个肥头大耳的狗官面前说着好话。那一刻,我才知道如果刻苦学习了,如果考上大学了,就不至于让父亲这样来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好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的脑子中渐渐才有了勤奋前途靠自己等等这一些概念。找完了这个肥头官员,父亲又担心我的扁平足会在当兵体检中遇麻烦,周折着找到他的一个医生同学关照。那个时候父亲似乎是坚定了信心要把我到部队中去的。

  当兵走的那天,父亲,我的后妈,家里一些亲戚都去送我。十一月份,天气已经挺冷的了。去的时候,武装部已经是人挤人了,有灯笼,鞭炮,标语,红花什么的。我们一群十七八岁的男孩,已经在部队带兵干部的指挥下,第一次学会了还不算是标准的立正,稍息了。我站在队伍当中,没有看父亲,而是一直低头看着我胸前的红花,以及身上似乎还有樟脑味的崭新军装。不像其他的新兵那样,用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他们的亲人。

  去省城换乘火车的几辆大巴也是披上红绸带。我好像有点木然地随着新兵的队伍开始上车,但我的目光一直没有像别处张望,一直盯着队伍中排在我前面的那名新兵的后脑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以至于后来父亲以为我对于他把我送到部队有意见,包括来送我的那些亲戚都误解了对我一直很好的后妈,说如果不是因为后妈,这孩子也不至于到那么远的部队中去受苦了。其实当时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怕看到父亲他们,我会难受,我好象从小就不喜欢被别人看到哭,唯一的一次好像是在生母去世那年了。我不想被别人看到我流泪的样子。

  车子徐徐开动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低声抽泣。这时我才看了看窗外,一眼就找到了瘦削的父亲正站在不远处墙边的大红标语下,他努力地踮着脚尖往我这个方向看,后妈和我的姑姑都在抹着眼泪。鞭炮的烟雾模糊了我看父亲他们的视线,我的眼睛也开始发热,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
  看着在车后渐渐消失了的父亲和欢送的人群,我知道今后的路要靠自己来走了。当然,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今后的路是怎么样的一条路,不知道后来的光阴会是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平静或者说是复杂地向前行进。

日期:2007-2-1 19:59:32

  [2]
  还是想在军校之前说一些我的部队生活。
  在武装部我一直盯着后脑勺的那个家伙叫林宇飞,竟然就是我的上铺。
  那个时候还觉得挺巧合的,其实现在想想,新兵连的划分基本上就是按照各省接兵顺序来划定的,在家乡武装部时的队形就大致决定了我们前后左右应该都会在一个新兵连里至少度过三个月的时光的。我们那个连当时三个区队,我在一区队,只有三区队是另外一个省,陕西的。
  在新兵连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洗澡了,新兵连的第一次澡就洗得惊天动地的。

  刚到新兵连,我记得好像一连两个星期没有洗澡,好像说是整个团轮着洗,正好赶上中间供暖坏了一次。我倒是惊异的适应能力。但我上铺的林宇飞好像就难以忍受,老是问班长,哪天洗澡,哪天洗澡,不洗澡会死人了之类的。
  后来班长急了说,就你林宇飞特殊啊,怎么的,画地图画的太频繁了,不洗澡不行了吗?林宇飞后来就不怎么问了。我注意到这家伙每天晚上连里吹哨开始洗漱,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回来的时候落在最后面。
  盼天盼地的,终于等到洗澡了。集合之前,指导员通知说不穿军装,统一着绒衣,穿拖鞋。一吹哨,大家穿着拖鞋,端着脸盆,忙不迭的往楼下跑。急忙当中,有的洗头水掉地上了,有的拖鞋跑丢了,因为平时出队列晚了一步都会挨区队长的批,谁也不敢慢一步。排队往澡堂走的时候,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我们像一群被劳教的少年犯,一律的平头,一律的浅绿色军绒衣。挺恶心我们带队的那个区队长,按说洗澡带队应该不用喊番号的,偏偏这个爱出风头的区队长,一二三四的喊起番号。站在队列边上的我还在想着刚刚跑步集合掉地上没敢捡的洗头水,一走神,没出声。不想这就被区队长发现了,扯着嗓子喊了我一句:

  一班的严亮,想什么呢?哑巴啦是不是?

日期:2007-2-1 20:02:09

  [3]
  澡堂子里的热气几乎让人窒息。
  说实话,当兵之前在家里,我还从来没有进过公共浴室。因此,挺新奇的一开始。我数了数,澡堂内淋浴的蓬头只有十五个,还有两个是坏了的,不出水。在大家飞快地脱了衣服,往洗浴间跑的时候,我显然是缺乏经验,没有想到人多喷头少的事情。屋子的中间,有一个大浴池,不想等着淋浴的迫不及待地跳进池中,躺在水中一幅惬意的样子。我觉得好像没一会儿,池子里的水就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似的。我看到平时喊洗澡最多的林宇飞也跟我一样,在等着。不同的是浴池根本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专心地排在一个喷头的四五个人后面,连手中的脸盆也不愿意放在地下。

  我好不容易挨上号了,看见林宇飞仍在那儿等。就招呼他过来。这家伙好像有点不情愿地走过来。“洗头水刚掉连里面了没敢捡,借你洗发水用下?”
  林宇飞拿出洗头水递给我,把脸盆放在地上。浴室的地上摆了好些个脸盆,全是那种统一白瓷铁的,一碰就哐哐啷啷的响。几乎每一只都被四处乱溅的水灌了半满,香皂,毛巾浸泡在水中,冒着热气。
  我洗头的时候,就让林宇飞到我占的蓬头下先洗。没想到,往后退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谁的脸盆给踢翻了。
  “你他妈眼睛长屁股上啦,没看地上有脸盆啊?”吆喝的是三区队的一个陕西兵,叫杨驷威,整天吊儿郎当的,估计当兵前就是一小痞子,父母管不了送到人民军队来管教的。我们这班南方兵就一直背地里管他叫“死阳萎”。
  我本来就恶心这个杨驷威,加上刚才来澡堂的路上被区队长骂了一句,正窝了一肚子火,没等眼睛上的泡沫冲干净,就转身回了一句:
  “你不叫唤别人不知道你是死阳萎啊?” 我没想到这姓杨的拳头挺快,我的话音刚落,他二话没说,拳头直接就到了,我反映也算快,一斜身,虽然没躲过去,但由于一身的泡沫没冲呢,杨驷威手一滑,整个人是扑通一声趴地了。

  其它蓬头底下洗澡的也全都停了下来,就连躺在浴池里的也都站了起来,朝这边看。刚刚还吵闹的澡堂子一下子静了一下,蓬头的水打在地上的声音,异常清晰。
  站在一旁的林宇飞看着地上的杨驷威没爬起来,过来想拉开我。估计他也知道姓杨的发彪多半是因为我招呼他过来洗澡的原故。
  等杨驷威等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区队长那极为独特的嗓音震了过来:
  “严亮,又他妈是你,你们俩想干嘛?吃饱了撑着是不是?不洗就给老子滚出去!”
  刚刚爬起来还没站稳的杨驷威,一听区队长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狠狠瞪了一眼我和林宇飞,嘴里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日期:2007-2-1 21:25:11

  [4]
  北方的冬天给人感觉就是干,枯。河流是干枯的,树木是干枯的,凛冽的寒风从树木间穿过,也极其干枯和生硬。北方男人和女人的面部表情好像本来单调,到了冬天,便完全冻僵了似的,大街上的行人,全都板着幅面孔,冷冷的,匆匆的,了无生气。
  新兵连的生活也就这样了无生气地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着。
  那次“澡堂事件”后,我觉得林宇飞跟我稍微熟络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林宇飞好像很少笑,感觉跟别人特不合群似的。一米八几的个头,更显出他的形单影只。我注意了一下,觉得这家伙很自恋。指导员就他的洗漱速度问题说了好几次,林宇飞嘴上说以后注意时间了。但每次走进洗漱间,他就异常认真,好象把洁净肌肤的过程当作净化灵魂一般,神圣,细致。这一点让我觉得他像个女孩子。

  军旅生活的第一个春节很快就到了。年三十的下午,全连官兵大扫除的大扫除,出板报的出板报,挂彩带的挂彩带。另外连里还购置了两个特大的红灯笼,要三个区队每个区队派两人把灯笼挂到连队的门头上去。要不说冤家路窄呢,一区队是我跟林宇飞,三区队偏偏是杨驷威和他的一个老乡,二区队的两个也是北方兵。他们拿着个破桌椅往门边走的时候,很少主动与我说话的林宇飞给我递了个眼色,叫我小心点。

  他们四人放下桌子,看高度不够,把凳子架上后,三区队杨驷威的那位老乡说:“林宇飞,你个子高,你上去挂吧?”林宇飞正准备上去,我挡住了他。说:“我来挂”。杨寺威他们把那个大灯笼塞给我。当时我心里是有些戒备的,知道姓杨肯定有什么鬼花招。小心翼翼地跃上桌子,再踩到凳子上时,林宇飞喊了一声,小心啊。
  果然,这个死阳痿猛的一抽凳子,我没提防得住,从桌子上摔了下来。
  我没见林宇飞发火的样子,他涨红了脸,一把扔掉手中的灯笼,冲到杨驷威跟前,一脚踢过去。谁知杨驷威他们几个好像事先约好了似的,同时往连部跑去。林宇飞赶忙过来看坐在地上的我,我发现他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明亮的东西。
  等连长指导员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杨驷威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是严亮不小心自己掉下来的。”
  我记得我们新兵队的那个指导员好像是对林宇飞的印象挺好的,要不然老是说拿一些林宇飞生活上的细节来批评他。说是批评,那感觉有点像怜爱的数落。指导员本来他想让林宇到连队当通信员的,但团里有通知,每个新兵必须经过三个月的入伍训练。因此,他就让林宇飞帮着连里的文书给连部打打饭,出出板报,算是先带带他了。

  林宇飞认认真真地把前几天澡堂里发生的冲突,到挂灯笼时杨驷威他们如何报复,如何抽掉凳子的情况详细给指导员讲了一遍。指导员也没表态。只说:“我知道了,你去先找一下副连长,让他叫找个人带严亮去团里卫生队!”
  其实,我只是胳膊摔脱臼了,看着林宇飞认真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挺开心的,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从卫生队回来的时候,操场上渐渐地有些过年的气氛。每年新兵连的营门上都已经贴上了春联。平时管得特严的领导们也变得亲情起来.因此,新兵们也就三五成群的聊着天,等着晚上的会餐了。
  大概是因为我们这些新兵们都是第一次离家在外过年吧,指导员那天晚上也没找杨驷威了解情况。我估计指导员从一开始就相信林宇飞所说的情况,杨驷威这个刁兵的平时表现大家都知道。过完节之后,听林宇飞说,死阳萎一开始不吃指导员说教的那一套,从头到尾一口咬定就是我是自己掉下去的。后来指导员也火了,不过仍是语速缓慢地说:“杨驷威,你在团里有什么关系,什么情况我知道,我是当兵提干一级一级到现在的,说句实话,我不怕你什么关系不关系的。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想之后来找我。不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奉陪到底!” 听着指导员平稳的语速,再看指导员稍微有些激动了的表情,林宇飞突然觉得平常说话声音不大的指导员,现在吐的每个字都那么干脆、有力。


日期:2007-2-1 22:15:59

  [5]
  新兵连一般都没有外出的机会,就在偌大的一个大院子里面箍着。
  新兵们的包裹、家信什么的都由连部的文书统一代办,基本生活用品大院里也有卖的。每个连队少得可怜的几张外出证一般也都是照顾那些老兵们。所以当林宇飞神秘地跟我说我俩可以一起跟连队文书外出的时候,我很是兴奋。我们从连队离开的时候,正在连部门前打扫卫生的战友们都停了下手中的活,用一种极为羡慕的目送我们好远。从家乡到北方这个城市,还没出去看过呢。两个月时间,能出这个大院,我想我这是沾了林宇飞的光,心里美滋滋的。

  从训练团到市里有一个多小时的路。大巴上,林宇飞和我坐在一起,文书在我们后面的座上。北方的道路不像老家丘陵地带那样曲折起伏多,汽车快速地奔驰在平坦的路面上,视线也极为开阔。窗外快速后退的行道树,远方模糊的村庄,车厢里飘着不知名的流行歌曲,我突然觉得入伍不长的训练竟然好像完完全全地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离了。

  我回头看了看,文书已经闭着眼睛打起盹来了。新兵连挑选文书、通信员都是一些字写的漂亮,学历相对来说高一些的,另外好像还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似的,就是这些文书、通信员都是个顶个的帅,看着就觉得机敏聪慧。刚到新兵连的第一天,我就觉得连里的文书有点青春版古天乐的感觉。
  到了市里后,文书对林宇飞说:“你们俩就在这条路上转转,我还有事要办!下午三点钟我还在这里等你们,这是你们第一次外出,你们千万别惹事啊!” 交待完,文书就匆匆离开了。
  我一看表,上午十点多。离文书指定的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林宇飞看了看我,也没说什么。新兵连里习惯被别人支配时间,再加上刚才文书的告试,我们俩真有点像从监狱里刚被释放出来,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去支配这属于我们的自由的四小时了。
  洗过不久的军装,显出其崭新的质地。刚授的列兵军衔,阳光下尤为惹眼。因为是周末,这个北方的海滨之城显得喧嚣而拥挤。擦肩而过的时尚气息,鳞次栉比的欧式建筑,像一阵扑面而至的风,我和林宇飞在这风中站立了好久,一直没说话。
  午饭是在这条街上的一家川菜馆吃的。这家菜馆对面是麦当劳,隔壁是一家日本的寿司店。我们俩好像很默契地走进中间那家川菜馆,大概是因为在我们老家那个偏僻的小县城还没有麦当劳与小日本的原故吧。从门口别致的招牌到屋内精心的陈设,能看得出老板有意在周围异国饮食的竞争中突显中国的饮食文化。菜馆生意还算不错。

  等菜都上了时,我提议喝点酒。但林宇飞不同意,说:“算了吧,出来的时候指导员还特地说过不要喝酒呢。”
  林宇飞让服务员拿来两听可乐,煞有介事地倒在各自跟前空的酒杯里,他先端起口乐,对我说:“碰一下吧,杨驷威那件事,不好意思。”
  “提这事干嘛?我就看不惯‘死阳痿’那牛B样儿!”
  林宇飞笑了笑,没说什么。我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不知从哪儿说起。可能是没有喝酒的原因吧。可乐毕竟是可乐,不像酒能刺激人的神经末梢,直至兴奋。从不善辞令到滔滔不绝,从一种状态彻底变作另一种状态,酒精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因此两人只顾埋头吃饭,偶尔抬头喝各自面前的可乐,这和新兵连的饭堂没什么两样,安静,且有秩序。我觉得这顿饭吃的很没劲,原本我以为和林宇飞单独在一起,应该是特别默契,彼此很投机的,至少不应该像今天这样无话可说。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们在情感上单纯得像空白的胶片,什么影迹都未曾留下过。
  吃完饭,我们一起逛了逛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林宇飞还挑了一款墨绿色的PHILIPS电动剃须刀。我说:“没发现啊,就你还有胡子啊?”
  一会儿,三点钟就到了。文书赶到约好的地点时,租的一个小三轮装来满满的信、包裹之类的东西,竟然还有一微波炉,估计是连领导让买的。我小声地说了句,怪不得有这好事能外出呢,原来是找两搬运工啊。

  文书笑了笑,没说什么。我发现文书理了发,浅浅的板儿寸,挺精神的样子。

日期:2007-2-2 10:04:55

  [6]
  入伍就穿上脚的黄胶鞋好像还没有洗过一次,新兵连的生活就要结束了。过完了离家在外的第一个春节,入伍训练也就接近了尾声。
  我记得好像是周末。连里集合进行拉练动员。连长宣布下周一全团要组织野营拉练,并布置了拉练中将要进行训练的一些课目,让各个区队长做好相关的准备。听老兵说拉练是新兵连里最后一项,也是最为艰苦的训练科目。因此,那个周末,我们这些新兵们既紧张,又兴奋,整整两天大家都在想像着拉练的每个细节,都尽其所能把拉练想像成如何如何恐怖,如何如何非人类的一个过程。

  当然,也有一些人把拉练想像得很轻松的,比如我。我总觉得拉练有点像郊游似的,一个团的新兵浩浩荡荡,背着被子,扛着锅灶,怎么也会让人想到野炊,露宿之类的。只是稍微有一点担心就是我的扁平足,听医生说,好像时间走的太长了,就会比常人更累一点。
  指导员好像能看透每个人的心思似的,在连长下达完任务之后。指导员又补充说了几句。总的意思是大家既要克服麻痹大意无所谓的心理,高度重视这次拉练,又要正确对待这次拉练的中可能遇到的困难,甚至是每个人要多备些袜子、不要穿新胶鞋之类的,事无巨细,如临大敌,一直到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动员才结束。
  各班带回解散后,林宇飞叫我到宿舍外面去,有什么话说。
  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走到连队前面不远转角的地方,林宇飞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我一看,就是上次我们一起外出时他买的那款PHILIPS剃须刀。
  林宇飞说:“今天你生日,生日快乐。”

  “不会吧?我生日吗我怎么不知道啊!”觉得有些意外。在家的时候,每次生日都和父母在一起,自己从来没有记过什么时候。
  “没错的,刚刚入伍时连里登记每个人自然情况,你自己填的!”林宇飞说。整天在连部和文书一起填档案,分报纸什么的,林宇飞想知道点这些情况不是件难事儿。
  毕竟是第一次在外面过生日,被林宇飞记起了。看着林宇飞大大的个子,单薄白晰的样子,老觉得需要人照顾似的,没想到自己离家在外的第一个生日竟然被这个看起来需要别人照顾的男孩记住了。我突然觉得有一种身在他乡,互相依靠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感动冲进鼻腔,眼睛就有点不对劲了。不过还是忍住了,我故意学着部队领导的那种样子,拍了拍林宇飞的肩,说:“小伙子不错嘛,够哥们儿!等哪天有外出机会我再请你搓一顿!”

  回宿舍的时候,林宇飞跟在我后面,说:“你那儿没有旧胶鞋吧,我从文书那借了两双旧的,我们一人一双。他们都说拉练行走时间长,穿旧鞋脚不会起泡。”我回头看了看他,清澈的眼神,关切的样子,像家人一样。这次我没再打趣了,而是转身似乎有点煽情地抱了抱他,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宇飞。”他大概觉得有些突然,轻推开我说,“回宿舍吧,明天拉练呢。”

  拉练果然不如大家想像的那样轻松。先是凌晨三点多钟紧急集合。还好连里暗暗作了些准备,提前通知了大家。紧急集合的号音有点像南京大屠杀时拉的防空警报,让人悚然。每个背上先行打好的被子和背包开始疯狂地往集合地点跑。在集合地点,训练团的团长简单地说了作战假想后,政委简单动员了几句,急行军就开始了。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背着背包,雄纠纠地行进着,特别是天色微亮,看着不见首尾的长长队伍,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团长宣读的作战假想那样,要去参加什么作战任务似的。
  早晨八点钟的时候,大队伍才停下来吃早饭。吃完早饭又继续走。在一段公路上穿插了一些诸如防化训练之类的演练后,就进入了茂密的山区。这一进去,就在山里转悠了两天没出来。天快黑的时候,临时指挥所下来命令,让各连以班为单位,组织野炊。这就热闹了,拾柴,生火,洗米,洗菜。每人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钟,有的班还没吃上晚饭。还好,我们班的好像个个都有烹饪技术似的,饭菜做的不错,吃的也快。团政委过来检查的时候还特地和我们班合影。

  漆黑的夜色中,跟在政委后面的宣传干事手中的闪光灯猛然一闪,我嘴里正含着满满一口汤,差点儿没给喷出来。

日期:2007-2-2 12:55:58

  [7]
  北方的春天,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打着背包能跑出一身汗,晚上就能冻得叫人直哆嗦。
  各个班都在收拾着炊具。
  大家显得疲惫不堪。我心里直犯嘀咕:又累又冷的,晚上该不会仍然继续行进吧!
  邻班的杨驷威一边收拾一边在那儿嚷嚷:“我靠!晚上再走就要出人命了!”

  一会儿通知下来了:晚上各连就地露营。连里要求每个上下铺为一组,每一组睡觉的时候,垫两层褥子,盖两层被子,实在不够的还可以去随队行进的供给车再领,以防冻伤。
  指导员挑选了一块树林,简单的按照区队分了几个区域。于是,大家就按划定的区域,开始铺被子。寒夜露宿的新奇让大家变得兴奋。有的说:“哈,今儿晚上终于可以抱着一个人睡喽”;有的说“我俩火力旺,一床被子就够了”;有人就掺合着说“对对对,谁少被子从我们这儿领吧!”。
  解开被包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林宇飞是连里有名的“洁癖”,洗漱最慢的主儿。于是就把自己的褥子铺在最底层,把被子盖在林宇飞的上面。
  指导员一声哨响。
  树林里安静了。
  军被的设计都是单人的,两人睡在一起,确实很挤。我从记事起好像就是一个人睡。一开始的时候,特别不习惯,不停地翻身。听着别的被子里有的还在小声地说什么。林宇飞直直地躺在我身边,好像没睡,眼睛盯着树林的上方。尽管我们都还穿着秋衣秋裤,我仍然能感受到从他的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

  看着树枝末梢模糊的月光,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我感觉林宇飞好像睡着了。但我却失眠了,我突然有那种把林宇飞搂在怀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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