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书.八王之乱

作者: 应侯范雎


日期:2008-12-22 10:41:00

  一、皇帝死了
  魏元帝曹奂咸熙元年(公元264年),年近而立的司马炎还立在父亲司马昭巨大的荫庇之下,他当时的爵位是曹魏的新昌乡侯,官职是中抚军,主要职责是统领禁军,卫戍京师。这是权臣父子的传统分工模式:父亲领军在外讨伐异已,儿子留守京师,监督傀儡皇帝与朝中百官。当年曹操、曹丕父子也是如此。
  魏元帝曹奂咸熙元年十月,一直在司马炎、司马攸两个儿子之间来回摇摆、举棋不定的司马昭终于做出了选择,立司马炎为嗣子。这时候的司马昭,已经由晋公进爵为晋王,九锡也受过了,对内的一切反对势力都已剿平,对外讨灭了蜀汉。万事俱备,只欠魏帝禅位。
  司马氏篡权夺位是学着曹操父子当年,依样照瓢,他们学得可认真,连最后临门一脚都是同一个模式:老子栽树,儿子乘凉。
  次年(公元265年)八月,司马昭病死,司马炎嗣为晋王,同年十二月,魏帝曹奂禅位给晋王。这一年司马炎正好三十岁,子曾经曰过:三十而立,司马炎的起点比较高,一立就是个皇帝。

  司马炎改咸熙二年为泰始元年。
  泰始,这是晋武帝司马炎的第一个年号,也是晋朝的第一个年号。泰者,安也。司马炎诏告天下:从今开始,天下要安定了。
  泰始这个年号用了十年,但是天下并没有实现真正的安定,三国纷争的乱世还没有完全终结。江南孙吴政权还依仗着长江天险负隅顽抗,两国在漫长的边境线上时有交锋。
  泰始十一年春(公元275年),司马炎改元咸宁。
  咸宁,这是晋武帝的第二个年号,还是祈祷天下安宁的意思。
  咸宁五年十一月,经过十多年的精心准备,晋朝出动二十万军队,分六路进攻孙吴。当时孙吴国贫民困、人心思变,晋军摧枯拉朽一般,横扫江南。次年三月,晋将王濬率领水军顺江流而下,直捣建业,吴王孙皓黯然出城投降。

  四分五裂的天下重新归于一统,持绝了近百年的乱世终于中止了。咸宁的许诺已经实现,于是司马炎再次改元,将咸宁六年改为太康元年。
  太康,这是晋武帝的第三个年号。
  太康这个年号用了十年,这十年史称“太康盛世”。史家如此描述,“是时,天下无事,赋税平均,人咸安其业而乐其事。”
  所谓盛世,要求竟然如此之低!仅仅“天下无事,赋税平均”就可以了!这显然不是一个繁华似锦锦上添花似的盛世,而是一个大乱之后喘口气的盛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治世而已,但是对比之前“千里无人烟,白骨蔽荒野”的惨况,人们已经感到相当的幸福和满足。
  更可悲的是,即使是这样的治世也仅仅昙花一现,不久,天下重新分崩离析,战火延绵不止。几十年后,在经历了山河沦丧、骨肉分离,见惯了杀人盈城、尸横遍野之后,文人干宝追忆那段逝水年华,他笔下的太康十年美好得恍若人间仙境,“牛马被野,余粮委亩,行旅草舍,外闾不闭,民相遇者如亲。其匮乏者,取资于道路。故于时有‘天下无穷人’之谚。”

  千载之后重读干宝此文,唏嘘不已,乱世中人说愁是泪、说喜也是泪。谚云“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字字血泪啊。
  太康盛世的终结,有诸多原因,最直接的一个原因就是:司马炎老了。
  按照那时的说法,皇帝是上天之子,动静都有天神庇佑,连皇帝的坐位都上应天上的“帝座”星,老天会不时的降下昭兆预示祸福。
  太康九年正月壬申,太阳在白昼突然消失,良久再现;六月庚子正午,太阳再次消失,暝色笼罩大地。观星者言:日蚀再现,不利于王者。果然没过多久,司马炎就病倒了。
  皇帝的病情时好时坏,延续到太康十年,妖异频现。
  先是年初,江南会稽郡传闻,该郡的鱼蟹都变化为田鼠,数量巨大覆盖原野;豫州南阳传闻,当地人捕获了一只老虎,这老虎只长着两只脚,像人一样直立行走,后来后突然不见了;幽州塞北有死牛头突然开口说话,说“中国其必为胡所破也。”

  然后是铜驼街旁一棵高十丈许二人围抱的大树无故折断。太康十年四月,宫城崇贤殿火灾,十一月,含章殿鞠室火灾。
  这些都是恶兆,司马炎无疑慌了。太康十一年春(公元290年)正月,他又一次改元太熙。熙者,光明、和悦。司马炎祈求身体的康健,重新焕发光芒,君临天下。
  太熙是晋武帝用的第四个年号,也是最后的一个年号,也是最短的一个年号。
  老天似乎并没有眷顾这位人间天子,改元后仅三月,司马炎就进入了弥留状态。
  那个晚上,全天下的目光投向了洛阳,全洛阳的目光投向皇宫,全皇宫的目光投向含章殿。含章殿上帷幕重重,还遮起了屏风。屏风后的皇帝司马炎艰难地持续着呼吸。
  太医还在煞有其事地把脉,痛苦地做沉思状。这时谁心里都明白,皇帝离列祖列宗不远了。杨皇后、太子以及在京的众位皇子,环侍在皇帝周围,默默地开始酝酿泪水。殿外,不断有得到音讯的大臣睡眼惺忪地赶来。

  四月的洛阳,春寒料峭,晚上晚上尤其是冷得厉害。一般臣子上殿是不许着履的,所谓“剑履上殿”是了不得的恩宠,只有少数功勋大臣才获准。衮衮诸公穿袜子贴着冰冷的石板,那个叫冷彻心肺,冻得直哆嗦。
  看看,该到的人差不多都到了,现在只等皇帝宾天了。大臣们练练表情、挤挤泪腺、随时准备举哀。
  可是内庭一点动静都没有,司马炎拖了一个又一个时辰,一口气还在胸口游走。
  司马炎已经五十有五,二十五年前,他的父亲文帝司马昭就在这个年纪崩殂,他的伯父景帝司马师更早,死时才四十八岁。所谓五十而知天命,如果大限将至,任何的抵抗都是徒劳,司马炎被臣子夸为“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总不至于对于生死如此恋恋不舍。自古何有万岁天子邪?
  司马炎一口气咽不下去,是不放心身后事,因为皇太子司马衷竟然是个痴呆。

日期:2008-12-22 10:39:37

  司马炎一生儿子众多,活到成年有二十六个,其中不乏聪慧勇武的佳儿。但在他做皇帝之前,只有四个儿子:正室杨艳生长子司马轨、次子司马衷、三子司马柬,侧室生司马景。嫡长子司马轨活到两岁,就夭折了。泰始三年(公元267年)年初,司马炎立次子司马衷为太子,这时司马衷才九岁。
  时光荏冉,皇太子一天天长大。宫中传出这么一个流言:皇太子是个痴呆。有这么一个笑话做为佐证,说有一次皇太子在皇宫华林园游赏,有蛤蟆在叫,皇太子静静听了半晌,问左右随从:“此鸣者为官乎,私乎?”随从哭笑不得,只好蒙他说:“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皇太子听了这个答案,相当满意。
  消息传了出去,百官哗然,司马炎也大吃一惊。但是他不敢轻易相信,因为宫闰深处自古都是盛产谣言阴谋的地方,宫内嫔妃们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其惨烈不亚于战场,目的不外乎争夺皇嗣之位。司马炎潜心观察,他发现自已好似雾里看花,因为一方面有人不停的提出种种证据,来说明皇太子是痴呆,另一方面又有人不停的把皇太子粉饰成圣子贤君。司马炎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确定了这一残酷的现实,这时候皇太子十岁刚出头,现在撤换还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司马炎很重感情,虽然他称帝之后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嫔妃,后宫人数一年比一年多,但是他还是十分尊重他的皇后杨艳。杨艳出身弘农杨氏,是名门闺秀,在那个注重门阀的年代,若不是司马炎做了皇帝,他绝对是高攀。杨艳在司马炎还是晋王世子的时候就已经嫁入司马家,算是糟糠妻,史称杨艳“聪慧,善书,姿质美丽,娴于女工”,与司马炎成亲后,“甚被宠遇”。司马炎找杨艳商量,他打算别立太子。

  司马炎的意思是司马衷实在是不堪社稷重任,为了江山永固,应该立一个佳儿做皇嗣,哪怕司马柬也行啊。但是杨艳明显会错意了,她想到的只是:“皇帝要废掉司马衷,要废掉她的儿子。”当时她已年过三十,自谓年老色驰,皇帝已经很少在她那儿过夜,而且皇帝三天两头的纳妃,生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她出身书香门第,应该听说过汉朝那个有名的李夫人说过的一句有名的话,“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所以杨艳有很严重的危机感,司马衷的皇嗣地位现在是她唯一的保障。即使皇帝答应立司马柬为皇嗣,她也无法感到安全。因为司马柬他不是嫡长子,废长立幼这种铁的法则不能破了口子,如果发生了第一次,谁能保证不发生第二次?

  于是杨艳坚决反对换嗣,她说:“立嫡以长不以贤,岂可动乎?”司马炎没想到妻子的态度这么坚决,司马炎脾气超好,史书上称他“宇量弘厚,造次必于仁恕;容纳谠正,未尝失色于人。”,也许他不想太怫了妻子的意,也许他想皇太子还小,长大了就会慢慢变聪明了。反正换嗣的事情就隔下来了。
  到了泰始十年(公元274年),杨皇后病逝,那时候皇太子十六岁,已经加冠礼并与大臣贾充的女儿贾南风成亲。杨皇后临死,担心别的嫔妃做了皇后,太子的嗣位不安稳,于是推荐自已的从妹杨芷接替她做皇后,司马炎果然是重情义之人,他“流涕许之”,并在咸宁二年(公元276年)册立杨芷为皇后。从此,司马炎每次动起换嗣的念头时,又多了一个心理障碍,总觉得冥冥天际,杨皇后那双眇目正盯着他质问。

  但是,虽说君王家天下,但毕竟这天下是天下人居住的天下,君王的贤与不才,关系到悠悠苍生的福祗。朝中百官议论纷纷,有相当一部分臣子对皇太子感到失望与否定,时不时的来劝谏一番。
  有一次皇帝召集百官在陵云台宴饮,司空、太子少傅卫瓘假装喝醉,走到皇帝御座前,抚摸着御座连连叹息,说:“此座可惜!”司马炎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卫瓘是太子少傅,最清楚太子的情况,他说可惜,是觉得太子配不上这个御座。可是司马炎实在狠不下心来废太子,他只好装糊涂,说:“公真大醉邪!”——你看来真是喝醉了啊,一边凉快去吧,这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另一个臣子,中书令和峤,就没有卫瓘那么含蓄了。他直截了当的对皇帝讲:“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季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司马炎被他说得无言以对,顾左右而言他。
  但是人世间的诡异总是超出人们的想像,一边有人说皇太子确实白痴,另一边又有人说皇太子成年之后,已经变得聪明来了。说皇太子聪明的那些人,无疑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他们看穿了皇帝的心理,他们知道这是皇帝最想听到的话。
  果然,司马炎兴奋不已,他派和峤与中书监荀勖去东宫,看看太子是不是真的变聪明了。荀勖回来后,把太子大大的称赞了一番。皇帝很高兴,又接着问和峤的意见,和峤很扫兴的来一句:“太子圣质如初。”史书上说皇帝的反应是,“帝不悦而起。”
  和峤未尝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皇帝很不想听到的,但是在这关系国祚江山的大事上,他不充许自已说谎。忠臣与奸佞的区别就在于此。
  皇帝继续还在摇摆,在他心里其实并不想换嗣,但是,他又知道皇太子确实不成器,他需要借口来说服自已,来说服心怀异议的朝廷官员。

  于是皇帝继续进行对太子的测试,他布置了一次考试,把一些难以处理的国事写在纸上密封,交给太子,让他写上处理方案。为了防止太子的从僚替太子捉刀,司马炎把东宫的大小官员都召到宫里来喝酒。但是即便如此,太子还是作弊成功,帮他作弊的是太子妃贾南风。皇帝没有意识到,关于太子的废立已经不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家事了,而是几大利益团体的斗争。已经有许多朝臣,如太子妃贾南风的家族、皇后杨芷的家族还有贾、杨两家的党羽荀勖等人,他们已结成了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当然不容许太子的地位动摇。

  皇帝拿到太子作弊得来的答卷,喜出望外,他把答卷展示给群臣看,那些说太子白痴的臣子明知其中有鬼,但也没有办法,只好随着大家一起向皇帝表示祝贺,山呼万岁。

日期:2008-12-23 0:20:19

  呵呵,不瞎扯了,继续更新
  最后促使司马炎在嗣位问题上一锤定音的关键人物,是皇太子的儿子司马遹。
  泰始八年(公元272年)太子与贾南风成亲,皇帝担心司马衷年幼愚憨,不懂男女帷房中事,就派一个叫谢玖的才人去东宫侍寝。史称谢玖“家本贫贱,父以屠羊为业。”但长得“清惠贞正而有淑姿”。她去了东宫,六年后,竟然怀了孕。
  晋代的后宫分七等十六级,地位最高的是皇后,皇后之下是三夫人,分别是:贵嫔、夫人、贵人;三夫人之下是九嫔,分别是: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仪、容华、充华;九嫔之下是美人、才人、中才人,等级最低的是无爵位的普通宫女。
  少了一个低级宫女,却换来一个皇孙,这让司马炎喜出望外,但谢玖眼下却忧心忡忡。因为太子妃贾南风是一个暴虐凶残的悍妇,对宫女动辄鞭挞笞打,甚至亲手杀害。太子妃还没有为太子生下子嗣,当然容不得她人捷足先登,曾经有宫人怀了太子的骨肉,太子妃知道后,竟然用戟活生生剖开孕妇的肚子,落下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母子俱亡。

  惊恐万分的谢玖请求回到西宫,司马炎知道到太子妃的行径之后,龙颜大怒,打算废掉太子妃,打入金墉城。金墉城在洛阳西北角,是当年魏明帝曹睿修筑的,后来成为一个专门关押皇家重犯的监狱。
  杨皇后、荀勖等人纷纷替太子妃求情,说什么女人善妒忌这是天性,太子妃年纪小还不懂事,长大脾气就变好了。而且太子妃的父亲贾充曾立下大功,他刚死去不久就废黜他的女儿,未免让人齿冷。
  司马炎的耳根一向比较软,而且对于皇帝、皇后来讲,区区一两个宫人的性命是不足以打动他们的,他们心疼的,只是少了一个皇孙。现在皇孙没都没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司马炎派杨皇后去把太子妃骂一顿,教训一下,此事就算了结。
  谢玖获准回到西宫,咸宁四年(公元278年),她生下皇孙司马遹。司马遹在西宫中长到三四岁,太子司马衷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
  对于司马炎来讲,皇孙司马遹绝对是个傥来之喜。老天先降下一痴儿,然后又让痴儿生出一机灵乖巧的孙儿,看来冥冥之中实有天意。作为后人,我们知道老天其实不怀好意,但是那时司马炎并不这么认为。

  所谓隔代亲,司马炎越看越觉得这孙儿聪明可爱,他给司马遹取字“熙祖”,从这个字可以看出,司马炎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孙儿身上,打算让他继承祖先的遗业,并且发扬光大。
  至此,司马衷的皇嗣之位就稳如泰山了。司马炎已不再犹豫,他有了绝好的借口来说服自已,并希望说服群臣。不错,虽然皇太子呆头呆脑,但是有太孙啊,太孙可是难得的佳儿。
  为了使这个借口更有说服力,司马炎开始给孙儿造势。他经常在百官面前夸司马遹聪明,说“此儿当兴我家。”,还说司马遹的长相、气质都像宣帝司马懿。司马懿生于公元179年,差不多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在世的哪位知道司马懿小时候长什么样呢?连司马炎自已都不知道。但是,皇帝说这孩子长得好、长得像祖先,作为臣子,难道还敢说不好?

  司马炎经常举两个例子,来说明皇孙司马遹不同凡响。
  第一个例子,是有一次皇宫失火,司马炎倚着高楼看救火,年仅五岁的司马遹牵着他的衣角,走到暗处,对他说:“暮夜仓卒,宜备非常,不宜令照见人君也。”这个例子一来说明皇孙有孝心,二来说明皇孙机敏、沉着、处乱不惊。
  第二个例子,是皇孙看到宫中园林里养着一些很大的猪,皇孙说:“豕甚肥,何不杀以享士,而使久费五谷?”这个例子说明皇孙心忧天下,并且知道爱士。
  经过司马炎的努力,还在冲龄的司马遹很快誉满天下。
  皇帝的意图表现得如此明显,那些嚷着说“太子不堪使命”的臣子是否明白呢?

  他们当然明白,但是他们不接受。
  那些臣子不接受,是因为他们有人选,而这个人选恰恰是司马炎万万不能接受的。
  在平定吴国之前,张华是司马炎最最信任依重的臣子之一。当时满朝文武不思进取,天下还没统一呢,就开始贪享淫逸,竟相奢侈。例如太傅何曾“厨膳滋味,过于王者”,每天光吃饭就要花费掉一万钱,何曾还嫌没地方下筷子,他的儿子何劭更厉害,“食必尽四方珍异,一日之供以钱二万为限。”驸马王济用人奶喂猪;国舅王恺用珍贵的赤石脂涂墙;外戚羊琇连温酒用的炭,都要先雕刻成奇珍异兽的样子,然后才拿来温酒做饭,洛阳的达官贵人纷纷向他学习。

  司马炎很痛恨这种奢靡的习气,并在泰始八年(公元272年)下诏,“禁雕文绮组非法之物”;到了咸宁四年(公元278年),有一个叫程据的太医马屁拍在马腿上,他向皇帝献了一件雉头裘,被皇帝借题发挥,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烧毁,皇帝下诏重申,以后谁还犯禁做这种奇技异服,一律问罪。可是皇帝的诏令扭转不了社会风气,况且皇帝自已也不能以身作则,他一方面倡导朴素节俭,另一方面却又不停的选秀女、扩充后宫。

  群臣既然忙着享乐,就很少有人操劳国事。司马炎每次提到要对孙吴用兵,总会招来一大遍反对的意见,只有羊祜、杜预、张华三人坚定地站在皇帝这一边,主张趁着吴国内乱频频,国力大损,一举讨平,不要将这个难题留给子孙。羊祜、杜预相继都督荆州军事,在前线与吴军对峙,张华做为内援,在朝中任度支尚书,供应军需。
  等吴王投降捷报传到洛阳的时候,羊祜已经病死一年多了,司马炎追思他的功劳,热泪盈眶。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司马炎立刻封杜预、张华为万户侯,并封两人的儿子为亭侯。此前羊祜、杜预都已获得开府仪同三司的恩宠,人们普遍看好张华,认为他也即将开府,并且很可能名列三公。
  太康三年(公元282年),司马炎相当诚恳地向时任尚书令的张华讨主意:“谁可托寄后事者?”
  张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明德至亲,莫如齐王攸。”
  这太令司马炎的伤心了,张华的答案离他想要的实在相差太远。在这个世界上,司马炎内心深处最忌惮、最讨厌的人,就是他的同胞弟弟、齐王司马攸了。
  因此没过多久,张华就被赶出洛阳,到北方僻远的幽州找鲜卑人去处理民族事务了。

日期:2008-12-23 10:22:08

  司马攸是司马昭的次子,史书上说他“少而岐嶷。及长,清和平允,亲贤好施,爱经籍,能属文,善尺牍,为世所楷。才望出武帝之右,宣帝每器之。”胜司马炎一筹。
  景帝司马师一直没有儿子,文帝司马昭便将次子过继给兄长。司马昭掌握大权之后,经常拍着身下的座位说:“天下是景帝的天下,我代理摄居相位,我百年之后,这个是桃符的座位。”桃符,就是司马攸的小名。完全可以想像,当时司马炎听到父亲说这番话,心情该有多么不安、愤懑。
  为了保住世子的位子,司马炎花了大心思。他请来贾充、裴秀、荀顗、何曾、羊琇、山涛等一大群有名望、掌权势的大臣替他说情,使出许多三迷五道的手段。(《资鉴》七十八卷:炎立发委地,手垂过膝,尝从容问裴秀曰:“人有相否?”因以异相示之。秀由是归心。)司马昭犹豫了好久,终于在死前半年,确定了司马炎的嗣位。
  知子莫如父,司马昭知道司马炎心里对弟弟有怨恨,所以他临死特地讲了汉文帝与淮南王刘长、魏文帝与陈思王曹植兄弟不相容,遗笑世人的故事,握着司马攸的手,托付给司马炎。
  四年之后,司马炎的母亲王太后病死。临终也担心司马攸的命运,她对司马炎说:“桃符性急,而汝为兄不慈,我若不起,必恐汝不能相容,以是属汝,勿忘我言!”
  这个王太后可不是一般女子,看人的眼光贼准,当年钟会还在得势的时候,她就对司马昭说钟会“见利忘义,好为事端,宠过必乱,不可大任。”后来果然如她所言。

  历史证明,王太后这次也没有看走眼。她死后十五年,三十六岁的司马攸忧懑而死,一向口无遮拦的驸马王济当面讥讽皇帝司马炎:“尺布斗粟之谣,常为陛下耻之。”
  史书上说王济“风姿英爽,气盖一时”,人长得很帅,也有气概,但是“外虽弘雅,而内多忌刻,好以言伤物”,缺点是一张嘴比较刻薄。
  “尺布斗粟”是汉代童谣,汉文帝时,皇弟淮南王刘长犯法自杀,长安街头传唱这样的童谣:“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从此,人们就用“尺布斗粟”来指代兄弟阋墙。
  汉文帝容不下淮南王,据说是因为他想收回淮南国,归中央所有;魏文帝容不下陈思王,是因为魏文帝鼠肚鸡肠,忌妒弟弟才高八斗,并且对一些陈年旧事记恨在心,趁机报复。晋武帝不同,他不贪图区区齐国之地,也没有魏文帝那样的恶心肠,《晋书》上说他“宽惠仁厚”是十分正确的。晋武帝容不下齐王攸,是因为现实十分严竣,已经不允许再进行含情脉脉的亲情表演,有充分的迹象证明:齐王攸是皇太子的最大隐患,齐王不除,将来皇太子的皇位十有八九是坐不稳的。

  曹丕兄弟相差五年,魏武帝暮年时,兄弟俩都正处于年富力强的好时节,不好好争权夺势一番,都觉得辜负了大好青春。后来魏武帝在决定以曹丕为嗣之后,从长远计,决定牺牲掉曹植的政治生命,他杀杨修敲山震虎,痛挫曹植的小团体。魏武帝一代枭雄,不做矫情的事,临死也不劝诫二子和穆相处,因为劝诫没有用,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成王败寇”四个字,不是墨写的,而是血写的。

  司马炎兄弟情况有所不同。司马攸小长兄十二年,文帝死时,司马攸才十八岁,在朝中没有根基。文帝考虑以司马攸为嗣,主要是出于对景帝的怀念,还有对幼子的疼爱。这种想法显然对社稷有害,所以贾充、羊琇一干人等纷纷反对。他们对司马攸个人并无成见,如果论亲疏,贾充是司马攸的岳父,羊琇是司马攸的从舅(司马攸出继景帝,羊琇是景帝羊皇后的从父兄弟),他们捅立司马炎,完全是因为“国赖长君,不利冲人”。

  司马炎一天天衰老,司马攸也一天天成熟,为人“虚身自降、待物以信”“以礼自拘,鲜有过失”,为人低调谦逊不说,并且“爱经籍,能属文,善尺牍,为世所楷。”总而言之人见人爱,是宗室不世出的贤人。
  因此,当太子是痴呆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一般震惊朝堂,很多朝臣心里就开始琢磨了:谁当嗣君才真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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