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9-27 14:54:00

　　在我们卅街镇，没有人不知道蒯三刀的风骚往事。只要你肯花上半晌工夫，保准让你听得血脉喷张，击掌叫绝。你还别不信，曾经有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只听了蒯三刀小半拉故事，从此就在这里扎下了根儿。这个年轻人就是我。至于蒯三刀单刀赴会去割大胡匪丁不平的人头，与六个日本鬼子赤手搏杀，抢了保安团黄杆子的娘们儿，用猎枪干掉一架日本飞机，荡平梯云城四大绺门，不过是他传奇生涯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事儿。看客绷不住要问：蒯三刀到底有啥本事，这么嚣张？

　　——这个野种是囫囵囵的一脉山！
　　你还别怪我说这家伙是个野种，“不是野种不风骚”——这是他亲口说的。当年庄稼地的一场酣畅淋漓的野合，昏天黑地撂倒一片大苞米棵子，蒯三刀自打出了娘胎就出类拔萃，浑身上下冒着一股油绿的结实。这块结实的身板后来被硬生生打成了筛子，可他不但没有死掉，反倒因祸得福抱回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好啦好啦，这些只言片语太不过瘾，漂亮故事还得从头讲起。现在，就让我们一起瞧瞧蒯三刀的那些——胡天胡地风骚。
　　第一章：胡天胡地风骚
　　一百多年前的卅街镇还是个屁蛋子大的地方。说是屁蛋子，一点儿都不过分。卅河就像一道腚沟儿，活生生把镇子劈成两瓣儿。镇子四面环山，都是老岭密林，天知道镇里的百姓都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那个操蛋年月讨活不易，各家都拼了命地找营生，靠天靠地，倒也能混个囫囵饱。

　　镇子里有位蒯猎户，单身汉，早年跟着闯关东的叔伯来到关外。那年月平头百姓的肚子里没油水，连油星儿都刮不出一滴，蒯猎户为了吃上顿肉，趁叔伯没在家，把爷们儿的小毛驴给捅了，这一顿驴肉吃得惊天地泣鬼神，连半块筋头巴脑都没留下。蒯猎户的叔伯回来之后，看着一堆被剔得精光的骨头老泪纵横，他给蒯猎户的褡裢里塞上几块干巴窝头，只说了一句话：“你娃是蒯家的孽！”


日期：2010-09-27　14:57:29

　　从此之后蒯猎户就跟他的叔伯分道扬镳了。蒯猎户靠着仅有的干巴窝头风尘仆仆，最后来到了卅街镇，不久就在镇子里扎下了根儿。深山密林多走兽，蒯猎户就是看准了这里的地界儿有肉吃。整日穿林越梁，到也把他的身子骨练得腱子肉横生。
　　这天晌午，蒯猎户在老林里撵一头野狍子。火燎燎的太阳悬在当空，射出的光线恨不能砸进十八层地狱。蒯猎户挥汗如雨，翻了几道梁，身子骚哄哄的就没一处干爽地方。他把上衣剥了个精光，先是撒了一斤尿，提上裤子的时候，听到南头的苞米地里一阵嬉笑。
　　蒯猎户点了旱烟，下了林子看到一顶花轿，轿子栽翻在地，一块腾腾扎眼的红盖头散落在焦黄的路面。蒯猎户扒开轿帘子，没有见到新娘子。他往苞米地里的走，两块黝黑的脊背先是堵住了他的眼睛，接着一片雪白撑住他的眼皮子。好家伙！两个轿夫正在剥新娘子的衣裳——新娘子被死死地按在苞米棵子上，鸳鸯肚兜下的胸脯汹涌波动，她的两条细腿正拼命地蹬踢着想吃肉的狼。

　　蒯猎户扔了旱烟，起脚踢翻其中一个轿夫——要知道轿夫平日里干得都是力气活，身子骨自然没的说，可蒯猎户这一脚下去，直接把轿夫踢了个鼻口迸血，歪着脑袋扎进了苞米棵子；另一个轿夫也没好哪去，脑袋瓜子被蒯猎户用膝盖磕得稀巴烂，整个一团血葫芦。
　　两个家伙搂腰搭背往外逃，血沫子挂在油绿的苞米叶子上，遭了一溜的绿皮苍蝇。
　　蒯猎户拉起新娘子，盯着她涌动的胸脯脑袋瓜子冲血。
　　新娘子惊慌失措地穿戴好衣裳，出了苞米地直奔花轿，捡起了红盖头，头也不回地朝大路走去。蒯猎户迈着弹性十足的步伐追着新娘子的屁股，半晌才喊了句：“哎——！”
　　新娘子被蒯猎户叫住了。她转过身来眨巴着眼看蒯猎户好一阵子，然后一溜小跑把蒯猎户拉进苞米地。两人歪歪扭扭地把身上的衣服撕得咔咔作响，以至于当晚蒯猎户是用上身的衣服裹在腰间才回到镇里的。


日期：2010-09-27　16:02:29

　　这场野合干得可真是昏天黑地，苞米棵子被成片地撂倒，新娘子的声声叫唤把林子里的群鸟惊得四散逃窜。最后，双颊通红的新娘子是被蒯猎户抱出苞米地的。此后的许多年里，这块原本并不肥沃的庄稼地居然连年丰收，结出的苞米棒子又粗又长，比周围的地界儿产量高出了一截子。每年秋收，镇里的农汉都会望着茁壮的庄稼嘘唏不已，这时候他们经常这样说：“蒯猎户真是透顶的……骚！”

　　新娘子把脸贴在蒯猎户的胸口，她在湿咸的汗味里感受着汉子的心跳。蒯猎户每迈出去一步，她的身子就跟着波动一下。新娘子咬住蒯猎户的胸口，嘴巴死死不放，两颗大眼睛含情脉脉。蒯猎户没有理会新娘子，他由着新娘子软和的身子在自己怀里波动不止，然后，他的裤裆被狠狠捏了一把。
　　头顶的太阳扑在蒯猎户的脊背上，他把这股子灼烧移到身下，接着举起了太阳。蒯猎户双手插腰，用身下的太阳撑着新娘子，他说：“你吃起肉来比我还贪！”
　　又一片苞米地又被祸害得不成样子。刚刚惊魂未定的群鸟再次被叫喊声轰飞，满嗓子支离破碎。这天下午，在通往梯云县城的道路的两旁，据说有十二片庄稼地惨遭不幸，惨不忍睹的场景让农汉们怀疑这是一头精力充沛的灰熊所为，为此他们不得不拎起土铳惶恐不安地前去看守。
　　就这样，整个午后蒯猎户的脚步走走停停，新娘子的嘴巴咬下，他的太阳举起，直到火红的云彩烧光了西山。梯云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那群飞鸟的叫声已经奄奄一息，它们疲惫的翅膀让新娘子咯咯笑个不停。她从蒯猎户的太阳上卧起身子，说：“你叫啥？”
　　蒯猎户说：“卅街镇，他们都叫我蒯猎户。”


日期：2010-09-27　18:54:34

　　十八年后，当蒯三刀踢开他老子的屋门，告诉蒯猎户自己是他在苞米地里撒下的野种儿时，蒯猎户脱下了他的上衣，蒯三刀在他老子的前胸后背看到了数不清的咬痕和抓痕。那些风骚往事让蒯三刀暴笑连连，他拍着他老子的肩膀说：“爹，我只能是你的种儿！”
　　正是蒯三刀回到卅街镇这一年，梯云城鼎鼎大名的“四大绺门”平地崛起。
　　这些悍匪马贼依托梯云城周遭的险要地势，陆续收复小股绿林，集结兵马占山为王，一时间声威大震。“四大绺门”划山为界，平时各自为营，战时结为联盟，他们是：八里香“苍龙”马平东，三合崖“白虎”刘宽西，蜂蜜沟“朱雀”赵南赫，甘麻河“玄武”陆北忠。许多年后，劫后的刘宽西在昏黄的土窑里撑着糟朽的身子对我说：“没想到道杀人不眨眼的刘白虎会败给一个野种儿！三刀爷是他娘的一脉山！”

　　蒯三刀来到卅街镇的第三个年头，梯云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保安团长黄杆子上任当日，他的娘们儿在黄宅活活被人掠走。来者重伤六名保安兵，刀刀见血，但却没有要了他们的命！后来卅街镇的人都说这件事是蒯三刀出道的大手笔，其实，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儿。蒯三刀当时的动机很简单：黄老太爷抢去了他老子的娘们儿，他就得尝尝黄杆子的娘们儿——这叫父债子还。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日期：2010-09-28　08:11:53

　　当年梯云城的黄老太爷买了窝集堡赵铁匠的四姑娘做二房，中途两名轿夫使坏，蒯猎户路见不平，虽说痛扁了两名轿夫，可他却和新娘子钻进了苞米地。那黄老太爷一把朽骨，压根就举不起身下的太阳，这事儿黄宅上下没有人不清楚，所以蒯三刀还没从娘肚子蹦出来，就早早地贴上了野种的标签儿。
　　发生这件事之后，蒯三刀他娘二房是做不成了，买她的钱财又被她爹赵铁匠还了饥荒，不得已她只能在黄宅做长工抵债，多年来受尽黄宅老小的白眼。但是蒯三刀却有着与他娘不同的际遇。说起这事儿，不得不提黄老太爷的独苗黄杆子，也就是后来的梯云城保安团长。
　　黄杆子比蒯三刀年长四岁，黄宅的伙计长工都称他“大少爷”，蒯三刀自然也不例外。可是私下里，这位黄宅的大少爷得管蒯三刀叫哥，只要不叫立马就是一顿胖揍。刚开始黄杆子当然不服，堂堂黄宅大少爷整天让一个野种下人欺负，这还了得？！黄杆子吩咐伙计长工把蒯三刀吊起来抽，被打得血肉横飞的蒯三刀愣是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说。两个时辰以后，长工伙计把蒯三刀放了下来，他跟黄杆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得让你死三回！”


日期：2010-09-28　09:03:25

　　果不其然，蒯三刀不久便证明他所言非虚，他把黄杆子的脑袋按在水缸里灌了肚歪，满腔的凉水让黄杆子跑肚拉稀，足足溜了三十多趟茅房。除此之外，拳脚相加是必不可少的。这蒯三刀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每次收拾黄杆子的时候都在他身上裹棉被衣服，打完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蒯三刀要让黄杆子疼在心里！
　　不久之后，黄杆子被彻底治理得服服帖帖。自此黄家大少爷碗里的肥肉顿顿都要跟蒯三刀平分着来吃。后来蒯三刀之所以有副剽悍的身子，种儿好自然不必多说，这些抢来的肥肉也确实帮了大忙。
　　黄杆子怕跟蒯三刀单独呆在一块儿。可是都在一个大宅子里，总有这个时候。每次黄杆子都是叫完一声哥便撒腿就跑。但是蒯三刀也不是没有分寸，只要有旁人在的时候，他还是毕恭毕敬地称给黄杆子问好，叫他大少爷。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蒯三刀他娘病死。在蒯三刀准备前往卅街镇的时候，他跟黄杆子说：“大少爷，我再做一件事儿咱们就算两清啦！”

　　当时黄杆子并不知道蒯三刀说的这件事就是抢他娘们儿。但是等到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以后，黄杆子居然没有感到愤怒，他回忆了几遍蒯三刀临行对他说的那句话，反倒踏实了许多，仿佛一个困扰多年的噩梦瞬间烟消云散。这回可算是跟蒯三刀再无瓜葛啦！黄杆子谢天谢地，只要不再跟蒯三刀扯上关系，别说赔上夫人，再磕掉几个响头都成。那种流淌在血液里的恐惧实在是让黄杆子怕到了极点。所以，这件事儿他压根就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日期：2010-09-28　09:04:22

　　黄杆子不追究不要紧，这回可便宜了蒯三刀——旁人不清楚个中缘由，自然顺理成章地以为蒯三刀本事了得，连堂堂保安团长都拿他没办法。几乎一夜之间，卅街镇蒯三刀的大名就飘满了梯云城上空。那时候蒯三刀还没有亮出“三刀定乾坤”的名号，所以梯云城的百姓说起蒯三刀，都这么称呼：那个抢了黄杆子娘们儿的爷。据说此后的某日拂晓，梯云城的上空出现“五星聚房”的罕见天象，就连整日蹲在城根儿算命的钱跛子都说：“梯云城要出大人物啦！”百姓们把钱跛子所言的“天意”跟蒯三刀联系起来，于是有关蒯三刀林林种种又被涂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这不得不让人感叹世间的荒谬，正应了那句并不经得起反驳的话：人生就是一场阴差阳错。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只竿，那么三竿打下去，两枚栆子里必定有蒯三刀。这一年是中华民国十年。

　　也正是这一年，好运再次降临在蒯三刀头顶。目不暇接的阴差阳错似乎认准了蒯三刀的屁股，任他怎么尥都甩不掉！那时候，关外的土地层林苍苍，九月的天空蓝得徜徉。蒯三刀背着一把撅巴子猎枪，玩了命地撵一头土豹。蒯三刀对土豹身上的金钱花纹喜欢的要命，说什么也要弄到手，这玩意做顶帽子那是太带劲了。要是运气好再得了豹胎，这猫冬的喝酒钱就有着落了。蒯猎户一身狩猎本领在蒯三刀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快到四方顶山梁的时候，这头土豹有些吃不住劲了。蒯三刀把身后的家伙卸下来，这工夫头顶传来嗡嗡的阵响，遒劲的力道把山梁的树木摇得点头哈腰。蒯三刀顾不得这些，对准土豹就扣动了扳机，轰的一股白烟儿过后，从天下掉下来个大家伙，直接栽到山坡上爆炸了，方圆百十里地都跟着颤悠。蒯三刀也给惊着了，他顾不得那头土豹冲下山坡，来到近处的时候，看到爆炸的大家伙周围已经绕了十几号秋收的农汉。农汉们端详了这头爆炸的大家伙一阵子，最后指着绿皮壳子上头的膏药图案说：“我操！这是日本鬼子的飞机！日本鬼子的飞机被揍下啦！”


日期：2010-09-28　14:38:02

　　这些农汉说的没错，一架日本人的飞机阴差阳错地被蒯三刀用撅把子猎枪给轰下来了！这绝不是吹牛，当时有日机三架飞往长春，最后只有两架飞抵，官方有材料白纸黑字作证。这回梯云城再次炸锅了，到处都在嚷嚷：“听说抢了黄杆子娘们的爷又打下一架日本飞机……听说绿皮飞机炸得稀烂，就在卅街镇四方顶山坡上……听说蒯三刀闭着眼睛打下来的……听说飞机里坐着日本天皇……听说日本天皇搂着两个娘们儿……”

　　蒯三刀彻彻底底成了梯云城家喻户晓的人物。不光如此，只要提上几句蒯三刀的名号，就连闹叽歪的娃娃都会立马收声，乖乖地咬起奶头来。过了一百多年，现在的卅街镇百姓还用这招吓唬不吃奶的娃，准准的。
　　谣言无孔不入。关于蒯三刀的传说在梯云城上空起伏不定，出城墙，渡河流，过山梁，越密林，吱溜溜钻入了八里香马平东的耳朵里。身为“四大绺门”之首的苍龙马平东也算个英雄人物，光绪二十六年就参加了抗俄忠义军，跟着当时鼎鼎大名的刘单子攻打过通化城。后来刘单子被俄国老毛子抓到了伯力，大清国招抚了忠义军，马平东不愿同流合污，便在八里香拉起绺子，报号“苍龙”。

　　马平东听说卅街镇出了个敢抢黄杆子娘们儿的家伙，还用撅把子干掉一架日本飞机，眉毛顿时就立起来了。这要是把蒯三刀拉进绺子入伙，他的八里香无疑在梯云城又多了些分量。于是他吩咐“通信柱”带着他的手书前往卅街镇密会蒯三刀。“通信柱”是绺门“四梁八柱”之一，专管通风报信，传达号令。这大的绺门就是座大房，房子得有梁有柱，“四梁八柱”就是这么得来的，缺一不可。


日期：2010-09-28　20:02:37

　　通信柱领命前往卅街镇，骑着快马自八里香疾驰而下，七十里外卅街镇说话即到。通信柱勒缰停蹬，立马于路间。他在岔路原地溜了溜马，然后却奔着梯云城方向而去。通信柱先是去了赌坊，天昏地暗地撒下了大把银子。这些入了绺门的亡命徒，银子来的快去得也快。从前没吃这碗饭的时候，多少都有个嗜好，逛个窑子，推推牌九，进了绺门身不由己，所以逮着机会他们多少都会开个小差过把瘾。

　　赌博是个力气活儿，得喊，得叫，得骂娘，不然不得痛快。这跟大块吃喝要大腕喝酒是一个道理。通信柱最后喊的嗓子都懒了，于是便决定大吃一顿再赶赴卅街镇。他挑了街面一爿上好馆子点了酒菜，正准备动筷的时候，看到馆子的酒保拦住了一位壮汉，两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酒保躬身作揖，道：“爷，您的酒菜钱还没结……”壮汉红通通的脸膛面带愠色，他从腰间扯出一把钦刀，“啪”地扎在桌上，开口说话：“你他娘的知道爷是谁吗？爷就是卅街镇鼎鼎大名的蒯三刀！老子抢过黄杆子的娘们儿，揍下来一架日本飞机，你管老子要钱？！”

　　——鸦雀无声。
　　酒保顶到嗓子眼的话活生生噎了下去。通信柱也把刚刚提起的筷子撩在桌上。馆子里能听到的只是食客们心脏跳动的嘭嘭声。梯云城谁不知道炙手可热的蒯三刀！似乎蒯三刀吃饭不给钱那也是里所应当的事情——蒯三刀的名号太过强壮，已经快要撑破梯云城的天。但就是这一天，蒯三刀的名号从梯云城的天空缓缓泻落，它的真实一度让许多人以为身在梦境。

　　酒保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到脸颊，他看着这位自称蒯三刀的汉子把钦刀收起。馆子的掌柜碎步前来，伸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掌柜几乎不敢抬头，后脖子战战兢兢臃起三沓赘肉。汉子哈哈大笑了两声，提步正要往外走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你先站住！”

日期：2010-09-29　13:32:46

　　这句话是坐在角落里的年轻人说的。他的面前摆着一壶酒和一碟牛肉。他把汉子喊住之后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吃着牛肉。汉子三步并两步窜到他身边，把钦刀扔在桌上，说：“你他娘的不是不活腻了！难道你不知道老子是蒯三刀？”
　　年轻人把钦刀拿起来，放在嘴边闻了闻，接着笑了两声。他说：“猪油味。蒯三刀从前是杀猪的？”
　　汉子一把夺过钦刀，顶在年轻人胸口，说：“你信不信我他娘的废了你！”
　　年轻人站起身时，不忘喝掉酒盅里的酒。他把汉子手中的钦刀移到自己的喉间，根本不顾陷入皮肉里的刀尖，居然气定神闲吹起了口哨。食客们一下子全傻眼了！在梯云城还有人敢在蒯三刀面前拔横？这简直跟自寻死路没什么两样。有些胆小的死死闭起了眼睛，生怕溅上一脸血。可是等到年轻人停住口哨时，他们看到的，却是那位自称蒯三刀的汉子扔掉了手中的钦刀。汉子明显有些心慌，他说起话来支支吾吾：“你他娘，你……我蒯三刀今天认栽！”

　　年轻人捡起地上的钦刀，递给汉子：“你记住了，蒯三刀从来不用杀猪刀。还有，蒯三刀到哪里吃饭，该给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汉子狼狈不堪地接过钦刀，扔了一把酒菜钱头也不回地溜走。年轻人把钱递给发傻的酒保，用手刮了一下他脸颊上的汗水，说：“算算我的饭钱。”
　　馆子里的食客们这才回过味儿来，知道刚刚溜掉的这位根本就不是蒯三刀，于是便各自唏嘘不已地摇起头来。掌柜赶紧过来道谢。年轻人把饭钱递给酒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信步走出馆子。酒保感到有失礼数，忙着问了一句年轻人姓名，年轻人头也不回地说：“蒯三刀，我住卅街镇。”
　　酒保痴痴地盯着蒯三刀的背影，手中的钱财缓缓散落在地。然后，他看到了几十张瞠目结舌的表情——在场的人全懵了！后来这位酒保一直追随蒯三刀出生入死，许多新入绺门的弟兄都曾听他讲述过这段往事。据说他每次讲完之后都不忘炫耀一句：“三刀爷还给我擦过汗呢！”这时候，绺门的弟兄便会看到他因为过于激动而闪烁的泪花。


日期：2010-09-29　20:36:27

　　第二章：一刀风起云涌
　　绺门有绺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别看是一伙悍匪，悍匪也是人，这叫“行低人不低”。尤其像八里香这样的大匪窝，大都是想要投靠绺门的人前来“挂柱”，“挂柱”之人须得身在绺门的兄弟递话保举，并立下字据交由“四梁八柱”之一的“字匠”保管，这样才算是有了做匪的资格。此外，想要“挂柱”多少都得拿出些诚意，这诚意是什么？无外乎大洋、枪火之类。

　　但是这些规矩显然无法在蒯三刀这里持续。通信柱不光带来了马平东的邀请函，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包沉甸甸的大洋。所以他才对蒯三刀说：“你是蝎子拉屎独一份。”通信柱以为凭借马平东的威名，加之这些白花花的大洋，蒯三刀必定感恩戴德。通信柱低估了蒯三刀，他错误地把“传说”真的当作了传说——虽然，他在馆子里已经见识过蒯三刀的风骚。蒯三刀收下了马平东的书信，却没有碰那包烫手的大洋。他说：“你可以回去了，就说我向大当家问好。”

　　通信柱撞了一鼻子灰，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大当家说了，只要你加入八里香，绺门八柱里有你一号！”为了加重这句话的劲道，通信柱又补充说：“别的入绺门的弟兄，那可都得从崽子喽罗先做起！”

日期：2010-09-30　16:19:00

　　蒯三刀多少也听说过绺门里的事，他知道通信柱这句话意味着平步青云。但是，匪毕竟是匪，那时候蒯三刀根本没有料到此后他会干上这个行当，而且还在这个行当里拔了头筹，成为不折不扣的悍匪之王。通信柱最后磨得嘴皮子都掉了两层，蒯三刀依然不为所动，不得已他只好长吁短叹地悻悻离去。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话实在是至理名言。八里香的说客刚刚离去，三合崖的人马接踵而至。三合崖的规格显然高过八里香，刘宽西指派二当家“滚地雷”前来相邀，滚地雷捎来了刘宽西的一句口信：“只要蒯兄弟点点头，三合崖的第三把交椅随时恭候。”
　　蒯三刀没有点头。他把滚地雷让到自家的交椅上，然后端来烧刀和狍子肉，又把在外把守的绺门兄弟叫进来，他对滚地雷说：“只要二当家不嫌弃，今后这儿就是绺门兄弟的歇脚处。”
　　滚地雷听了蒯三刀的头半句话喜上眉梢；他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张开，蒯三刀的后半句话直接把那两条眉毛泼成一个“八”字。滚地雷说：“蒯兄弟既然有这句话，我今天没算没白来！今后但凡有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只管来三合崖找我。”滚地雷喝酒吃肉，临行之时又说：“能和我滚地雷喝酒吃肉的人，我认准他是我的兄弟。”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包大洋——这份见面礼足足是八里香送来的两倍，他说：“本来这是送给你的，但是现在我们是兄弟，兄弟之间不讲这个。”滚地雷把大洋抛给崽子，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日期：2010-10-03　19:20:46

　　三个月后，当蒯三刀决定去割顶大胡匪丁不平的人头时，他想起了滚地雷说的这些话。那时候，他到三合崖向滚地雷要了二百块大洋，滚地雷二话没说便给了他。他们之间谁也没说还不还的事儿。滚地雷是蒯三刀的第一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