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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东北亚最神秘的世界——萨满往事
作者:
西阿格林
日期:2010-10-15 2:53:00
一、一个梦和一只王八
萨满,通古斯语,智者、通灵的意思。萨满是统称,各个民族有各个民族不同的叫法,从远古时期起,萨满在人类生活中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出兵打仗,吉凶问卜,婚丧嫁娶,人们都要请出萨满,和上苍构通……人类历史上,萨满也曾几度次遭到过绞杀,如中世纪的北欧,一些被认为是巫的人被活活烧死,甚至在我国,文革时萨满也一度被当成封建迷信遭到批判。
我有个本家二爷,就是一名萨满,文革时被戴上牛头,挂上纸钱,敲着萨满鼓,前村后店的被游斗。后来,红卫兵感到游斗不过瘾,说,萨满不是不怕火吗。他们在生产队场院里架起柴草,点上火,烤我二爷的屁股……秋风猎猎,场院里堆满了收割的庄稼,我二爷的屁股被烤着后,不知道是天助神火,还是我二爷几天来被拴在马棚里,马料吃的太多,放了一个屁,结果,“呼”的一股火苗蹿出,把场院里的庄稼点着了。我二爷被困在火海中央,他好像真不怕火,一边敲着萨满鼓,一边踩着火舌跳着萨满舞,随着我二爷疯狂的舞蹈,大火越烧越旺,最后,我二爷电闪雷鸣地喊了一声:萨满是不死的——
这个故事后来越传越神,说我二爷刚喊完,那些燃烧的火苗忽然变成一群红鹤,把我二爷抬了起来,在人们眼面前儿呼儿呼儿地飞走了。
对这个传说我不相信。
我从小接受的就是无神论教育,再一个,我这人打小就贼胆大。上小学时,我四哥学画画儿,听人说画素描要对着骷颅头研究人体结构,不过……可惜……就在我四哥蹉跎之迹,我半夜溜进坟地,从一口破烂棺材里给他摸回一个。我四哥当时感动得眼泪哗哗的,把手表都撸给了我。因为不怕鬼,考大学时,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考古专业。当时我天真的想,那些百千年的坟墓翻开,当看第一眼时,会有多少莫名刺激?进了大学才知道,考古并不仅仅是挖坟掘墓,是通过观察古人遗留物品的共同体,来研究当时的社会形态。话说回来,古人能把物品遗留在哪里?大多还不是坟墓里……让一个每天和棺材、坟墓、死尸打交道的人相信鬼神,骗鬼去吧。
下面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西阿格林,辽史专家,考古学教授,东北亚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另外还有许多虚衔,那是唬人用的,就不介绍了。东北亚考古研究所是几年前成立的,主要是研究长城以北和东北的历史。我们发表过一些很有价值的论文,如证明古高丽国、渤海国是中国的附属国,也证明过北极圈以北的雅库特人是中国人,如此,遭到了周边一些国家的抵制,上边本着搁置争议的精神,让把研究暂时撂下,但研究所还保留,工资也照发,就是大家没事儿干,用我们所黄亮的话说,闲得蛋儿都疼。
我蛋不疼,每晚有我的女弟子按摩,另外,白天风雨不误去水库钓鱼,钓多少,上秤付钱。夏丽说,你这和买鱼差什么呢?我说,话不能这么说,市场哪有水库那么静……这一天,我又去钓鱼,昨晚夏丽的按摩太久了,往水库边一坐,钩一甩,不久我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那个被烧死的萨满二爷。梦做得很清晰。明月清风,二爷提着萨满鼓,穿着萨满服,一跳一跳的向我走来。到了跟前对我说,他有一本书落在家里了。二爷说,书就放在我家老宅的西房梁下。嘱咐我,书找到不能翻看,要马上烧了,否则会着大火的。二爷说完,敲了一声萨满鼓,一跳一跳的走了。我突然被惊醒,听到渔铃在响。我赶紧起杆,杆太沉,一下子没提上来。我知道钓到了大鱼,便一点点的溜,一会儿,把鱼溜到了水边,我伸出渔网把鱼捞上来,鱼一露面,我惊呆了,这哪是鱼,是一个黑乎乎闪着古铜色的大王八,有四五斤重。现在王八除了养殖的,野生的基本绝迹了,能钓上个野王八,真是百年不遇。我乐颠颠的提着王八去过秤,四斤八两,虽然是王八,水库也没黑我,只收了普通鱼的价钱。他们说,你为水库除害了,要不,它一年不知吃多少鱼苗……
晚上,我搞了一个王八宴,请来了我们所所长塔拉,还有电脑专家黄亮,尸体宝存专家彭坤,炭分析专家郅华,同时,还有我的女友夏丽……这些人,把我的客厅挤得满满的。为了以后的故事发展,我再把这些人具体介绍一下。塔拉是蒙古人,萨满学专家,六十多岁了,人特别正直,最大的爱好就是喝两口;黄亮这个电脑专家把全世界都看成了一个电脑,正在做“束”研究,理论很高深,打个简单的比喻,一匹马在草原上跑过,10天后他能通过现场搜集到的“束”,复原当时马跑的景像……彭坤主要是研究尸体保存技术的,最得意的事情是,他收集的古尸体超过上百具;郅华是每一个考古队都离不了的人,挖掘出一具尸体,他说汉代就是汉代的,他说是清朝的就是清朝的,当然炭分析为证。
对我钟爱的女弟子夏丽我另起一段。
夏丽是一年前考上我的研究生的。当时看这个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温文尔雅,对一些历史问题很有自己的见解,就收下了。跟我研究一年多,我们一直保持着师生这层关系,虽然有时看到小姑娘汗津津的脸,或偶而突破束缚的一点肉,也有过冲动,但怕人说“潜规则”,也就只好做回正人君子了。突破师生那一层,是我带她进行田野考察,当时住在老乡家,半夜,夏丽敲开我的门,对我诡密的一笑,说,老师,给你出两道选择题,你答一下。平时都是我考她,到了乡下轮到她考我了。夏丽说,第一道题是,让她在我被窝里睡,允许我有所动作,然后我们去领结婚证;第二道题是,我把她赶走,她去报警,告导师强奸……这两道题哪道都不太好答,思索再三,我硬着头皮在第一道题上打了个对号。夏丽如此大胆,也是有备而来。一是她知道我四十多岁了,虽然有过许多介绍对像的,但目前还是光棍一个,另外,她读过我写的萧太后,被我的才华感动了,我写的萧太后天生丽质,有勇有谋,夏丽以为我喜欢这样的女人,才敢霸王硬上弓。她说,从她考取了我的研究生后,天天向我送秋天的菠菜,但我老僧入定,柴菲紧闭,三锥子都扎不出血来,只能出此下策。当我笨拙的手解开夏丽的胸衣,不由叹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夏丽娇羞的打了我一拳,美的你吧……
多年单身惯了,再加上嘴馋,我做菜很有一套。为了消灭这只王八,我从下午就着手打理,我选用了家乡的一种做法,砖炙。把王八捆在砖上,下面架起炭火,王八面前放一碗酱油,慢慢烤,王八热得受不了就喝酱油,把一碗酱油喝完了,王八也就外到里烤熟了。此种做法的好处是,王八的肉是活肉炙熟的,鲜而嫩,另外,盐酱慢慢浸入肉中,咸淡正好。看我如此做法,夏丽吓得哇哇叫,但当王八端上桌时,她比谁投筷都欢。酒是塔拉所长带来的,马奶子酒,蒙语叫阿日里,此酒是酸的,但喝一会儿就变甜了……就着砖炙王八,或专制王八,几碗马奶子酒下肚,大家就酒酣耳热了。塔拉所长不由哼起了,我的草原我的家……听到了草原,夏丽学曾轶可的绵羊音,咩咩了半曲狮子座……我不会唱歌,便大肆喧染如何钓王八,讲我二爷托梦,讲我二爷被火烧的传奇……听我讲到萨满,塔拉所长道,你们知道我为何研究萨满吗?我年轻时被萨满震憾过。
塔拉所长讲起了他的真实所见。
塔拉年轻时曾下乡在扎乌盟牧业大队,他们连长是一个汉人,娶个小媳妇也是汉人,如花似玉的,但连长把媳妇带到扎乌盟,小媳妇却闹病,去了几百里外的医院治过,医院说没病。回来又闹。有人私下建议说,可能是冲着什么了,让找人给看一看。所谓找人看一看,就是请萨满跳神。连长是用毛泽东思想培养出的积极份子,再者在那个年代,请萨满,无疑就是搞封建迷信,搞不好要被判反革命罪的。连长犹豫了,但看到年轻的小媳妇天天闹,不管人多少,说脱裤子就脱裤子……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让人偷偷从百里外请来一名萨满。蒙语管男萨满叫博,女萨满叫乌德根。请的这个萨满是个博,锡伯族老头,叫阿利玛纯阳,怕别人知道,连长只有几个私密的朋友把媳妇领到很远的草场,塔拉也是连长这些秘密朋友中的一个。阿利玛纯阳叫在那片草场上支起一个小蒙古包,外面埋上一棵树,然后在蒙古包里牵出一条绳子,拴在树上,然后开始洗羊,洗得羊全身直抖,明白的人说来神了,然后把羊杀了,阿利玛纯阳便开始跳萨满,最后把鬼赶跑了,大家把羊煮着吃了,就算完了。一切并没有多少神秘,但后来连长的小媳妇确实再不闹了。
塔拉说,最让他震憾的还不止这个。
那一年的春夏之交,草原上闹起了虫子。整个连队全参加到抗虫之中,撒药、打隔离带,但虫子多得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每棵草上都爬上三五条虫子,绿绿的草原,离远看,变成了一块块黑斑,那是虫子的色彩。塔拉说,最后虫子闹得连人都不敢睡觉了,满屋都抓满了虫子,有时翻个身,便压死一堆虫子。后来,国家还派飞机撒过药,但虫子太多了,这批刚死,那批又爬出来了,眼睁睁的看着,虫子在一天天的把草原咬噬贻尽,但谁也没有办法了。最后,有位蒙族老人和连长见议,要请阿力玛纯阳帮助灭虫,说,古来草原闹虫子,他们请的都是萨满。看着虫子和牛马争食,连长最后冒着被撤职的危险,还是决定请出阿利玛纯阳。
这是谁也瞒不了的事情,索性也就公开搭建祭台,很多蒙古人知道后,都骑马跑来参观,那一天,就像招开那达募一样,草原上人欢马嘶,最后,阿力玛纯阳被请上台,他指挥帮忙的人完成了一些仪式,如杀了一只青牛,把马奶子酒一碗碗的倾倒在草原上,祭台上又摆出风神雨神虫神的牌位,阿利玛纯阳这才上台祈祷,他一边敲着萨满鼓,一边跳着神舞,同时嘴中念着咒语……阿利玛纯阳祈祷了三个多小时,奇事出现了,响晴白天的天,突然风刮起来了,紧接着一片片乌云开始聚集,一会儿噼噼啪啪的雨点便打下来了,此时,不知谁喊了一声,虫子走了——再看,果然是,那些虫子全从草上爬了下来,急急忙忙的往河沟里奔,进了河沟后便被淹死,每一条大小河沟里,全布满了虫子的尸体……当时,虽然雨下得狂,但大家谁都没有去避雨,看到虫子真的走了,大家全在祭坛前跪下了。
塔拉所长说,就是从那里起,让我对萨满深信不疑,上大学后就一直研究萨满学。
夏丽道,那后来呢?
塔拉所长笑道,后来,上边知道了这件事儿,也找过一些当事人谈过,但最后出现在报纸上的,变成了,草原人民用毛泽东思想战胜了虫灾。
一直很少说话的黄亮道,你们别看我做的是现代化的研究,其实,在我心里,我一直相信人和天是神密的联系在一起的,只是我们还没找到那个端口。
后来,话题又转到我做的这个梦上来。
塔拉所长分析道,我想,你二爷这个梦也许在向你暗示什么。他是不是在点化你,在研究方面要转个向,让你从事萨满学的研究,那本书是一个像征,让你去揭示谜底?
我补充道,我这个人能吃能睡,很少做梦,而且还做得那么清晰。
塔拉所长按着自己的思路讲,我看我们这个研究所现在啥事儿没有,不如抽出些时间去研究萨满学。
夏丽第一个同意,道,黄亮不老说闲得蛋疼吗,我看大家再不干点事儿,把你们的蛋儿都闲化了。
夏丽的话引得大家一阵轰笑。
最后,塔拉所长一锤定音,道,西阿格林,那你就先牵头搞吧,你不说你们家乡是萨满之乡吗,你带着夏丽,先去做一番田野调查,需要什么,我这里帮你解决。
塔拉提到我的家乡,一下子让我想起来,我说对,我三嫂前几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我们后屯出了一个萨满,专攻世界难题,为别人治起癌症来了,她说她爹就是被那个萨满治好的。
塔拉道,那就更应该去考察一番了,是真是假,都是第一手材料啊。
唉,一个梦钓出个王八,从王八又钓出个萨满学研究来,行啊,只要蛋儿不化,干什么都行啊。
日期:2010-10-15 02:59:07
二、一本书和一场火
我的家乡确实是萨满之乡。过去,这里是满族牧马之地,后来,满人大部分进关了,留下很少一部分人守着这片荒野,汉人缺少土地,千里迢迢奔袭而来,和满人杂居,满人从汉人那里学会了耕作技术,汉人也把满人萨满教胡囵吞枣继承了去……满人萨满过去主要是掌管司祝,也就是跳家神,遇到节日,通过仪式把祖先神请回来,或者通过说唱形式,来演绎祖先的功名……到了汉人萨满那里,主要通过这一形式为人驱魔治病,甚至成为职业,靠此养家糊口……这些年,萨满这一形式在一些地方又兴起来了,有的乡镇搞起来,是为了旅游需要,而更多的人,却是用它来治病……我的家乡前村后店的,哪村都能找出几个萨满,有的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也有的门前冷落车马稀,但每一名萨满,据说走进这一行,就像吸食毒品的人,以后很难自拔,那些被用过的神,以会会缠着你。
我家那个屯子叫蛤蚂屯,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片沼泽地,过去荒沼连天,蛤蚂都蹲在锅台上唱歌,现在荒沼早已不见了,别说蛤蚂,就是蝈蝈也少见了,好像全世界都被农田占满了。我家是蛤蚂屯的老户,据说我祖太爷一次来此打柴,把扁担落这里了,几天回去找,发现那扁担长了叶生了根,我祖太爷认为这里是一块宝地,在此建了第一户房子,以后,人们天地地北的陆续过来,在这里兴成了一个屯子。我家老宅在蚂蚂屯的上首,高高的一栋砖瓦结构的房子,虽经百年风雨,除了青苔多些,但骨架还是很结实。看到我和夏丽走进院子,正在晒豆角干的三哥三嫂,别提多高兴了,说了两句话,三嫂就让三哥抓鸡,一时间搞得鸡飞狗叫的,我和夏丽插不上手,我就给夏丽讲我家老宅的历史,讲园子边的那些老树,哪棵树我上去掏过老鸹窝,哪棵树我上去摘过榆树钱儿……三嫂手脚麻利,我的乡村历史还没讲完,三嫂已把一盆香喷喷的鸡肉端上桌了。
三嫂还按老习俗,把桌子摆在了炕上,大家脱鞋上炕,盘腿而坐,夏丽还是头一次体会这种风俗。
三杯酒下肚,话完桑麻,我便往正题上靠了。问三嫂,你说那个胡三仙治病是怎么一回事儿?听我问到这件事儿,三嫂兴奋了,道,这事儿太了不得了……
三嫂讲的胡三仙是北屯的,那个屯叫下洼子。胡三仙是下洼子的土著,原名叫胡三,挺窝囊一个人儿,每天就知道摆弄个小马车,给人拉点脚挣钱,几年前,媳妇和一个唱二人转的跑了,胡三仙就剩下了自己。一天,胡三仙去乡里给人拉砖,在路口碰到一户出殡的人家,一阵鞭炮把马吓毛了,胡三拼命去拉马,结果车被马拉翻了,胡三被砸在了砖下,等人给他弄出来,人已经死就成了。大家把他送到家中,几个亲属凑钱给他买了一口棺材,但就在他出殡时,那棺材像长在地下一样,大家怎么都抬不起来,有人就骂,死了都死了,还懒在家里干啥?这时就听到敲棺材的动静,大家吓得赶紧跑,也有大胆的,后来把棺材撬开了,看到胡三在里面坐了起来。胡三说,他叫胡三仙,是老仙把他派回来治病的。问他能治啥病,他说专治癌症。屯子里的人半信半疑。我三嫂的父亲也是下洼子的,半年前得了癌症,把三间瓦房都治光了,还没治好,抬回来就在等死呢。听说胡三成仙了,能治癌症,家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胡三仙请去,胡三一番跳,告诉三嫂他爹,说多年前他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下生就死了,可他连埋都没埋,直接就扔进毛坑里了。那个孩子太脏,没地儿托生,最后就钻进他肚子里闹……三嫂说,他爹确实生第一个孩子扔了,可都四五十年了,那时胡三还没生下来呢。胡三的话让三嫂的爹相信了,赶紧请他驱鬼。胡三说,这鬼驱不走,得给他盖个新房子。于是家人赶紧扎了一个小棺材,一把火烧掉……果然,从那以后三嫂的爹肚子就不疼了,现在不仅好了,还能下地干活了。
三嫂的故事确实传奇,我问三嫂,现在胡三怎么样了?
三嫂说,现在胡三可不得了,找他看病的人大车小辆的,下洼子都快装不下了,下洼子把小学校都腾出来了,专们收治各地来的病人。看到胡三确实有道行,村长二胖连村长都不当了,专们给胡三当帮兵。夏丽不懂帮兵的意思,我告诉她就是副手,二仙的意思。二胖有经济头脑,让胡三仙治病再不要不收费了,每名病人收一万块钱,要签合同,治好了收,治不好一分不收。当然,也不是每一个来的病人都能治好,病人抬来后,胡三仙先要看一眼,说能治,就留下签合同,说不能治,就是从车里抬出一座袋钱,也不治。二胖私下跟人说,那些说不能治的,是在阎王爷那里挂了号的,谁都救不了。
我知道三嫂不会说谎,但还是要眼见为实,晚上决定和夏丽去考察一番。
我们屯和下洼子相隔不远,中间只隔着一条叫北沟子的小水沟,北沟子平时水量很小,但遇到涨大水,也会沟满壕平,因此两个村子在沟子两边都修了防水壕。我和夏丽走过了这两道防水壕便到了下洼子。下洼子村四周也全被庄稼所包围。月色中,层层叠叠的青纱帐像罩了一片轻纱似的,十分安静、平和。还没进村,我们便听到了萨满的鼓声。萨满的鼓和其它的鼓不一样,只有一面有皮子,是抓鼓,敲起来没有共鸣,但声音却传得特别辽远,而且鼓声又特别急凑,听起来就像催征的战鼓似的。
不用人指路,靠着鼓声的指引,我和夏丽一路来到了小学校。
小学校里聚了很多人,从着装打扮看,外地人居多,本屯人天天看,早就没有新奇感了。操场中间摆着一个大香炉,真是财大气粗了,香不是一根根点着插在香炉里的,是整捆整捆的投进香炉中,就像点着一堆篝火,火光灼灼闪闪,照得人影晃来晃去,有如鬼影幢幢。香炉后边,供桌上摆着整只杀好的猪、羊、鸡、鱼,还有茅台酒……一个瘦得皮骨头老干部模样的人,被一个老太太扶着,坐在香炉前面,老干部身体虚弱,再加火烤,脸上流着汗,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样子,让人担心,他那口气咽下去,还能不能喘出来。
看到胡三仙,我才想起来,小时候,我是见过他的。寂静的乡村没有啥娱乐,南村北村的人,以村为单位,常爱聚在一起打群架,有时蛤蚂屯的人经过下洼子,被下洼子人撵得屁滚尿流,有时下洼子的人路过蛤蚂屯,也会遭到土炮(一种用葵花杆做的玩具)的攻击,有一次胡三赶紧小马车,不知怎么路过我们这面的防水壕,让我们一群孩子用土垃疙打得直叫唤,后来还哭了,虽然个子长得小点,但那时怎么说也是大人了,他一哭,吓得我们这群孩子四处逃散……现在的胡三可不一样了,像皇帝一样穿着黄马褂,腰上系着一圈儿腰铃,头上戴着一个装饰有鸟的萨满帽,手中拿着萨满鼓,用羊蹄子在敲着,胡三仙可不是我印象中那样灰头土脸的样子,在香火的映照片,红光满面……他一边敲着萨满鼓,一边围着火堆围圈子。胡三仙后边还跟着一个中年人,胖胖的,套着一个黄马甲,手中拿着一个鞭子,这可能就是三嫂说的,不当村长当帮兵的二胖了。
胡三仙转了几圈后,在香炉旁边一个椅子上坐下,看了一眼二胖,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二胖把鞭子一挥,很漂亮的打了一个响鞭,然后唱道:
日落西山黑了天,
家家户户把门关。
十家都有九家锁,
就有一家门没关。
鸟奔山林虎投山,
喜鹊老鸹奔树上,
家雀哺鸽奔房檐,
帮兵我啊来此地,
脚踏地,头顶天,
一步两,两步三,
三三两两我来到大神前。
小的我今天做的是,
要不辞辛苦把神搬。
老仙家——
你不来,我也搬,
你要来,我还搬,
搬到来年三月三。
我又拿起这把鞭,
鞭声一甩响连环,
听我来请狐黄仙。
老仙家,出古洞,
举目留神把天观,
要是晴天驾云斗,
要是阴天驾风旋。
驾云斗,驾风旋,
老仙出门道行全。
老仙家,出古洞,
离深山,奔营盘,
请你来这看一看……
二胖唱到这里,胡三仙开始全身抖动,越抖越历害,后来,头也摇了起来,摇了一会后,他站了起来,开始摆腰,腰间的串铃哗啷哗啷响了起来,在串铃的配合下,他敲起了萨满鼓,鼓声和串铃声响成一片……人越摇越疯狂,就像风车团团转,最后转成一道白光,连人都看不见了……那一刻,真的感到一股仙气扑来,夏丽紧紧的拉住我的手,我把身体靠紧夏丽,用肢体给她支持。胡三仙连摇带敲的有一顿饭的时间,突然扑倒在地,整个人昏死了过去……围观的人禁不住“呀”了一声。二胖摆手示意大家不要紧张。不久,胡三仙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开始说话了,那声音幽幽的,带着地狱的寒冷,像隔着十几里外传来。
胡三仙道,请我什么事儿呀?
扶着老干部的老太太赶紧道,老仙家,我们请你给老头来治病来了。
胡三仙道,他的病不好治呀。
老太太道,大慈大悲的老仙家,你就给治一治吧,以后我们给你修庙,在家里摆上你的牌位,天天给你上香磕头。
胡三仙半唱半讲的道,他的前生啊是个大地主,抢男霸女多收租,被人一锄给打死,阎王判他生个穷人来受苦。哪知道,他托生后穷人翻了身,放猪娃当了大干部,前半生,他还为穷人办些事儿,后半生,只知贪腐搂个肚子鼓,天天山珍加海味儿,小鬼眼馋钻进他的腹……
老太太道,老仙家,那可怎么办啊?求您快把小鬼赶走吧。
胡三仙道,小鬼好赶,但以后,要吃糠,要咽菜,把贪来的东西全吐出……老太太道,只要赶走小鬼,这些我们都应了。
胡三仙站了起来,拿起萨满鼓围着老干部身边一顿敲,然后把鼓扣在老干部的肚子上,又大敲了三下,嘴中发出“呔”的一声,只见香烛里的火花“啪”的冒出一股白烟,爆裂开来,声音之大,就像放了一个鞭炮。
胡三仙道,小鬼赶走了,我亦走了。
胡三仙“当”的一下倒在了地上,人又昏死了过去,半天,出了一口长气,醒了过来。
老太太见胡三仙醒来,放下老干部,就去给胡三仙磕头,胡三仙道,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老仙。此时胡三仙说话的声音,是标准的男人声,声音也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
最奇的还是那位老干部,这一番折腾不仅没倒下,突然坐了起来,对老太太道,给我拿一杯水,我渴了。老太太朝围观的人要了一瓶矿泉水,老干部扬起脖子哗啦哗啦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老太太见如此,“妈呀”一声嚎了起来,大家一时不得其解。半天,老太太哽咽着道,他好了呀,这几天,他一次只能喝半小勺水……听老太太如此说,众人无不惊叹。
看到胡三仙的惊人疗效,我虽然还是感到有些荒诞,但又不得不服,这东西真的有效果,尤其是后来几天来我和夏丽的调查,让确信了,萨满真的是可以治疗癌症的。
我和夏丽菜调查了四十一名癌症患者,这些人有年龄大的,也有年龄小的,有男也有女,他们都是被胡三治过的,他们没有离开下洼子,是等着真正确认自己病好了,好给胡三付钱。这些人有高官,也有平民百姓,在下洼子乡村小学里住着,条件相当简陋,每天吃的也不外乎白菜土豆,什么药都不用,但看起来他们的精神状态非常好。有一位刘先生,五十多岁,是位企业家,他说,他最后每天就靠杜冷丁支持着,来到这里杜冷丁停了,也不再吃海参鲍鱼了,天天白菜土豆,但感觉人又活过来了,他现在每天围着下洼子,还能转上一圈儿。刘先生说,通过胡三仙治病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命里有多少就是多少,不要强求,啥都放下了,人就轻松了。他说,他呆在这里不走,不是担心自己不好,怕出那一万块钱,他说就是病不好,胡三仙要什么他给什么,他呆在这里,主要是要体会这里的气场,学会什么才是人生。除了刘先生,其它人的看法也都大同小异,就是通过胡三仙下过神,心里变得明镜似的,感觉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每一天,都活得明月清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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