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嫁的那些男人(被拐卖的女人——候鸟风情路)

作者: 忧商河

  日期:2010-11-30 15:48:00
  题记:
  在这里,候鸟有广义和狭义两种意思。
  广义地说,候鸟是指所有的外省人,只要不是本省的,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全部本地人称作候鸟。不同地区或略有差别,也有叫北崽的。从听觉上而言,候鸟自然会好听一点点,虽然其中的侮辱意味是一样的。
  狭义地说,专指被拐卖而来的外省女人。这些外省女人年龄并不局限于少女,也有已经是已婚生子的。她们的命运迥异。但其中的感受体味,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所谓幸福,不过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玩意儿。

  值得特别说明的是,候鸟这个词现在已经逐渐消失,准确说,已经成了那一批女人的专有名词。时间跨度大概是1982,83年到1997,98年这样一段。前后持续了十五年左右。之后嫁入本地的外省女子,大多是本地男孩出门求学、务工或经商而自由恋爱而来。是故,她们虽然也是外省的,却极少被称为候鸟。即使偶尔称呼到,大多是戏谑之言,并不能当真。

  这个故事中的候鸟,指的就是那十五年里被拐入本地的外省女子。
  她们是那么的与我相近相邻,以至于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并不能感受到她们的不同。很偶然的机会,我触及到她们的一面,从而让我开始了对她们的经历的回溯和思考。
  我的回溯和思考代替不了她们的人生,我试图去做到。
  好了,为了叙述的方便,本文仍然采用第一人称。
  日期:2010-11-30 15:48:45
  第一部 洪荒年代

  一 冬月碎梦
  1
  那一年,我十八岁。
  那一年,生产队开始把田地分到各家各户,单干了。
  那一年,爸爸对着我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对我说,娃儿,你是老大,你得出来帮帮爹娘。于是我将那通知书默默收起,一起收起的还有初中毕业证书。

  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我无法逃避。
  那一年秋收已尽,挑回家里的粮食果然比往年多了很多。可是,这有什么用呢?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加上我们五个兄弟姐妹,那么多的嘴巴,填的满吗?
  填不满的。
  何况,除了填满嘴巴,活着,还需要很多。
  这是西南的一座大山村,虽说是分田分地了,每人名下也不过是那么一两分。其中还有那么多的坡地山地。种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呀。

  日期:2010-11-30 15:49:51
  2
  冬天来了。
  西南高原上的山沟里,格外格外地冷。没有雪,寒气依然嗖嗖钻骨。
  连阳光也带着冷气,照在身上似乎就要凝霜。
  群山萧瑟。

  爸爸已经出外打短工。在过年前,弄点活水钱,过年能够弄点肉,也许还能扯点布做衣服。不,他告诉妈妈的话根本就是回来一定给她扯布做衣裳。他说妈妈嫁给他快二十年了,就没整件好一点的衣服。现在单干了不愁吃了,就该换件新衣裳。
  也许还有我的份。那简直是肯定的。
  我听妈妈说,过年,也许就给我许个婆家了。
  婆家。
  这两个字让我的心比这天地还冷。
  可是我有得逃吗?

  我不知道。
  故事里的王子会骑着白马来吗?
  我不知道。
  我每天都会到地里去弄点事,清理一下石头什么的,顺便砍点柴回家烧火。
  我怕呆在家里会傻掉疯掉。

  是我不好,我不该读那样多书的。读书多的人就会胡思乱想。
  我不敢回想过去。
  没有未来的人是不该回想过去的。
  日期:2010-11-30 15:50:44
  3
  爸爸走了一个月。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在日复一日的沉闷里,我的心开始躁动。
  其实,相对妹妹们,我已经算好的了。二妹才小学毕业,也已经被退学。她的学习和我一样,算是挺好的。但三弟紧随其后,今年开始上初中了。妈妈叹气说实在供不起。那么牺牲的当然只能是女儿。
  四妹才上三年级,妈妈的意思是也不用上学了。爸爸心软,觉得至少要让她上完小学。我和二妹不说话,心里也是希望她上完的。但是她实在是顽皮,整个像野男孩。天天打鱼摸鸟不说,还学会了和男生打架。事实上,她已经声明,下学期她就不上学了。
  没人搭理他。
  小弟才六岁,还没上学,只是一张吃饭的嘴巴。

  二妹和三弟是一起上学的。她和我一样,都是迟入学。我和她在读书的问题上,都是以死抗争过的。
  但这有什么用?终究是回到原点,走不出这大山的。
  日期:2010-11-30 16:23:13
  4
  赶场的日子。娘去了。我不知道她带回来什么,其实好像也没带回什么。一起去的还有二妹和小弟。回家后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有些奇怪的快乐。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不想猜。

  但小弟告诉了我,他说,姐姐,场上好热闹,很多人。
  他还告诉我,娘给他买了糖糖吃。
  他说,本来是不给二姐吃的。娘说二姐没吃就背不动我。我就给了二姐吃了一粒。
  我懒洋洋地没问他是不是给大姐留一粒。他也没说。说实话二妹带他的时间比我多得到,可是他常常会打二妹。我和他是比较生分,生分倒有神秘感的吗?
  赶场后几天,我实在忍不住。就为了见见场子上的热闹,我也得去走走。

  我告诉娘说我要去看看同学。她知道我在场子上有同学。
  家里就我和三弟有场子上的同学。
  她其实早看出我的闷闷不乐,但是她是多么寡讷的一个人,女儿的心事,她是不知道如何开解的。
  她当然答应。她甚至问我要不要带点家里特有的食品去给场子上的同学尝尝。
  我在上初中的时候,住在学校,带的那些吃食,场子上的同学是很喜欢的。
  但那只不过是因为稀罕罢了。
  我不让她麻烦。
  换上了比较整齐的衣裳,我出发了。
  这一去,几时能回头?
  日期:2010-11-30 16:25:09
  5
  当然是走路。
  这山路何止十八弯,千折百回,蜿蜒起伏,上坡下岭。

  太阳似乎有了一点热度。也许不过是我身上的热。
  我心里有点小小地跳动。
  娘当然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六。读高一的他会回来的吧?
  他是我的同学,比我小三岁。他是场子上的人。他的衣服比其他人总是干净一些,他身上是真的有书卷气的。他只是看书,从不参与和别人的打架。但他家在场子上,也没有人会去打他。
  我喜欢和他说话。我分数永远在他后面一位,这就让我常常有可以向他请教的机会。
  他还是个孩子呵。他帮我解答完,鼻尖总会沁出一层汗珠。

  我喜欢他汗珠的晶莹剔透。
  毕业的时候,就我们两个收到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但只有他去上学。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偶尔想想我呢?
  日期:2010-11-30 16:26:49
  6
  场子旁边有条小溪流,水清澈,捧一口在口里,也是甜美的。据说它一直流,一直流,会流到那个叫做黄果树的瀑布那里。
  我们都没去过。
  到场上要经过这条溪流。
  在渡溪的时候,我临水照影。
  溪水里,那个姑娘的脸红扑扑的,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气息,头发是精心扎过的麻花辫,辫梢是鲜红的头绳。

  我记得他无意中说过,喜儿的红头绳应该是最美丽的头饰。
  当时,我们的同学,一律是灰扑扑的。如果有人有红头绳,那肯定是最美丽。
  我有,可是我不敢带到学校去。
  今天我带了。
  衣服有些臃肿了。我有些懊恼。但好在鼓胀的气息还是散发了出来。

  我知道我是美丽的。
  我很早就从别人的眼睛里知道了。
  这包括教英语的那个老师。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我坐在溪边,掏出带着的干粮,默默地吃。

  他如果回来,还要一两个小时吧。高中不在这个场子上。
  日期:2010-12-01 08:58:50
  9
  当我在那间灰暗而破旧的候车室徘徊到第三趟,并且准备就此回家的时候,门口忽然走进两个男人。
  看样子都有三四十岁的样子。
  这两个人在这个地方出现,绝对是让人觉得鹤立鸡群。
  他们都穿着中山装,深蓝色的四个大口袋的中山装,陪着一个同样颜色的鸭舌帽,让人一见,就想起领导两个字来。
  其中一人见了我,忽然眼前一亮的感觉,他上前问我,姑娘,你好。

  他的普通话很不标准,有一种奇怪的腔调。但我还是听出来了。
  出于对服装的敬畏,我说,你好。
  我知道我的眼神中一定带着一丝疑惑和敬畏。
  他伸出他的大手,说,我是福建一个茶场的负责人。我们这次来这里是要招工的。
  他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手,粗硬,结实的手在我的手上摩挲。

  我吃了一惊。慌乱中急忙挣脱。但是没有成功。他继续用一只手抓住我,另一只手指着另一个人说,这是你们这里的县领导,是他带我来你们这里招工的。
  旁边那个人的打扮和他看起来差不多,但是他年龄比较浅,衣服颜色却更深一点。
  他开口了,说,张同志是一个国营单位的领导,这次来我们这里招工,如果能够被挑上,以后一辈子就有着落了。姑娘,你是哪里的?
  他最后的语气非常亲切,犹如家常。
  最重要的是,他的语气腔调和我一样,是本地的。

  我的心抖了一下。
  日期:2010-12-01 09:43:25
  10
  这个张同志松开了我的手,说,王领导,你赶紧给她看看我们的介绍信,不然就吓坏人家小姑娘,以为我们是骗她的。
  他的腔调依然是怪怪的,但是我还是听出来。
  王领导就从他腋窝下夹着的黑皮包里掏东西,一会儿递给我看,是两张介绍信。

  介绍信的内容是介绍谁谁同志到什么地方去招工,请当地政府给予接洽什么的。另一张是县里一个什么局的文件,请各乡镇场给予支持等等。
  这些不是关键,关键的是鲜红的公章。
  公章代表着单位,代表着zhengfu,代表着可以相信。
  我已经相信了他们。
  日期:2010-12-01 10:49:08
  11

  王领导问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苗翠竹。
  他若有所思,说,姓苗的啊,是苗家沟的吧。
  是啊。你也知道苗家沟吗?
  到这里,我已经彻底相信他。
  他矜持地笑笑说,我下个月就要去那里下乡,你家人叫什么名字啊,到时候要不要给他们捎信?
  我脑子一时不够用,说,捎信?捎什么信?
  张同志插话,说,小苗啊,是这样的,我们已经招满了四个人,再加一个就五个了,完成这次任务了。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天晚上涅,就要到县城和大家会合。所以如果你能决定就跟我们走,不能决定涅,就没法了。

  日期:2010-12-01 11:09:48
  12
  我只听到县城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让我想起了他。他的学校,就在县城近郊,我知道的。
  我迟疑地问,那么住哪里呢?和完中近吗?
  他们对视了一下,说,住招待所,很近的。怎么你有什么事?

  我心里一乱,连忙说,没事没事,就是问问。
  但我觉得我的脸已经有些烫了。
  张同志很关心地说,你也不用担心衣服什么的,到时候到了我们茶场,都是统一发的。冬两套,夏两套,上班下班还各一套。大家穿统一的劳动服,精神。
  王领导接着就说了,小苗啊,你放心啦,政府觉得你还是很不错的。你就先去看看,不习惯再回来嘛。家里我负责给你传个话。老人家看孩子出息了,都会高兴的,你说是不是。
  我还是很迟疑,这时候不知道该找谁商量。

  如果有人可以商量一下,多好。
  我在脑子里快速地找可以商量或者捎话的人。
  张同志对王领导说了,王领导,我看这孩子还实诚,说不定还有点文化。
  我忍不住说,我初中毕业,有毕业证书的。
  王领导说,是这样啊,没带证书吧?
  我说,没有。
  他说,没事,你就用一句外语给我们问好一下。
  我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这是很简单的,说:hello,Mr Zhang,nice to meet you!

  张同志和王领导对视而笑,他还夸张地拍拍大腿说,王领导,这下子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我正愁这几个姑娘文化太低,要找个人当小组长不方便呢。你看小苗肯定可以的吧。
  王领导说,是啊。昨天那个小肖没有把握好机会,今天就让你碰到,看来张同志这次的任务还是可以圆满完成的啦。
  我傻傻问,小肖是谁啊?
  他们就给我简单讲了一下,说是昨天在隔壁场场上找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也是初中毕业,条件不错,他们都很中意,但是姑娘说要回家和家里商量,当时时间还充足,结果姑娘回去和小姐妹一说,都反对她去,怕她被骗了,家里也不同意,说太远了。他们也只好放弃。没想到他们才走没多远,就有她的小姐妹跑过来说愿意跟他们讲愿意去。他们就问她怎么知道招工的消息的,她就说是小肖说的。我们就知道了说不定劝说小肖不去的就是她。这是什么意思嘛,就是嫉妒啊。这种人道德不好,他们是不能要的。

  王领导这时候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表,说,张同志,这通往县城的车就要来了。不管小苗去不去,我们都不要错过这车了,不然就赶不回去。县里的领导能体谅我,家里的领导可要惩罚我了。
  张同志说,那是,那是,这招工也是讲缘分的,没缘分就算了,不能再耽误你和嫂子的相会了,这大半个月辛苦你了。
  说着还递上一根烟。
  我知道那是过滤嘴的烟。高档。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日期:2010-12-01 17:33:29

  13
  张同志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长长的气。车子的声音已经到了近处。
  我的心狂跳,心其实已经上车了,但脚还是没有迈出去。
  王领导说,小苗,这样吧,先上车到城里,如果不想去,明天再回来就是。车费政府给你报销。
  我的心又是一跳,好吧,就当是为了去看看他。
  他们明显捕捉到我的神色,张同志伸手握住我,说,走吧。
  车门打开,他当头上去,我被拉着上去。王领导从后面轻轻推着我,我们都上去了。

  车吭哧吭哧地又开动起来。这是一辆破旧的车,但对我来说,它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交通工具。这是我第一次坐车。
  当窗外熟悉的风景以有别于我的经验的速度后退的时候,我的眼泪哗啦啦下来。
  那一刻,我百感交集,不知悲喜。
  日期:2010-12-01 17:45:16
  14

  到县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很冷很冷。县城有有稀落的几盏灯,但是并不分明。不像在家里,虽然灯少,可是高高低低地分布,让人似乎可以直接看到灯芯那样来得分明光亮。下了车后,我反而镇定下来,刚才一路上的胡思乱想都没有了。
  这包括见他。
  我想清楚了,我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只有跟着这两个陌生人走,我才有机会改变我的一生。
  我们就住在汽车站的旅店里。旅店里真的已经到了四个女孩子,另外有一个带领她们的领导,也说是姓张,他年龄比较轻,长得很惹女孩子喜欢。我在读初中的时候看过露天电影,我觉得他就像是某部电影的男主人公,但是我记不起。他笑呵呵地让我们叫他小张同志就可以。

  四个女孩子看起来都比我大,而且长得都很普通,个头大概都在一米五五左右。居然很整齐。有个最胖的嘴巴里在叨叨着什么,很热情,用一口本地腔靠近我说,妹子真水灵。她姓段,叫段青红。另一个长得比较好看,年龄也比较大的,冷着脸,对我有莫名的敌意。小张介绍说她姓赵,赵璇。另外两个真的太普通了,黑一点的叫卢玉凤,白却矮一点的叫孙锦茹。

  张同志介绍我叫苗翠竹。除了段青红,没有人理我。但是卢玉凤和孙锦茹都看着我,卢玉凤看的时间又长了一点。
  大家都是陌生人,我得用点心。语文老师说,要善于观察人,我还记得。
  日期:2010-12-01 17:50:49
  15
  王领导把我们带到后,说要回家去团聚。两个张同志就一再挽留,一定要请他吃饭喝酒。王领导说自己是领导干部不能破坏工作风气的。但张同志说没有他这个本地的同志出面,他们可能连晚饭都没得吃。
  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后来我才明白,如果不是有他去交涉,还真难以让食堂掌勺的人起来给我们开小灶。
  我们八个人一起吃饭,饭菜很好。是我平生最好的一顿。吃饭的过程中,两个张同志轮流告诉我们茶场的条件多好多好。除了吃和穿之外,他们甚至告诉我们,洗澡的热水都是用自来水管供应的。
  这无疑让我们很向往。我注意到赵璇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睛格外扑闪。

  我们几个女孩子各自用家乡话聊聊,都是本县不同乡镇的人,看来这次两个张同志确实花了不少心思的。
  不过,时间倒是不长,从最早加入的卢玉凤和孙锦茹到今天我的加入,还不到一个星期。卢玉凤和孙锦茹是同村的。她们俩格外亲近些。
  王领导最后给我们敬酒,说,希望我们到了单位后要好好发扬本地人民艰苦朴素勤劳勇敢的作风,不要给家乡父老丢脸,以后给当地人民留下好印象,希望张同志还可以继续来本地招工,为解决本地劳力问题做贡献。什么什么的。
  我们都不会喝酒,但我们都很大口地喝了。
  一道火焰从嘴巴里烧到胃里。我们都如登仙。

  王领导走了。
  我们被安排在一个房间睡觉,我和胖乎乎的段青红一张床。
  日期:2010-12-01 17:58:29
  16
  第二天,我们在两个张同志的带领下,踏上了长途车。

  之后数天,我们分别转车,先后坐汽车,火车,甚至还坐过运货的敞篷货车。
  两个张同志对我们照顾很好,伙食好,睡的地方也好。
  他们甚至还给我们添置了每人一身的衣服。
  小张同志说,大家以后是同事了,在一口锅里吃饭,不对你们好,对谁好啊。
  年关渐渐近了,天气却慢慢暖和,车窗外的绿色越来越多,溪流里的水越来越大。

  家乡越来越远。
  我们几个女孩子已经颇为熟悉,经常交流着家常。
  这一切,让我们忘记了,我们是背井离乡,我们正离开亲人,我们正远离乡音。
  我们应该风雨同舟。
  我在心里默默想。
  日期:2010-12-01 23:45:34

  二 梦醒时分
  1
  这是福建闽南一个叫做清溪县的地方。从名字上看,山清水秀,富有诗情画意。但是真正到达的时候,我们还是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的。
  我们是腊月初八到达清溪县城的。这个县城比我们的县城大一点,房子也新一点,可是这天是那么冷,长途汽车吭哧吭哧停下的时候,我们下了车,耳朵一下子寂静下来。
  我们已经有了十多天的经历,对于适应这种突变已经习惯。在老家,那是一个更静的世界。

  我们倒吸一口冷气的不是这种静。而是四周环绕着的山。
  是的,这里的山比老家的山更低,更缓和,可是它连连绵绵,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样子。张同志——我们已经知道他叫张志国告诉我们的样子不是眼前的景象。小张同志——我们也已经知道他叫张立坡告诉我们可以看见的大海,更加没有出现。
  日期:2010-12-01 23:59:37
  2
  张立坡看见我们的失望,连忙说,这里是县城,当然不在海边,我告诉你们,茶场那座山翻过去就是厦门,厦门就在海边,你们知道的。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知道,但是我是知道厦门的。我在候车厅的交通图上看了一下,确实这里和厦门好像相隔不远的样子。
  我却忘记了,地图上那么一点点距离,不管怎样,在现实中是无法用眼睛穿透的。
  张志国下了车后有些心神不宁,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表,毅然决然说,先吃午饭,场里的车如果不能来接,我们就搭客车。
  他又把张立坡叫到旁边去说话,他们说的是闽南话,我们听不懂什么。不过根据我们一路走来的经验,一般他和张立坡说完闽南话,结果总是不错的,比如说上次给我们买的衣服,再比如说,我们偶尔可以吃上张立坡去买来的零食。
  不知道他这次能带来什么。反正他自己先走了。
  张志国带我们走了好远的一段路才在县城边上的一家民营饭馆上吃饭。我们这段时间除了在火车上吃的时候比较简单,转坐长途客车的时候一般都会在汽车站的食堂吃饭,高大气派热闹的汽车食堂,很是让我们开眼界和过瘾。突然在这种小地方吃,没几个人,反而局促得很。大家低头匆匆吃饭,连话都不敢多说。虽然饭菜其实一点都不错。

  吃完的时候,赵璇忽然喃喃说,今天是初八了。
  没等大家回应,又说,今年是哪一年了?
  大家看着她不知道她的意思。
  她说,今年是一九八四年了。再过几天,就是一九八五年了。
  我心里暗笑,就公历来说,现在已经是一九八五年了呢。
  可是我没点破她,一股惆怅无由地涌上心头。
  腊八了呀。爸爸可回家了?

  日期:2010-12-02 00:25:01
  3
  吃完后我们并没有马上走,张志国走过去结账的时候,唧唧呱呱地和老板娘说着什么,我们反正听不懂,看得出他不是很满意老板娘的回答。但还是要了一包烟。
  这一次,我发现这不是过滤嘴的烟。
  他回来把烟点上,顺手把烟盒扔桌上,我看了看,烟盒上画了一副乒乓球拍,上面写了两个字,友谊。
  段青红直接说,治国同志,立坡去了哪里啊?我们是在等他吗?
  张志国说,等会你就知道了。
  段青红就说,那你能买包瓜子请我们吗?要不你不用请,先借给一块钱,以后用工资了还你。
  段青红以前没吃过瓜子,我们五个人中她吃瓜子的本事也最差,她总是没法子顺利把瓜子轻巧地借助牙齿磕开。要嘛就是咬碎了,要嘛就是放在手上直接用手掰。因此她格外不服气,自从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吃到瓜子,她总是会缠着吃瓜子。算起来,她已经借了五块钱了,就这个瓜子的事情。
  我也借了十块钱,买了一条手帕和几件女孩子用的东西。我在读书的时候见过学校的女老师用过,当我见到的时候,我就买了。

  张志国大口大口吐烟,我再看不到他在老家场上第一次遇到我时候的热情。有了张立坡之后,他更像是一个领导。但这个领导让我感觉过于威严了,我不喜欢他,同时有些怕他。
  真的不怕他的人是赵璇,赵璇话不多,但是每次她要求什么,张志国或者张立坡都会满足她。她也买了东西,但是她没说借,她说的是给,我记得。
  倒是孙锦茹和卢玉凤没说什么,可是我看见张立坡比照着我和赵璇的东西,也另外给她们买了一份。算不算是借的呢?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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