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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彪悍的抗曰战争——抗曰援朝1592
作者:
李浩白
日期:2011-01-13 14:27:48
第一章 风起日本国
丰臣秀吉蓦地从榻席上站起身来,“铮”的一声抽刀出鞘,寒光一闪,竟将面前茶几的一块木角一刀劈落!然后,他阴寒无比的目光盯在地板上那块木角之上,一动不动,口里却一字一句说道:“这次御前会议,用不着再议下去了。此番西征朝鲜、大明之役,本关白认为能赢就一定会赢!谁若再敢有所质疑,便如此木!”
丰臣秀吉的野心
凛冽的寒风扬起层层海涛,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粉碎开来,溅起漫天飞沫,人们的视野一派迷蒙。
顺着那一片片浪花直望过去,在很远很远的海天相接处,几个黑点若隐若现。许多日本人都知道,那些黑点便是对岸朝鲜国的岛屿了。但他们也仅仅是从别人的传言中知道这一点而已——对于这个一海相隔的邻国,他们从来都不曾亲身踏上它的国土,对那里的风土人情自是陌生得很。
距离海滩三四里外的荒野上,“叮叮当当”的响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穿着紧身装束、戴着尖顶小笠的日本士卒正拿着钻头、手锤,挥汗如雨地埋头打磨着一块块黑亮如漆的花岗石。
“我说,龟田小二,这关白大人为何要在这儿修建一座号称‘最坚固、最壮观、最华丽’的‘名护屋’?”一个胖胖的日本兵抬起头来,随手揩了一把脸上横流的热汗,有些疑惑地问身旁另一个倭兵,“我先前以为,关白大人会把天皇陛下居住的京都修成‘最坚固、最壮观、最华丽’的城池呢!”
“东井次郎!你没事乱嘀咕什么?”龟田小二头也没抬,一边继续俯身握着手锤、钢钻,专心致志地打磨着自己面前那块黑色的花岗石,一边冷冷说道,“关白大人颁布的命令,咱们只能一丝不苟地执行,谁也不能多问什么!你还是专心把你手头的这十块城砖打磨好吧!”说到这里,他忽地仰脸看了东井次郎一眼,加重了语气说道:“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关白大人说了:‘一定要把这座名护屋的每一块城砖都打磨得坚不可摧……’”
“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也别唠叨了……”东井次郎讨了个没趣,只得又埋下头弯下腰“叮叮当当”打磨起自己脚下那块坚硬异常的花岗石城砖坯料来。
正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车马喧哗之声轰然而来,惊得那些正在打磨花岗石城砖的士卒们不禁停住了手头的忙活,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东面那条黄土大道上尘土飞扬,一面面绣着“三株桐”花纹的旌旗迎风猎猎招展。而那些旌旗之下,便是一列列车辆和一队队骑兵飞驰而来。
一看到那“三株桐”花纹旗,士卒们便慌忙丢下手中的铁锤、钢钻,一个个就地埋头伏下身来,也顾不得地上碎石硌得身上到处生疼,一齐朝着这些马车、骑兵拜迎不起。
“哗哗哗”一阵杂响,那数不清的马车、骑兵一直驰到这个城砖打磨场的周边才停。在他们众星拱月般的簇拥下,一辆顶上插着五彩描金孔雀翎团扇的马车径自驶到了场地中央。然后,马车的珠帘掀了开来,一位身着金亮缎袍的秃发老者在两名绝美侍姬的搀扶下,踏着八个躬身伏地的武士脊背,就像踩着一块块宽阔的“垫脚石”一样悠然自得地缓缓走了下来。
在场中众人眼里,这个秃发老者已年近六旬,却显得精神矍铄,一双三角眼更如夜空寒星一般灼灼闪光,眼神凌厉得让人不敢对视。在他举止顾盼之际,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掩盖了他本人的丑陋相貌。剥去那股戾气的掩饰,他其实是尖嘴猴腮、额角狭窄、颧骨高耸,活脱脱一只瘦猿的样子。
秃发老者双脚刚一落地,便使了个眼色,让搀扶他的那两名侍姬放手退了开去。他整了整衣襟,在那片空地当中负手而立,犀利的目光向四周环视着,仿佛一个凛然不可接近的霸主,那么高傲,又那么威严。
就在那些打磨花岗石城砖的士卒们惊疑不定之时,却听那老者身后一列手持长刀的侍卫突然齐声高呼:“关白大人驾到!”
这声音宛如一阵惊雷在士卒们的心头滚滚而过——原来,这个金袍老者就是当今日本国内连天皇陛下都要礼敬三分的关白大人丰臣秀吉!
对于这些士卒来说,有关被日本人誉为“乱世第一奇男子”的丰臣秀吉的各种传说实在就像神话一般扣人心弦、引人入胜:三十七年前,二十岁的丰臣秀吉还只是织田信长府中一个卑微的奴仆;三十七年来,丰臣秀吉在织田信长的一手提拔之下,异军突起,先后打败了柴田胜家、泷川一益、伊达政宗、北条氏政等强宗大藩,收服了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小早川隆景等各方枭雄,终于一飞冲天,成了驾驭诸侯、一统日本的“关白”!
在日本的历史上,“关白”一职相当于中国古代官制里的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极高职位。自古以来,日本的“关白”只能由出自上古藤原一族的近卫、鹰司、一条、二条、九条等所谓“五摄政”家族人员出任。
而丰臣秀吉挟降服诸侯、肃清日本之赫赫功勋,打破了这千百年来由“五摄政”世族垄断“关白”之职的传统,凌驾于诸侯、百官之上,被正亲町天皇封为日本国历史上第一位平民出身的“关白”。所以,关于丰臣秀吉的一切,都被日本士民视为莫大的奇迹,士民无不对他敬畏臣服。
可是今天,就是这位近似于天皇陛下一般拥有巨大权势和传奇色彩的大人物,居然驾临他们的身边!这让士卒们心头又是狂喜,又是惶恐——狂喜的是,他们竟然能亲眼目睹关白大人赫赫不凡的威势和风采;惶恐的是,他们还不清楚关白大人猝然驾临所为何事,一个个都禁不住战战兢兢起来。
这时,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出头的文官打扮的青年。他举手投足之际显得十分精干,刚一下车便左顾右盼,仔细地打量城砖打磨场里的情形,不时满意地微微点头。然后,他缓步来到丰臣秀吉身旁停下,沉吟了片刻,问道:“请问关白大人,现在就把铸刀室锻造好的新刀发放给他们?”
“三成,你先把车厢里的新刀拿出来让本关白看一看。”丰臣秀吉的目光定在那一块块黑亮泛光的花岗石城砖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众士卒听到丰臣秀吉把这个青年文官唤为“三成”时,心头又是一惊:原来他就是丰臣秀吉手下“五大奉行”之首、心腹谋臣——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转身向那些下马而立的武士们打了个手势。
武士们得令,便将马车车厢里装着的那一口口大木箱抬了下来,纷纷打开,从中取出了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崭新长刀,放在了地上。
丰臣秀吉慢慢走到堆放在一起的那些长刀前,俯身拿起了一柄长达四尺有余的斜月形弯刀,握在手中,静静地凝视着。
“关白大人,这些利刃是铸刀室的师傅们呕心沥血地锻造出来的,”石田三成满脸堆笑地跟过来说道,“他们还说:‘我们日本的宝刀,必然能像关白大人的眼神一样无坚不摧!’”
“呵呵呵……本关白的眼神有这么犀利吗?”丰臣秀吉干瘦如猴的脸颊上慢慢现出了一丝笑容。他认真看了看手中长刀的锋刃,轻轻往刀身上吹了一口气,淡淡地问道:“不过,本关白还是有些怀疑:这些利刃当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能‘无坚不摧’?”
“是的!是的!”石田三成连忙点头哈腰。
丰臣秀吉也不言声,右手提着那柄长长的倭刀,让刀锋划在地面上,然后迈步向离他最近的龟田小二这边走来。
“刺啦啦”一阵刺耳的锐响传了开来,丰臣秀吉手中长刀的刀锋拖在他身后的地面上,如同分波破浪般在黄土地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槽印——这柄长刀当真是锋利之极!
他就这样拖着长刀缓缓走到龟田小二面前止住,用左手指了指龟田小二面前那块刚刚打磨好的花岗石城砖,沉声问道:“这就是名护屋城墙的城砖吗?”
龟田小二早已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伏身在地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就用这块城砖来验证本关白手中这柄利刃是不是真的‘无坚不摧’吧!”丰臣秀吉哈哈一笑,说时迟,那时快,右手的长刀闪着一道弧光向那块黑亮亮的花岗石城砖劈了下去!
“当”的一声巨鸣,余音袅袅,久久不绝。众人定睛看去:丰臣秀吉一下将手中长刀劈在了城砖之上,片刻之后慢慢移了开去,却见那块城砖除了砖面上略略现出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刀痕之外,竟是丝毫无损。
丰臣秀吉把目光从那城砖面上收回来,投在了自己手中长刀的刀身上——那柄长刀的刀刃竟被劈得朝后卷了起来!
“关白大人……”石田三成一见,顿时吓得跪伏在地,浑身哆嗦个不停,“这……这……”
“这样的刀算得上‘无坚不摧’吗?这样的刀能够帮助我们大日本国的武士们势如破竹地劈开朝鲜和大明国的城墙而后长驱直入吗?”丰臣秀吉紧紧地盯着那柄长刀卷起来的刀刃,半晌之后才突然像怒狮一样咆哮起来,“马上传本关白的命令下去,把锻造这柄长刀的那个铸刀师立刻斩首示众!还有,要用他的脑袋警戒所有的铸刀师—— 一定要锻造出真正‘无坚不摧’的利刃来!”
“是……是……卑职马上照办。”石田三成把头磕得就像捣蒜一样。
“当”的一响,丰臣秀吉将那柄长刀丢在了地上,俯身伸手在那块花岗石城砖上抚摸了片刻,然后抬头注视着龟田小二,带着淡淡笑意赞道:“看来,你打磨的这块城砖还真是坚固嘛!——你可知道,刚才本关白那一刀若是劈开了这块城砖,恐怕今天要掉脑袋的就不会是那个铸刀师,而会是你了!”
龟田小二吓得魂不附体,全身大汗淋漓,只是“咚咚咚”地叩着头,不敢答话。
“这些士卒把城砖打磨得很好!”丰臣秀吉慢慢站起身,环视了全场一圈,向石田三成吩咐道,“你下来之后,立刻奖赏他们每人二十石大米!”
这二十石大米足够一个士卒全家老小吃一年多了,在日本算得上是很大的一笔奖赏。那些打磨城砖的士卒们听了,不禁纷纷叩头高声谢道:“多谢关白大人!”
丰臣秀吉淡淡一笑,大手一挥,止住了众士卒的山呼之声,肃然说道:“各位武士:你们一定要把这座名护屋城修建成全天下最坚固、最壮观、最华丽的城池!这个城池竣工之日,便是本关白将关白府从大阪迁移在此指挥你们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征服大明之时!”
“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征服大明!”那一队队骑兵立即高举战刀扬声大呼,“万岁!万岁!天皇陛下万岁!关白大人万岁!”
在他们这种无比狂热的激情感染之下,那些打磨城砖的士卒们也像着了魔似的跟着狂呼起来,声浪越掀越高。
倾听着这狂涛般的呼声,丰臣秀吉脸上慢慢绽放出满意的笑容。他将目光投注在大海的西边,眸中顿时燃起了万丈烈焰……
日期:2011-01-13 14:28:53
血星耀夜
名护屋内城新建关白府中的“黄金室”里,丰臣秀吉和一位须眉如雪、面容慈祥的玄袍老僧在榻榻米上对面而坐,正慢慢地品着茶。
这座“黄金室”是一间由黄金铸造而成的宽大会客厅室:它的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由整块整块的纯金锻成的,甚至连纱门、纱窗的骨架也是金质的。人们一坐进这座厅室,立刻便会被里边金灿灿的光华晃得几乎睁不开眼。
喜好奢华的丰臣秀吉正是用它来向别人炫耀自己无与伦比的权势与财富的——确实,在全日本,就连天皇所居的殿堂也只是由上好的花岗石砌成的。
“西笑大师!本关白亲手为您沏的这壶‘樱花茶’味道还可以吧?”丰臣秀吉满脸谦笑地望着正举杯品茶的玄袍老僧,话语间透着一丝难耐的期待。原来,这老僧便是日本第一高僧、京都相国寺住持——西笑承兑。
“当然!当然!关白大人亲手泡的‘樱花茶’当世实在无人能及啊——它的味道馥郁清淳,令人满口留香,妙不可言!”西笑承兑捧着茶杯,眯着双眼,深深地回味不已,“想当年织田信长将军在世之时,就一直对关白大人的茶艺赞不绝口——老衲能品尝到您沏的宝茶,实在是不胜荣幸!”
“哪里……哪里……大师谬赞了!”丰臣秀吉听了西笑承兑的夸奖,只是淡淡一笑,点头谦谢而已。
然而,他今夜邀请西笑承兑前来,终究不仅仅是为了品茶。于是,隔了片刻,他才缓缓说道:“西笑大师不愧为我日本国首屈一指的禅教领袖啊!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又精通星相占卜之术,本关白一向都钦佩得很!”
一听此言,西笑承兑捧着茶杯的双手顿时一顿,他的目光凝视着杯里那碧绿如玉的茶水,一动不动。半晌之后,他才悠悠开口说道:“关白大人碰到什么难解之事了吗?老衲静待垂询。”
丰臣秀吉却不言声,从榻榻米上慢慢站起身来,缓缓踱到黄金室的西窗前,“哗啦”一声将那扇水晶薄丝纱窗推开了。
西笑承兑闻声微一抬头,向他这边望来。二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窗外群星闪烁的夜幕,沉默不语。
隔了许久,丰臣秀吉仍静静地立在那西窗边,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西笑承兑说道:“今天上午有一个术士告诉本关白,说昨天夜里天空东北角有一颗硕大的流星,像血球一样鲜红夺目。它倏地便划向了西北角的夜空……这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天降异象’啊!
“本关白当时便细问那术士这场‘天降异象’的含义……可那术士似乎也是一知半解,对本关白支支吾吾,答得模模糊糊……唉,看来本关白心中的疑问,只有大师您才能剖析得清了……”
西笑承兑仍看着那窗外深深的星空,面色如古井没有半分波动,显得十分沉郁。
他缓缓捧起了茶杯,送到自己唇边,慢慢呷了一口“樱花茶”,轻轻长叹了一口气,道:“老衲昨夜也曾看到了这一幕……今天即便关白大人不屈尊请老衲,老衲也会不请自来告知关白大人的……”
丰臣秀吉慢慢转过身,静静地看向西笑承兑。
西笑承兑透过面前那茶杯上的缕缕白汽,盯着窗外灿烂星空的深处,慢慢道:“请恕老衲直言,这‘血星耀夜’之象,乃不祥之兆啊!”
“哦?”丰臣秀吉的唇角掠过一丝惊愕,“此话怎讲?”
“关白大人,此‘血星耀夜’,象征着明年年初我日本国必会发生一场惨烈的刀兵之灾。老衲在此提醒关白大人要多加小心才是啊!”西笑承兑讲到此处,方才将自己的目光慢慢从窗外收了回来,直直地望着丰臣秀吉的脸,“不过,您毋须过虑。老衲的心底还有一丝疑惑:这‘血星耀夜’的天象,来得很是蹊跷。它和我大日本国目前的国情丝毫对应不上啊!”
丰臣秀吉面色平淡如水,毫无表情地说道:“本关白愿闻其详。”
“当今我日本国内,关白大人披坚执锐,历时二十余年,用兵如神,肃清四域,降服诸侯,正本清源,一统天下,海内升平,国势蒸蒸日上……”西笑承兑一脸疑惑地说道,“老衲冥思苦想,也猜不出哪一个‘大名’竟敢罔顾天意民心公然兴兵作乱……这‘血星耀夜’所预示的刀兵之灾又会从何而起呢?……老衲百思不得其解啊!”
西笑承兑口中所言的“大名”,就是指盘踞在日本国各州郡那些拥兵自重的封建领主和藩臣。一百多年前,正是由于他们在四方割据称雄,才酿成了日本历时百载的“战国时代”。而今,丰臣秀吉已然收服了各地“大名”,战国乱世自是一去不复返了,刀兵之灾又从何而来?难怪西笑承兑摇头不解了。
丰臣秀吉静静地听他说完,干瘦的猴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深深的笑意。
他踱回到西笑承兑对面的茶几前盘膝坐下来,转换了话题,淡淡地问道:“本关白相信,西笑大师的博学多才,在我日本国堪称‘超群绝伦’了。却不知大师您的佛学造诣,和远在海疆之外的大明国少林寺高僧们相比如何?”
“唉!老衲才疏学浅,在日本国已是‘井底之蛙’,又焉敢与皇皇天朝的圣僧相提并论?”西笑承兑缓缓摇了摇头,又无限憧憬地望向窗外西边的夜空,“老衲其实一直盼望着自己在有生之年能乘舟越海西去大明国,前往嵩山少林寺恭聆诸位圣僧的点化呢……”
“嗯……西笑大师的这个愿望,本关白很快就可以帮您实现了。”丰臣秀吉深沉地一笑,笑得有些神秘。在西笑承兑惊愕的目光中,他又道:“你们佛教的前辈高人吉田兼俱曾讲过:‘神佛之学,根源生于日本,舒枝展叶于中土大明,开花结果于天竺。’现在,本关白已下定决心,要将邻邦朝鲜、大明国逐一吞并于我日本国版图之内,实现织田信长将军‘天下布武’的遗志!”
“什……什么?”西笑承兑一听,心头顿时一阵狂震:这关白大人今夜怕是吃错了东西吧?怎么突然讲起“疯话”来了?不错,丰臣关白的确是雄才大略、英武超凡,仅仅花了二十余年工夫,便扫平了国内六十六州的动乱和积寇——可是,丰臣关白大概还不懂得这区区的日本国六十六州,在那皇皇大明天朝的疆域之中,不过是小小的一角!照他们汉人的说法,丰臣关白时常炫耀的“削平六十六州积寇”的伟绩,大概只相当于平定了明朝版图之内六十六个乡镇的动乱而已!他们大明朝一个省的疆域就不知道要比我们日本国大多少——然而,丰臣秀吉居然想将邻邦朝鲜、大明国逐一吞并,还要做什么“实现织田信长将军‘天下布武’的遗志”,这岂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他认真地盯了盯丰臣秀吉的眼神——那是一双燃着熊熊欲焰的眼睛,仿佛在向外喷射着灼人的戾气,非常狂热,非常亢奋。看来,丰臣关白的的确确有几分“走火入魔”了。
虽然知道得罪丰臣秀吉的后果很可怕,西笑承兑还是暗暗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道:“老衲记得,我日本国一百多年前那位曾经扫平群雄、肃清海内、一统天下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是何等神勇无敌,又是何等威武雄壮——然而,面对无比强大的大明天朝,他也只能俯首称臣、送表朝贡……难道一向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足利大将军是甘居人下的鼠辈吗?连他都对大明国如此畏服,请关白大人亦要三思啊!”
“本关白的武功才略岂是区区一个足利义满所能比拟的?”丰臣秀吉听了他这番话,唇角顿时掠过一丝不屑,满脸不以为然,冷冷说道,“他秉承祖荫、坐拥雄兵,凭着世代贵胄之资,自然可以轻轻巧巧扫平诸藩,这又何足道哉?本关白以一介仆隶之身,投袂而起,一呼百应,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故能在二十年间肃清天下,岂非天命所归?”
说罢,他顿了一顿,双目一抬,直直地盯着西笑承兑,肃然道:“不瞒西笑大师,家母当年怀本关白时,曾经梦见一轮红日破窗飞入她腹中。她醒来之后,请相士占卜吉凶。相士对她讲:‘夫人所怀之子,贵不可言,乃是天照大神之嫡子,将来其赫赫威势,必如日光普照,无处不及,无人能敌。’西笑大师请看,本关白今日所建之丰功伟业,不正应验了那术士的预言吗?现在,本关白就是将相士当年的预言全部实现——征服朝鲜、大明,将四海八荒尽行收入掌中!”
西笑承兑哪里会信他这番神神道道、自欺欺人的谎话?却不敢反驳他,只得垂头深深叹道:“战端一启,兵连祸结,我日本臣民再无宁日矣。一切还请关白大人三思啊!”
顿时,黄金室中倏地静了下来,静得令人有些窒息。
丰臣秀吉沉默着,也不抬头看西笑承兑,只是盯着他面前茶几上的那只茶杯,隔了许久才道:“本关白听说近来京都中西洋天主教的余孽们又死灰复燃、蠢蠢欲动……西笑大师身为佛门领袖,对这些异教徒破坏了我日本佛门正统的行为只怕也是头痛得很吧?”
“是啊!近来,这些异教徒们大倡妖言邪说,扰得我日本国内的善男善女人心浮动、歧念横生……老衲恭请关白大人施以雷霆手段,尽行驱除日本境内的西洋异教徒,还我佛门一片清净之地!”西笑承兑急忙双掌合十恭敬地讲道,“我日本四万佛门弟子必将对您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驱除西洋异教徒,维护日本佛门正统,这个好说。本关白明晨便可颁下一道手令,费不了多少工夫便可彻底解决。只是——”丰臣秀吉忽地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西笑承兑,悠悠说道,“此番征伐朝鲜、入主大明之事,本关白志在必行。为了团结我日本臣民上下一心共同对敌,本关白希望作为我日本国镇国之教的佛门众弟子,能够在您的领导之下,广开法坛,在民间多多宣讲我日本国凌驾于朝鲜、大明之上的正当性,多多发动各州郡的青壮男子舍身为国投入到这场‘圣战’之中!西笑大师对此意下如何?”
“这……”西笑承兑脸色一僵,在犹豫之际,抬头一瞥,却见丰臣秀吉双眸之中的凛凛寒光已似利剑一般直逼而至!他心头一跳,只得战战兢兢俯首答道,“老衲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了。”
听到西笑承兑这般回答,丰臣秀吉铁青着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他哈哈一笑,端起茶壶,亲手又为西笑承兑斟上一杯热茶,显得十分和气地说道:“来,来,来,请西笑大师继续品茶……”
西笑承兑推辞谦谢之际,心中一个念头却是闪电般一掠而过:看来,这“血星耀夜”的凶象并没有显错——从今夜起,日本国一场惨烈的刀兵之灾果然是在劫难逃了!
日期:2011-01-13 15:36:06
“你很吃惊吧?你万万没有料到一向以恭谨自守、谦卑待人的为父在心底深处居然会有这等雄伟的抱负吧?”德川家康近乎自嘲地说道,“唉!是到了该告诉你一切的时候了!——其实,如果没有眼下这个天赐良机降临到我德川家族的头上,为父这一辈子也许只有在临终之际才会告诉你这些话啊!”
“天赐良机?什么天赐良机?”德川秀忠听得云里雾里的。
“是的!为父隐忍潜伏、苦心孤诣等待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振兴我德川一族‘百年难遇’的天赐良机了!”德川家康的眸子中射出了狂热的兴奋的光芒,“既然机遇已经降临,为父就应该及时告诉你这些话了!——从现在起,身为德川家族嗣子的你,要马上站到为父的身边,一齐为我德川氏‘独揽天下’的大志而去奋斗打拼!”
“父亲大人……”德川秀忠嗫嚅道,“父亲大人的这番教训,孩儿自然是牢记在心了——但是父亲大人,如今丰臣关白大人执天下诸位大名之牛耳,势力如日中天,我们德川一族凭什么和他争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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