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殊途同归的爱情

作者: 季海东

  日期:2011-02-23 15:10:48
  1
  韩东恋爱了。
  这是他的感觉。感觉这东西就像UFO,新鲜、刺激,但你永远也别指望说出个丁三卯四的。
  韩东买磁带凭的就是这种感觉。如果他什么时候想买磁带了,便自个儿钻到磁带店里去,两只眼睛恶狠狠盯着一排排磁带,仿佛那里隐藏了什么鬼魂或者女人。然后,他就嘿嘿一笑,他的一笑最是让人受不了,更引来无数侧目与呕吐。笑完了,他就郑重抽出一盒磁带往柜台上一扔,结了。

  当然,恋爱的事儿不比磁带。恋爱的高明之处在于,如果你爱的人是一盒磁带的话,那便是绝版。
  爱情还有一点高明之处,那就是,磁带还可以包退包换,但爱情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韩东感觉脸上有些发热,他琢磨,瞧我这德性。韩东的脑子里现在满满的,除了那些小蝌蚪似的音符,还有一个女孩儿。
  梅是韩东的大学同学,人长的漂亮,身材很棒。每逢班里搞活动,梅总是积极分子。可是,梅总是一副冷面孔,那种冷属于月亮,其实,冷的背后是火一般太阳似的热情,也叫温暖。
  韩东庆幸自己长了个发达的头脑,他自认为已经看透了梅。
  他有些沾沾自喜,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老天悯人,也许是有意成全韩东,机会向他靠拢。
  下午的当代文学课,韩东又是最后一个匆匆赶到,他的左手托着一个“爱华”随身听,右手拿着三盒磁带,清一色的摇滚。
  这是韩东的习惯,也是他每次上课的两件必备武器。
  韩东几乎每节课都在睡觉,而且睡觉的时候一定戴着耳机,耳机里释放的又必定是摇滚。
  这是一个公式,又是一个公理,韩东公理。

  韩东认为他最爱的只有两样东西,其一是他手中的笔,其二就是摇滚。
  韩东爱女孩儿一样地爱着摇滚,他经常自言自语地说,摇滚是什么?摇滚是我的女友。他感觉只有摇滚才可以激发他的思维,只有摇滚才可以让他的智慧激情四射!
  韩东看也没看,一屁股坐在了全班唯一的空位上。
  他的目光随后扫射四周,然后在一个位置上集中了火力,是梅,她就坐在自己的前面,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没过椅背,又隐约透出一股洗发水的清香,她只留了侧影给韩东欣赏,但这也许正应了韩东的审美观点:缺憾也是一种美。
  韩东喜欢瀑布头发的女孩,他总是看不惯留短辫的女孩,他觉的,那短短的翘起的小辫简直比鸡尾巴还鸡尾巴,对于那样的女孩,即使她很美,也会让韩东不舒服。

  韩东心猿意马地听着摇滚,他心里盘算着一百个向梅套近乎的理由与借口,然后又一个个否定掉了,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追求的是一个完美又近乎苛刻的“超级借口”,这样的借口既可以让他自然的与梅扯几句话,又可以不至于使自己太跌份儿,像英国绅士一样吻了别人还会被赞为礼节。当然,这样的借口委实让他费了很大的脑力而又毫无结果。

  韩东想,就是高考也没费过这神!
  就这样思考了一节课,百无聊赖的韩东唱起了歌。韩东有一把音质极佳的噪子,他可以唱那些让女生们闻之落泪的情歌,也可以吼那些让女生们听之四散奔逃的摇滚,但无论哪一种,韩东总是唱的极有感情,你只感觉到,有一些东西从韩东的口中涌出,润染了你——当然,不只是口水。
  韩东想,算了,真是没辙。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第一个冲出教室。
  这时,梅回过头来,递过一张纸条:
  说实话,我喜欢坐在你的前面听你唱歌。

  日期:2011-02-23 15:17:12
  韩东呆了。
  郑钧说,幸福总是可望不可及。但今天,幸福却以一种另类的方式赐予了韩东。这幸福来的有些唐突,但丝毫没有影响它本质的甜美,韩东想,也许,这就是缘吧。
  韩东飘飘地晃到宿舍,他一路都沉浸在那一刻的喜悦当中,他甚至以为这是幻觉,又拿出纸条看了看,当确信无误之后,他对室友们大声宣布:走,下馆子,我请客!
  韩东天生就有唱歌的天赋。当年,他出生那会儿,当护士拍疼了他的小屁股而发出第一声啼哭之后,他的嗓门就已经让那些医生婆子们领教了,她们被这个小喇叭震得耳膜乱颤,心里骂道:这小崽子上辈子肯定是驴,没错。
  韩东那会儿肯定没想到,自己那时练就的嗓子可以今天用来泡妞。

  韩东想,他也应该有所行动了,打铁趁热的道理谁都懂,他现在握着的是一块烧红的铁,他只需抡起锤子,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打造爱情的模型。
  对于梅,韩东的心情是复杂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否真的爱她,或者,自己喜欢的只是她那一头乌黑的瀑布式的长发和魔鬼身材,他韩东什么时候也变的这样庸俗了?他干嘛这样着急去找女友?寻刺激?或者只为了自己那一份小小的虚荣……
  这些念头很快在韩东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流星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女孩们总是在一种意念与理智的糅合处生存着,他们开始拥有自己的主见与抉择,但主观动机往往偏离生活轨道,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慢慢理智起来,允许孩子们犯错,其实便是原谅他们在变得理智过程中的过错,但是,如果一个孩子一味犯错而丝毫没有悔改,你还会原谅他们吗?
  韩东此刻想起他们学校的一个早已飞天成仙的冤魂。

  韩东的学校每年都要死人,而且都是女生。
  就在去年,韩东来这个学校三个月以前,在一个热的使人想脱光全部衣服的日子,听说,那时的太阳红的像血。
  所有蚂蚁麻木地来来回回,烦躁地调着情,一样把自己的头颅不堪重负地投向对方的脖项,就在这样一个视爱情如“快餐”的年代里,一柄落叶从宿舍楼上轻轻飘下,很静谧,很唯美,划过血一样红的夕阳。似乎这地,更像是她的情人,于是,她张开双臂。风啊,她听到耳边的风响。
  那柄落叶最终完成了它的杰作,地上盛开一朵圣洁的花。
  她为情死,为了一个虚无飘缈的概念,毫不犹豫的一把抓住了通往天堂的绳索,尽管,这过程是地狱般的难熬。
  故事的情节也极尽讽刺与平淡,甚至几句话便可以高度浓缩:她和他相爱,理所当然偷尝禁果,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应当承担另一条生命了,可他走开了。后来,她绝望了,甚至悲愤,再后来——她感到了地球的引力。

  据说,她死时的样子很古怪,脑袋像摔烂了的西瓜,脑浆白白流出像豆腐,挥发出腥腥的味道,这种味道在后来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笼罩着整个学校,以至于人们的嗓子眼儿里时常咽着腥苦的痰。扭曲的五官被披散的头发遮住。血,廉价的涂抹着水泥墙与水泥路。据说那几天学校里的蚊子足足肥了十圈儿,全身通红,一拍即是一手掌的鲜血。所以说,今天,这个学校里的蚊子的前辈们曾饱饮过一顿罕见的人血大餐,如果它们也会津津乐道的向它们的蚊子后辈们吹牛侃山的话。

  韩东猛然醒悟过来,他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韩东想,爱情不能胡来。
  日期:2011-02-23 17:40:34
  2
  韩东很早就没了初吻。

  韩东想,这也许,是一件很没面子,但却又极其甜蜜的快乐往事。
  从那一刻起,女孩的嘴唇就成了韩东极为向往的温床。后来,这倒成了韩东寻求女友的一个重要条件。韩东说,女孩的嘴天生就是被男人吻的,虽然,它也有着嚼咀食物的功用。
  韩东当时就坐在女孩的前桌。韩东当时差不多快初恋了,或者正在初恋,又者初恋刚完,反正不管怎么说,他是坐在了那个女孩的前边。
  那时,韩东刚刚知道了什么叫作男人而又何谓女人。他们这一代人对于性简直白痴的叫人可怜,在家里父母讳莫如深,在学校老师缄口不语,这一度使韩东对于自己的出生怀有浓厚而又无奈的兴趣,他甚至认为自己是从树上像石榴一样结出来的。
  直到有一天,韩东亲手揭开了谜底。韩东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当他一个人悄悄溜进电影院的时候,偌大的电影屏幕上毫无避讳地展示着一个赤裸女人的身体。

  韩东呆了。
  韩东闭上眼。
  韩东口中念叨,不可以,这是不可以的。
  可是,韩东又忍不住把眼睁开。看一眼,只看一眼。他心里默念着,慢慢把眼睁开。从此,韩东的世界变了。
  韩东感到自己的身体流过一条河,季节又似乎是冬末春初,他心中存留许久的一块坚冰终于被这不经意间透出乌云的太阳给晒的软软的,他自己竟也懒洋洋的了。

  韩东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坏了。那场电影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击碎了韩东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有他的玩具与米老鼠,硬把他过早地推向了另一个世界。
  我们还是要谈一谈那个初吻,那个让韩东一辈子也无法忘却的吻。
  韩东那天正和一个女孩吵架。韩东真应该感激那场吵架,如果不是那一次吵架,韩东绝对不会体会到美妙的感觉。通俗点儿,如果没有那场吵架,韩东绝对占不了女孩的便宜。
  后来,韩东无数次寻找和女孩们吵架的机会,却再也没有了。这说明,上帝待我们是公正但又极其残酷的,他给了我们一粒仙果去吃,却在我们吃的最起劲的时候“灭绝神性”地砍倒了果树,空留一樽树桩让我们嗟叹怀念。
  韩东和那个女孩吵着,突然,他们赌气似的彼此沉默,然后,韩东回过头,他们俩等待着下一次的针锋相对。
  突然,韩东猛然想起了女孩话中的一个破绽。
  他蓦的转过头。而在此时,女孩也想起了韩东的一个破绽,他们几乎同时反击,同时张开了嘴。
  由于惯性,他们抢到了一起。
  他们就这样接吻了。
  这使人产生了这样的感觉: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昨天刚栽的树上结满了果实!
  韩东陶醉了,他感觉自己含了一颗樱桃,凉凉的,有些湿润。
  韩东瞪大了眼睛,这一刻,世界凝固了。
  卡巴涅罗在《女神》中这样写道:

  我感到你的嘴唇在我的嘴唇旁边,发酵。
  日期:2011-02-24 09:44:40
  韩东在那时真正体会到了“发酵”的滋味,诗的语言描绘出诗的感觉,也是一种浪漫。女孩被吻的羞红了脸,一言不发地看着韩东,柔柔地看着。他们彼此保守着这个秘密,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财富,就像两个孩子共同发现了一个隐蔽的蚂蚁窝而发誓不向任何人说起。
  韩东在那次初吻之后就再也没和那个女孩说过话,直到大学。只是在高三的时候他们见过一次面,当然,他们的变化是显著的,不再是当年那两个傻傻的孩子了。
  韩东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但他马上就躲避了这个给他带来初吻的女孩。童话是美丽的,他宁愿相信这个童话,又怎能忍心去打破呢?
  带着初吻的余温,韩东跟着他的爷爷回到了农村。

  韩东后来常常向他的弟兄们吹嘘自己的农民身份,他说,农民怎么了?没了农民,你们吃什么?然后用鄙夷的眼光扫他们几眼,韩东感到很满足。
  韩东在乡下学会了不少东西,比如,用最恶心的话来攻击对方,再比如刚刚屙完了屎就抓起馒头往口里塞,甚至于打架,也是在那时练就的,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怪怪的习惯,每逢打架必然赤着双脚,村里泥多,脱了利索。
  韩东总是惹祸,而且总是很会惹祸。韩东就时常把打架看成一门艺术。
  韩东刚到新学校的时候就惹下了大祸。那一天,整个学校都在迎接地区教委的检查。上边明确表示一定要听韩东所在班级的课,这使的那些卷着裤管儿上课的乡下老师们惶恐不已。一来自己太差,他们本身的素质就很值得让人研究,遇上个农忙时节,老师往往回家务农,甚至经常让学生们给自己割个麦插棵秧的。二来领导太水,所谓“领导下乡,小鸡遭秧”,每一次“视察”工作都是一次脂肪堆积的过程,他们往往视察完了课堂就检查食堂,就这样,许多无辜的鸡的尸体就顺理成章塞满了他们的食道与大肠。

  第二天,“示范课”开讲。领导们一坨坨挤在后边,他们热烈交谈着,有几个粗俗的交流着夜生活经验,时不时蹦出的几个脏字,随着哄笑声破坏着韩东的耳膜。韩东忿忿地咬着牙。垃圾!韩东心里骂道。谁也没有注意,今天的课堂有些异样,一股化妆品刺鼻的香味弥漫着整个课堂。
  韩东冷笑着,他在等待着什么东西。终于,他们的讲师,也是他们的班主任来了。他穿的有些不伦不类,更像周星驰搞笑片中的人物。或许是为了尊重领导,班主任特地换一身皱巴巴的西服,但一双刺眼的白色运动鞋坦白了一切,大煞风景的由远及近。他先向领导们鞠了一躬,然后领导们很给面子的一个屁也不放了。
  起立。
  坐下。
  今天,他说,我们学习第七课。他转过身,操起一支粉笔,壁虎一样贴在墙壁上。粉笔在黑板上打了个滑儿,啪,断了。又拿一支,又打了个滑儿,又断再拿一支,再打了个滑儿,再断……他的脸上挂了一层细细的汗珠,那身西服显得更加褶皱了。
  “我……”他几乎要骂出声了。
  那一节课废了整整一盒的粉笔,满地都是身首异处的粉笔的残骸,“郐子手”遭到了空前的失败。领导们惊讶地看着那个穿西服球鞋的人一支又一支“夭折”着粉笔,他们猜测,眼前的这个人与粉笔是世仇。后来,领导们一个个走出教室,他们怀疑这个人是否有病。领导们坐上他们的轿车,车屁股喷出一股长烟,似乎在表达一种情绪。

  班主任傻站了一会儿。他的脸慢慢调起色来,最终变成了屎绿。是谁干的?他的声音近似咆哮。韩东忽然觉的眼前的这个班主任很有意思,怎么说呢,他发怒的时候更像是发情。突然,他好像在黑板的下面发现了什么东西,一个空瓶,专门用来盛放润肤膏之类的化妆用品。
  韩东有些慌了,一切都完了。
  班主任狰狞地笑笑,两束眼光利剑一样刺向韩东。
  下课。
  他摆摆手。

  韩东留下。
  日期:2011-02-24 12:59:10
  3
  韩东是特立独行的。
  这往往意味着,当别人在用嘴巴交流思想的时候,你要学会用另一种方式表达。比如你想说“我爱你”。你可以直接上嘴唇碰下嘴唇用吞咽过无数东西的肮脏的喉咙发出最傻当然也是最为奏效的呼唤。但这一方式的致命之处在于,过于平淡而欠缺想像力。
  你可以直接拥抱她,甚至吻她,即使为此会招来响亮的一记耳光。价值总是等量的,你所付出的一记耳光很可能会给你带来甜蜜的意想不到的爱情。韩东经常在睡梦中招来一记耳光。第二天,他会在自己脸上找到一只扁扁的蚊子的尸体。蚊子死了,正如他的梦。韩东不想再做梦了,巴掌打在脸上很疼。于是,他爱上了梅。
  韩东决定当晚就给梅打个电话。韩东拨电话的时候,手抖得厉害。韩东深呼吸两下,他觉得心口堵的慌。韩东甚至连梅住哪个寝室都不清楚,梅的电话号码也是刚刚查到的。

  开学这么久,韩东和梅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两句,甚至,压根他就没说过话。但这并不妨碍韩东对梅的感情。他相信,爱情是一瞬间就可以完成的事。
  喂,是谁?电话那端传来柔美的声音,甜的使韩东的心发痒。是我,韩东。韩东打电话的时候把话机从窗户里拿了出来,这样做可以使他们的通话少受干扰。他那帮寝室的哥们儿最喜欢在你与女生通电话时鬼哭狼嚎,或者大叫一声“我爱你”,整幢宿舍楼都可以听得到回音。
  韩东觉得,梅的声音美极了。韩东被这声音深深吸引住,他马上又找到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喜欢梅的理由。韩东说,闲着没事,想找你聊聊天。梅笑了,虽然看不到,但韩东感到她一定在笑。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梅问。
  这其实并不困难。韩东的寝室一共六个人,每人头上一顶官帽。韩东本人就是校文学社的社长,其余五个兄弟,有两个班长,一个系学生会主席,一个系办公室主任,还有一个足球队的队长。他们经常开玩笑地说,他们608寝室可以挂六个,甚至七个牌子(韩东还当过系宣传部的部长)他们608“位高权重”,足可以“权倾朝野”了。
  韩东说,像我这么聪明,这点小事总可以搞定。梅又笑了,很开心。韩东说话很狂,他总喜欢用这种语气说话。
  韩东给梅讲起了鬼故事。这也是他的师哥给他讲的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发生的地点就是他们的宿舍楼。时间定格在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那时这幢学生宿舍楼刚盖不久,最高层七楼也因人少而荒废。那晚,一个男生为了躲避底层厕所的臭气而跑到人迹罕至的七楼厕所去方便。当时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就找了个“蹲位”。正当他一个人独享清静的时候,令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从旁边的隔墙伸出了一只手,并伴随着一声低沉的男音:“哥们儿,给张纸”。可想而知,当时那名男生早已被吓得灵魂出窍,连裤子也没提就一路狂奔直到宿舍。

  韩东说到这时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每次只要一想到那个提着裤子狂奔的背影都要笑的很夸张。顺便交待几句,男生宿舍楼的地基原是一片乱坟岗,后被铲平,盖起这座容纳活物的建筑,不知这是否也是一种新陈代谢?
  梅说,你可要当心,不要被鬼抓了去。
  韩东很英雄地哼了一声,说,我倒真想见识见识那鬼的模样,睡觉的时候有个鬼来作伴,倒也真不容易,你说呢?梅说,我们这幢楼也闹过鬼。韩东知道,她说的是那柄从楼上飘落而回归大地的叶子。
  日期:2011-02-24 14:07:28
  我们很是有这种习惯,如果哪个地方死了人,那个地方必定会冒出许多关于鬼的故事,且版本齐全,翻新不断。

  关于鬼的第二个故事是这样的:传闻一天晚上,平时亮着的走廊灯全都灭了,但早已坏了的厕所灯却亮如白昼,同样一个不幸的女生就在这样一个倒霉的夜晚去方便。当晚阴风怒号,飞沙走石。女生走进厕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拖地的声音,她想,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拖地呢?她就这样走了过去,看见一个老太婆正在拖地。她仔细看了看那个拖把,吓得尖叫起来。原来,那个拖把的头就是一个女孩子的头!

  韩东说着说着,自己竟也害怕起来,他虽然号称胆大如虎,但这种事毕竟让人感觉恐怖,恐惧只在韩东的意念中残存了几秒钟就统统滚蛋了。他不能害怕,他是韩东。
  梅说,你今晚怎么老是鬼啊鬼的,就不能谈点别?韩东说,我在思考,其实,鬼就是指人性的丑恶。他们不自觉地谈到了那个为情而死的女大学生。梅问,如果你是那个男的,发现女孩有了身孕,你会抛弃她吗?韩东有些发愣,说实话,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很多事并不是人们想象中或是伦理道德中规范的那样简单,我们似乎更热衷于事后判断对错,我们更应该知道,许多事情是我们左右不了的。

  韩东说,我不会抛弃她。说这句话时,韩东明显感到自己底气不足。真的吗?梅问。真的。韩东语气重了些,很坚定。梅又问,你怎么评价那个男生?韩东想,梅也许很痛恨那种男生,应该力贬。韩东说,那简直是个人渣!这就是我的评价。
  梅笑笑,说,我哥就是那种人,他在外面搞了女人,又把她甩了。
  韩东很后悔自己说过的话,他的一句评价使梅的哥哥很光荣地归属于“人渣”行列,他觉得很尴尬。梅说,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新厌旧?韩东说,错,我是喜新但不厌旧,嘿嘿。梅说,你们男生没一个好东西。
  韩东说,错,其一,男生不能用“东西”来称谓;其二,不能因一个苍蝇而坏了一锅汤,你的打击面广而杀伤力又太强。梅说,你对你的女朋友还好吧。韩东说,女朋友?还没。梅说,你骗不了我的。韩东说,真的没有,咱是单身汉。梅说,别人说你有。韩东有些犯急,说,谁,是谁说的。梅说,怎么,被戳穿了想打击报复?韩东叹了口气,冤呢,可怜自己有嘴也不能伸辩。韩东说,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梅说,说吧。韩东咽了几口唾沫,把声音压得很低。韩东说,作我女朋友吧?

  梅说,大点声,没听见。韩东皱了皱眉,又把音量放大了一点儿。韩东又说,作我女朋友吧?梅笑着说,什么?还没听见,再大点儿。韩东急的简直想哭,他想,豁出去算了。韩东运了运气,喊,作我女朋友!
  梅似乎并不满意,梅说,我要你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韩东真是服了,他刚才的那声喊早就把几个寝室的男生给惹了出来,他们寝室已经炸了营,他们大声议论着,说韩东这小子有色心更有色胆,不愧是好色一代男。
  韩东想,这是梅在考验自己,他不会输。
  韩东马上又鼓足了勇气,一字一顿的说:

  我——想——让——你——作——我——的——女——朋——友!
  日期:2011-02-25 11:05:54
  4
  韩东闯祸了。
  韩东把他母亲的美容霜涂到了黑鸦鸦的黑板上。这本身没有什么错,糟糕的是,美了容的黑板却拒绝了粉笔的侵犯。这本身即使有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更糟糕的是,这一幕发生在检验教学质量的示范课上。

  “老班”脸羞的比屁股更不值钱。本来他的脸面也值不了几个钱,只不过这个时候更惨。“老班”恨死了谋划这场阴谋的“元凶”,他要报复。在他最需要发泄怒气的时候,韩东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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