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命运捆绑的时候》
第19节

作者: 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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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佐借口着急回家看书,让他爸妈自己去镇上逛逛再慢慢回家。
  当他走出镇里人来人往的大道,走上了回家的小路,四顾无人,孟小佐开始拔腿狂奔,一头冲进家门,回身关门,转身进屋。
  孟小佐把自己的身体死死的抵在门背后,拳头塞进嘴里,终于呜咽出声,眼泪大颗的滴落地面,迅速将地面的浮灰聚拢,成为一颗颗小小的半圆泥巴颗粒。
  孟小佐一直以为,是家里面供不起两个人读书,姐姐才辍学去打工;
  孟小佐一直以为,只要他好好读书,将来总有可以补偿姐姐的一天。
  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他的存在就是姐姐的悲剧本身。
  如果没有他,爸妈只有姐姐一个孩子,那么,姐姐根本就不必承受这些,姐姐会和现在的他一样,住家里最宽敞的房间,每天可以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情都不必姐姐操心。
  孟小佐,这天真、重情而又单纯的孩子!
  他不知道,他姐姐的所有障碍,不是源于他的存在,而是源于他那对父母重男轻女的观念。
  只要这个观念不改变,就算没有了他这个孟小佐,也会有其他‘孟小佐’出生。如同李晴的父母,生了四个女儿,还是执着的往下生,直到生出一个儿子,才会作罢。
  亲爱的孩子,不要把这一切归因在自己身上。

  生命,是上苍赋予你的礼物,不要因为或许会有障碍、阻碍、艰难、险峻,就把它当成了难以承担的负重。
  继续往前走,走过这些,你会发现,生命本身一定有鲜花芬芳,一定有快乐吉祥。
  所以说“上帝给你关上门,总会给你开一扇窗”这句话是对的。
  你看,孟小佑有一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却也有明理的外婆和重情的弟弟。
  一个懂事的孩子,如果有一对不懂事的父母,通常要承担更多事情,也会压抑更多的情绪。所以,一听到父母走进院子的声音,孟小佐就擦去了眼泪,坐到桌子前,拿起了书本。

  江玉娟轻轻的将孟小佐的门推开一条缝隙,看到孟小佐在专心看书,又悄悄的将门合上离开。
  听到母亲往厨房走去的脚步声,孟小佐捏紧了手里的书,你看,就算是来看看他,妈妈都会小心翼翼,生恐打扰到他看书。
  妈妈对他,用尽了心思,他哪里有责备的立场和权力。
  唯有好好读书,读得更好,考上好学校,找个好工作,让自己有能力好好奉养父母,让自己有能力帮扶姐姐。
  到那时,心里的难过应该会不那么难过了吧!
  孟小佐开始认真看书。
  孟家两姐弟不愧是亲姐弟,孟小佑在难过的时候会去看书,孟小佐也会在难过的时候去看书,而且,都能看得忘乎所以,忘了今夕何夕。
  这个年,是孟小佑人生中众多过年中的某一年,却是孟小佐在知道秘密之后,迅速走过迷茫,找到清晰目标的飞跃成长的一个年。
  过了这个年,原本就懂事的孟小佐变得更加懂事,也开始有主见,会安静沉默的观察原本生活中一切正常的东西。他猜想,这些东西下面,或许,掩藏着他一直不知道的另一面。
  开学就是初二下期,孟小佐开始认真思索他的未来。

  想来想去,他决定不上高中,直接去考中专,这样就可以早一点出来工作,就可以早一点减轻姐姐和父母的负担。
  可是,应该选什么中专比较好呢?
  他开始跑学校的图书馆,因为图书馆里面有电脑室,他可以在电脑上面查中专的专业和专业就业率。
  孟小佐跑电脑室的次数,勤奋到让他的班主任以为他是迷上了游戏,沉迷网络。
  开学两周之后,孟小佐跑电脑室的时间依然不减,老师着急了,找了他单独谈话。
  面对老师的询问,孟小佐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家里的情况,这老师知道。说姐姐辍学的真正原因,他说不出口。
  他解释自己是在查将来要做什么工作,因为自己完全不知道在城市里有什么工作可以选择,所以,才常常去电脑室,想通过网络了解城市里面的职业前途和各种职业的工资高低。

  可他的理由在班主任看来完全就是借口。
  班主任王泰山认为,就算你孟小佐聪明、懂事,可也就是一个念初二的小屁孩。你现在就知道通过网络去了解城里的就职机会,专业就业率,专业需求,你是妖孽吗!
  一向喜欢他、信任他的班主任流露出不信任的表情,孟小佐突然觉得崩溃,眼眶一下红了。
  十四岁的少年,在窥探到生活里,那平缓流淌的河水下面,原来是不同于表面平静的汹涌内里所带来的冲击,一直被他的懂事死死压抑。
  可是,那个冲击就在那里,孟小佐一直死死的堵着它,不让它往外奔涌,但是它依然在那里。
  现在,信任他的班主任那不再信任的目光,以及目光里面的失望,突然就让孟小佐自以为坚固的大坝坍塌了!
  他眼泪奔涌的样子,吓到了班主任王泰山。
  毕竟是老班主任了,心里素质过硬,王老师没有做多余动作,只是从包里掏出皱皱巴巴的方格手绢递了过去。(你能期望一个老男人有多少温情!你还能期待一个老男人有多么爱干净!)
  孟小佐不觉得不温暖,也不觉得不干净,他接过王老师递过来的手绢,只是握着,紧紧握着,依然用自己的手背来回擦拭脸上的眼泪。

  孟小佐自己知道,打心眼儿里来说,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哭,十四岁的男子汉了,流眼泪多丢人。可是,眼泪就是要自己往外面冒啊,他擦不完,也止不住。
  那些孟小佐以为自己要背负一生的秘密,就这样在他泪崩的同时,自己走出了他的嘴巴。
  他反反复复说着对爸妈的愧疚,对姐姐的愧疚,对外婆的愧疚,他厌恶自己出现在这世上,厌恶自己让父母为自己操心,厌恶自己让姐姐辍学,厌恶自己让外婆高龄出去打工……
  反反复复,琐琐碎碎,从小到大,今年过年知道真相后的打击和难过,最后,还有委屈……
  孟小佐清醒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有委屈的。
  可是,在信任自己,自己亦信任的王老师面前,情绪崩溃的孟小佐完全没有迟疑的说出了自己的委屈:
  “我没有要爸爸妈妈生我,我没有要爸爸妈妈去亏待姐姐,我也没有要爸爸妈妈去找外婆要钱,可是为什么,爸爸妈妈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不想要,我宁愿爸妈轻松一点,宁愿外婆安享晚年,宁愿姐姐依然在读书,我可以每天和姐姐一起走读,将住宿费和伙食费节省出来就可以让姐姐继续读书!!”
  最后,班主任王老师,这个粗糙不温情,手绢一周才洗一次的老男人,不得不温情的搂住了孟小佐。
  因为,孟小佐说着说着,睡过去了。
  太疲倦了。
  孟小佐自从年前接了姐姐孟小佑回家,知道了姐姐的学费一直是外婆在支付开始,一个一个的事实真相在他面前揭开了平静的表象:

  爸爸妈妈不是以前以为的那样明理,爸爸妈妈也不是以前以为的那样为了孩子愿意付出一切的伟大父母,甚至,母亲并不尊敬孝敬外婆,内里和舅妈一样,只看着外婆的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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