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正走的嗓子冒烟儿，带的水基本也喝完了，一听说有西瓜吃，还没等领头的陆海兵说话，“呼啦”就把西瓜摊儿围了个水泄不通。黑瘦小伙身后还站着七八个人，有的手里拿着长长的西瓜刀，就着铺着塑料布的长条桌子，手起刀落，将一个个红瓤沙芯儿的大西瓜，切成一片一片。
　　“伢子，你这西瓜怎么卖啊？”有人一边拿起一块往嘴里塞着，一边问道。
　　“都是铁厂兄弟，你们去给咱们讨说法，我们出几个西瓜，还说什么钱不钱的？”黑瘦小伙答道。
　　众人一听不要钱，当时就乐坏了，再没有顾忌，更多人围过来，大吃特吃。有人一边吃，一边说：“个**养滴，好甜这瓜。我说兄弟，你们是这旁边轴承分厂的？”
　　小伙子也不答话，凑近了陆海兵，问道：“幺么老爹，您老都这么大岁数，还跟着来作甚？这么热的天儿，小心中暑哦。”
　　陆海兵穿的最多，实际是早热坏了。解开上衣扣子，拿过别人递给他一块西瓜，吃了几口，说道：“伢子，你当我老张狂了，不在家抱孙子？这么好的厂子，弄得现在这个样子，我心痛啊！”
　　小伙子点头说：“是啊，好好的厂子，这么大一个家业，您说咋整的呢？”
　　“咋整的？还不是许褚浩和王世兴这两个芍货，不是他俩瞎狗草的整，怎么会弄成这样？”老人愤怒起来，对一个市委书记，一个人大主任，直接张嘴就骂。也难怪，许褚浩和王世兴，当年可是陆海兵一手带起来的兵。别人兴许怕那二位，他陆海兵可没有怕的道理。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也跟着吵吵起来。小伙子又问陆海兵：“不是听说省里派了工作组，来咱们这里解决问题来了，连副省长都来了。”
　　“他娘卖比的，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老子今天就要用这西瓜皮，撇他省长副省长的**头！”人群里有人挥舞着一块西瓜皮，嗷嗷直叫。正在忙着切瓜的一个长着一对儿金鱼眼的中年人，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快要挂不住了。
　　日期：2020-04-08 07:32:34
　　第四十章　拿脑袋担保
　　“沈晓军，闭上你的乌鸦嘴！”陆海兵听了挥舞西瓜皮那位的话，有些不乐意了，就着说：“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是革命党的天下，也是咱老百姓的天下。不管到了哪一步，咱们也得相信组织，相信政府！政府要是真的不管咱们俩，咱们就是把整个厂子的机器，都砸吧砸吧，当废铁卖了，能值几个钱，够你们吃几天的？”
　　众人听见陆海兵发怒，都低下头，不言语了。陆海兵又对黑黑瘦瘦的小伙子说：“看你这个伢子挺明白事理，报上说是那个邓惠文副省长来管咱们这边儿了，是真的来了吗？”
　　黑瘦小伙见话已经说开来了，大伙儿西瓜也吃得差不多了，就拿眼看着大眼袋儿中年人，意思是询问，要不要现在把话挑明？
　　大眼袋儿中年人张嘴想要说话，陆海兵又说：“要是那个邓惠文来呢，厂子兴许还有救。这个小鬼我知道呢，江船的厂子搞的挺好。嗯，搞的挺好，江船那边工人有福啊。我豁出这把老骨头不要，去跟他说道说道。”
　　张着大眼袋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副省长、常务副总指挥邓惠文本人。他一早开会的时候，听公丨安丨局长说工人要来闹事，副组长、省政法委副书记张国舟就要动用武警，邓惠文赶紧给制止住了。邓惠文早就调查清楚了，要说现在在铁厂工人里头，最有号召力的，非老厂长陆海兵莫属。什么样的士兵，敢对陆海兵这样的老资格革命党人动手？不要说动手，就算当面锵锵起来，场面一乱，万一陆海兵老爷子有个什么闪失，再有人给捅到上面去，就算他邓惠文贵为副省长，到时候也负不起这个责。

　　“你张国舟是给我挖坑呢！我知道你是汪文武提名上来的人，可是没想到你小子事到如今，还这么不顾大局。哼，哼，咱们走着瞧，早晚要你小子好看！”邓惠文心里这么琢磨着，表面上不动声色，当场宣布散会。只叫了章威、王小民等几个可靠的人，到自己办公室商量。章威在被张振东看中，提拔上去之前，在基层派出所，妥妥干了九年的侦查员。跟各路刁民打交道太多了，鬼花点子装了一肚子，就想出这么一个用西瓜邀买人心，同时探探虚实的招儿来。

　　邓惠文自己现在也是一把年纪，几十年没听见过别人喊自己“小鬼”了。这会儿听见陆海兵的话，心里忽然有些激动，走过去抓住陆海兵的手，直说道：“老首长，我就是小邓，邓惠文啊，江船厂的邓惠文！”

　　“你是邓惠文，副省长？”陆海兵一下子被他搞懵了，头脑反应不过来。
　　“省里来的狗官，跟他妈许褚浩穿一条裤子，都是来整我们的，别听他的，打他！”人群里的沈晓军又上窜下跳，举着拳头哇哇乱叫。后面的人不明就里，开始往前推挤，人群一阵骚动。西瓜摊儿后边几十米外的树林里，代市长章威领着一二十个精壮的后生，都穿着背心儿短裤，理着一模一样的小平头。这些人个个是从武警警卫大队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准备一旦苗头不对，就上去抢人。千万不能让副省长邓惠文，出现什么闪失。本来按照王小民主意，西瓜摊上他自己领几个胆子大的工作人员去就行了，不就是让来抗议的人消消气，缓和一下矛盾，没必要让主要领导亲身犯险。可是邓惠文不听他这一套，非的要掺和进来，似乎是铁了心，要亲自品尝一下啥叫人民的铁拳。还把那个一直跟自己罗罗嗦嗦反对的秘书，留下看家，根本没带他出来。

　　章威一见人群要乱，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嘟囔道：“叫你瞎**出主意，这回搞砸了，看你还当哪门子市长，张省长非嘣了你不可。”
　　正要下令武警出动，就听见有人大喝一声：“我看谁敢！”陆海兵这回真的怒了，高举着竹杖大声吼叫。几十个人聚拢到陆海兵身边，把陆海兵和邓惠文护在当中。黑黑瘦瘦的王小民，钉子一样的目光，穿过人群，死死钉在这个叫沈晓军的中年人脸上。沈晓军跟王小民打了对眼，忽然胆怯了，躲进人群里不见了。
　　邓惠文这时候反而一点不紧张了，他踩着一张凳子，爬到切西瓜的桌子上，对着人群大声说道：“工人兄弟们，大家要工作，要补偿，要买房子过日子，党和政府一定会解决的！请相信我。”
　　“解决，解决你妈……”刚才那个沈晓军，不知又在哪里叫起来，发觉周围几个工人看着自己眼光不善，连忙又改口道，“你说解决就解决啊，你说，多长时间解决？”
　　“对呀，这好几年了，发基本工资。伢子上学都不够钱，啥时候给补钱啊？”人群里不少人七嘴八舌的附和。

　　“最多一个星期，我邓惠文拿脑袋担保，一定给大家一个说法！”邓惠文一张白脸涨的通红，声嘶力竭的喊道。正喊着，脚底下不留神，踩着块西瓜皮，“刺溜”一滑，大头朝下，从桌子上面一头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