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赶到所里的时候，抬脚一进大门，便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走进办公大厅，在周围同事如同针刺一般的惊讶眼光中，空气中包含着一股肃杀之气。每走一步，我都渐渐地感到胸中压抑无比，就像无助的溺水者，慢慢地沉入黑暗的海底，让人逐渐踹不过气来。

　　“白乐天，方所长刚才说，如果看到你，就让你到办公室去一趟！”辅警陈大武看见我，小跑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他语气中参杂着一丝急促，看着他的眼神，让我瞬间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我点了点头，顾不得周围人的异样眼光，连忙上了楼，向方所长的办公室走去。来到门口，方所长办公室大门紧闭，我感觉到咽喉部一阵干涸，小站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刚举起手还没有敲门，门便打开了。
　　开门的是李小枫，他脸上豪无表情，穿着一身便服，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有些发黑的眼堂看上去整个人有些颓废。看到我的时候，话也不说，转身又进了房间。
　　当李小枫转身的时候，我看到父亲居然坐在方所长的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身体微微后倾，铁青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爸？......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按照这个表情来看，现在应该憋着一肚子股火，只是暂时还没有爆发出来。这无声的一刻，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乐天？你来了！来，进来坐！”方天明看见我站在门口，挥了挥手，态度还算平和，示意我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在这种氛围情况下，我只能一声不啃，老老实实地按照方所长的要求去做。
　　面对眼前“三堂会审”的架势，我敢肯定，自己应该是犯了比较严重的错误，不然方所长也不会把我爸叫过来。
　　我斜眼看了看李小枫，他冲着我冷笑了一下，嘴角挂着一丝嘲弄，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他昨夜跟踪我，现在又在这里，难道背地里打了我小报告？
　　可是，依照他和父亲过去可能相处不太愉快的经历来看，即使李小枫恶人先告状，也不会傻到把父亲叫来。
　　“方所长，请问您找我进来，有什么事吗？不好意思，今天早上我来得迟了点，因为昨天忙得太晚所以......”
　　“嘭！”一声巨响传来，还没等我把话说完，父亲伸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力道之大，声音之响，把桌面的茶杯都震得跳起，差点打翻。
　　坐在一旁的方天明和李小枫，被这毫无预料的突然一声，吓得上半身随之一震。
　　原本还算比较肃然的气氛此刻开始变得阴沉、压抑，室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
　　“混账东西，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弄到这里来实习。你成天不务正业，净给老子惹麻烦。说！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虽然声音不大，却如针扎一般，字字刺在心上。

　　随着这一巴掌拍下去，原本靠在椅子上的身体迅速前倾，猛的站起来，大有将我摁在地上严刑逼供的势头。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方天明见状，急忙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爸面前，一把按住他，一副受惊吓的表情：“哎哟！我的叶大局长！您都这么大把年纪了，火气怎么还是那么大？这谈话都还没开始，您就发飙了......您看看，您那一巴掌下去，差点把我的桌子给拆了！我这高血压都要被您给吓出来了！......”
　　方天明知道父亲脾气不好，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发作了。
　　面对父亲这个又是老同学，又是上级领导的人物，方天明也只能在一旁好心劝解。

　　父亲被方天明这么一按，抬起头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铁青着脸，重新又坐回到了椅子上，一言不发。
　　随后又指了指我，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站起来，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好好向方所长交代！”
　　父亲说的话，如同命令一样难以抗拒。虽然他发了这么大的火，但这么多年来，父亲的性格喜怒无常，在家发火也是发惯了，今天上演的这一幕对我来说，早已经变得麻木了。
　　看着他微红的眼睛里刺射出凌厉的眼神，我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我转过脸，茫然地看着方所长，云里雾里地回答：“交代？交代什么？......”
　　父亲听了我说的话，两眼一瞪，毫无征兆地两手一撑，猛地站起来，如同下山猛虎，两步走过来，伸出右手高高举起。
　　看着他逐渐逼近的身躯，我脑袋一懵，脑海里一片是空白，他要干什么？不会是要打我吧？这么多人在，说打就打？

　　父亲动作速度很快，我抬起头，看着他暴怒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该像往常一样躲闪吗？或者是伸手遮挡，稍微护着自己吗？我转眼看着一旁注视着父亲，尚未反应过来的方天明和李小枫。
　　不行！不能那么做！
　　如果在家里，我可能已经猫着腰，抱着头了。可是，这是在派出所，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说什么我也不能做出如此懦弱的动作。
　　况且，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说什么都要挺直了腰杆！
　　“啪！！”
　　随着清脆的一声响起，我还没反应过来，双眼红光一闪，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脸上传来，脑袋“嗡嗡”的声音传来，巨大耳鸣响起，宛如产生爆音的音响。
　　我的脸，立刻就感觉到一阵发麻，顺带着整个身体都站不稳地往右边偏倒。
　　刚才那一耳光，声音响亮，甚至连一楼大厅的同事都听得见！
　　方天明和李小枫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抽人动作感到惊愕，他们没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个性格暴躁的人，真的是说翻脸就翻脸，连一点男人该有的面子都没有保留。
　　甚至连见惯大场面的方天明也下意识地嘴角一动，条件反射地发出“哦哟”的一声惊叹。
　　周围一片安静，我捂着脸，身体勉强地恢复了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众目睽睽之下，周围的气氛似乎已经达到冰点。
　　这么一瞬间，居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任何动作。
　　随着胸腔不断的起伏，火辣的燥热感从心口传来，这种难受感如同正要喷发而出的火山口。
　　“自小开始你就这样......”我微微动着嘴唇，呐呐地低语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你说什么？”父亲这一巴掌打下去后，似乎又感到有些不妥，他看见我的表情，小声问道，眼神里发出一丝惊异。
　　我伸出双手，看了看仍然缠着纱布的手掌，虽然嘴上在笑，眼神却变得冰冷。
　　本来之前还忧心忡忡，焦虑不安的我，随着父亲的这一巴掌，顷刻间变得烟消云散。
　　“你觉得，脾气不好，是件值得自己自豪的事情吗？”我放下双手，望着父亲，“你觉得，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打我感到很正常，很应该？”我继续说着，语气中透着一股阴沉。
　　父亲的眼睛里惊愕之色渐浓，他没想到，我胆敢如此和他讲话，按照以往，我应该低着头，默不吱声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