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事》
第44节

作者: 春秋客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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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书的人走了,守夜的人却不能都走,为了熬过长夜,人们找来竹板做的牛子牌,在一间屋里推牌九。一个人作庄家,盘腿坐在炕的正中,背后有三两个合伙人,帮着巡风、观注,防备有人捣鬼。里面一圈人坐着压注,外圈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伸长脖子往里看,也有人从人缝中送进几毛钱,傍着压上一注。压注的人,骨牌分发到手,两张叠在一起,先看清上面一张,下面一张却不急着翻出来,把上面的那张一点一点抹来,让下面的牌一点一点显露出来,嘴里高叫:“七七八八不要九!虎头来了一对狗!”最后一下抹开,“啪”的一声,把两张牌拍在炕席上:“天罡!”身后的众人跟着长出一口气。过得就是这点瘾。一屋子人吵吵嚷嚷,折腾一整夜。几个文雅些的,另找一副牌,到另一间屋“打天九”或“拱牛”,玩这两种牌,都是四个人,很少说话,闷着头算计。当时政府对赌博控制极严,公丨安丨人员、公社干部都经常抓赌。一旦抓住,把赌徒身上的钱搜干净,有的还把人打一顿。但对丧事守夜赌钱,却网开一面,公社、派出所都不抓。也有惯赌者,专门钻这个空子,打听到哪个村有死人的,出村跑去赌钱。却也给丧事增加了人气。

  出殡前一天的午夜,要烧车马,大概是让死者的灵魂提前上路。看看天上“三星”的位置,估摸着到了时辰,管事的指挥众人,把纸糊的车马搬到大门外的街上,摆好。死者的长子,拉起放在遗体旁的一个谷秸把子往外走,其他孝子、孝女紧跟着。谷秸把子有鸡蛋粗细、三尺来长,据说死者的魂可以伏在这上面。一家人哭着来到大门外,把谷秸把子放到“车”上,跪倒在地。一旁的人点着车马,这里孝子嘴里大声嘱咐:“娘(爹):西天路远,您别着急,慢慢走,慢慢挪,渴了喝口水,饿了吃块饽饽!”说话间,纸糊的车马烟飞火灭。

  烧了车马,一般马上入殓。众人把停放遗体的木床移到一旁,在原来位置放两条板凳,抬过棺材,放到板凳上,棺材里面糊了白纸,下面铺了滑秸,滑秸上面罩蓝布。众人七手八脚,把遗体连被褥一起抬过来,安放在棺材里,遗体脚底塞两块包了纸的土坯,防止搬动棺材时遗体上下移动,手里塞“打狗棒”,是一扎粘了小米饭粒的高梁瓤子。放上死者生前喜爱的随葬物,也有撒上几个硬币的。最后检查一遍,确认无遗漏,抬过棺材盖,盖上。此时孝子、孝女大哭,也有孝女手扒棺材,不让盖上的,众人劝阻,再不听,管事的下令,强行拉开。盖好半尺厚的棺盖,用极长的特制铁钉,钉住。

  七十年代中期以后,逐渐流行使用水泥棺材。买两、三袋水泥,拉来河沙、石子,请本村的泥瓦匠帮忙,两个人一天就能做出来。等凝结好了,外面漆上红漆,顶头漆上斗大的黑色“奠”字,倒也与木棺材看不出多大差别。这东西永不腐烂,还比木棺材省钱很多。只是分量太重,足有一千来斤,好在帮忙的人多,不愁抬不动。改用水泥棺材后,入殓的时间也由前一天的夜间,改在中午出殡之前,那时人手多,入殓之后马上出殡,这样少兴师动众一次。

  日期:2019-11-24 21:14:47
  丧葬事  (四)
  出殡的当天凌晨,要放一通炮仗,此时村里最安静,炮仗声传入家家户户,让乡亲们都知道今天出殡,到时来帮忙。一名族中长者,带一名孝子,抱着白色公鸡,还有负责刨坟坑的一人,一同来到坟地,找准下葬地点,做上记号,烧几张纸。此举名曰“叫门”。意思是通知原来地下的先人们,某某要来入坟了。其实质意义还是在于确定下葬位置。

  吃过早饭,请的小戏班、吹鼓手陆续到了。一名管事的负责照应,随手叫几个人,帮助安排场地。小戏班一般在大门外的街上、或邻近的空地上撂场子;吹鼓手则在大门口,放一高脚桌子,四、五个吹鼓手围坐了,立时吹打一通。
  院子里摆上礼桌,两个人坐在桌旁,一人执毛笔,在八开白纸缀成的本子上记录送礼者的姓名,礼金数目及礼品等;一人负责收现金。村里的乡亲们几乎家家都有礼,只是数量不多。多是用白面烙十六个小饼,人称“火烧”,茶碗口大小。用大茶盘盛了端来。吹鼓手看见街上有人来送礼,马上吹打,鼓乐声中,有专人接过茶盘,数出八个火烧,倒在大笸箩里,茶盘里剩回八个。收讫,高喊:“某某礼一供!”礼桌上的执笔人也如此写上:“某某某礼一供”。鼓乐止住。也有人家送现金的,多是送五角钱,也写在本子上;亲戚们的礼金要重一些,一般在两块到五块钱之间;女儿们礼最重,有写到十元二十元的。与死者关系相同的亲戚们,大都事先商量一下,礼金数量尽量一致。

  亲戚们除送礼金之外,还有送“食摞”的。这食摞木制,外观圆柱形,高四尺,直径不到三尺,分四层,一层层摞在一起,与蒸饽饽的笼屉很相似,只是这几层“笼屉”要装在一个方框架子里面,架子上端有孔,用来穿担子,由两个人抬着。此地一般婚、丧事都有亲戚送食摞。其实这食摞仅是一容器,根据需要,里面可装不同种类、不同数量的食品。事主收下其中一部分,剩下的食品连同食摞,还由来人抬回去。嫁闺女,娘家送食摞,里面装可食摞大的白面花糕,几十斤一块的猪肉,压的担子颤悠悠的,两个抬食摞的精壮男人,走一截路,还要停下歇歇。丧事送的食摞就轻多了,一般在一层或两层装几个白面饽饽,一小束粉丝也装一层,还有一、两层装了用萝卜刻成的花鸟,都染上红、绿颜色,极有情趣。有人看见抬食摞的来了,立即招呼吹鼓手吹打起来,饽饽、粉丝之类由专人收了,记入礼薄;那萝卜花却被大人、孩子哄抢一空。因此有孩子们特意在村口望着抬食摞的过来,跟随进院,抢上几只萝卜花。

  小戏班多是唱河北梆子,也有唱“老调”、“哈哈腔”的。剧目是熟悉的《穆桂英挂帅》、《辕门斩子》之类。演员也是穿上戏装,脸上涂了油彩,尽管演技不算高,却多肯卖力气。观众里外三层,唱到激昂处,叫好声不断。有的丧事,竟请来两台小戏班,同时演出,名曰“对台戏”。哪边演的好,演员卖力气大,观众就多,叫好声也多;往往这边的叫好声能把那边的观众吸引过来;那边的演员马上弄个噱头,引出笑声,又把这边的观众引回去。如此竞争,极为热闹。

  这小戏班、吹鼓手有管事的安排请来的,也有亲戚、把兄弟们送的。大体按来的人数付钱,一般每人两块钱,中午管一顿饭,每人发一盒丰收牌的烟卷。
  出殡这天上午人最多,最热闹。通知到的亲戚们都要来,乡亲们差不多也都要来,管事的跑前跑后,安排出殡的各项准备事项。院里盘了大锅台,灶膛里烧着干柴,前后两个大锅里,冒着白色的蒸汽。几个二把刀厨子,忙着蒸棒子面窝窝头,熬大锅菜。冬、春季熬白菜,夏、秋两季熬自家或街坊家菜园里的时令蔬菜,加些粉条、豆腐。大笸箩里放着租来的碗筷。前两天吃饭的人少,大都是家里的孝子、孝女们,加几个管事的、分到差使的人;出殡这天的中午吃饭的人就多了,除本村有一些临时帮忙的在自家吃外,其余送殡、帮忙的人统统在这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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