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渐去,那年那月已成往事》
第43节

作者: 南宁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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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金荣忽然发现,学校里的事情都变了。
  老师不再上课,学生也不再学习。
  学校的宣传栏里被贴满了用红笔或者黑墨在大张白纸上书写的各种公开信。他们管这个叫大字报。
  学校的校长,老师被挨个带出来批判打骂,学生们翻身做了学校的主人。

  几年以来隐藏在刘金荣心底的那一种害怕,惶恐无助又无边无际的涌了出来。
  十一月十三号。
  一张痛诉学校学生会,抨击学生会干部的红色大字报被贴到了宣传栏最醒目的位置。
  刘金荣心里繃着的那根弦啪的断了。害怕的事情来了,终于矛头从学校的干部老师转到了学生会头上。
  恐惧压得刘金荣无法呼吸,就感觉身边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呀。
  小跑着回到宿舍,快速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刘金荣逃离了学校。
  天气已经很凉了,已经下过了两场雪,西北风夹着雪屑在大地上肆虐,呜呜的咆哮着。
  田野大地都被一片苍茫的白色覆盖,看出去雾蒙蒙的,远处山上的松树林变得黑森可怕。

  刘金荣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只是机械的在路上走着,想快点逃离这个让她害怕的地方,回到那个平静的家里去。一片素白之中,她就是一个不起眼的黑点,顶着冷风霜雪在山河大地中间蠕动着。
  近十五公里,她从上午走到了天黑,腿脚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脸上的泪痕已经被冻干,旧围巾结满了厚厚的白霜,连额头上的头发和睫毛都是白色的,就像河边的雾淞。
  很多地方因为冬天少人走动已经没有了路,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从雪里趟过来,当走进法台村里的时候,刘金荣莫名的感到一种欣喜。
  看了看人家,她心里很想去张大娘家暖一暖喝口热水,又耽心打扰到人家,更不知道如果人家问起来应该怎么说,就这么犹豫着纠结着,人已经走出了村子。
  这边路就好走了,车道被压的很硬,风也比河道那边小了许多。
  等在冬夜里看到自家那朦胧的黄色灯光,刘金荣感觉一下子身上都有了力量,脑子里一下子什么都不想了,就想赶紧进了院子,去暖暖的炕上躺一会儿。
  莫名的就有点儿激动,下坡的时候摔了一跤,顺着坡坎滑了下来,也没感觉疼,爬起来去开大门。
  冻僵的手怎么也摸不到别门的栓棍,站在大门外面鼓捣了半天。小白狗跑过来激动的在门里大叫,尾巴都叫摇掉了似的,发出连串的鼻音。
  张万礼推门走了出来,站在屋门口看过来:“谁呀?”看小白狗的样子也知道是熟人。
  “大爷,我开不开门了。”
  “金荣子?”张万礼大步走过来,把散乱在地上的柴禾往一边踢了踢,打开大门:“这是咋的了?怎么这前回来了呢?有啥事啦?”

  刘金荣抱着书包绕过张万礼,也顾不上搭理急的乱转的小白狗,风一样跑进屋,小白狗跳着跟在后面。
  把书包扔到北炕上,刘金荣几下把进满了雪的棉靰篓扒掉抓到炕上,抓过张景义的被子就往脚上捂。
  张景义说:“袜子,把袜子脱喽。”
  起来去给刘金荣拿被褥,张万礼踢开趴到炕沿上的小白狗,把刘金荣的棉鞋拿起来:“哎呀,这都灌满了,这是怎么了急哧忙慌的?”

  张万智用盆子兑了些热水端过来:“洗洗,直接捂怕得疼。把身上衣服拿下来,全是雪,你这是摔跟头啦?”
  刘金荣低着头把手脚伸在褥子下面:“嗯,下坡摔雪窝里了。”
  手冻时间长了,这一沾暖气根本就不分瓣,不听使唤,解不开钮。
  张万智把脸盆放到炕沿上,伸手过来帮着刘金荣解开棉袄钮,把棉袄从她身上扯下来,拿着笤帚拍打。
  张景义把刘金荣的被褥拿下来铺,拿了条毛巾给她掸棉裤:“你这是,栽到雪窟窿里了?怎么全身上下全是。哎呀,这裤腿都冻住了,脱了脱了,一会儿化炕上了。”
  刘金荣坐着褪下棉裤,扯过自己的被子钻进去,张万智把她的棉袄扔到北炕上:“别躺,用温水洗洗,要不然一会得疼的叫唤。起来洗洗。”过来拍了刘金荣一下。
  刘金荣爬起来,把手脚在温水里泡了一会儿,这才感觉手脚是自己的了。
  “怎么了你这是?遇上啥事了?”张万礼点了一袋烟问。
  刘金荣说:“我不念了,学校不交课了,成天开大会,老师都跑了。”
  张万礼说:“法台学校好像也停了,就堡里张老师还在交。不念不念吧,也没个用,识几个字就行了,那就在家好好呆着吧,也省得你妈天天念叨你。”
  张景义伸手替刘金荣掖了掖被角:“走了多会儿?没吃饭吧?饿不?”
  张万智把脸盆端出去,把水泼在外屋地上,说:“多会儿?二十多里地呢,快走都得小半天。”

  就这么,刘金荣离开了学校。
  在家里呆了几天,心里也平静了下来,逗逗狗,翻翻那几本书,帮着张景义煮煮饭缝缝衣服。
  堡里的同学大部分也都陆续的回来了。离家那么远,饭也吃不饱,学也没人教了,不如回家有个热炕头。
  回了家爹妈都是高兴的,多了个人手干活。农村人上学有什么用,识字儿又不能饱肚子。

  几个同学没事就凑一起,这会儿不是念书识字做题玩游戏了,都拿着针线衣服,说着话干活,或者打毛衣。
  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十一月底的时候,连着下了几场雪,树枝都压断了,南沟这边几家的猪圈垮了,堡里有几家房子被雪压塌,队里喊人去帮忙,张万礼去了,回来说老金家老太太冻死了,半夜垮的,雪把人埋住了。
  她家儿女都不知道去哪了,就一个老太太单过。
  为这事儿刘金荣耽心了好久,每天睡觉都会惊醒,白天就围着房子看。

  张万智就笑,说:“没事儿,咱家房子结实着呢,你看那两根大梁,比你都粗,压不垮。”
  刘金荣这才慢慢安了心。
  进了十二月,老天爷消停了,风和日丽的,张万礼和张万智又开始进山,张景义也跟着去了,留刘金荣和小白狗在家里看家。
  “汪,汪汪汪。嗯,汪汪汪汪。”
  小白狗在院子里呲牙咧嘴的咆哮,刘金荣在炕上,趴窗子上往外看,院子太长,看不到门口。
  山洼里每天的日子是不变的,全世界就是这几十户人家,都在忙着生活,也没有时间串门。如果是同学来了会直接开院门进来,小白狗也不会叫。
  狗还在叫。刘金荣放下针线穿鞋下了地,拿起撑门的木杆出了门。
  “谁?”小白狗也不叫了,跑过来和刘金荣撒欢儿,像立功了似的。
  院子东门外有人应声:“我。”
  刘金荣愣了一下:“张清之?”放下杆子走了过去,打开院门,果然是张清之。
  一身绿色的军装,戴着军队的棉帽子,笑着出现在院子门口。
  “你去当兵啦?”刘金荣上下打量着张清之。

  “嗯,快两年了。那年我去我哥那就去部队了。部队管的紧,没假,我也不好给你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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