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它做什么，饿两顿就乖了。”
　　方衍没有理会他的风凉话，督导像条鳐鱼一样悻悻地飘回自己房间。

　　尽管客厅的书架上摆放着那么多书，却没有一本提到如何解救被困在化身里的人。
　　阿须蕾吃饱喝足，正趴在自己靠窗的写字台上晒太阳。
　　你心也是够大。正在写信的方衍看着打呼噜的小猫叹了口气。发现变成猫的阿须蕾已经两天了，既然督导不愿出手相助，他只好找栗司长想办法。他正琢磨着如何下笔，思路却被一阵粗鲁的敲门声打断了。
　　方衍跑去应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草药味。来者一头一脸浓密的乱发与胡渣，形容憔悴--这不就是魔法部开放日那天和自己在同一个参观队伍的大高个嘛！虽然那天对方带着兜帽以至于没能看清全脸，但这身型、下巴的轮廓、还有身上独有的气味绝对错不了。
　　大高个用沙哑浑厚的声音问道：“甘司长不在吗？”
　　今天的实验依旧以失败告终，不过这是早就在预料之内的事，甘疏别并不感到气馁。他重新拉上了床头的帷幔，把床包裹得密不透风。然后他坐在地上、倚靠着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药瓶。
　　药瓶里的粉末已快见底。又要重新配制了，他心想。然后将剩余的粉末一气倒入口中吞服。
　　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再睁眼时，他仍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湖边。
　　在粼粼波光之中，华时姣的身影在离岸不远的浅水区摇曳，湖水还没不过她的膝盖。
　　她在练习飞蝇钓，一种适合女性的休闲垂钓方式，只是她抛掷钓线的手法太拙劣，甚至有几次把羽毛钩缠到了水草上。
　　甘疏别来到她身旁，从她背后伸出一手握住钓竿，熟练地前后挥舞；另一只手配合放线。随后他轻巧地抛竿，羽毛钩落在了理想的位置。

　　“还是你厉害。”华时姣冲他回眸一笑，双眸和中指上的戒指一样闪闪发光。
　　“祝你钓一条大鲸鱼。”甘疏别调侃道。
　　“这里是湖泊，怎么可能有鲸鱼。”她的脸色阴沉下来，“你说，那个人有没有可能放过我弟弟？”
　　又开始了。甘疏别心想。他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
　　果然，华时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精工制作的匕首。

　　“你真的不去救他吗，督导？”她的双眼怒目圆睁，感觉有点像猫。
　　为什么她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了？还有，她为什么叫自己督导？
　　“督导、督导，您快醒醒。”方衍推醒了督导，对方睡意惺忪，正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
　　“有客户来了。”他忙解释道。客厅里散发着草药味的男人点名要找甘司长，虽然觉得可疑，方衍却没多问便急冲冲地跑进卧室叫人。
　　督导一瞬间恢复清醒，不过他并没有立刻顾暇客户的事，而是回头确认似地看了一眼床幔，之后他似乎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瞪着方衍：“谁允许你私自进我房间了！”
　　方衍经他这么一说，一时间不知所措。的确，未经允许擅闯他人卧室是自己理亏在先，不过这也算事出有因，督导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
　　说起来，督导时常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躲进卧室，方衍从不知他在房间里做什么，今天他第一次看见其中的原貌。

　　这里与其说是间卧室，不如说是在实验室里放了张床。房间里飘散着一股令人不悦的刺鼻药水味，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腐臭。试验台的案板上摊着几张风干了的蝙蝠尸体，架子上也摆放着许多颜色诡谲的瓶瓶罐罐，其中不乏一些泡得发白的器官标本。他将视线转移到督导身上，他手里的空药瓶里还沾着些许蓝色粉末，“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滚。”督导的语气里透着阴狠。
　　即使他不下逐客令，方衍也巴不得早早离开这间阴森恐怖的房间。其实他刚才就留意到房间明明有床，可督导偏要睡在地上，可见床上一定摆放着不可告人之物。只是房间内光线昏暗，床幔又很厚，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从督导的卧室到客厅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方衍心事重重地跟在他身后，本想把魔法部开放日那天的事告诉他，但见对方仍然一脸怒意，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他只好一个人机械地边走边胡思乱想。
　　大概连停尸间的氛围都要比督导的卧室来的温馨。方衍自说自话地展开了联想：停尸间--尸体--谋杀--阿须蕾！极乐鸟的话重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督导对于变成猫的阿须蕾不闻不问实在反常，会不会这件事原本就是他搞的鬼！方衍假设了一种可能--其实阿须蕾早就回来了，却被督导封印在化身之中，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择机杀死她--毕竟杀人犯法，杀猫却不用受到法律的制裁，况且这个世界上的野猫数不胜数，多一只少一只根本没什么分别。

　　方言一路低着头想心事，撞上了怔在走廊口的督导，他顺着督导的视线抬头一看，也愣在原地。
　　整个客厅像是被龙卷风刮过一样，书架上的书和藏品都被掀落在地，沙发的坐垫也被翻了起来，写字台更是重灾区--桌上的文具七倒八歪、打翻的墨水沿着桌边往下滴滴嗒嗒、上了锁的抽屉一律被暴力拉开，连方衍那张烧焦了的写字台也未能幸免。

　　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那个大高个干的，只是眼下他早就跑没影了。
　　“先看看有没有丢东西。”督导简单地下达了命令，两人分头查看。
　　方衍首先检查的是那排存放龙鳞的棕瓶，虽然它们都倒在了地上，却没有被顺手牵羊。其他稍微值点钱的物品也没有丢失。
　　他自己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姑且也检查了一下。邢遥的来信被翻动过了、和便利馆签的就职协议被摊在桌上、舅舅给他的那枚护身符也不知所踪。

　　原本睡在写字台上的阿须蕾可能是由于刚才受到了惊扰，现在已转移阵地至窗台边呼呼大睡。方衍再度感慨--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她的心未免也太大了--要知道以前的她绝无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人在客厅里肆虐、对这么多古董痛下毒手。
　　“怎么样？”督导过来考察受灾情况。
　　“东西是没丢，只是一些文件被翻了出来。”方衍觉得护身符的事不值一提。
　　“我这里也是一样。他看我房契做什么……”督导将手中的文件折好并追问道，“对方长什么样？”
　　方衍把大高个的体貌特征、还有他来便利馆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之后他还提到了魔法部开放日那天的事。督导听后沉默不语。
　　“他在看您肖像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是不是您在外面结了什么仇家？”方衍小心翼翼地试探。
　　督导摇了摇头，“仇家太多了，实在想不起来。”
　　方衍叹了口气，他觉得既然没丢东西也就算不上什么严重问题，眼下阿须蕾的事更加要紧一些。他鼓起勇气问道：

　　“督导，关于阿须蕾的事，我听说……”
　　他的话说到一半，大门又被人打开了。
　　江司长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凌乱的房间中两名心平气和促膝而谈的男子，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道：“你看他们正准备搬家呢，一定是想趁你不在的时候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