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者》
第16节

作者: 骆尘飞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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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20-02-14 12:47:39
  堂弟一直在苏州工作生活,每年过春节都要回老家,今年也是一样,只不过是一个人回来的,妻儿并没有回来,不料,回来后,却被困在了家乡,回不去了,因为随着疫情的日益严重,我所在的这个省也实行了全省高速封闭,交通阻断,人员禁行,并且因为老家那个村子发现了病患,所以更是严格实行封村制度,所有人无法外出,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堂弟在公司是采购部负责人。他用开玩笑的语气告诉我,压力有点儿大,如果再不回去,公司可能要换人了,我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疫情重击,私企本来已经面临着极大的生存压力,想要裁员换人,是很正常的行为,毕竟,对于企业来说,目前生存是第一位的。

  我替堂弟焦急,想着他从毕业后便在外地生活,便开始替他四处打听怎么样才能有方案从老家到达苏州,几经咨询,最后得出的方案就是从我们那个小县城,坐火车到我所在的这个市级火车站,住宾馆,然后转乘到省城的火车,再乘到苏州的火车。可是市里的火车站在郊区,周围没有宾馆,距离火车站最近的一家宾馆也有十余公里,这个方案看来是不可行的。但是如果让私家车送到省城兰州,要去村里开一堆证明手续,不过村里开证明应该不是问题,所以商量到最后,堂弟还是决定去村里开证明,然后找一辆私家车,包车到兰州,即使高速路口拦截不让进城,也可以下来后,打车进城。

  堂弟返程的事就这样商定下来,我也松一口气。堂弟中专毕业时,才二十岁出头,一个人在苏州,找了当地的爱人成家生子,并不富裕的家里对他没有任何帮助,只靠他一个人在外打拼支撑,生活的压力和委屈也只有他一个人承受,哪怕一点儿小事儿都不愿意麻烦别人,自卑又自傲,性格隐忍,在这样的疫情下,他的无助和惶恐,没有人替他分担。
  日期:2020-02-14 13:15:17
  而我所在的小区,已经完全实行了封闭管控,并且登记了所有人的信息,最重要的是两个一个月内返回人员的信息。儿子作为寒假返回的大学生,也被登记在案,要求每天早晚两次量体温报到社区群里。儿子依然在他爸爸的厂子里看门,并不回家,也不会接触到外界的人,但是这并不是我可以不报体温的借口。儿子很烦,说,我身边并没有体温计,没办法量体温啊,反正体温很正常,你每天编一个数字报上去吧,我只好如此。

  还有,小区居民每家只办一个通行证,出小区要持通行证才能放行,而且只允许上午十二点之前出门一次,下午想要出去是不行的。我并不太出门,对这个也不在意,但是在12日那天,发现家里需要买一点儿菜的时候,出门到小区门口,却被小区门口的志愿者拦住,只好回家,翻找了一阵,发现冰箱里的肉类已经没有了,只剩了一袋冷冻的鲳鱼,蔬菜只剩两根山药和一个洋葱。
  我将山药做了一个蜜蒸山药,泡了木耳,和洋葱一起凉拌之后,熬了小米粥,还算丰盛的一顿饭。
  13日早晨,早早出门在小区门口限时开业的蔬菜铺子里买了蔬菜,便决定不再出门。但是依然要每天报儿子的体温,稍一忘记,社区主任便会打电话过来询问。
  我以为,对于我这样一个深居简出,每日清粥素菜的人来说,多大的疫情于我来说都如同浮云,但是最后发现,他照样可以摧毁你的情绪,影响你的家人,将你从你藏匿的舒适小窝中连窝卷出,让你成为这场雪崩中奔逃的小老鼠,无处隐形。
  日期:2020-02-16 22:02:43
  一个人对于痛苦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如果让他持续处于封闭、压抑、紧张、痛苦之中,过不了多久,肯定会崩溃的,我也一样。
  从1月20日新冠肺炎疫情全面爆发以来,我每天清晨睁开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过手机,看全国的确诊和死亡数字,然后是朋友圈里无一例外的关于疫情的消息。
  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一个月了,我相信,全中国人也和我一样,甚至,身在疫区的人们,比我们更加绝望和压抑。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在这段时间,试图通过看电影电视剧来转移,但是看完一部电影,追完一部电视剧之后,我又会回到现实中,确诊和死亡数字,母亲和儿子的电话,社区群里的通知,会把我重新拉回到疫情的气氛之中,我无处遁逃。
  但是我还是想遁逃,因为我已经承受不来。今天早晨起床,照常看了全国的确诊和死亡数字,截至今天,累计确诊数字68500人,死亡1665人,死亡率2.4。随着确诊数字的下降,死亡率在逐渐地上升,我不知道这场疫情结束后,累计确诊会是多少,死亡又是多少,不敢去想。

  然后,我打扫房间,做了半个小时的运动,熬粥,吃过饭后,不再看手机,而是从书架上找出一本《古文观止》,躺在阳光暴晒的床上,找出里面喜欢的几篇,大声朗读。其中最喜欢的当然是王勃的《滕王阁序》,还有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园序》,读到意兴酣畅时,不禁手舞足蹈,然而读到李华的《吊古战场文》,“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何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时,却又禁不住悲从中来,和眼下的疫情联系到一起,一时又不忍卒读。

  不过还好,两个小时的朗读让我心情舒畅了许多。扔下书午睡了一会儿,起来,又忍不住拿起手机,却见一位微信好友发来一条消息,讲的是湖北电影制片厂的一位工作人员,全家四口竟在短短的十余天时间没有来得及检验,没有来得及确诊,没有来得及住院治疗,父母姐弟四人,竟全都死于新冠肺炎,无一幸免,人世间之痛,莫过于此了吧…
  我不想再说什么,竟有些失态,给那位好友发了一段话过去:不要再发这些给我,我受不了了,我想开心一些…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过着城市里最低欲望的生活,我对任何人没有敌意,没有攻击性,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开心一些。
  但是,在今天,却做不到。晚饭,依然喝一碗清粥,但是又忍不住,写了几句文字:
  亥子之交,国蒙疫难,全民禁足,患死数万,有生这年,经此一疫,切肤之痛,悲愤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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