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
第2节

作者: 心之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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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生目睹一切,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的确,他还太小,不过一名初中生罢了。他个子长高了,眼睛近视配戴了眼镜。很多时候,他能意识到妈妈和姐姐眼中的期待,但是,他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宝生退回他的房间,仰面躺到架子床上,摘掉眼镜,手枕到脑袋下面,两只无神的眼睛或睁或闭面对空洞的屋顶,累了,侧过身,安静地弯曲起瘦弱的身体,像一只待下油锅的小虾米。
  这样的习惯伴随这样的日子伴随着宝生初中学业。宝蕙非常希望弟弟能够考出去,离开这个充满忧郁的家去拥抱开朗的世界。可宝生没有这个概念,他的成绩和他的性格一样沉寂。
  宝生初二那年,做作业时有些不专心。顾玉对他说,我不指望你考上大学,但你高中要考取啊。宝蕙着急,认为妈妈说话方式不对,背后和妈妈说,你就是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能这么说,这么说他一点动力也没有!顾玉大惑不解,他那成绩能考取高中就了不起了!宝蕙说,我知道,但话不能这么说,要鼓励他,让他有目标!顾玉依然瞪着迷惑的眼睛,怎么说还不一样?反正他考不取大学。宝蕙最终发现自己和妈妈对话如同鸡和鸭讲,心中无奈。

  宝生按部就班上学放学,没有什么波澜,而宝蕙引起的争吵却日盛一日。
  宝蕙长得漂亮,宽宽的额头、大大的眼睛、笔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纤瘦的身材,凡是来袁家的客人都发出过由衷称赞,称赞宝蕙聪明美丽、乖巧懂事。袁锦绣对这些称赞向来欢喜笑纳,说宝蕙确实好,从不出去乱跑。这时候对年轻女孩最大威胁是跳舞,跳舞刚开始在梁上县城流行,街上舞厅如雨后春笋一家接一家开。年轻男女以跳舞的名义公然搂抱,棉织厂因为去舞厅跳舞惹出事来,甚至因流氓罪被判刑的女工多得很,作为厂领导袁锦绣在公开场合说这些女工一时误入歧途,对她们要挽救不要另眼相看,但骨子里他是真瞧不起这些舞厅里的女人,舞厅里流氓集中,跳舞男女有几个正经好人?他一再告诫宝蕙不准去舞厅。宝蕙对父亲的观点虽不完全认同,但她本能地服从父亲,她的性格也乐于安静地待在家里,这正好符合袁锦绣的愿望。不自觉间,宝蕙也知道,自己正在做父亲的美丽花瓶。

  宝蕙进厂后工作空余时间多,她常带些诗词歌赋名著经典去看。同事们没工作做时有人抢她的书,有人邀她下棋。棋盘棋子不宜带进厂里,大家就在纸上画格子下五子棋。宝蕙棋艺不错,周围女同事中她肯定是第一,男同事也只得一二能棋逢对手,想胜宝蕙相当不易。宝蕙象棋也下得不错,偶尔还给同事画两张素描、涂几首歪诗,这些都让宝蕙在周围女工之中引人注目,自然而然吸引一些男人的目光。

  宝蕙这方面却懵懂无知,二十岁的她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宝蕙进厂第三天就收到一封求爱信,她想也没想,立刻拒绝。再后来宝蕙又拒绝过两三次类似行为,直到成为宝蕙丈夫的应涛出现。
  应涛一米八的个儿,五官端正,腰板笔直。有一天,应涛代表某文学沙龙慕名来请宝蕙做一份文学调查问卷。宝蕙傻乎乎地和小组同伴一块儿将问卷答完。以此为契机,应涛开始了他周密部署的接触计划。多年以后,宝蕙弄明白所谓调查问卷其实是应涛自己炮制出来的,这是应涛计划的第一项。应涛接近宝蕙的方式是公然的,只不过当时众人没瞧出来。

  应涛要求宝蕙来了解他,冥冥之中应涛有一股强劲力量让宝蕙没办法拒绝。但宝蕙每天准时上、下班,就这样还时常遭到袁锦绣质疑与辱骂,她哪有时间就算有时间也没这胆子就算有胆子她也没这个愿望私自在外和人接触。宝蕙是封闭型乖乖女,她不想自己成为战争原因,对应涛也没什么感觉,这个问题该怎样处理,习惯性的顺从和恐惧让她决定在事情没有任何发展的情况下向父亲汇报。于是,应涛一二三把自己母子相依的情况写下来交给宝蕙。宝蕙回家鼓起十二分勇气向袁锦绣做出汇报。

  那个晚上,宝生远远地听着这边的动静。这么多年下来,袁家母子三人形成高度一致的性格,那就是超级敏感。任何事情在初起之时,袁家母子都能凭自己天生的感觉细胞判断出事情的走向和结局,当然,结局一般很简单,不过是新一轮争吵、新一轮饮泣、新一轮沉默罢了。但那晚有所不同。袁锦绣听着女儿的汇报,前所未有地心平气和。这让宝生很不适应。宝蕙进厂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大凡有点风吹草动,袁锦绣都可以以星火燎原之势发动起青筋毕现、环眼怒睁、家骂国骂齐齐出动的硝烟战争,他永远是战争中的赢家,宝生有时候也想,一个人可以永远这么霸道吗?他凭什么?

  家里平静地令人紧张。袁锦绣铁青着脸,宝生、宝蕙、顾玉三人每天大气儿不敢出。宝生很为姐姐担心,不知道这次姐姐又要怎样挨骂。挨骂是肯定的,宝生不相信爸爸真无动于衷。
  袁锦绣说要去调查应涛家庭背景,这个过程怎样呢?
  事情进展迅速。三天后,袁锦绣宣布:一、应家和袁家门不当户不对。应家父母无官无职,何况应涛父亲早已去世;二、应涛本人已经二十六岁。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至今还没谈对象,肯定有毛病。三、大六岁即为六冲。结论:坚决不准宝蕙和应涛有任何来往。
  袁锦绣宣布完即刻命令顾玉表态。顾玉左右为难,她的本能使她服从袁锦绣。袁锦绣不容置疑地说,现在我和你妈是一个意思,你给我定定神,别一天到晚在外招摇。
  宝蕙本来对这种事情毫无经验,她汇报的初衷是期望得到父母帮助。她试着反驳辩解了两句便立刻遭到袁锦绣破口大骂。什么是“六冲”?世上偶然因素那么多,“六”可以“冲”,“五、四、三、二、一”哪个可以“不冲”?不过,袁锦绣似乎正找不到一个出口,宝蕙发出的声音便是他骂人的理由。除去羞辱还是羞辱,宝蕙知道她所期待的帮助无异于天方夜谭。她垂下头,满脸羞愧和忧伤。

  宝生听着这两个理由,听着袁锦绣对应涛铺天盖地的辱骂,心中愤愤不平。宝生并没见过应涛,也不理解姐姐和应涛的关系,但姐姐不应为莫须有的事情承受爸爸刻薄的辱骂,爸爸的主观武断令他反感。不过,他无可奈何,家里从来没有他说话的地儿,宝生静悄悄退回自己的角落,面无表情。

  家中似乎风平浪静,这时,袁锦绣忽然染上一种怪病。
  有一天,袁锦绣如常上班。棉织厂厂部大楼共两层,厂长办公室在二楼。袁锦绣精神抖擞上楼,刚迈上七八级台阶还没到转角平台,他突然感到自己左小腿钻心地疼,不是及时抓住扶手,袁锦绣几乎要滚下楼梯。当兵的本能反应使他立即断定有人朝自己开枪,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坏人躲在楼房门前高大的松树后吗?当然不可能。职工们陆续进厂,传达室两班人马在交接工作。袁锦绣找不到凶手,此后常常莫名高烧不退,他四处求医却始终不得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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