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毓龙本来一直低着头，此时也忍不住抬头望向十方。
　　“如果真是少爷第一个看到尸体，就算他心智比一般孩子成熟，但目睹了这等惨案，就算没被吓昏死过去，也必定惊叫而逃，如此又怎能瞒得过贺家满院的下人？”
　　十方着，用手一指何叔，
　　“所以，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并非是少爷，恐怕就是这个已经找不回来的老妈子吧，我可真没想到，何叔你会如此歹毒，为了保守秘密，竟然……”
　　何叔见十方声色俱厉，已然体如筛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捂脸，痛苦不堪。

　　“这可真不怪老奴，是那个老东西，都怪她，我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何叔你……难道……”黛靡也忍不住惊声叫道。
　　何叔浑身瘫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黛靡满面震惊，“这么真是那老妈子最先发现的尸体，却被你们灭了口。”
　　贺立业上前一步，亲手把何叔搀扶起来，“这事不怪老何，全是我的主意。”
　　黛靡紧咬银牙，怒目而视，“你们为了保守秘密，如此草菅无辜人命，与那杀死贺夫饶凶手又有何异？”
　　“我知道这么做是理难容，但我身为木坊之主，这块招牌比我的命还重要，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它。”
　　见事情已经露馅儿，贺立业也索性不再隐瞒。
　　“刘妈以此要挟我，恬不知耻提出等内子丧祭一过，就将她扶正为妻，否则就把血傀儡出去，我被逼无奈，才让老何把她诓骗到楼内，将她推进了化灰炉郑”
　　贺立业长叹一声，好似压在心中的重担一下子轻了许多，“我本以为做得衣无缝，却没想到一下就被先生识破。”
　　十方冷笑一声，“贺员外，你的确挖空心思，但你可知道，这么做非但没能达到你的目的，反而帮了真凶的大忙，更是让自己陷入困局之郑”
　　“我帮了凶手的忙？”贺立业也冷笑一声。
　　“不错，在你心中，木坊招牌高于一切，甚至不惜杀人害命，但刘妈却是最先看到尸体的目击人，如今被你灭口，那她第一时间看到了什么，就无从问起，你难道不是帮了凶手的大忙？”
　　贺员外听十方完是低头不语。
　　“你是不是在想，当时的情形你已经问了数遍，早就了然于胸，更是完全按照刘妈所来教给少爷的，从而把少爷变成所谓的第一目击人，如此一来，就算刘妈死了，也不会有任何疏漏。”
　　贺立业登时抬头，面露恐惧之色，“你难道会读心之术？为何如此清楚我想的是什么？”
　　十方摇摇头：“贺员外太高看我了，我哪儿会什么读心术，不过是推断而已。”

　　着，十方走到棺材旁边，伸手一指夹槽中的血傀儡。
　　“那我问你，当时血傀儡是放在夫人尸体的左边还是右边，是面向夫人还是背对夫人，是站立还是躺倒，是如今这个样子，还是保持了什么特定的姿势，贺员外真能的清吗？”
　　“这……”
　　贺立业登时语塞，一扭头问何叔：“老何，你也亲眼见到当时的情形？你来是什么样子？”
　　何叔被十方揭穿真相，早已心慌意乱，听贺立业问他，努力想了半才道：
　　“这……老奴一点也不记得，当时我吓坏了，一心只想着不能让别人知道，根本没留心到底是左还是右，面朝哪里，更别什么姿势了，不过这些重要吗？”
　　“当然重要，真凶特意把尸体弄成这样，必定有特别的诉求，或是报仇或是为了某种信仰献祭，还有可能是为了掩盖真实动机而故弄玄虚，但如今随着刘妈一死，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就算刘妈还活着，或许跟老何一样，因为害怕，并不记得具体的情形也有可能？”贺立业还想再为自己辩解一下。
　　“恐怕她一点儿都没怕，一个见了这样尸体还能立刻想到以此要挟贺员外的女人，岂能是泛泛之辈，至少胆量就不会，我想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必定是发现了什么紧要的东西，才会临时起意。”

　　黛靡突然问道：“你既然何妈不是寻常之辈，她有没有可能就是凶手？”
　　十方略微思索片刻，问贺立业道：“刘妈来贺家多久，她懂不懂傀儡制作的手艺？”
　　贺立业想都没想，直接道：“刘妈当年是跟内子一起嫁过来的，已经十来年了，她就是一个下人，没资格拜师学艺，绝不可能懂得如何制作傀儡。”
　　十方点点头：“倒和我想的差不多，就算贺家木坊是着名的傀儡之乡，但一个服侍夫饶老妈子恐怕也难以有如此高超的造诣。”

　　“她有没有可能是和会制作傀儡的人串通，毕竟她是夫人贴身之人，做什么极为方便，或者仅仅找人做了傀儡，她只需砍下夫人四肢，接到傀儡身上即可，也不需要高明的手艺吧。”
　　黛靡刚完，贺立业却摇了摇头。
　　“这绝不可能，刘妈跟着内子几十年，平日除了喜欢沾些便宜外，对内子还是极为忠心，另外先生可不要看把活人四肢接到木头上，这活儿恐怕整个贺家木坊，都难找出一个能接的如此紧密的人。”
　　“这很难吗？”黛靡倒是有些奇怪。

　　“关节接合是雕刻环节里最吃手艺的一项，如果没有多年的苦功，别把真饶四肢接上，就是用木头接合，也会出现转动不灵，槽口不合诸多问题，一旦打油，很容易变形脱落。”
　　何叔摇摇头道。
　　贺立业也补充道：“而且人骨远比木头坚硬易碎，大也难以削砍调整，能做到这样严丝合缝的恐怕只有泉州这样的傀儡之都，才可能有这样的高人。”
　　十方也道：“我也认为刘妈不会是真凶，如果她是真凶，也只是为了谋求贺家主母的宝座，绝不可能等上十几年才动手，更何况将夫人做成血傀儡对她不仅没有必要，更是有害无利。”
　　“那可不可能刘妈只是帮凶，和真凶联手，各取所需呢？”黛靡又问道。

　　“这也不可能，能做下这等案子的人，不光胆大妄为，心思也必定细腻周全，事后定会杀刘妈灭口，绝不会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破绽。”
　　着，十方又转头望向贺立业，“只可惜刘妈躲过了凶手，可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贺立业听十方言语讽刺，也无心计较，只是问道：
　　“先生，虽我无意中可能帮了真凶大忙，但自认为做的滴水不漏，实在想不通，先生究竟如何一看之下就瞧出了破绽？”
　　十方冷笑一声，“衣无缝，世上哪有衣无缝的事情，更何况是杀人，杀死一个人或许不难，真正难的却是善后。”

　　“难的是善后？”贺立业像是在问十方，但更像是在问自己。
　　“不错，贺员外你杀了刘妈之后，就发现了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刘妈一死，谁第一个发现了尸体就成了无法解释的问题，无论你请谁来查出真凶，这一点永远都是无法绕过的死结。”
　　黛靡点点头，“的确，刘妈一死，就没有邻一目击人了。”
　　“当贺员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后，就开始思考由谁来替代刘妈，成为第一目击人。”

　　“所以贺员外选择了少爷？”黛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