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郑行长。”宋大海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的举起一张纸，用乡土味十足的普通话念道：“二季度分行给咱们下达的个人业务指标主要有：信用卡发卡1050张，必须是有效卡，也就是客户要激活使用才算；借记卡新增1260张，季末储蓄存款余额较一季度新增2100万元；代发工资客户新增不低于11户且总代发人数不少于550人；POS机具新装机21台；理财销售…”
　　没等宋大海念完，会议室里已是一片唏嘘之声。“疯了吗？”秦锐斜着嘴角笑道。郑玉梅轻轻拍拍桌子，高声道：“行了，分行下的任务，什么都没用，省点力气想想怎么完成吧。当然，这些工作主要还是靠个人业务部员工去做，但其他部门同事也要全力配合。我和陈行长商量过了，把任务按部门分下去，部门完成总量就不会被罚，但如果完不成，那就根据个人完成情况来实施罚款。从明晚上开始，每人在会上汇报当的营销进展情况以及第二的计划。”

　　到这里，郑玉梅停了下来，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一屋子蔫头耷脑的员工：“你们啊，就是悠闲惯了，从现在开始都打起精神来吧，用叶行长的话，舒服日子过到头了！”

　　比谭海所担心的情况更糟，从那起，支行每晚上的会议至少要到般半才结束。苏洋经常在开会前看到谭海闷着头在楼下转悠，起初还主动上前跟他聊几句，后来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时不时还跟单晓雪拌几句嘴，也就尽量假装看不见了。
　　五一放假回来，办公室里逐渐忙碌起来，秦锐的客户贷款到期日大都集中在每年的七月到九月之间，因此他要从现在开始一户挨一户的为客户撰写调查报告、上报授信，直到审批通过、陆续完成放款，可以是忙得停不下来。
　　尹文婷顺利通过各项考试，拿到了驾照，用秦锐的话是“具备了一项客户经理的必备技能”。同时尹文婷被查到空白合同盖章的事儿也有了下文，总行要求对她进行内控扣分并罚款两千元。秦锐把电话打到了总行合规部，掰开揉碎的讲基层营销工作面临的具体形势，尤其是在服务异地客户时，难免要先把合同提前盖好章，以免出现意外耽误客户用款。总行合规部起初只是冷冰冰的打官腔，但听他一副不肯罢休的口气，只好换了个态度道：“你提出的这些情况确实也有一定合理性。这样吧，我们会向领导反映你们的建议，但是已经下发的处理意见总不好再收回了吧！不过嘛，如果你坚持认为有必要的话，还是可以通过正式渠道向我们反馈的。”

　　“正式渠道？打电话还不够正式吗？难道要坐飞机去当面拜见你们？”
　　“不不，我们是通过办公系统流程把处理意见下发给了分行合规部，如果要正式反馈的话，需要通过你们分行合规部在系统内提交反馈申请。”
　　秦锐知道这事儿八成没什么戏，但还是一放下电话就直接开车去了分校分行合规部的工作垂直性很强，基本都是受总行合规部直接领导，因此部门里的人平日里总是时时处处维护总行的权威，想让他们向总行反馈这种意见简直是难上加难。秦锐和合规部老总话不投机，没几句便吵了起来，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秦锐骂骂咧咧的回到支行，直接给尹文婷银行卡上打了两千块钱：“客户是我的，合同上的章是我让他们盖的，也是我交给你保管的，罚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出钱，不过扣分是没办法了，你委屈一下吧。”

　　见秦锐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又主动替自己承担罚款，尹文婷这些日子心中的委屈散去了不少，对秦锐也平添了几分信任与好感，暗暗鞭策自己要好好工作。奈何她虽然手脚勤快，脑子也不笨，可毕竟是初学乍练，对信贷业务生疏得很，撰写调查报告之类的事情还是要秦锐亲自去做，好在秦锐虽然平日里一副懒散模样，写起报告来却是出人意料的麻利，两人搭配着干活，倒也没耽误什么工作。

　　如同许多北方城市一样，湖山的春短的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漫的柳絮刚飘了几，人们的冬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气温已经回升到了三十多度，雷雨气也逐渐多了起来。

　　“真他娘的热！”秦锐走进会议室，把平日里总是扎的整整齐齐的衬衣下摆拽出来，手里攥着一本《春江潮》杂志，使劲往身上扇着风。
　　“可不咋的，这打了半雷了，一滴雨也没下来，又闷又潮，我身上都黏了。”胡东伸手捋了捋额角被汗浸湿的几缕头发，食指和拇指捏着衬衣在肩头和腋下快速提溜了几下。
　　“六月份才来冷气，这两个星期咋过啊。”秦锐蔫不拉叽的走到窗户边，把手伸到窗外试了试，道：“外面比屋里还热，这雨应该快下来了。”
　　二人正抱怨着气，单晓雪推门走了进来，怏怏不乐的往椅子上一坐，一手托腮，垂着眼皮一个劲儿的叹气。
　　胡东与秦锐对视了一眼，试探着调侃道：“雪呐，你你老公车接车送的，一两顿饭都是婆婆做好了送来，这么幸福的生活，你咋还搁这儿唉声叹气呢？别这样，对胎儿不好。”单晓雪似乎正盼着别人跟她搭腔，听胡东开口，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才皱着眉头诉起苦来：“我老公刚才骂我了，我‘上个破班，连家都不管了’，还要找郑行长去理论，被我拽住了。”
　　“哎呀，你拽他干啥，不定他能的郑行长开了窍，以后咱就都不用开这破会了。”秦锐故作惋惜道。
　　单晓雪瞪着秦锐做了个鬼脸，继续道：“他那人就那熊样，本事不大吧，脾气还不，刚才在楼下吆喝什么‘将来孩子要是有什么事儿，我就去法院告你们银携，真不知道犯的哪门子邪，多亏下面同事帮着劝了半，这才甩着脸子走了。”
　　“走了？上哪儿去了？这眼看就要下雨了，你下班咋回家啊？”胡东关切的问道。
　　“不知道，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懒得搭理他。”单晓雪越越起劲儿，翻了个白眼，恨恨道：“这么大年纪了，一点出息都没有，整就知道惦记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就是坐在屋里开会，又不是去扛大包搬砖，你瞅他急赤白咧那劲儿，一到晚没完没聊穷嘚瑟，惹急了我回娘家生去！”

　　色很快黑了下来，又过了许久，几道利闪劈下，清脆的轰鸣声紧接着响起，把白那闷呼呼的春雷所积攒的压抑痛痛快快释放了出来，豆大的雨点随之砸落，瞬间带走了空气中凝结的湿气，让人心中大呼过瘾。
　　雨越下越大，会议室里的众人原本昏昏欲睡，此时也感觉逐渐清醒了起来。正在训话的郑玉梅被窗外的雷雨交加盖住了声音，不得不停顿了一会儿，待雷声稍稍止息，这才提高音量继续道：“平时都不着急，一开会就蔫头耷脑的，有用吗？嫌分行扣钱太少是吧？我丑话在前面，这个季度的指标如果再完不成，不光分行扣钱，支行也扣！谁完不成就扣谁的！我倒要看看……”，
　　话音未落，楼道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咣”的一声巨响，会议室的门被狠狠踹开了，屋里众人吓的一哆嗦，齐齐扭头看去，就见谭海怒目圆睁，叉着腿站在门口，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梳成中分的头发湿漉漉的耷拉下来几绺，衣服湿了大半，显然是刚才淋了不少雨。谭海往屋里迈了一步，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看看眼前这一屋子人，然后指着单晓雪怒喝道：“单晓雪！你…你…你…”连了三个“你”，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