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山河-战西关》
第32节

作者: 辰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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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刘一鸣缓缓启齿道:“十年前,鞑靼军犯我边境,战火自大同府延绵至宣化府,京都危在旦夕。那时孙艺程将军横空出世,在宣化府成功狙击鞑靼军攻势,挽狂澜于既倒。战后孙艺程升任大同左卫指挥使,加授昭武将军,成为我大明冉冉升起的战神,一时风光无两。然而九个月后,北镇抚司在京都拘捕一伙形迹可疑之人,经盘查这伙人共计十九人,皆为宣府百姓,进京乃是状告孙艺程将军杀良冒功,其中死去的一千四百三十名敌军乃是我大明子民!”

  闫亮看着刘一鸣,没有搭话,听他继续复述道:“当时接手此案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夏千言,夏同知尚不能确认这是来自军中同僚的构陷还是确有其事,那时孙艺程将军已就任,朝廷不欲多生事端便暗中处置了那十九人,”他虽然没有明说 ,但闫亮知道所谓的处置是什么意思,刘一鸣继续道:“但这件事一直记在他老人家心里,一直到七年前才有了转机。”
  闫亮哂笑道:“因为某个人的骄纵得罪了皇亲国戚,便被他寻到机会假借开革之名,发配到边军中调查此事。”
  刘一鸣道:“你也不要怪夏同知,当年他爱惜你的才干,不想看到明珠蒙尘便想到了这个折中之法。既能对定国公有所交代又能保全你的军籍,寄希望于你能有所建树,待来日重返北司。”
  闫亮仍是那副自嘲的神情:“那倒叫他失望了。”
  刘一鸣睁开眼,他的神情冷下来:“七年时间你除了在夜不收升为队正,收集回的信息极为有限,倒是熬走了好几任联络官。我且问你,若没有今日之事你是不是打算在夜不收待一辈子?”
  闫亮收敛起了表情,神情变得有些萧索:“我得罪权贵被开革出锦衣卫,每当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之时也常后悔自己年少轻狂。但是你告诉我锦衣卫何时有重返先例,说起来不过是夏大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刘一鸣道:“你就这么轻易放弃了自己?”
  闫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中五味杂陈。刘一鸣从床上直起腰,逼视着闫亮道:“所以你就勾结晋商向瓦剌商人私贩粮盐!”
  闫亮脸上的肌肉猛地哆嗦了一下,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看来我的账本还是落到了你的手里。”
  刘一鸣恼恨道:“自开中法以来,晋商八大家崛起速度日快,凭借着手中的盐引赚得盆满钵满,为了扩大规模便开始寻找其他渠道,这几年瓦剌虽与朝廷交好,但粮食、火药、金属、盐等物资仍不在互通之列,八大家便见缝下蛆,他们在军中寻找掮客将以上物资私自出售,你便是充当的这种角色吧?”
  此时的闫亮面如死灰,他木然地点点头。刘一鸣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厮不思悔改,犯下这等罪行,可让我如何是好?”
  闫亮喃喃道:“我认罪,任凭刘百户处置。”
  刘一鸣被气笑了:“你倒光棍,这是要撂挑子吗?”他看着闫亮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到他这些年间经受的痛苦,口气软了下来:“你虽充当晋商掮客,但好在还有良知,未涉及到军械,是大是小自当交由南司定夺。此番我来西北,夏同知托我给你带句话,若是此案能圆满终结,他便会向上面陈情调你回北司,”闫亮一下子抬起头,整张脸生动了起来,刘一鸣叹道:“善恶全在一念之间。闫亮,你做的错事已经够多了,这次可要好好把握啊。”

  屋外忽然传来异响,刘一鸣与闫亮对视一眼,不等闫亮做出反应,刘一鸣的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跃下床,闪身在门后。与此同时门吱呀一声被撞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刘一鸣醋钵般的拳头挟着风声向其后脑击去!
  夜晚的府衙后院,陆先生刚走进来便闻到一股酒味,他皱了皱眉头,军卒道:“大人已饮了小半个时辰了。”石桌上一盏蜡烛,烛光掩映下马文彪抓着酒壶正在自斟自饮,他看到陆先生走进来,将酒壶递过来:“焕章,怎么还没睡啊?”
  陆先生接过酒壶,放在桌上,坐在马文彪对面轻声道:“大人,夜深露重,早些歇息吧。”

  马文彪拿过酒壶,饮了一口:“马全的事有进展吗?”
  陆先生道:“赵推官下午在府内排查了一遍,但是没有找到凶手。”
  马文彪出神了片刻,才缓缓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陆先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他看了马文彪一眼:“大人素来不喜饮酒,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马文彪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陆先生隐隐明白了马文彪的心结,轻声道:“追查季迎祥,抓到其私通番邦的罪证。当堂逼迫其交待幕后主使,敲山震虎却又引而不发,牵制住张大财令其乖乖就范,如今看来已经起到了最佳效果。”
  马文彪道:“可是放任张大财逍遥法外,终是如鲠在喉,”他长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萧索:“本官自认为官清廉,到头来还要与之沆瀣一气,想来真是气馁。”

  陆先生转移了话题:“东翁,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场景吗?”
  马文彪想了想,脸上出现了缅怀的神色:“可是在寿宁县的田垄?”
  陆先生笑了笑:“是,那时我去县衙拜见大人,被衙役打发到田垄间,起初还以为是对方的一个玩笑,没想到去田间果真见到您挽着裤腿帮农民收庄稼。”
  马文彪叹道:“常言道抢收抢种,莫误农时。农民辛辛苦苦小心伺候才保得一年收成,若不抢在漫长的雨季来临前把庄稼收了,沤在水里,可就真的难以生活了。”
  陆先生注视着马文彪:“我还记得大人跟我说,为官者,天下为公,自当‘忧济在元元’,”幽幽烛火中,陆先生的眼睛中闪烁着光芒:“这些年里大人亲身躬行,遂明察百姓疾苦,为民生而鞠躬尽瘁,在下感佩于心。今日对付张大财之手段虽不光彩,但所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既为民生计,东翁又何须介怀呢?”
  马文彪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理我都懂,但内心始终无法跨过这道坎,”他注意到陆先生关切的神色,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劳烦你还要开导我这迂腐之人。”
  陆先生从马文彪手中接过酒壶饮了一口,头顶一轮明月,他举起酒壶:“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马文彪醉意朦胧的双眼中逐渐明亮了起来。
  昏暗的囚室中,潮湿的空气中散发这一股难闻的气味,小耗子赤身裸体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垛上,他的手腕及脚腕带着粗重的镣铐,周身上下遍布伤口,血迹未干。
  甬道中,葛庆伦擎着火把,金狼跟随在他身后:“土狼虽然连挨数刀但都避开了要害,长生天保佑这条命算是留下了。”
  葛庆伦冷笑道:“非也,是闫亮有意避开的。”
  金狼疑道:“哦?”
  葛庆伦道:“伤了土狼,我们便要分派人手救治看护,就能消化我们的有生力量——夜不收的典型打法。”
  吱呀一声囚室门打开,葛庆伦和金狼走进来,两人看看地上的小耗子,金狼道:“没想到这小子的嘴还挺硬的,咱们的手段都用上了,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
  葛庆伦道:“看来你我还是未从书院中学到施刑的精髓。”
  金狼哼道:“草原的汉子光明磊落,何必学这龌龊伎俩。”
  葛庆伦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囚室一角从水缸中舀出一瓢水,泼到小耗子脸上。小耗子痛苦地呻*一声,醒转过来。葛庆伦抓住他的头发,逼迫得他仰起头,狞笑道:“小子,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勇敢也很顽强。但是告诉你现在我很生气,我生气的时候有人就会死。”
  小耗子透过模糊的视线努力地看清来人,他的嘴唇颤动轻声嘟囔着什么,葛庆伦凑近他:“你说什么?”小耗子忽然铆足全身的力气,一口血痰啐在他的脸上!他轻蔑地笑道:“我大哥智勇双全,就凭你们这几个货色,也想跟我大哥斗,呸!”
  葛庆伦怒不可遏,挥拳重重击打在他的头部,这一拳在盛怒之下没有收住劲,直将小耗子瘦弱的身体打得翻滚出去,金狼伸指在脖颈一探,回身禀道:“死了。”
  葛庆伦站起身,懊悔道:“这么不经打——这小子对咱们没用了,尸体处理掉吧。”
  金狼答应一声,找了一席破被褥包裹住小耗子的尸体,葛庆伦举着油灯为其照明,金狼将尸体一甩抗在肩上正待要走,葛庆伦忽道:“且慢!”他举起油灯凑近小耗子的尸体,小耗子的左臂被甩脱出被外,昏黄的油灯照映下,左臂靠近臂弯处有个浅色刺青。金狼将尸体放下,着意地看着:“似乎是个狼头。”
  葛庆伦忽然笑起来:“得来全不费工夫。将图案拓下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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