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老刘当时分析过那伙人的身份构成，从其衣着、面像、言行诸方面判断，属社会低层人士，也许就是刚洗脚上田的农民，不大可能结识社会上层人士，因此虚构出来一个刑警队副队长，应无大碍。
　　“最坏的结果，他们真的跟去了，那我也有备用招法，就是当场报案。这些我都事先想好了的。”老刘说，“本来，从安全角度考虑，我可以一声不吭就这样走掉，但身份证还在人家手上，还有一千五百块钱，所以我不能就这样走。”
　　“那是，肯定得要回来。”如花说。
　　老刘从酒席上脱身后，在街头站住，趁点烟的功夫，朝后面观察了一下，确认王总他们没人跟出来，这才挥手叫了一辆的士，对司机说：“往前开，走远点，找个录像厅。”

　　司机听出老刘是外地口音，殷勤地问：“要看毛片是吧，我知道地方。”
　　老刘摇头，没说话。
　　“找小姐吗，我带你去，不漂亮不要钱。”司机不甘心，又问。
　　老刘眼一瞪：“你看老子是来找小姐的吗，老子是从石家庄下来抓人的。”不爆粗口不行，否则司机没完没了。
　　司机疑惑地从后视镜中观察老刘，老刘不动声色，司机不再言声，找了家录像厅停下。

　　老刘在录像厅打了个盹，两个小时后打的回到门面房。王总一伙正围在一起打牌。
　　“王总，刚才见了我朋友的亲戚，他让我明天中午过去拿东西，等下午我回来咱把合同签了行不行，我想明天下午走。”老刘说。
　　王总说行吧，面无表情。
　　“对了，你飞机票买了没有。”老刘问。
　　王总尴尬地笑笑，说：“不好意思，还没买，你看这些人咋办事的。”

　　老刘笑道：“没买正好，我临时要拐到郑州办点事，飞机也坐不成了。”
　　王总叫人把身份证和钱拿来。“刘先生，你数数，看少没少，咱们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递给老刘时，王总说得挺好听。
　　老刘只扫了一眼身份证，豪迈地说：“不用数了，你给我这么大生意做，我还信不过嘛。”说完一把揣进包里。回到旅店，老刘才发现，一千五的数目是对的，但中间混有三张假钞。
　　第二天一大早，老刘退了房，离开此地。
　　在回程的火车上，对面有位大姐看着面善健谈，老刘与其聊天说起此事，大姐笑说：“我们家乡到处都是干这个的，专骗南边来的生意人。你说吃顿饭花八百多我信，你知道他们要从中提成多少吗，至少六百。我们本地人去吃那样一顿饭，也就百十块钱；你住的旅店，要两百二是吧，提成对半。有的饭馆旅店干脆就是骗子自己家开的，想想利润有多高。他们管这叫‘宰猪娃’，一年下来能挣不少呢。”

　　老刘听得目瞪口呆。
　　大姐接着说：“骗子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翻黄页，看报纸，看杂志，全国各地的都有，然后照上面登的号码向发传真，打电话，把外地生意人骗到本地来，好宰人家的‘猪娃’。通常外地人被骗后，因为金额不大，加上人生地不熟，只能吃哑巴亏，自认倒霉，很少有人报警。话说回来，就算你报警也没用，一个外地人，人家不会理你的。”

　　老刘听后，犹如吞了死苍蝇一般，别提有多恶心。
　　“小伙子，你算走运的了，不过是赔了点饭钱和房钱。”大姐安慰说，“要是叫了小姐，再抓你个**嫖娼，没有万把块钱，你一个外地人，能走得掉？上回两个浙江人，一人叫了个小姐，衣服还没脱，就掏了两万块钱，一人一万。”
　　老刘倒吸一口冷气，我们这个社会怎么了，我们的人民怎么了。
　　回到深圳后，老刘一直都闷闷不乐，如花很是不解，说：“算了，别烦了，又没吃多大亏。”老刘没做声。这件事表面上看是吃亏不大，几千块钱而已，但损失的时间，花费的精力呢，更重要的是，由此形成的“人性恶”的阴云长久笼罩在内心深处，挥之不去。很长一段时间，凡有内地公司询盘，老刘连搭腔的兴趣都没有，电话直接挂掉。


日期：2010-04-19　22:52:05

　　三.今晚去唱歌
　　1.
　　工厂开张初始，生意一直没上轨道，出去应酬的机会不是很多。但不多不等于没有。有一次接了一单生意，价位还可以，付钱也很爽快，拿到支票当天，老刘打电话给对方话事的主管四眼仔：“今天周末，出来放松一下嘛。”
　　四眼仔是个爽快人，马上应承：“好，今晚去唱歌，我叫阿雄跟阿强一起去，人多热闹。”此君属香港劳动阶层，矮，瘦，白净的脸上架副超大的眼镜，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镜腿用绳系着，挂在脖子上，乍看蛮斯文，像个数学系研究生。
　　唱歌前，先吃了晚饭。老刘本想找间好点的酒店请三人大啜一顿，被四眼仔制止：“老刘，不用客气，去大排档吃就可以了。”
　　“酒店吃饭反而拘束，哪有大排档过瘾。”阿雄说。阿雄也是香港人，在四眼仔手下做组长。此君又高又胖，块头很大，眼睛倒不大，眯逢起来，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像个三级片男主角。

　　“就是，花那钱干啥。”阿强也随声附和。阿强广东仔，看上去挺机灵，小小年纪就在车间做大师傅。
　　这三位都是性情中人，老刘恭敬不如从命。四个人在大排档尽情吃喝，来到夜总会时，已经有几分醉意。这家叫丽晶的夜总会位于西乡一零七国道边上，刚开张不久，是阿强推荐的地方。
　　“阿强，我警告你，丽晶的女孩子要是不漂亮，你得负全部责任，看我怎么整你。”四眼仔恫吓说。
　　“我每天上班都路过那里，门口的咨客和迎宾好看得不得了，还会有错。”阿强说。
　　这是老刘平生第一次走进夜总会。甫进大门，就被雷到，只见门口左边六个，右边六个，一共十二个年轻女子伺立两旁，一色低开领高开叉的大红旗袍，领口差不多低到肚脐，开叉差不多高至腰际。十二个女子，个个如花似玉，个个丨乳丨沟深深。十二个女子一起微笑，一起低头，一起弯腰，深深地鞠躬，然后一起直身，一起轻启朱唇，齐声道：“先生，晚上好，欢迎光临。”

　　在女子们低头弯腰的一刹那，老刘深刻理会了徐志摩的那几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朵水莲花般，不胜凉风的娇羞。”老刘虽是一名粗鄙不堪的小工厂主，沾染铜臭的小生意人，但闲暇无事却喜附庸风雅，以读诗背诗为乐，如果不是八十年代盛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套理论，说不定现在商场上就少了一个投机钻营的小老板，文坛里却多了一个天真热情的好青年。以前读老徐的“沙扬娜啦”，总是对这几句找不到感觉，现在可好，感觉全出来了。老刘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一风华绝代女子上前相迎，柔声说：“先生，晚上好，请问大厅还是包房？”
　　“当然是包房啦，还用问。”老刘虽是第一次涉足，有酒壮胆，倒也不怯场，当即朗声回答。
　　女子不仅风华绝代，而且无比温柔，听了老刘的话，含笑说：“老板一看就是坐包房的人。”老刘被恭维得那个爽啊，全身毛孔无一个不痛快，心想怎么不早来这等场合呀，以前真不会享受。接着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把业务拓展好，早点发财，发了财就开个大公司，开了大公司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黑牡丹开掉，找个这样的女子做秘书。不知道如花会不会抗议，会不会闹事，要是闹事的话，连如花一并开掉，绝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