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总摇摇头，说：“服装越来越不好做，你嫂子厂里刚刚被老美退了一批货，原因你想都想不到，纽扣表面镍含量超标，就超那么一点点，一点点。”马总拿手指甲比划着，“结果整批衬衫都被退回来，这还不算，还要追加赔偿。”
　　“我还以为就咱模具行业不好做呢，没想到服装也这么难搞。”

　　“这次赔大了，你嫂子气得几天没吃饭。”
　　“对了马哥，你听说过药物丨内丨裤吗？据说是高科技产品。。。。。。”
　　听完老刘叙述，马总说：“我还真的没听过，回去我问问你嫂子，她做女装十来年了，常年跟美国欧盟的客商打交道，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老刘握住马总的手，感激地说：“那就谢谢你了，马哥，明天等你电话。弟妹正在帮别人加工这个，我有点不放心。”
　　第二天是星期天，马总将近中午打来电话，开场白是这样的：“老刘，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要挺住哟。”
　　“我有心理准备，你说吧。”

　　“药物丨内丨裤这东西是骗人的，昨晚我话还没说完，你嫂子就下了结论。”
　　“有什么根据？”
　　“你嫂子说，美国和欧盟对服装检测十分严格，要检测酸碱度，甲醛含量，色牢度，染料毒性等等，皮肤接触程度越高，检测越严格。像丨内丨裤，属于皮肤全接触服装，和婴幼儿服装一样，采用的是最高检准。。。。。。”
　　“看来各行有各行的门道啊，真的是不熟不做。”老刘感叹。
　　“是啊，老刘，服装这行你不要小看，水深着呢。你嫂子说，这种所谓的药物丨内丨裤已经不能单纯算作服装了，在美国，凡跟药物，保健品沾边，必须通过食品药品监督局的批准才能上市，这类产品对厂房洁净度，生产人员，生产设备，生产流程等都有十分严格明确的要求。忽悠国内的老百姓还行，想骗老美，门都没有。。。。。。”
　　“那些人不是骗老美，是骗我们这些加工户，骗我们拿货的钱。”

　　“你快去那家公司看看吧，损失追回一点是一点。”
　　挂了电话，老刘马上赶到农民房。客厅里，大姑娘小媳妇干得正欢，黑牡丹也在那儿帮忙。“你又进了多少套？”老刘把如花扯到一边，开门见山问。
　　“我的事不要你管。”如花气哼哼地说。
　　“我刚接朋友电话，真由美可能是个骗子公司。”
　　如花半信半疑，这才说找肥仔借了点钱，进了三千套。
　　老刘让如花把黑牡丹叫来，然后把马太太说的情况据实相告。俩妮子听后慌了神，一个劲地说“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哩”。老刘说马上去真由美，看事情还能不能挽回。

　　几个人立即驱车赶到真由美公司，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当时，如花一句话没说，眼圈一下就红了，哀伤的表情让人心疼。
　　“今天是星期天。”黑牡丹说，像发现了救命稻草。
　　“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星期天。”老刘面无表情，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走吧，明天再来吧。”
　　周一再去的时候，真由美公司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都是交货无门后惊觉受骗的天真企业家，以女性居多。损失最大的一个老太太，手上压了五万套，直接损失六十多万。如花介入不深，被骗几万块算少的。这些人中，并没有向孙经理提问的秃头男和眼镜女，老刘怀疑，这俩人是骗子一伙的，负责当托儿。
　　回去的路上，黑牡丹痛哭失声：“那可是我的血汗钱哪，我攒了整整三年，才攒了一万块。。。。。。”
　　回到家里，如花要老刘去银行取了两万，把黑牡丹入股的钱退给了她，借肥仔的几千块钱也还了，然后给大姑娘小媳妇们发了工资，送了路费，把她们都劝回去了。
　　做完这些，如花就病倒了，一病就是七八天，病好后，忧郁了许多，不怎么爱说话了。老刘知道，只有时间才能消去她内心的伤痛，别的都没用。
　　后来，老刘把丨内丨裤和药垫拿给马总太太看，马太太说，这两样加起来，大概就值个两三块钱吧，上下不差五毛。

日期：2010-05-07　21:56:06

　　八．真相
　　1．
　　众所周知，老刘是个小老板，开的是间小工厂，按常理，循规蹈矩做些小生意也就罢了。不为人知的是，工厂虽小，老刘心却很大，涉足模具行业后，老刘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个行当，而不是出于养家糊口的需要，仅仅把它当作谋生的手段。这里既有现代科技的优雅与文明，又有原始劳动的粗暴与厚重，是力与美完美结合的一个行当，如果做得好的话，也是一个暴利行当，这种暴利，来源于技术和实力，而非垄断或者欺骗。

　　在模具行业，工厂的地位更多是由客户的地位决定的，工厂的价值更多依赖于客户的价值。你做惠普，索尼的模具，你就牛逼，你做粗糙廉价的山寨产品，你就是低档货。这就像观察一个男人的品位，只需看看他拥有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就可以了，男人再光鲜，有一个，上不得厅堂，下不了厨房的糟婆娘，人前注定抬不起头。
　　国内厂商普遍不太重视模具，订单价钱偏低，付款也不及时。国外公司则好很多，它们看重模具在产品研发中的价值，舍得在模具上花钱，这也是洋货，无论汽车，还是家电，外观上看着比国货高档的原因所在。诚信方面，国外客户也要好很多，尤其知名大公司，价钱好，付钱还很爽快。
　　在熬过最初的艰难时光后，老刘有个愿望，希望提高工厂档次，提升利润水平，捷径有一条，那就是想方设法做做老外的生意，跟鬼佬打打交道，最好是世界五百强。
　　老刘心情不错的时候，把这想法说给了如花听，如花嗤之以鼻：“老刘同志，我看看你发烧没有，还世界五百强门呢，知道门朝哪开吗？”
　　“五百强有啥了不起，微软牛吧，还不是从西雅图的车库起家的，开始还不如我呢。”

　　“扯这些有啥用，你又不是盖茨，老刘，我发现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切实际，爱幻想。都三十岁的人了，这毛病还改不掉。”如花就是这样，她只会按自己的意愿鞭策老刘，任何设想如果在她看来不那么现实，如花一定会大张鞑伐，最不济也要送上两句丧气话。
　　“赚自己人的钱不算本事，赚老外的钱才是本事。”老刘嘀咕道。
　　“赚钱才是硬道理，赚到钱就是真本事，管它是不是老外的，关键是你要想办法把钱赚到手，不要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结果啥都吃不着。”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老刘恼羞成怒，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也不照照镜子，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如花在后面嚷。这妮子从不肯吃亏。

　　其实，老刘做过外单，都是些同行转来的二手甚至三手单，不是直接从老外那儿拿的第一手单。别人嚼过的馍，再吃自然不香，这些转手外单，利润被上家盘剥得一干二净，对老刘来说，形同鸡肋：做，利润低，要求高，费力不讨好，不如不做。不做，水电房租人工的压力摆在那儿，让人一刻不能轻松，又不能不做。结果就是人家吃肉，老刘喝汤，人家喝汤，老刘闻香。

　　这年春天，直接面对国外客户的机会来了，机会源于一家名叫“艾比艾”的公司。

日期：2010-05-08　00: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