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老板娘接过警察递来的一张皱皱巴巴的便签纸，马上就明白了是土匪闯下的祸端。她强装镇定地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工厂的员工，晚上都不准出门的！这个，肯定是别人拿出去的。
　　什么人会拿你们工厂的便笺？一个警官问道。
　　一旁的行政经理，昂起头指着司机说：他们老板原来就是我们的员工，他就可以把东西拿出去。
　　那司机下意识地缩在警察后面，然后又挺起胸膛说道：我们杨总和他们老板早就结了仇，这事肯定是他们指使人干的！
　　那警官皱起眉头：最近你们有人离职吗？
　　老板娘和行政经理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如果是你们指使或者敢包庇嫌疑人，不仅要坐牢，你这工厂也别想开了！那警官眉毛上挑，好不威严。
　　老板娘眉毛一挑：公安大哥，讲话要有根据。欢迎你们调查，但请不要影响工厂的正常秩序。
　　那警官黑起脸，突然说道：你们工厂有没有一个绰号叫“土匪”的人？安徽口音。
　　老板娘顿时傻了眼，微锁眉目，低头侧目看着行政经理。
　　见两个人都不说话，黑脸警官有点不耐烦了：那么，只好请你们跟我走一趟了。
　　行政经理轻咳一声，声音有点局促：好像是有一个，但已经走了好多天了，自动离职的。
　　黑脸警官问：还有其他人吗？

　　行政经理说道：没有！这一个月只有他一个人离职。
　　安排一个人把员工档案调出来我们看看，你们俩跟我去派出所做笔录。警官说完，又对其他随行的说道：工厂这里，暂时不要放人出去，你们留在这儿继续调查！
　　派出所里，知道已经无法掩盖的老板娘，将土匪的情况合盘托出，并且当场拨通了沈阳办事处的电话。
　　我一直想不通，土匪没有头脑可以理解，但三子为什么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以至于警察们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案。很多年后，但我在狱中回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就明白了，三子是人不是神。从我十三岁的那个晚上被他们救到山上开始，我就一直把三子当作一个无所不能的神。虽然他很多次伤得我鲜血淋漓，但他在我心目中近乎完美的男人形象和无与伦比的聪明才智，一直都不曾改变过！

　　警察在小旅馆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张团在一起的废纸，那是一张智达厂的出货单，上面画得满满的全是路线图，密密麻麻的线条、箭头和文字标注，准确无误地告诉警察，为了这次报复，他们花了多少精力，费了多少心思。
　　如果不是这张便笺和三子在情急之中，叫出了土匪的绰号，也许，我们的人生又将是另外一番景象。人在做，天在看，老天不会永远遵行我们的公平原则。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冥冥中注定，躲不及、逃不过。

　　日期：2013-07-30 12:54:08
　　警察走后的那天晚上，三子打了我的拷机，我回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小卖部的大妈。她的湖南话很难懂，但我还是听出了三子的意思，他叫我千万别去找他们，要我好好工作，活出个人样。
　　放下电话，我全身虚脱。我想起了六年前带着老师去指认三子和土匪的那一幕，那是我心底永远的痛！我一直都觉得他们没有真正原谅过我。我恨自己，恨自己的怯懦与自私。历史重演，一切皆因我而起，这一次，我退无可退。
　　我决定去公安局自首，坦白自己才是主谋，三子和土匪最多只能算是被教唆犯罪。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敲开了老板娘的房门。她穿着睡衣，捂着领口诧异地看着我。我说：这件事情我是主谋，我要去自首。

　　她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是觉得，我应该为这件事负责么？
　　我说：你想多了，这事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凄然一笑：说得轻巧！你自首了，你帮我的目的达到了么？我还有什么颜面继续亡夫未尽的事业？
　　我靠在门上无言以对。老板娘突然跪倒在我面前，泣不成声。我拉起了她，她扑倒在我怀里，不断抽泣，无助的样子像个孩子。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和三子土匪一样，有恩于我，忠孝不能两全，我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踌躇良久，我轻轻地推开她：我必须要给我的兄弟们一个说法，我为了你，他们为了我，我不能太自私。
　　她呆呆地看着我，满脸惶恐。我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你放心，只要我不死，那一百五十万一定会在约定期限内还清！
　　“啪！”毫无征兆的，她甩了我一耳光，然后歇斯底里地冲着我大叫：滚！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懵了，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住在楼下的行政经理听到吼声，冲了上来，接着就是其它几个中层。他们看到老板娘衣衫不整的样子，像似明白了什么，拳头像雨点般向我袭来。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解释，老板娘也默默地看着没有阻拦。我甚至希望他们不要那么快就收手，但是他们表达完忠心后很快就偃旗息鼓。我擦去嘴角渗出的血丝，对站在门口的老板娘说：从现在开始，除了那一百五十万，我林东不再欠你了！

　　那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决绝地离开了智达厂，我没有给自己留下后悔的时间。在工厂不远的小旅馆里，我怀着十分悲壮的心情一连写了几封信。我告诉我父亲，我其实很爱他；我告诉老板娘，我永远记得欠她一百五十万；我告诉李科和尚军，我是个爷们，必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告诉宋词，她很漂亮，一定会有个灿烂的未来。
　　写完信，我毫无睡意，不停地看BP机。我多么希望三子拷我，然后告诉我不要去自首。我知道，我终究还是后悔了。我在无比烦躁之中，打开电视看了一场意甲联赛。那天，长发飘逸的战神巴蒂上演了帽子戏法，他像一辆不知疲倦的战车，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我突然有了动力，迫不及待等着天亮，天亮了，我就可以去自首。我没有等来三子的电话，却在天亮前收到了三条区号为沈阳的传呼。我以为是听到消息的宋词在拷我，却没想到老板娘会让留守沈阳的宋词连夜去找李科。我没有回电话，我不知道跟宋词说什么，更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我被满头大汗的行政经理堵在了旅馆门口，他手里拿着老板娘那只红色的爱立信手机。他向我道歉，我冲着他微笑着点点头。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然后递给我。我“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便传来李科暴风骤雨般的咒骂，我恼羞成怒，对着电话吼道：你他妈才是孬种，你他妈才是傻逼，你他妈才是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