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笑了一声，把手里循灵针收了起来，身形闪动，只瞬息之间，所在之处便已换到了那家大宅的檐顶，其速快绝，悄无声息，虽然距离那往往来来的黑衣人不过是几丈的距离，却无一人对他的降临有半分察觉。不可不说，这行动之诡，便如乘夜游翔的鬼蝠。
　　这片屋檐有着居高临下，看向宅院西北的绝佳视角。他没有采取江湖夜行者高檐窥察常用的伏卧姿势，而是自背囊中取出了被包着的大大一团东西后，斜身躺了下来，动作甚为轻缓地将那包东西打开，接着从中撕下一物塞进了嘴里。
　　他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以黄色油纸包裹的一只烧鸡。
　　大宅之外，西北角，四位黑衣人可便远远没有房檐上这位那么轻松。此刻四人手握长斧，站位成弧，拦在一具蛊尸之前。宅院北墙，砖石已经显露裂纹，自然是那蛊尸的杰作了。不过那具蛊尸此刻已掉头转向外方，向着四名黑衣人极速爬了过去。
　　日期：2014-01-14 22:56
　　黑衣人的站位随着它的爬动的方向而微作调整，各人之间相距丈许距离，始终呈现弧型，以那蛊尸头顶的血色花丛为圆心，确保每个人距它皆是相同的距离。
　　那蛊尸的疾速爬行在距离这四人大约一丈处止住了。
　　制成蛊尸的原理偏重于蛊毒，而非鬼灵作崇，是以这些东西全然没有灵智，所能够追循生气，更多也是依赖于蛊药，尤其是蛊药酿出的血色花朵。那花朵于蛊尸而言，类似于虫类触角。
　　这四名黑衣人都是膀阔腰圆的壮实汉子，所散生气大小差别不大，距离那尸头血花，又是同样远近，那蛊尸动作凝住，头顶血花枝枝杈杈地分为四丛，微微偏向他们所在的四个方位，显然是不知如何取舍了。
　　这四名黑衣人中，一位“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以他这声响指为号，四人同时跃至那蛊尸之前，双手挥斧，大力斩落。斧刃落点正是这蛊尸四肢，刃口切入，发出了一声难以言述的怪响。这蛊尸的两条胳臂皆为长斧斩断，而双腿倒并未彻底断离。此刻四人队形虽乱，那蛊尸双臂失去，行动能力仅余十之一二，已不足为惧。那负责斩断双腿的汉子见状一齐上前，大力又补了一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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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蛊尸的躯干与四肢此刻仍是不断动弹着，几个人伸脚将这残体踢作一堆，其中一个汉子自腰间取下一个皮囊，拨开塞子，将其中水液汩汩地倒了这蛊尸残体之上。
　　大宅檐顶，正在大吃烧鸡的黑衣男子停下了动作，长长吸入了一口气。那皮囊中的水液倒出之后，他嗅到了一阵很熟悉的味道。
　　西北方的院墙外侧，一名汉子晃亮火折，俯身凑近了那淋满水液的蛊尸。燃着的火折触到了蛊尸身上衣衫一角，登时呼地一声，燃起了焰色微蓝的烈火。火焰将蛊尸所有躯体尽皆笼罩，四名黑衣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一人轻声道：“走。”
　　另一个汉子低声问道：“张哥，下面去哪？”
　　被他呼作张哥的那人四下瞥去一眼，道：“东边。”
　　张哥说着迈开了步子，向着村里那家小客栈的方向走了过去。他走出了约有十余步，忽然停步。
　　因为他已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已经向前走出了好远，却没有听到另外三人在后跟随的脚步声。
　　他疾转过身，却见那三人已是横横竖竖地躺了一路，每个人的咽喉处皆是向空中袅袅升腾着白色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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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个人都是难得的好手，竟尔这般悄无声息地便着了道儿，不用想便知道，此刻他遇上了何等强敌。他定了一定，正待施展轻功拨步飞奔，却觉到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他不自禁地出了一身冷汗。虽说他也是个练家子，此刻倒没有反抗。他并不傻，知道那个人既然可以做到这些，自己说什么也不是对手，还是显得老实一些更为高明。
　　背后响起一个颇为年轻的声音，颇显愉悦地对他说了一声：“嘿。”
　　张哥长长吸了口气，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个人问道：“你们怎样搜寻这些零散蛊尸？”
　　张哥道：“哪里生气重，蛊尸多半便去了哪里。我们把这村子里生气重的地方挨个儿搜查一遍……”
　　那个人打断：“挺笨。没别的办法了？”

　　张哥道：“狗可以判断蛊尸的气味，不过今晚我们没有带，才用了这种笨方法。”
　　那个人按在他肩头的手松去了，轻轻笑了一笑：“狗嘛，同样不怎么高明。”
　　张哥道：“是，是……”
　　他唯唯诺诺这句话并没有说完，也永远不可能说完了。嗤地一声微响过后，他感到颈里一痛，旋即咽喉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烈火，魔鬼般的热焰正将喉管炙烧熔化，难以形容的剧痛如堕炼狱，而喉管被彻底烧坏，已使得他半声也嘶喊不出。
　　他全身力气随着生命流逝而泄尽，砰然一声倒在地上，眼前最后的景象便是自他咽喉处冉冉升起的白色烟雾，以及一个黑衣斜垂，转瞬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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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六户相聚建在一起的民居环围着的半圆形场子里，一具蛊尸蒸腾着白烟蜷缩在地。黑衣男子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户人家的檐角，微微俯首盯着摆在身旁的循灵针。
　　当那具蛊尸泄尽力气，扑倒在地，循灵针终于转了个方向，指示着白沟子村倚之而立的后山。
　　夜下深山荒无人迹，不会吸引蛊尸，看来棱针指向的又是别的东西。黑衣男子伸了个懒腰，将循灵针收入怀里，轻飘飘从这户人家的房檐落了下来，倒是并未直接掠向山间。他对深山里的那东西并不感兴趣，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道士，犯不着没事去收拾孤魂野鬼。已经跑来跑去忙乱了一大会儿，是时候该歇歇了。
　　他懒洋洋地迈步从这里离开。向前走了约五七丈，却又忽然一个疾闪身隐入了阴影里。
　　他听见了杂乱的马蹄声。
　　四骑快马驰入了民居环成的半圆小场，在那具倒伏在地的蛊尸近旁停住。马上乘客亦是一水儿的黑色劲装，此刻看了蛊尸，面面相觑，脸上皆露惊疑之色。
　　其中一人低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四人在这里静默片刻，为首者道：“守着它。我回去报给先生。”
　　他策马而去。当背影已去得够远，守在蛊尸旁侧的三人皆是一惊转头。
　　他们同是听到了黑暗里传出的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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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小轩暗暗松了一口气，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不去看他，也不再说话了。眼前便是杀父仇人，与之又有什么话好讲？
　　车子晃荡着前行了约莫有一盏茶时分，只听车外马蹄疾响，一个男声大叫：“白先生！白先生！”
　　白先生又是一皱眉，低低说句：“停车。”

　　车速渐缓，最终停住。白先生揭开了帘子，一个神情甚为紧张的黑衣人探头进来，瞥了一眼孙小轩，显得欲言又止。白先生会意他有密事不方便讲，掀了帘子走出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