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克斯努力让自己放松，安慰自己，没有什么值得恐慌的，根据现有的材料，那个男孩确实死了，但连他的医生都不能确定他是否是死于流感，也许男孩有什么其他疾病，因为患流感造成身体虚弱而死。
　　可是，考克斯脑海中驱之不去的，是萧普留下的那个硕大的阴影。H5N1的出现，意味着萧普设定的界限被打破了，就是人类和动物病毒之间的界限。

日期：2009-07-30　10:54:34

　　2. 男孩之死
　　那个男孩死于5月9日，和考克斯自我安慰的恰恰相反，这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孩子，没有其他任何疾病。他于五月初出现呼吸道感染症状，很快转成病毒性肺炎，入院后很快出现呼吸困难，被诊断为赖氏综合症，这是病毒感染后出现的一种严重的并发症，患病开始时患者出现恶心、呕吐，继而出现中枢神经系统症状，如嗜睡、昏迷。平均病死率为21%，很不幸，这个孩子属于这21%。

　　男孩死亡之后，医生并不能确认他是死于病毒感染还是死于赖氏综合症，医生对如此严重的病毒感染感到不解，从男孩的咽喉取样，送到香港卫生署实验室进行分析，分析的结果只有一种病毒存在，那就是流感病毒。不过香港的实验室用各种抗体进行了多次尝试，就是无法断定是哪一株流感病毒。
　　香港的流感监测人员并不像古德费尔德在1976年那样警惕性强，既然实验室里所有的抗体对这株病毒都没有反应，他们也不打算再去找其他的抗体，而是送到全球流感监测网的四间中心实验室之一、设在鹿特丹的实验室。
　　由于香港方面没有表示出任何紧迫性，鹿特丹方面就当做一般的样本，慢慢地排队吧。到了7月份还没有轮到，干脆把这个样本送到亚特兰大，让另外一家中心实验室、CDC的实验室监测吧。
　　CDC接到样本，上面没有任何说明，只标明这是一株流感病毒，CDC流感实验室同样按先来后到地按步就班，好在美国人比欧洲人工作勤奋，排了一个月的队，终于轮到监测这株病毒了。
　　全球流感监测网一共有一百多个国家参加，在美国本土有110个地方流感中心，定期采样，疑难样本送CDC进行分析。CDC每年收到数千份样本，像这种没有标明紧急的样本只排了一个月队，算是很幸运的了。
　　CDC的流感实验室代表着全球流感病毒分析的最高水平，再疑难的样本通常也能得出结果，这次也不例外。几轮分析后，结果出来了，这是一株禽流感病毒。
　　CDC的技术人员很奇怪，鹿特丹干吗在人流感样本中搀杂了一份不是从野鸟就是从鸡身上采取的样本？打电话去问，一直追问到香港，才确定是从一个死去的小男孩身上采取的。
　　和人流感病毒不同，禽流感病毒杀死鸟类的情况很少。人流感病毒感染肺部，禽流感病毒则寄生在鸟的肠子上，如同细菌寄生在人的肠道中一样，和鸟类和平共处。

　　理论上禽流感病毒不能感染人，因为它的复制所需要的酶只存在于鸟的肠细胞中而不是在人肺细胞中。但是，任何理论都有例外，一旦例外的情况即禽流感病毒感染人，结果是灾难性的，因为这是人免疫系统从未见过的这类病毒血凝素和神經氨酸苷酶的蛋白，无法做出免疫反应，那位小男孩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去世的。
　　让CDC的流感专家们心跳加速的并不仅仅因为禽流感病毒在人身上出现，而且在于出现的地方：香港。
　　1957年大流感被称为亚洲流感，首次出现在中国贵州。
　　1968年大流感被称为香港流感，首次出现在中国广东。
　　这两次全球流感监测网建立之后出现的全球性流感大流行都始发于南中国，而且都是禽流感和人流感的重组毒株，也就是说由于某种原因，禽流感和人流感杂交，形成了一种能够在人类中流行的流感病毒，这样的病毒对于人类的毒性是相当大的。
　　1957年和1968年，由于时代的原因，没有能够在大流感的初期就分离确定出带有禽流感基因的流感病毒，这一次是不是成功地捕捉到了先兆？

　　站在考克斯的角度，则是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这不是流行的先兆，否则等了三个月才得到鉴定结果，如果真是一场全球性大流行的话，早就流行到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了。
　　但是，春天没有流行并不表明能够放松警惕，因为每次流感大流行都是春天开始流行的第一波，秋天出现流行的第二波，第二年春天还有第三波。尤其是西班牙大流感，第二波比第一波要厉害百倍，因为病毒在人群中的第一波流行过程中又发生了变异。
　　西班牙流感！西班牙流感！西班牙流感！
　　1919年之后，西班牙流感成了悬在医学界头上的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现在轮到考克斯来判断，这一次那锋利的刀锋是否会落下来？

日期：2009-07-31　19:59:48

　　3. 还是躲不开猪
　　西班牙流感究竟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直到今天还是没有确切的答案。
　　西班牙肯定不是西班牙流感的故乡，美国堪萨斯的赖利军营是第一起西班牙流感被发现的地方，但并不表明这里是真正的源头，起码科学界想不通为什么西班牙流感会突然出现在赖利军营。
　　因为人多拥挤，卫生条件不好造成的？每年中国春运的每列火车拥挤程度和卫生不好的程度都在当年的赖利军营的百倍以上，可是并没有导致全球性哪怕是全国性流感大流行，大流感病毒的出现是不会因为土生土长的，而是一定有外在的因素。
　　1998年，为了纪念西班牙流感70周年，美国曾经播出了一个电视记录片，里面对此进行了编导们认为合理的解释。片中的解释是，因为该军营在农村，不远处就是猪圈。农民天天焚烧猪粪，赖利军营上空黑云笼罩，流感就是这样传播开来的。

　　这种说法还是延续了萧普的猪流感的说法，只不过反其道而行之，认为1918年大流感是猪流感由于某种原因进入人类，而且能够在人类中间流行。
　　禽流感监测之中，也出现要清理鸡蛋、小心鸡屎鸟粪的相似的说法，这种说法是典型的舆论性的穿凿附会，陶本伯格把这类说法比喻为猪粪说法。流感病毒再强壮，也不会在浓烟中存活。萧普的看法是正确的，西班牙流感不是猪传给人，而是人传给猪的。
　　从目前掌握的证据上看，西班牙流感尽管首先在美国出现，但却是从欧洲传到美国的，因为1918年2月在欧洲就已经出现了轻微的类似病例。
　　那么，欧洲是原发地吗？还是从别的地方传到欧洲的？
　　科学界普遍认为，西班牙流感病毒同样来自禽流感病毒。但是在感染人之前，禽流感病毒被人性化了，就是在保存了禽流感的剧毒性的基础上，获得了人流感病毒能在人肺部细胞中生长的特性。但是，并不是像1957年、1968年大流感病毒那样由禽流感直接到人，而是有一个中间的环节，正是这个关键的中间环节，使得西班牙流感成为数千年一见的瘟疫。

　　那么这个关键的中间环节是什么哪？
　　邓肯团队的主将，美国圣朱蒂儿童医院的罗伯特•韦布斯特是萧普的信徒，他认为猪就是这个中间环节。
　　萧普只看到猪流感，而没有了解到禽流感。韦布斯特一派人的看法是可怜的猪既可以被禽流感病毒感染也可以被人流感病毒感染，如果只被两者之一感染，就会得流感，很多猪会死亡。但如果恰巧被两者同时感染的话，如果时间很凑巧，某头猪的体内又因缘巧合的话，在这头猪的体内就可能重组出一个人+禽流感病毒，如果恰巧是毒性大的那种，就会造成全球性大流感，最严重的就是西班牙大流感。

　　这种解释听起来有效儿戏，但确实有科学背书。西班牙大流感相距太远，无法进行这样的基因分析，但上世纪八十年代艾滋病出现后，艾滋病毒很快被分离出来，由于病毒学和分子生物学已经发展成熟，对艾滋病毒来源和演变的研究进行得比较全面透彻，关于艾滋病毒是怎么形成的，就有了类似的理论。
　　通过对各种艾滋病毒的序列进行基因分析，科学家们认为人的艾滋病毒(HIV)是从黑猩猩的艾滋病毒演化而来。非洲的四种黑猩猩里，有两种能被猴艾滋病毒(SIV)感染，其中喀麦隆的黑猩猩的SIV是HIV的起源，其以HIV的形式进入人体的时间发生在1910年到1930年之间，地点在西南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