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意识到了辛远的视线，朝着辛远方位，络腮男举起手，做了个“再见”的口型，上了一辆奔驰车，面无表情地离开。
　　络腮男难道不是一名的士司机吗？
　　辛远的心，猛地一沉。

　　正当辛远百思不得其解，手机铃声大作，是吴昕打来。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便是这个人的名字。虽然他也很想当着她的面，追问更多问题……
　　“墙上挂着的，是不是你奶奶的遗像？”接通了手机，吴昕开口就问很没头没脑的话。
　　“是的。”辛远答。
　　“我闯祸了，把你奶奶的遗像给摔破了。”
　　辛远没回过神来，吴昕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听闻奶奶遗像镜框被吴昕不小心给打破了，加上络腮男给他安排的这一出……囚禁之苦，加之烦躁，在体内积聚怒火，辛远失去耐心，恨恨挂断电话。
　　奶奶的遗像……爷爷的存折……爷爷的医药费……周阿姨的话……当理智压过愤怒时，辛远想到了自己差点要忘记的正事。
　　辛远从车里惊跳了起来，差点被车顶碰到脑袋。
　　坐在前方驾驶位上的人懒懒道：“哟，事到如今，你倒还很乐啊？”
　　辛远没有理会对方，赶紧取出手机，打电话给汪犹衣。
　　手机响了半天没人接。
　　辛远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还没想好辙，手却不自觉地按了手机的重拨键。

　　这次，很快！只响了一声，手机就被接通了。汪犹衣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时，辛远顿时觉得有了希望。
　　“什么事？”汪犹衣声音蔫蔫的，像是没精神。
　　前方那人又说道：“事到如今，何必当初。也就我好说话，让你拨个电话。换我队长过来，你想都别想。”
　　辛远没理对方，眼睛却紧张瞧着外面，看到队长模样的人正准备朝这边过来，他急急对着话筒，一口气不断地说道：“衣衣，我现在说话不方便，你听好了。你赶紧帮我去一趟我爷爷家，昨天你看到的那个女人就住在我爷爷那边，你向她要一张银行卡，马上去银行里取出五千元钱，帮我交到医院那边，爷爷的医药费规定要在今天交掉。拜托，马上帮我跑一趟……密码是我生日。”
　　汪犹衣沉默了几秒，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干脆利落，她应道：“好，我这就去。”

　　挂电话前，辛远突然问：“衣衣，我们还是不是兄弟？”那头沉默了几秒，挂了电话。辛远意识到事情还未办妥，然而这时，那队长离这辆车只有一点距离。
　　辛远赶紧拿出手机，按了已接电话那栏，直接就拨了出去，很快，手机那边传来吴昕声音：“你再挂一次试试？”
　　“对不起，我……”
　　“说对不起有屁用……”
　　眼看那队长只有几米远。
　　辛远抢白道，语速很快：“遗像后面是不是有张银行卡？”
　　“是的。我给你放……”吴昕意识到了什么，她还未说完又被辛远抢白：“昨天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子，这会正去你那边，你把卡交给她。”
　　“就这事？”
　　“是。”
　　“行。我也同你说个事，遗像很古怪啊……”
　　还未等电话里吴昕说完遗像是怎么个古怪，辛远见队长已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来，辛远立刻关了机。
　　那队长转过身来，瞄了瞄辛远和他手里的手机，厉斥道：“想搬救兵？现在迟了。”
　　车被发动了，驾驶者得意地咕哝着：
　　“我就说嘛。”

　　日期：2017-04-03 13:37:00
　　『拾柒』
　　来到执法队，辛远半绝望地等待着。他心知肚明，等着罚单。这等待不算慢，罚金数字也在胡乱猜测中，定形在一张罚款单上。
　　——7000元。
　　若不交这7000元，就别想要回车子。但辛远哪里去找这7000元？况且没了车，他不能再替汤一友工作，无法做到随叫随到，那两万元，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成为债……经济窘迫，恶性循环。
　　辛远有气无力地坐椅上，脑子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不想什么也就不会发生。短暂的茫然若失，短暂的自欺欺人。
　　“拿着罚单快去交罚金。”
　　辛远被人给轰了出来，短暂的假相也破灭了。他心中又想到了“伟娟姐”，但他始终没勇气去找这个女人。他每求她一次，她和他之间的平衡，在微妙地打破。他虽承认自己一无是处，但他没有无耻到想靠一个女人来维持生存。可这一次，他已经由不得自己了……自尊和生存，真是两码事。这是难以决定的选择……选择哪一面，都会奔向不可预知的结局。而结局，不是去皮，就是伤骨。
　　别无选择。
　　他，拿起了手机……

　　罚单像个跷跷板，又让事态重新回归到了原地。当然，这是以加了7000元的数字作为筹码。
　　车子被取出时，章伟娟还满脸堆笑地朝里面的人表示感谢，语句流畅，态度不卑不亢。她在这些人堆里，是个女人。她在辛远他们那堆人中，却更像一个男人。
　　出了执法队，章伟娟就将车子开到了马路一侧，熄了火，两人坐在车内，寂静无声，只是静望远方天空，在路灯照耀下，显出浅黄色，那光斑，带着蛊惑人的魔力，自不量力地驱赶着无穷暗色。
　　辛远转过脸来，已好久没见过章伟娟了，她依旧是精致妆容，波浪长发。此刻远方的光映衬着洁白如浮雕的侧脸，她眼下方已有些细纹，但每一条细纹，含着威光净华。这张脸在年轻时，一定是美的。
　　她不笑时，脸有股苦相，她大概是知道这点的，所以一直是个笑盈盈的女人。只要感受到你的目光正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像设了自动开关似的，弹跳到令人安心和笃定的弧度上。
　　而此刻，她没有笑。
　　“伟娟姐，这7000块钱，等我凑齐了，我马上……”
　　“你，慢慢来。”她结结巴巴地抢白道，口气冷冰冰的。
　　“好的，我已经好久没交平事基金了，下次一并交给你。”
　　“这，这本来就可有可无，少你一个，少你一个多，多你一个都没什么关系。”很奇怪的是，面对辛远，章伟娟说话总会有一些结巴，而她与别人的对话，从不这样。
　　“大伙儿全靠你在帮忙疏通关系。”辛远客客气气地说道。
　　“这么多年了，执法队那边的情面，自然，自然是有的，这，这用不着你操心。”章伟娟面无表情地说，“但你……你得操心你自己的事，怎么闹到有人……有人来设局使坏？你什么地方得罪了人，你，你自己清不清楚？”

　　辛远默默无语。
　　章伟娟直盯着辛远，眼神如寒星，闪耀着着锐利光芒，而口气里充满着从未有过的严厉：
　　“既然你说了，你已有了……有了女朋友，你何……何必再去招惹孙全他女朋友，你以为天下女人随你想……随你……想招惹，就能招惹得了吗？”
　　她的眼神，与其说凌厉，还不如说是浸透了悲意，那是情欲燃烧未完后的灰烬，残余的灼热，以为能伤到人，其实烧的都是自己。

　　“更何况，孙，孙全是谁？他是……是米老鼠，是花都老大。”她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你完了”的字样。
　　不等辛远明白此话的含义，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离去。
　　辛远思路一片混乱，他发现孙全开着奔驰，心里便有预感，自己惹上了麻烦。但不想，对方的社会地位竟远远超出他想象……而伟娟姐所说的“女朋友”，他什么时候向她说过自己有女朋友？
　　他没辩解追问，同不给汪犹衣一个解释一样。既然沉重的现时已无法再应付其他……如果自己无心，何必让对方有心。
　　辛远目送章伟娟的背影。章伟娟个子很高，人又挺拔，她站在一群黑车司机中间，她不会比谁显得矮，并且大姐大的气场，让她在一群需要她的男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只是……只要细看她的背影，你会发现挺得笔直的背影，仍是如此纤细柔弱，显露出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孤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