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1-20 22:10:00
　　第十六章 可怜春半不还家，围观群众在吃瓜
　　雅间里黄飞鸢一脸薄怒，连杯茶也没端，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冰冻小福神旁边，似乎只要这个老头子一个不对劲，她就要碎了这个冰雕不可。
　　那老头子看着自己的孙女，欲言又止，又看了看瘫在椅子上睡眼朦胧的夜九思和垂着眼睛喝茶的星迴，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和你们直说了吧。”

　　“等等！”沙烈说着，转身从雅间的小柜子里，拿出来一个零食盒子，自己先抓了一把兰花豆。
　　鹿玖简直不忍心看那个老头子的脸色了。
　　“他是外国人，您别介意。”绮思笑眯眯地对老头子说，可却也没有责备沙烈，显然因为老头子的态度和馒头姐惹的麻烦，也很不高兴。
　　“没什么，年轻人。”老头子颓丧地开口，“只要你们一会儿听了原委，放了那孩子，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也不一定哦。”绮思还是笑眯眯地，“若是误会自然会放，若是别的什么，我们都是良民，做事情还是凭良心。”
　　老头子哑然，片刻之后，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其实，那不是我的孙女。我们外表看着差了几十岁，但她的确是我的女儿。”
　　吃瓜群众们露出一脸了悟：“喔——”

　　夜九思顺手把芒果干塞进嘴里。
　　接着，黄飞鸢也拿了一块儿豌豆黄，绮思则抓了西瓜子。
　　鹿玖看了看，挑了一块儿明显是夜九思做的那个猫屁股形状的小点心。
　　星迴看了看那个猫屁股，又喝了一口他的桂花杏仁茶。
　　老头子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被这些零食和不着调的听众打扰，继续唉声叹气地说着他的故事。
　　老头子姓付，和所有小福神一样，姓氏都是福字的谐音，他原本是燕京那边的，后来战乱躲避出关，现在就改职，算是这一片的小福神。和大多数小福神一样，老付混在人群之中，有一门营生做幌子，日子过得很平顺。
　　大概是二十多年前，那会儿还没有超市这种东西。菜市场是唯一的食材来源，因此那时候的菜市场比现在更加热闹，没有人不来的。只是那时候食材没有现在这么丰富，人们的收入也很微薄，因此豆腐这种便宜好吃口感也很不错的东西，是冬天里和白菜萝卜配对的热门食材。
　　老付开的豆腐店生意很好，尤其是冻豆腐，每天冻好几屉都供不应求，渐渐地，他一个人就忙不过来，想要换个营生，但又不如这个顺手。后来索性就雇了一个刚下岗的小寡妇。

　　小寡妇是附近冶炼厂的，几年前死了丈夫，家里也没有老人，独自一个没有靠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门路，一直在菜市场门口摆小摊卖月亮糕。
　　然而月亮糕这种小点心，就是一早一晚，早上卖给出来买菜的老太太回去配茶吃，晚上卖给放学回家的小孩子当零食。白天空出来的时间除了做月亮糕，小寡妇没有什么别的事，就在豆腐店里谋了这个帮手的工作。
　　小寡妇是个命苦的好人，属于那种特别传统本分，善良得有点过分的女人，要不是她性格如此，也不会头一批下岗就把她给挤下来。
　　在店里打工，小寡妇不仅仅帮着做豆腐，还顺手把打扫卫生甚至做个午饭的活儿都给包了。
　　早上小寡妇收了摊子，直接推着自行车来店里，泡一杯茶，端出来留好的月亮糕。
　　老付总是记得，那月亮糕里因为添加了一点儿薄荷水儿，格外的清凉。
　　中午小寡妇会做寻常的家常菜，总有一荤一素一汤，她自己会不说话不吭声扒白米饭吃。晚上临出门前，还有豆腐的炖菜，今天一天的生意，什么剩的多了，什么就做什么，今天是白菜炖豆腐，明天可以芹菜炒香干，时间长了，就算是老付听惯了祈求和人间疾苦的小福神，也不知不觉地对小寡妇动了恻隐之心。

　　对于有些人，尤其是对于心软的人来说，怜惜有的时候会转化为心疼，而心疼，往往是一段感情的开始。
　　这常在一个屋檐里，孤男寡女，两个人都无牵无挂的，长久相处产生了感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唯独不自然的是，这一对男女，一方是人，一方是神。
　　跨物种的差距，有的时候是规矩法律上的，有的时候是生理科学上的。如果没有特殊的处置，人的女子，很难承受神的后代，不仅仅会在生产时候付出巨大代价，比如性命，还很可能生出有问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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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那个年代，没有结婚证，没有介绍信，小寡妇是不能去医院生产的，打掉这个孩子，更是不可能。因此小寡妇只能自己养着，十个月足月，自己生下孩子。
　　哪怕是正常的夫妻，初产妇自己生孩子，没有稳婆之类的帮手，也是十分凶险艰难的。
　　老付不敢把这种事情告诉任何人，也就只能咬着牙帮小寡妇接生。
　　恶劣的生产条件，不熟悉的步骤，懵懂无知的一对父母，还有本来就人神殊途的命运，小寡妇还没完全生下孩子就去了。
　　老付硬着头皮将自己的孩子拽出来，而后又当爹又当妈，将这个孩子拉扯大。为了堵人口舌，他那以后也换了一张白胡子老头的面孔，对外只说是捡到的孤儿，就这样一点点把孩子养大。
　　养到几岁的时候，老付痛苦地发现，这个孩子没有任何法术之力，但却有一身的怪力，智力低下，情绪波动也很大。
　　为了不让这个孩子出事，老付一直教育她，见到十二族或者是同为神鬼的八荒众，一定要躲起来。
　　人类是不可能看出来这个孩子有问题的，但八荒众一眼就能看分明。
　　大概是这种教育见了成效，平时这个孩子帮忙看铺子做豆腐，用一把傻力气，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那天一看见鹿玖，那种十二族的气息，就刺激得她想起了老付的叮嘱，害怕之下发疯起来。
　　“……说到底，这都是我的错，和可怜的孩子没有关系。我造的孽，要惩罚，也要惩罚我！”老付千沟万壑的老脸上，填了两道泪痕，找了个借口上厕所，出去洗漱了。
　　鹿玖听了这个故事，颇为唏嘘，低声和几个人议论着。
　　“……我看他们周围也不见得一个八荒众的非人都没有，只是这种事情瞒上不瞒下，没事闲的，也不会有人去捅。这说明这个老付，这些年做人做事还是很妥当的，也没有结下什么仇家。”绮思很中肯地分析。
　　“绮思说的对啊但是我们就这么放了他们嘛？”黄飞鸢觉得这件事情这么着，不能算是解决了。
　　“不然还能如何，你是能养起来，还是能告去大理寺？”夜九思皱了皱鼻子，用袖子挡着呵欠，一副“快点解决完我好困”的表情，“一会儿解冻了把人送走就得了。然后立刻离开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和他们有什么接触的。”
　　“我们能起航吗？”鹿玖记得这船可不是说走就走的。
　　“这次运气不错，能。”夜九思说着起身，回头一笑，媚态横生，“这样的话，一个小时以后就动身吧。我先回去睡了呦。”
　　“哎！我还没玩够雪呢！”沙烈一脸的遗憾。
　　“行了，都撒了除雪剂了，明天就化没了，你玩个六！”黄飞鸢揪着沙烈的耳朵。
　　说话间那老付已经收拾干净脸，走回雅间来，对众人深深一揖：“还请各位，高抬贵手，之前的得罪，我必定尽力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