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香——引诱出你全部恐惧的香气》
第50节作者:
羽井缺一 日期:2017-07-17 15:19:45
民国二十五年七月五日,天还未亮,两人很顺利,潜出沈家,上了石水安早准备好的小船上。
在船上,两人的心才安定了下来。彼此依偎在一起。聪慧的她却察觉出他内心不安,她轻轻抚平他紧缩的眉头。
“我将来不能抛头露面,我们生活会很潦倒,你一个千金小姐,跟着我颠沛流离吃苦,我怕…”石水安嗫嚅。
“我不在乎,哪怕跟你过穷日子,我也甘心。况且我所带来的私房钱绝对够我们过大半辈子的了。”
“可是…可是…”
他的眉头愈缩愈紧。
她想到她家后花园埋了很多为备不测的金子。父亲很疼爱她,将所藏金子的地点都一一告诉了她。
她知道,只要拿上一暖炉金子就够他俩生活一辈子。
“等我。我去去就来…你等我。”
她重新又跳上岸,回头再看了他一眼。站在船上的他,那个让她动心的他,让她莫名深深依恋的他。为了他,她必须再冒险一次。哪怕接下去要做的事,已完全辜负了父母亲对她的信任和疼爱,所造成的负罪感,从头到脚包裹住了她整个灵魂。
她匆匆又溜到家里,所幸天色还早,家人还没发现她的失踪。她进入秘密小门,到了后花园,来到父亲告知她的秘密地…她挖了一个暖炉,暖炉里放满了金子,沉甸甸的,她的手和心也是沉甸甸的,如她对父母的愧疚…然而她含着泪尽力想象着,这沉甸甸的不是金子,而是她后半生的幸福。
一路过来,心提在嗓子眼上。菩萨保佑,没有人发现。
她再一次幸运地逃脱。
凉亭越来越近了,她咬着牙,手指关节由于紧握着暖炉环柄而渐渐发黑。她看到了船,那条载着他的船。
暖炉掉地。
—砰!
心碎的声音。
他的船已经遥遥地划远了。她简直要疯了,她还能看到船头上的他,她拼命喊他的名字,泪水呛了嗓眼也没停歇。她知道他还能听得见。她希望他也能回喊她名字,希望他只是同她开了一个玩笑,她希望…
她希望…
她的希望,她没看到。
她看到的,是他的一个转身,及他一声路人般的高喊:“对不起,你回去吧!”
她已无脸面对家人,她如何回去?
爱情已逃,厄运如期而至。曾化身为一片旖旎的情爱,借雾中之光缔结出绝命之果。
她提着那只重重的暖炉,凄厉地大喊:“石水安,你还会心安吗?”
来不及,他眼睁睁看着她跃了下去。
她的长发全飞了起来,彼此最后的对望,眼神里都含满了不同意义的绝望。在那短短的对视中,他和她完成了人生中最后一次对白。
在那一刻,他所有错位的情感恢复了人生初见的热度。他豁然了,他明白了,在他快失去时他才知道自己最不可失去的是什么…
手徒劳地伸着,青筋突兀地爆延在他臂膀上,他拼命喊,盲目地试图挽回。
在落水那一刻,沉闷的砰声…距离那么远,他依旧听到很重很重的坠河声!那一声,从此总是出现在他幽暗梦里,整整一生,鬼魅般回响…
日期:2017-07-17 15:20:15
“我把她丢了,丢在那再也不见天日的水里。”爷爷的脸在微微抽搐,他颤动着双唇,带着悔意说:“从此后,我改名为辛木。石水安已在沈月如跳水的那刻,死了,包括石水安那一手绝世木活。”
“爷爷,那时候船上只有你,没有船夫?”
“是的,没有船夫,撑船离开的,是我自己。”
“也没有船夫和石水安那番对话?”
“没有。那只是石水安自己对自己的对话。”
停顿片刻,气氛凝重,令人透不过气来。
辛远问:“也没有女鬼?”
“我希望有。”爷爷脸上,同死了一样的神情。沈月如死了躯体,石水安被勾了魂魄。如果再活一次,让他再选择一次的话…
可惜,人间从来没有“如果”。有人说“如果”是慈悲之词,然而它的本质是狠毒、残酷的繁花,只为映照现实的枯败。
爷爷没再说下去,他的嘴唇抖得厉害,身体也战栗,仿佛有无形的沉物,正压在他不堪重负的身上。
辛远心绪烦乱,他感应得到,数十年来,爷爷的心反复遭受凌迟之苦。辛远对爷爷有怜悯,但不知为何,知晓了那份阴暗过往,他的心,柔软不起来了。
“告诉我,木手链在你手上,还是在水底?”辛远问。
“在哪里都是一样。”
“什么一样?”辛远从爷爷闪躲的眼神中感应到了什么,灵光一现,问,“难道…我以前是知道的?是去年八月份,我病了的时候?”
爷爷悚然一惊,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不语。
“八月份,有什么事情发生吗?”辛远步步紧逼。
爷爷抬起眼,眼神内是恶、罪煎熬后的痛苦,他摇摇头,莫名其妙地说道:
“有些事,你只能靠不停回忆去惩罚自己。所以,清醒地活着,是种痛苦。”
辛远对爷爷含糊其辞失去了耐心:“我忘了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如果能失忆,能忘记自己,那就忘了吧。这是份恩赐,好好活着。”
爷爷的话暗藏玄机,他若不肯点破,辛远心知,问了也将会是白问。
只是…陡然,汗珠悄悄沿着辛远脊背,画出几道冷线流淌了下来…他感觉,爷爷身上那份沉默的重量,慢慢移到了自己身上…爷爷刚才说了—“失忆”…对,失忆。
爷爷终于亲口承认了自己的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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