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代》
第3节

作者: 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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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外关系啊……这伪职还凶险,搞不好被说敌特……”马风一阵心有戚戚焉,更加坚定了跟顾骜抱团取暖的想法。
  两人聊着,终于到了顾家,贴沙河边一座破败的大杂院。
  大杂院,是一种建国后常见的建筑——在古代四合院的花园里,横七竖八增筑很多房间,毫无艺术美感。
  不过却胜在符合快速城市化的需求:打掉一户劣绅,能塞进十几家小市民。
  每家只有一间房间、一个天井里的自来水池,以及公用的厨房。
  水表只有一个,所以水费只能按人口数分摊。谁家孩子浪费水被人看见,会遭到叱骂。

  顾骜的父亲顾镛是个技师,午自然在厂里吃。
  他母亲因为海外关系,前几年死了。
  家里空无一人。
  顾骜也大咧咧直奔菜橱,翻到半锅昨晚的剩饭、一碗萝卜炖油豆腐。
  纯素。

  “家里没肉,别嫌弃。”他把菜放在院子的板桌,扯过条凳,招呼客人坐。
  马风连连客气:“已经很好了,我盒饭里只有酱瓜。”
  这年头蹭饭,没肉才是正常的。
  算是相对有钱的人家,平时留六或八片很齁的咸肉,盖在炒蔬菜撑门面。客人一般也是很识趣,不会夹的。
  等蔬菜吃完,这几片肉又能拿去摆盘,至少撑一个星期面子之后,才会真的吃掉。

  顾骜和马风各自盛了一大碗饭,着炖萝卜猛吃。
  马风很谨慎,从头到尾都没夹过油豆果,只是拼命往碗里倒萝卜汤下饭。
  炖过油豆果的汤,表面会飘油花,已经算是美味。
  顾骜本来饿了,而且刚才打架消耗不少体力,所以一开始吃得挺香,连籼米的粗糙都没察觉到。
  吃着吃着没那么饿了,他开始怀念起后世的大鱼大肉。
  他不甘心地搜索了一番记忆,才发现自己这具肉身居然有近两年没吃过肉!
  这是不正常的,算按国家最低规定,也该有每人每月二两肉票。

  顾骜又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自己如此苦逼的原因:
  一年半前,按政策他们家也得出一个孩子,下乡当知青。
  顾骜只有一个姐姐顾敏,所以老爹本着重男轻女的想法,让儿子留城里读书、女儿下乡种田。
  不过,老爹也给了姐姐补偿条件:她每个月可以吃六两肉,而留在城里的顾骜要把自己那份肉票贡献出来。

  于是,当时还在读高的顾敏,辍学去了邻市的会稽茶场种茶。
  老爹每月都用全家的肉票买六两肉,再拿两三斤腌得死齁死齁的会稽霉干菜,焐一锅梅菜扣肉。
  然后让顾骜骑几十公里自行车,把这罐肉送给顾敏。
  做得那么咸,图的是不容易坏,能吃半个多月——每天只吃一小撮肉,主要吃浸润了肥油的霉干菜。
  用钱塘人的话说,这种菜是“敲饭的榔头”。
  顾骜现在回想起来,那个被他夺舍的本尊还真是胆小:一年半没肉吃的情况下,居然也没想到半路偷一块。
  太老实了。

  难怪魂穿之前,空长那么大个子,却被翁得臣那种精瘦的家伙欺负。
  因为分心和怀念肉肉,顾骜只吃了一碗,忘了添饭。
  而这么斯的吃相,搞得欲舔又止的马风也很不好意思。
  他两次三番暗观察,顾骜都没动静,最后他只能语言试探:“顾哥?你够了?那我洗碗?”
  “喔,谢了。”顾骜丝毫没听出马风“没吃饱”的弦外之音。
  毕竟,21世纪的人哪会在吃饭客气?
  想吃自己盛、废话个屁啊。
  马风识趣地把剩菜放回橱子里,然后拧开天井里的水龙头,冲洗盛饭的碗。
  或许是因为心情郁闷,他不经意把水龙头拧得大了些,擦洗也很用力,好像跟碗有仇似的。
  结果却惹来了闲坐在天井里看风景的隔壁俞老太辱骂:“小瘪三!打个碗盏用噶许多水!”

  吃完午饭,顾骜和马风走路回学校。
  因为午打了一架,多耽误了些时间,所以下午第一节课迟到了,结果被数学老师罚站。
  两节课完,熬到放学时分,一个女生走到顾骜面前,细声细气地通知:“顾骜,你最近怎么了?杨老师生气了喊你呢,少惹点事吧。”
  顾骜认得这是女班长,叫柴静,每天穿套绿军装,也不知是什么破审美。
  对于被翁得臣告状,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计划通。
  “好的,我这去。”顾骜大大咧咧抬脚走,一点没有往日的怕事。
  柴静看了眼他的背影,觉得顾骜好像变了许多。

  杨老师正在气头,见到顾骜新账老账一起算:“顾骜!看看你最近这幅死样!课课开小差,下午还无故旷一节课。
  午更离谱,居然殴打同学?翁得臣都撩衣服给我看了,肚子都紫了,学生能这么狠毒么?”
  “老师,是翁得臣他们先污蔑我插队、把我拖到一边打的。顾骜是为我抱不平……”马风站了出来。
  这句话却起了火浇油的作用,杨老师调转火力骂道:“马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科!翁得臣跟你没怨没仇,第一天会来打你?”

  马风应声抗辩:“他是被我打伤那同学的表哥!”
  杨老师厉声叱问:“那你有没有还手?”
  马风:“我……”
  然而,他正要承认,顾骜制止了他。
  “他没还手,翁得臣他们一伙身,所有的伤都是我揍的。马风那么瘦那么矮,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顾骜大包大揽地说。
  “顾骜!”杨老师彻底怒了,“你还学会这种流里流气了?包庇问题生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可是班成绩前10名的优等生,本来可以保送读高的。要是这么恶劣,算不处分,你也没保送资格了!”

  “没关系,我本来读书读腻了,毕业了去下乡学农好了。”顾骜无所谓地说。
  一天下来,他对于下乡的事儿,已经想得很透彻、很坚定了。
  如果他正常升学念高,理论得79年6月才能毕业。
  而且事实,吴越省是恢复三年制较早的省份,还没赶顾骜毕业,高学制又变回三年了,所以事实他可能得读到80年。
  这多浪费时间。
  不过,这话听在杨老师耳朵里,却是让她愣了。
  她也是为了顾骜好,觉得这孩子有希望。放狠话也只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她怕顾骜一时意气,覆水难收,当下板着脸教训:“你们几个都出去,顾骜留下,我要好好教训他!”
  马风,柴静和翁得臣只能离开办公室。
  其他学生都走后,杨老师关门问:“顾骜,你要是自暴自弃,我真不管你了。现在没人,你要是有隐情说出来。如果还不认错,真别想升学了!”
  顾骜深呼吸了一下,显然对杨老师的仗义有些意外。
  不过,他已经定下的计划是不容更该的。大不了以后发达了之后再另外报答老师吧。

  顾骜思之再三,酝酿出一条借口:“老师,你觉得,即使马风没被处分,他有资格被推荐升学么?”
  杨老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耐心地分析:“他家是黑五类,平反之前基本没可能。”
  “那如果我母亲还活着,而且没跟我划清界限,我能被推荐升学么?”顾骜进一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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