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较颠簸，让看书也成为了不可能。
　　索尼公司的全球第一款随身听，倒是再过半年要市了，但国市场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引进。车听音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奢望。
　　叶纨在后排静静坐了一个多小时，很是无聊。途让司机停车休息后，她请顾骜也坐到后排。
　　再次路后，叶纨出于好，吐槽道：“没想到你还挺懂外国人的绅士礼节，知道帮女生开门、自己坐副驾驶。你家肯定不是普通工人这么简单吧。”
　　“真是工人家庭。知道点洋人礼节，是因为我爸当年援建、在东欧呆了几年。”顾骜诚恳地解释。
　　60年代时，国内技术人员有不少出国机会，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么闭塞。
　　因为当时东欧还有一堆社会注意阵营的落后小国。苏争夺本阵营话事权时，纷纷援助这些小国，好多拉拢几个小弟。

　　老爹顾镛所在的钱塘制氧机厂，别看50年代时还要靠苏联专家指导，到60年代已经能技术输出、派专家出国援建了。
　　老爹因为是八级钳工，困难时期刚好在阿尔巴尼亚住了三年。回国后看到同院的13户邻居有11户都饿得浮肿病，他还大为惊讶。
　　当邻居们听说他在阿尔巴尼亚吃了三年炸肉丸子、煎蛋和白脱油抹面包片，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简直3F团怒烧异性恋的圣火还炽烈。（阿尔巴尼亚当时给国专家的待遇，跟我们此前给苏联专家的待遇差不多）
　　“做工人能出国援建，肯定得手艺很不错吧。”叶纨对工人的世界不太了解，顾骜的解释颇满足了她的好。
　　顾骜趁机试图岔开话题：“你不也知道很多外面的事情。”
　　叶纨心情正好，也不吝多说几句：“我不一样，我家里是军区工团的。我爸带团去东南亚访问演出过不少，自然见世面了。”
　　顾骜听了，只是左右打量了几眼，被动地点点头，默不作声。
　　他又一次扮演了聊天终结者。
　　叶纨正有些谈兴，顿时很不满：“喂，你怎么不继续问我了？”
　　顾骜有些尴尬：“你希望我说什么？我总不能问你，现在的工团待遇怎么这么好，军区都给配车了？”

　　叶纨狡黠地一笑，冷哼道：“我知道！你一路闷声不响，肯定是在内心编排我纨绔子弟！我家平时可是很严的，这次要不是出远门，他们怕不安全，才不会派车呢！”
　　说着，叶纨似乎还有些赌气，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解释：“我姥爷原来是军区领导，几年前调南方去了。他很严格的，常说孩子进了部队要听部队安排，所以才没把我爸妈调走。这次用车，还是军区的人主动跟我爸提的。”
　　她的声音里，有几分被误会的委屈，不过也仅此而已。
　　顾骜尴尬地说：“你没必要跟我解释。”
　　不过，他倒是能理解这种苦衷。
　　像王思聪最恨那些说他花钱买凭的：因为家里有钱，哪怕他读书再用功，别人也不会相信。
　　同理，有些人家做官到了一定层次，不屑于贪钱占便宜，但下面的人总是会暗仇视，一棍子打死地不信他们。

　　可能这个叶纨从来交不到跨越阶级的朋友吧。
　　三小时的车程，说慢也不慢，聊着聊着到了。
　　司机送到央门汽车站，顾骜礼貌地跟叶纨告别，又买了长途车票，赶回宣州。
　　赶回插队的镇子时，天都已经黑了，没想到徐主任居然还在等他，连马风也在。
　　看来都是算准了顾骜今天出录取结果、肯定要回来办手续。
　　对于徐主任的殷勤，顾骜一开始挺惊讶的，不过一想也明白了：徐主任显然是知道他要飞黄腾达了，所以来攀点交情，说不定将来用得呢。

　　做迎来送往工作的公务员，这点情商都是有的。
　　“小顾啊，录取了什么好学校？来，接收函给我，我帮你办手续。”徐主任满面堆笑地招呼。
　　当时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都是有一份接收函副本的，为的是交给原单位留档，以证明顾骜是正常结束下乡插队。
　　这种接收函，80后90后基本都没见过，因为后世大学生都是高应届生来的，基本没有从工人农民身份、半路回去读书的。
　　“外交学院啊？那是不是毕业了能进外交部？”徐主任没听说过这个学校，只是觉得高深莫测。
　　“国家机密，一言难尽。”顾骜也不想在外行人面前装逼，索性不解释内幕了，只是塞了两包大前门，算是感谢徐主任等到那么晚。
　　相之下，马风倒是无条件觉得大佬牛逼，属于必须仰望的存在。
　　徐主任一走，马风仗义地说：“顾哥，我们一直在等你呢。走，去招待所吃顿好的，一起庆祝吧。”
　　顾骜笑着锤了马风肩膀一下：“你们？还有谁？看你笑成这样，说吧，什么学校。”
　　马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老家读大专呗，师范学院，学英语。苏姐和严哥也考了。苏姐今天也是来办手续的，住镇招待所呢。你的行李我也帮你带来了，明早直接回钱塘好了，不用去生产队了。”

　　“是么，那确实值得庆祝。走吧。”
　　马风帮顾骜提了拎包，带着他去了镇招待所的餐厅。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苏泽天和严平早等不及开吃了，桌不仅有鱼有肉，顾骜甚至还看见了两瓶白酒，不由感慨这个时代学生战斗力的强悍。
　　“小小年纪，喝什么酒？马风你说是不是你的歪主意！”

　　顾骜看着桌的白酒，立刻摆谱教训了小弟两句。
　　倒是苏泽天和严平帮马风说话：“都考大学了，喝点酒庆祝一下怎么了。反正都住招待所了，还怕回不去不成？”
　　顾骜不好败大家的雅兴，也算了。
　　马风贼兮兮地给顾骜也倒了一杯白酒。
　　几人坐定，顾骜都没来得及吃几口菜，被围住问这问那。

　　早已饿了大半天的他，只能很没形象地一边往嘴里塞鸡腿，一边解释。
　　一番交流，大伙儿对各人的前程总算了然。
　　顾骜是事实的无冕之王，外交学院的招牌，和未来多年的招生分数，都注定了他的成远高于其他三人。
　　苏泽天也是考理科的，总分顾骜低了60多分，于是去了华师大，随便选了个非师范专业。

　　以她的分数，本来还能去再好一点点的学校。不过她是铁了心要回大城市沪江，又考不复、交、同济，只能去华师了。
　　严平和马风考的是科。
　　严平的总分与苏泽天不相伯仲，但科生因为数学分数普遍偏低，所以分数线也低。最终靠严平这点分数，竟然还进了武大系，境遇他表姐好得多。
　　马风最烂，只能回老家读三年制的大专，英语师范生。
　　另外，马风还帮顾骜收了一份今天从钱塘老家发来的电报，是姐姐顾敏发来的。因为电报按字数计费，所以内容惜字如金：已录浙大，数学系。
　　显然，是姐姐兴奋得一两天都等不得了，想第一时间跟弟弟分享大学的喜悦。
　　不过，虽然马风的前途在众人最烂，但考虑到他完全是跟着顾骜混躺赢的，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庆功席，他吃酒喝肉谁都痛快，一看是真心觉得超额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