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代》
第44节

作者: 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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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到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凭录取通知书买了车票。因为车次少,得等到午才能发车,顾骜和马风随便在站前小广场逛一会儿。
  因为估计以后都不会来徽省了,所以顾骜和马风昨夜把全部徽省的粮票、肉票都留给了严平,免得浪费。只是随身留了点第二天路吃的干粮。
  当时的各种票证,大多是分省供给的,除了全国粮票之外,其余的出了省形同废纸。

  因为没有票,顾骜跟马风逛了半天也没东西可以买,最多只能逛逛新华书店、淘几本书。
  不过小县城的书店也没多少有趣的货色,最多一两个小时,顾骜觉得淡出鸟来。
  这时候很需要“饮料啤酒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之类的东西打发时间,可惜有钱没票也买不了。
  后世坐惯了高铁的顾骜,本来一直不理解绿皮车为什么那么多卖小食的,现在才算切身体会了。
  正在顾骜百无聊赖时,还是马风眼尖,指着广场角落的一辆人力三轮车,轻声说:“诶,顾哥,看见没,那三轮车写着‘炒货免票’,难道是个投机倒把的?咱去买一点吧。”
  顾骜微微有点近视,眼神着实不如马风好。听了提醒后,他才眯着眼看过去,注意到车挂着块写着“傻子瓜子”的硬纸板。
  至于第二行的小字,顾骜已经懒得看了。

  “傻子瓜子?那不是电视剧里提到过的投机倒把典型么!说后来三-全会开完,央还拿他的案子、讨论雇工算不算资本家剥削。”
  顾骜脑子里,立刻反应过来。
  对于后世喜欢看年代剧的人来说,年广久的傻子瓜子实在是太有名了。
  可以说小岗村的十八户生死状,代表了农业的改开;而年广久的“傻子瓜子”,代表了城市个体户雇佣制的改开。而且这年广久跟小岗村一样,都是典型的徽省“刁民”——
  这里的“刁民”没有贬义,只是说他们敢冒险。改开最初五年,徽商吴越和粤东的商人发展还要好。主要是浙商粤商要靠算计和嗅觉做生意。而徽商完全是靠胆子肥,哪怕有可能被枪毙,照样敢往冲。
  后来政策渐渐明朗了,胆子大的竞争优势不明显了。
  顾骜起了社会调研的心思,揣了几块钱,跟马风一起凑去买瓜子:
  “同志,两块钱葵花籽。”
  蹬三轮车的是个面颊凹陷、皱纹深如沟壑的年人。粗手粗脚,一看是贫苦农民出身。
  听了顾骜开口是两块钱,年人拿搭载脖子的破毛巾擦了擦脸,歪着嘴反问:“小兄弟,买过东西没?知道两块钱瓜子有多少么?”
  顾骜无所谓地说:“给我称两斤呗,不用找了,剩下的钱,买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年人把叼在嘴里的卷烟重新往耳朵后面一插,咧嘴一笑,挥手是一铲,舀起满满一勺炒瓜子,倒进一张叠成三角的《人人日报》里。
  “不用称了,两斤只多不少。”年人很自信地把报纸包递给顾骜,“想聊点什么,不影响我做生意行。”
  “你是年广久么?”顾骜也不想跟一个小贩虚与委蛇,开门见山了。

  毕竟他已经是大学生,小商小贩只要知道他的身份,基本能回答他问题的,都会回答。
  78年的大学生可是很稀罕的。
  年人被这么问,竟然还有些得意:“看你们样子,也是外地读书人吧。看来我年老六的名气不小么。”
  果然是他。
  顾骜又问:“我记得你不是本地人吧?怎么想到跑来宣州做生意。”
  年广久心情不错:“我隔壁芜州的,卖炒货都这样的——人家买了炒货放家里,起码能吃几个月,老呆在一个地方怎么卖得出去?再说都快过年了,当然要把各地都跑一圈了。我一个县最多留两天。”
  顾骜听了暗暗点头,意识到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干果炒货是易于长期存放的东西,所以大家买了之后,很久都不用再买。而且还有半个月是春节了,国人都有过年的时候摆果盘、招待拜年客人的习惯,所以瓜子花生这些东西,确实是年前销量最好。
  而年广久的根据地在芜州,也是地处徽省的江南部分,所以生意覆盖芜州、宣州和马山三地,也顺理成章了。

  短短几句话,能分析出这人颇有朴素的生意头脑。
  连一旁的马风,都几乎想掏出小本本记笔记。
  顾骜随即又问了个他最关心的问题:“大叔,那你炒瓜子,要请帮工么?”
  这个问题让年广久警惕了些,不过看在顾骜像是个爽快人,他还是回答了:“忙的时候请四五个帮工,平时自家人够了。瓜子都是收来的,又不用自己种。”
  顾骜:“那你不准备扩大雇佣规模吧?”
  年广久:“怎么可能!现在够偷偷摸摸了,谁敢再多招人!”
  顾骜听了,暗忖:只要不扩大规模,年底的会开完之后,他的案例倒是值得达天听。
  不过,运作手法还得细腻一些。
  聊天的过程,这样的想法不可抑制地从顾骜脑子里冒出来:“记得历史,好几项加快开放进程的最高决策,都是因为领导人偶然听到了一些例子导致的。
  如邓公在三-全会前听说了小岗村的十八户生死状、立竿见影带来当年的粮食产量翻倍、一夜解决全村温饱。然后喊了个‘好’字,一切合法化了,后来写进宪法了。
  年广久的案子,也是三次写进《邓选》,推动了历史发展的。如果我有本事在宣传口做点工作,帮助信息传下达……说不定既能利国利民,自己还能捞到点名声和口碑。”
  顾骜是很有分寸的,他深知哪些历史节点能碰哪些不能碰。
  如,那种“插旗砍旗”的东西,哪怕是宣传口写写章的,他也绝对不敢碰,那是有可能死或者坐牢的。
  无论是一派的《学好件抓住纲》,还是另一派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哪怕你是金陵大学马哲系的教授,写了这种级别的章,都会被冷宫几年,等斗争分出胜负了,压对宝的才会瞬间升迁。(如那位金陵大学马哲教授,分出胜负后成了江南省的宣传部高官。)
  但是,另一种宣传和辩论口的工作,却是普通记者或者央名校大学生能碰的——那是帮忙传下达、或者负责对社会现实进行解释追认。
  因为这种事情,国家其实已经统一意见决定要这么做了,只是缺一块理论或者事实方面的论据遮羞布,不好意思公开做。你给面不小心递了一块遮羞布,这是不犯忌的。
  日期:2018-11-04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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