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珍拉着自己的披肩，气质出众，保养得当，模样似乎不受岁月改变，看起来还是三十出头的样子。江国鸿的两鬓早已斑白，但精神不错，眼神沉默而坚毅。
　　“来了。”沈佩珍笑着道：“可欣饿了吧？我不让你爸定在这个时间，说路堵，你们肯定来不及，他非要现在和你们一起吃饭……真是的！”

　　沈佩珍说着，拉开了自己身侧的位子，顺手便往江可欣的方向推了推。
　　江可欣冷笑一声，腿脚的方向突然变了，径直朝着桌子另一侧走去，坐在了沈佩珍的对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江梓琳也只是抬了抬眼，早已习惯。
　　虽然她才是沈佩珍的亲生女儿，但是这么多年来，这个“亲生”到底特殊在哪，她也不知道。沈佩珍宁愿去关心江可欣，都不可能对她有半句暖语，恨不得自己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你今天没有工作吗？”江国鸿转头，对着江梓琳道。
　　“是呢，最近看着姐姐都很悠闲。”江可欣笑着接过话。
　　江梓琳点了点头，“今天休息。”
　　“你工作太忙，老是一家子吃饭都缺个位子，这样漂泊着总是没有定性……”江国鸿摇了摇头道：“要我说你应该正正经经找份工作，要么安安分分嫁个人，回关城，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也是和和美美。”
　　江梓琳动了动眉头，眉心终究还是无法控制地蹙了起来。
　　她咬唇不语，低头吃菜。

　　“我在和你说话。”江国鸿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度。
　　众人一时间都将视线转向了江梓琳。
　　江梓琳的手指微微一顿，半晌才将筷子给放下了，抬眼开口：“爸，我喜欢这份工作，而且短期内没有放弃的打算。”
　　这话她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但是江国鸿从来听不进去。

　　“行了行了，她要是喜欢让她做着吧。反正这幅样子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正经工作也不见得多好。”沈佩珍接话，瞥了江梓琳一眼，又道：“不是我说，可欣要是想嫁人还能嫁给优质男，她要是不快活几年，以后也是给人洗衣做饭的命……”
　　“哈！”江可欣拍了拍手，标志性的做作微笑开始在唇边浮动，讥讽的意味更加明显了，盯着沈佩珍的脸道：“沈阿姨这话说到点子了。但是女人要是脑子稍微灵活点，心再狠一狠，干出点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来，这一辈子说不定也能活得很安逸呢？”
　　她话音一落，全场安静，只有江梓琳抬了眼，手指捏拳。
　　每一次不论是聚会还是见面，江可欣都要找一切机会来讽刺沈佩珍。她一门心思认为当初是沈佩珍带着江梓琳进了门，才会害得她的家庭支离破碎。
　　江梓琳咬牙忍下了怒意，深吸了口气，重新拿起了筷子，低头吃饭，动作的力道重了许多。
　　沈佩珍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看了江国鸿一眼。
　　“江可欣，你有没有教养？”江国鸿转头眯着眼睛，带着怒意问了一句：“这话是你应该说的吗？你觉得你自己很了不起？”
　　江可欣脸色一变，深吸了口气，冷笑一声：“我当然没有在座的各位了不起，感情游戏玩得是一套接一套……”

　　“闭嘴！”江国鸿厉声开口。
　　沈佩珍伸手拍了江国鸿一下，瞪了他一眼，“你这么凶做什么？孩子都给你吓坏了！”她转眼微笑着看着江可欣道：“行了可欣，不生气了，今天是家庭聚会，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不管你有什么委屈什么愤怒，待会儿私下里再和沈阿姨说，好吗？”
　　江可欣勾唇，翻了个白眼，声音却低了几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真是开了眼……用得着你在这里给我假惺惺！”
　　“江可欣。”江梓琳终于没有忍住，抬起头，眼神里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
　　江可欣心里有些发毛。她知道江梓琳是不轻易生气的，但是一旦惹到江梓琳发怒……她自己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平白看着这样的眼神觉得恐怖。
　　她强忍着心里害怕，挺了挺胸膛，冷言道：“怎么了？你这样子是要生吞活扒了我？我哪一句话说的不对了，请姐姐给我指出来？”
　　江梓琳筷子一甩。

　　啪！
　　“梓琳！”沈佩珍也叫了一句：“你是要气死我？”
　　江梓琳眯了眯眼，将刚才的情绪都压了下来，看了沈佩珍一眼，转头不语。
　　平时她自己怎么被挑衅被讽刺都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欺负到她妈妈的头，她是绝对不会忍让分毫。偏偏沈佩珍次次都是好言好语，反而对她十分没有耐心……这是她一直都想不通的事情。
　　江可欣眉眼带笑，冲着江梓琳扬眉，勾了勾唇角，眼里的得意几乎快要冲出眼眶了。
　　“你们吃吧，我饱了。”江梓琳起身，抬腿朝着阳台走去。
　　五分钟之后，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她闭着眼睛站在风口里，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温度轻拂脸庞，惬意而悠然。心里的浮躁渐渐平复了一些，重新平静了下来。
　　“还在生气？”沈佩珍的声音响起。
　　江梓琳没有回答。
　　他们母女的关系从她有记忆来开始便是畸形的，直到现在也是说不出的疏离。

　　“行了，她是你妹妹，你应该让着她。”沈佩珍走前来，同样倚在栏杆，在说到“她”字的时候，轻柔了许多。
　　“妹妹？”江梓琳笑了笑，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你什么意思？”沈佩珍眉头一皱，看了江梓琳一眼，“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做了个什么摄影师的职业可以悠闲自在一辈子，你最好是有些打算。你看看同样是姓江的，可欣你优秀了多少。其他的不提，算是她对我有些什么意见，那也是正常的，我自己受着，你插什么嘴？”
　　江梓琳转头，眼神第一次变得十分陌生。
　　沈佩珍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说重了，顿了顿，重新开口：“反正以后我不允许你因为我的事情和她起争执。她也没有说错，是我害她没了家庭。”
　　江梓琳的手指颤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因为这一句话而沸腾。
　　她咬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发问：“那我呢？我的家庭呢？你害她没了家庭，但是我从小到大……为什么从来没有感受到我的家庭？”
　　“供你吃供你穿，你想学摄影也让你学，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沈佩珍眼神一冷，皱了皱眉道：“在你身，我已经问心无愧。”
　　江梓琳往栏杆一靠，身子发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的披荆斩棘都是对着外人的，被在乎的人伤到……真的是一件痛而无奈的事。

　　沈佩珍转身要走。
　　“你真有这么爱他？”江梓琳开口，颤抖发问。
　　“谁？”沈佩珍停了停。
　　“江国鸿。”江梓琳字字锥心：“爱到不可自拔，愿意为他忍受所有不公平的待遇和委屈？”

　　沈佩珍萧索的背影动了动，纤瘦的身躯似乎能被风给吹散。
　　半晌，她笑了笑。
　　“是，很爱。”
　　江梓琳抿唇，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突然觉得风冷了些。
　　出了酒店，江梓琳拿出手机，在通讯录滑了滑，找到了蒋瑶和林佳仪的对话框，犹豫了许久才发送了一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