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海卫很快剿灭了躲在客栈暗房里的一群建州细作，杀了八人，活口四人。
　　天色大亮，高贞勃然大怒，下令把细作和那倒霉的小旗通通砍了头，高悬在城墙示众。
　　高贞也是个狠角色，盛怒之下，下令来了个全城大搜捕。

　　西罗城，心大直路。
　　李国勇和老金脸都有些难堪，西罗城的盖子被马城轻描淡写的揭开了，这两人才终于敏感的意识到，建奴对开原一线的渗透，已经达到怎样一种可怕的程度，两人好象被一巴掌狠狠抽在脸，都被抽醒了。
　　马城心欢喜，又有些叹气，决战失利绝不是简单的军事因素。
　　说白了，辽东从到下，都没有做好战略决战的准备，无论是军事还是民政，辽东下实在太携带了，还在做着天朝国的美梦。从到下，都没把建州当成生死大敌，都认为天朝大兵一到，建奴烟消云散了。
　　军事的不足还可以弥补，意识的偏差，马城无能为力了。
　　只能希望高贞，李国勇这样的辽东将领，清醒之人越来越多，将来为辽东保留一点精兵种子。
　　高贞下令搜了两天，城搜出建州细作二十多人，这人数的巨大落差，让高贞勃然大怒，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却又无可奈何。别说高贞难以安心，是老金这种浑人也早明白了，一定还有更多的建奴细作藏在军兵搜不到的地方。道理人人都懂，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开原一线很久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事了，指挥使司，对西罗城的掌控力度很差，这是数十年来积累的顽疾，一朝一夕是无法改变的。军兵搜不到的地方太多了，如马市，如晋商，浙商的店铺，仓库，甚至城外的庄子。
　　尤其马市之，蒙古人，朝鲜人，女真人聚集之地，也是高贞不敢搜的地方。

　　开原马市，一向是周家的地盘，背后站着总兵府那位泼辣的大太太。
　　马市每年丰厚的收入，除了一部分交辽东巡抚衙门，剩下的都被周家，马家，还有依附马家的大小军头瓜分了，外人是万万插不手的。
　　马市，谁也动不了，谁也不敢动。
　　是这个谁也不敢动的开原马市，其不知道藏了多少污垢，女真人，蒙古人，只要带来了优质的马匹，能轻易进入开原，西罗，得到庇护。
　　这一日，辽海卫指挥使司。
　　一身戎装的高贞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正在操练的士卒，整个人好象苍老了许多。
　　马城很理解他的感受，这位老将是真的警醒了，终于意识到辽东决战不妙的前景。
　　这位卫所军官出身的老将，可也是在辽东边镇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自然有身为职业军人的敏锐嗅觉。建州细作，都已经把开原一线渗透到这种程度了，再不警醒，他也做不到参将这个位子。
　　高贞沉吟良久，才重重的喘了口粗气，看一眼马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马城微一躬身，正色道：“请世叔助我！”
　　高贞还真被他吓了一跳，脸色微变质问道：“小子，马市不是你能动的。”
　　马城面不改色道：“不能动，也要动，身边卧着一条毒蛇，小侄寝食难安。”
　　高贞一声苦笑，眼角的皱纹都浓密了：“世叔我何尝不是如此，只是这开原马市，牵连太大呀。”

　　两人领兵的将领，打仗都是好手，自然都懂得两军相争，背后藏着大群奸细的后果。
　　马城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开原马市连根拔起，除了这个大毒瘤，这个毒瘤不除，开原是死路一条。以建奴细作对开原一线的渗透程度，开原兵马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恐怕都在努尔哈赤掌握之了，这仗还怎么打。
　　马城看着尽显疲态的高贞，仍决然道：“世叔，此战当为辽东决战，此战若能胜，则辽东安享百年承平，我大明仍有百年国运，此战若败，则辽东之地尽入建奴之手，你我便是大明的罪人！”
　　高贞被说的眼皮直跳，有些不满了：“何至于此，贤侄言过其实了。”
　　马城决心把这位老将彻底打醒，不留情面道：“世叔是百战老将，怎会如此不智，世叔是读过史的，当知两军相争，祸莫大于轻敌，且努尔哈赤其奸似鬼，世叔自问开原兵马抚顺镇兵如何，以抚顺镇兵之精锐，面对建奴尚且不堪一击，开原如何？”
　　高贞连嘴角都抽搐了，脸色十分难看却无力反驳。
　　算他脸皮再厚也不敢说，开原兵马要强过抚顺镇兵，抚顺镇兵血淋淋的惨败，让高贞最终变的沉默了。恐怕这位老将已经在心里承认了，眼下这场辽东决战，抚顺惨败之前的局面更糟。马城只有叹气的份，这是大明军事的顽疾了，大明的将领从来不分析战例，从来不研究对手。

　　第五十章老夫奉陪
　　大明最盛产的是领兵的嘴炮官，如今的经略杨镐更是个嘴炮统帅。这位嘴炮经略甚至在四路明军出征之前，大咧咧的将明军的出征路线，出征日期贴在沈阳城的城楼，荒谬之极。
　　沉默半晌，高贞才勉强斥责道：“这番话，以后不可再对人说了。”
　　马城恭恭敬敬的答应了，又正色道：“请世叔助我，除了马市这心腹大患，而后整饬开原一线，与建奴决以死战！”
　　高贞脸色阴晴不定，沉吟片刻终于拍桌答应了：“好，你这小娃娃要发疯吃人，老夫奉陪！”
　　马城心里顿时一片轻松，高贞，终究是忠君爱国之士，后世史书记过一笔的，敢和建奴血战到死的狠角色。
　　高贞下了决心反倒轻松了，说话时候脸的横肉都在抽搐了：“此战，惟死而已。”
　　马城心吓一阵唏嘘，心知这位老将终于彻底清醒了，从抚顺之战血淋淋的惨败，彻底警醒了。马城才不信诺大个辽东，没有高贞这样清醒的将领，奈何大明的风气是如此，从朝廷到辽东都充斥着不切实际的浮夸风气，或者那些清醒的将领，也宁愿用谎言麻丨醉丨自己吧。
　　两日后，开原。
　　辽海卫，靖安堡倾巢出动，堵住开原城门，突然封锁了进出要道。

　　高贞这员老将亮出锋利的獠牙，也不含糊，调动了治下九个千户所的六个，近四千兵马配合马城的巡检司民兵，只用了两天时间，把开原城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凡是进出开原的异族，女真人，蒙古人，朝鲜人，连人带货通通都抓起来，塞进西罗城大营严加审问。
　　清晨，开原城外官道的驿站。
　　马城和李国勇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源源不断从各千户所赶来的兵马，对辽海卫的实力，终于有了一个准确的了解。辽海卫满编九个千护所超过万人，实际兵力大概在五千人下，缺额一半，部队装备都很差，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更换过了，尽管如此，五千大军可也是很唬人的。
　　看着一队乱哄哄的，手持木杆大枪的军兵经过，马城身后亲兵忍不住咧嘴了，这样的兵马能打仗吗。
　　马城回头瞪了一眼，吓的那亲兵慌忙认错，不敢再胡言乱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