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商帮——鲜为人知的一品红顶商人,波谲云诡的天朝政商关系》
第38节

作者: 龙在宇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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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9-06-12 09:50:32
  “我不去!”蒙元亨一下站起来,酒意消去大半,“与害自己父亲的仇人一桌吃饭,这饭无论如何吃不下。”
  “元亨,我知道你心里头有疙瘩。”岳江南说,“但是,经商之道有斗有和,却要斗而不破,甚至斗也是为了和。这一回,咱们结结实实教训了文善达,接下来不妨各退一步,和气生财。从蒙古运来的货要出手,还要替准噶尔部采购那么多东西,若能与文盛合携手,岂不是事半功倍。”
  “这可不是什么疙瘩。”蒙元亨说,“文善达陷害我父亲,还几次想置我于死地。当初我就说过,做生意不单为赚钱,更是救父报仇。”
  岳江南说:“你说的没错,早日救出蒙老掌柜是大家心愿,关键是怎么个救法。杀了文善达,就能救出你父亲?咱们是买卖人,没有生杀予夺之权,救人还得靠银子。暂且与文善达休兵,才能赚到更多银子。”

  “岳兄,你的眼里只有银子呀。”蒙元亨冷笑一声,接着拉高声调,“但我心里还有是非。”
  “不要激动嘛。”岳江南说,“生意归生意,报仇归报仇,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没错。”蒙元亨的声音越来越大,“生意与报仇不能搅和到一起,但我更不会同仇人做生意。”
  岳江南缓和语气:“先不说这事,等你冷静下来,咱们再好好商量。”
  “我很冷静。”蒙元亨说,“你若执意与文善达修好,我没法拦着。但商号掌柜一职,麻烦另请高明。”
  “这是干嘛!”岳江南也不自觉拉高声调。
  蒙佩文正在门外,听见里面声音越来越大,走进来说道:“你们怎么了?”
  岳江南打起哈哈:“没事,一年多没见,越聊越亲切。”
  蒙元亨却不给面子,说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佩文,送客吧。”
  送走岳江南后,蒙佩文又进到哥哥房间,劝道:“你消消火。”
  蒙元亨端起茶杯,见杯中茶水已喝干,又放了下来:“我没什么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岳江南要与文善达同流合污是他的事,但我还能洁身自好。”
  蒙佩文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我觉得,你和岳大哥的话都有道理。文善达这笔账,蒙家人当然不能忘。不过,如今就算杀了文善达,还是救不回父亲。”
  蒙元亨盯着妹妹:“若我的话有道理,岳江南说的便是歪理。哪能两边都有道理?”
  蒙佩文说:“我只是觉得,哥哥与岳大哥都是好人,好人说的话自然有道理。”
  听着妹妹一口一个“岳大哥”,蒙元亨问道:“你觉得岳江南这人如何?这一年来,他待你与周琪怎样?”
  蒙佩文不假思索答道说:“岳大哥挺好的,他待我们有如亲妹子一般。半年前我在苏州大病过一场,岳大哥请来了城里最好的郎中。有一味药苏州没有,需到江宁采购。他亲自骑着快马,连夜奔去江宁。若没有岳大哥,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他对你很好,所以你就把雨霆琴送给他了?”蒙元亨又问。
  雨霆琴乃蒙元亨所制。那一年,蒙家兄妹住在四川保宁府,院中梧桐树被雷暴劈倒。父亲蒙顺利用残干制成两具七弦琴,给蒙元亨的叫崩雷琴,给佩文的叫雨霆琴。刚才接风宴上,岳江南说要弹奏助兴。蒙元亨一眼便认出,他所用的正是妹妹的雨霆琴。
  蒙佩文脸色泛红,说道:“雨霆琴是哥哥送给我的,我岂会随便赠人。只是岳大哥说此琴弹着顺手,我便借给他了。”
  蒙元亨说:“岳江南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生意归生意,报仇归报仇。世上的事,原本一码归一码。我和他的事,与你同他之间的关系,也不必搅和到一起。”

  蒙佩文的脸红得更厉害:“你胡说些什么?我同岳大哥有什么关系?”
  日期:2019-06-13 10:38:51
  第六节 老辣的文善达借古喻今:秦国能一统天下,不全因虎狼之兵,而是擅长操弄战和之策
  朋来酒家并非孤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繁忙的渭河码头。这里一向是关中富商登高饮酒之所在,今日的酒家外,依旧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酒家二楼的雅间闹中取静,别有洞天。岳江南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只精致的茶杯。杯中茶叶绽放开来,缓缓飘起的白烟,带出淡淡香味。茶叶像一叶小舟飘在水上,又旋转着沉入水底。品上一口,贝齿之间立刻有一阵清欢。
  渭河水咸味重,茶汤味道与江南水乡大不相同。岳江南放下茶杯,思绪不禁飞到千里之外的故乡。山川秀美的徽州,却是出了名的山多地少,土瘠人稠。徽谚有云:“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迫于生计外出经商,成为许多徽州子弟无奈的选择。
  到了“往外一丢”的年纪,徽州少年便要背井离乡。千百年来,由徽州通往杭州的徽杭古道是徽州人外出的必经之路。千万不用小瞧了那些行走在古道上个子瘦小,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是从他们中间,走出了一支雄霸天下的商帮—徽商。
  岳江南的父亲便是这样一位走过无数崎岖的商帮巨子。离开徽州老家,从苏州一家织布作坊的学徒干起,最终创立广诚德布庄,跻身苏杭八大布庄之一。
  少年岳江南跟随父亲身旁,耳闻目睹过太多慷慨豪迈的徽商传奇,却对一件事耿耿于怀。父亲无数次说起,徽商布庄看似风光,实则被山陕商帮掐住了咽喉,“北棉南去,南布北来”的商路被人家把持,棉花是别人的,销路是别人的,自己不过挣点辛苦钱。每当泾阳的大布商去江南采购时,苏杭布庄无不尊山陕布商为王侯,争山陕布商如对垒。行商天下的徽商岂肯屈居人下,他们一次次地抗争,却又一次次败北。

  直到如今,年轻的岳江南终于以胜利者的姿态坐进了这里。想必徽商前辈也曾进出过朋来酒家,心中充满仰人鼻息的酸楚。但今日的岳江南,却有着舍我其谁的顾盼自雄。蒙元亨打通了漠西蒙古的商路,徽商的棉布不必再仰仗他人。无数徽商前辈前赴后继却又功败垂成的事业,在自己手中大功告成!
  素来被山陕商帮予取予求,任何有血性的徽商子弟怎能忘却!忆起父亲当年的忍辱负重,岳江南何尝不想快意恩仇!但是,以一己之力真能让财雄势大的山陕商帮就此摧枯拉朽?没错,这一局赢得漂亮,但自己所抢到的不过是漠西蒙古的地盘,同样广袤的漠北蒙古依旧被山陕商帮掌控手中。山陕商帮病得不轻,但想要人家的命,还早得很。岳江南不禁摇了摇头,他俯视忙碌的渭河码头,一遍遍告诫自己,决不能被胜利冲昏头脑,更要懂得见好就收。

  泾阳毕竟是陕商的地盘,要在这里与人家血战到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打不死的敌人,不妨再做一阵子朋友。况且凭借这场大胜,自己手中已握有令对手恐惧的砝码。一个精明的商人,必须懂得拿捏火候分寸。战和之妙,存乎我心!
  岳江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脑海中浮现出昨晚与蒙元亨的争论。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狂了,天底下还没有哪个掌柜敢这样同东家讲话?算了,懒得同他计较。再说有本事的人难免有棱角,人家立下大功,有狂的本钱。只是蒙元亨口口声声说商场如战场,却忘记了穷寇莫追的道理。我才是东家,大主意还得由我拿!
  “文善达到了。”一名伙计的话,打断了岳江南的思绪。他收起手中折扇,快步下楼。见文善达父子从马车里出来,岳江南行礼道:“小侄拜见叔父。”
  “使不得。”文善达扶住岳江南,“你我都是东家,怎可行此大礼?”
  岳江南说:“文叔父与家父平辈论交,我见到叔父,自然要行参拜长辈之礼。”
  “言重了。”文善达说,“不是我与你父平辈论交,而是生意场上文盛合与广诚德平辈论交。如今你既是广诚德的东家,咱们就是一样。岳东家,请!”
  岳江南要执子侄礼,文善达却要平辈论交,其中意味不言自明。不过岳江南意在求和,倒也不去计较,他呵呵一笑,拉着文善达上楼。
  进到包间,文善达笑道:“岳东家请老朽吃饭,哪用这么大张桌子?”

  岳江南只当文善达在讲客套话,便说:“文叔父是山陕商帮中的翘楚,德高望重,一呼百应。您大驾光临,就是给了小侄天大面子,我岂能不精心准备!”
  岳江南亲自为文善达斟茶,还不忘套近乎:“今日小侄邀请山陕商帮诸位大佬,没想到文叔父与世兄头一个到了。趁着其他人没来,咱们正好叙旧。”
  一旁的文知桐冷笑道:“咱们之间有什么旧可叙吗?”
  “瞧世兄说的,”岳江南装作毫不介意的样子,“文盛合与广诚德的棉布生意合作了几十年,交情深着呢。”
  “是呀,既是故人,怎能无旧可叙!岳东家,咱们上菜吧,边吃边聊。”文善达说。
  “好啊,我这就让人把汤盛上来。咱们先喝汤。”还有好多客人没到,怎能先开席?岳江南灵机一动,吩咐人盛汤。既不驳文善达的面子,又堵住他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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