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惊慌，我保你安全。”
　　太老夫人仰头看着房顶。她的眼光在闪烁，似乎正做某种考虑。
　　来归真心下紧张，知道对方一句话便能决定她的命运，而现在，也不知对方究竟作何打算。
　　“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锯子般的声音充满威严。
　　来归真赶紧点头，想起对方可能看不到这个动作，又“嗯”了一声。
　　日期：2019-06-08 01:15:30
　　布帘内光线更暗，床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好在来归真渐渐适应了。她从没见过一百多岁的老人，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对方。
　　太老夫人很瘦弱，连说话都很吃力；头上没什么头发了；身体上全是皱褶；暗影中，她脸上隐约有些麻点。来归真明白，那也是烫出来的疤痕，与老太爷脸上的一样。
　　“以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你也看出来了，我没多少日子了……”太老夫人说着说着口吻突然严厉高亢起来，整个人像是张牙舞爪一般，嘶声道：“留住你的丈夫，不许那个男人逃走……”不知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还是消耗了气力，她的声音旋即又柔和起来，“记住了吗？这是你们活命的条件。”
　　来归真被太老夫人的这番变化吓坏了，却不敢大声喘气。眼下先保住性命要紧，逃跑的事以后再说吧。她心下打定主意，便沉稳了许多。然而想着那些丑陋残疾的山民，她又担心自己会被切掉胳膊腿什么的。
　　于战战兢兢中，来归真被带了出去。
　　木屋卧室里，老太爷药三女靠近床侧，小心翼翼道：“母亲……”

　　太老夫人闭上了眼睛，看不出是没听见还是真的睡着了。
　　药三女又道：“母亲，那女子……”
　　太老夫人冷声打断他，“不要问，什么也别说。”顿了顿，又吩咐道：“你去吧，我累了。”
　　药三女一凛，慢慢退出布帘，走向房门。
　　“不必限制，无论怎样都不要去管。”太老夫人再次嘱咐道。
　　“知道了，母亲。”
　　药三女离开了。床上的太老夫人仰头看着屋顶，依然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抬手在虚空中弹了弹，似乎要拨开眼前的迷雾，“是对是错？以后究竟会如何？谁能告诉我答案？”锯子声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个字，已是细不可闻。
　　少顷，太老夫人打开身旁的木盒，抓起一把棋子，让它们在枯枝一样的手指间缓缓滑落。清脆的声音飘荡在木屋中，显得格外悦耳。
　　黑白两色蕴含乾坤变化、天地之意，然而天意终究难测，于是太老夫人更加迷茫。
　　窗外已悄然变成和风细雨。
　　太老夫人又发出一声叹息，拿起棋盒，往空中挥去。
　　无数棋子飞出棋盒，沿着抛物线纷纷洒落，四处滚动，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眨眼间，地面已被黑白两色占满。棋子泛着幽幽的光亮，如同夜幕上的星辰。

　　日期：2019-06-08 01:24:21
　　“美。”
　　没下巴的中年女人发出一声惊叹，细细端详着来归真脸上的疤痕。
　　离开太老夫人的木屋后，来归真被安排在一个山洞内。山洞不大，四周高低不平，只有很小的面积比较平整，里面有一张床和简单家具。
　　李初一正昏睡在床。
　　中年女人领着几个婆娘走进山洞，带着食物和生活用品。对此来归真有点意外，她猜想是太老夫人刻意关照的缘故。想及此，她对那个让人敬畏的老太婆多了几分感激之情。此刻听到对方的赞美，她感受到其中的真诚，想到药家祖孙三代的面容，还有这个群体的怪异之处，她心中隐隐地有了答案。

　　“妹妹怎么称呼？”没下巴女人问道。
　　“我姓来，姐姐叫我归真就好。”来归真恭敬道。在她眼里，这个中年女人的脸像极了猿猴猩猩。
　　“这是头人婆娘。”一个断眉女人插话道。
　　“我姓李，妹妹就叫我李四娘。他现在怎么样？还好吧？”李四娘说着话，看了看床上的李初一。
　　来归真连忙回道：“还不清楚，看样子好象稳定了。”
　　李四娘点点头，“回头我让先生来看看。”

　　“谢谢姐姐。”来归真感激不已，她最担心的还是李初一。
　　几个婆娘放下物品后，纷纷围住来归真，看着她脸上的疤痕，面现羡慕之色。
　　断眉女人尖声道：“来归真，头人婆娘很喜欢你，你以后就安心住下。”
　　李四娘拉过来归真的手，笑道：“太老夫人特意关照了，要大家好好照顾你们。我家四郎是个粗鄙之人，做事鲁莽。妹妹你别往心里去。”
　　经她这一提醒，来归真脑中顿时闪过药四郎的狰狞面孔，他在她面前挥出的那一刀，还有他杀死李小九的过程，心说“粗鄙”这个形容有点配不上他。尽管如此，经过短暂交流，来归真还是对李四娘好感倍增，对方猿猴般的面孔在她眼里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看。
　　断眉女人紧盯着来归真的脸颊，叹道：“真好看，我要是有这样的疤痕就好了。”
　　女伴皱眉道：“很疼的，搞不好会丢掉小命，你才没这个胆子。”
　　断眉女人撇了撇嘴，“等我生了孩子，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给他弄一个。”
　　李四娘脸色一沉，“胡闹，别坏了规矩。”
　　断眉女人吐了吐舌头，眼珠一转，又道：“来归真，我要是男人，一定抢你回家做婆娘，要不然会发疯的。”

　　女人们哄笑。来归真跟着笑，略带羞赧。
　　天亮时分，风停雨歇。
　　李初一还在昏睡。来归真的手指在他那道好看的弯眉上轻轻掠过，心中涌出爱怜之意。
　　他们从相识到在一起，彼此扶持依靠，几番相濡以沫、生死与共，这让他们的感情比常人更为深刻。今天遭逢大难，差点丢了性命，丈夫少了条胳膊，仍然昏迷，现在又面临长期被困。对于他们来说，一切全变了。在这样的变化中，他们面临诸多考验。将来如何，可能更多的取决于他们自身，而非环境。她有这个预感。
　　睡意朦胧中，来归真耳边响起一阵微不可察的“轰隆”声。
　　怎么还在打雷？
　　她这样想着，很快进入深度睡眠。
　　日期：2019-06-08 01:45:12
　　一阵鼓声传来。
　　来归真走到洞口，见洞外有不少人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与昨晚有点不一样，现在这些人男女老少齐全，除了外形丑陋、装扮怪异，倒也看不出其他问题，与正常山村中的山民没什么两样。她回头看了看洞内，犹豫片刻，最终跨出山洞，随着人群一起向前。上午李初一起来吃了点食物，很快又睡下了。他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天空中碧蓝深邃，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鼓声不急不缓地响起。人们默默无声地向前聚拢。
　　来归真心中好奇，想开口询问，看看这些人的表情，又感觉他们不会回答，便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却在回头之际，愣在当场。身后的景象让她瞠目不已。
　　这是座高大的山崖，崖壁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孔洞，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像是蜂巢一般，最高处的洞口约有上百米高。此时正有许多人沿着一条条藤梯下落到地面。他们两人所住的山洞也在其中，只是处于地面，出入更为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