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太老夫人原先一直神智不清。那一次，太老太爷面对头副的背叛和追杀，迫不得已，只好逃进大树林。深夜时分，太老夫人如有神助，突然清醒过来，对太老太爷说，他们晚上一定庆祝胜利，到了后半夜，防范最为疏松，如果杀个回马枪，必见成效。结果你猜如何，第二天早上，头副的脑袋被挂在了树枝上……从此以后，太老太爷对太老夫人敬若神明，言听计从，还说，你果然是神送给我的礼物……”

　　不知是讲故事的人讲得好，还是李初一的想象力比较丰富，他脑中不知不觉浮现出故事里的情景：漆黑夜晚，几个人狼狈进入树林，仓惶逃命。在他们身后，无数火把闪烁着，不时响起叫喊声。黎明时分，逃跑的几人神色肃然，带着悲壮之意走出树林，趁着拂晓掩杀而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镜头很快转到白天。广场上聚着一群人，为首的头人大声训话，手指着身后，那里的树枝上正高挂着一颗人头，属于反叛者。

　　“树林里不是有妖怪吗？”
　　山民的疑问打乱了李初一的思绪。
　　日期：2019-06-16 23:38:41
　　一人抢道：“很多人被那妖怪吓个半死。可太老夫人去树林里转悠时，那妖怪就是不敢出来。兴许妖怪也怕她老人家。”
　　另一人接道：“没人见过妖怪是什么样子。传说只有那头老狼才知道妖怪的真面目。”
　　讨论在这两人间展开，“那老狼啊，神的很。听老人们说，老狼已经活了几千年，早成精了。要我说，它就是那个妖怪。”

　　“大树林也真怪。当年张二五的老子张二四偷懒不干活，躲到树林里睡觉，结果莫名其妙地死了。四周不见任何异常。他死的那模样，就像被巨灵神的拳头捶死了一样，完全变了形，诡得很。说起来这事儿也趣味，那一年是他本命年，山上红布少，他便将几块红布剪成几份，扎在腰间、胳膊和腿上，看上去像条赤炼蛇。谁成想他还是没能跨过这一关……”
　　那尖嗓子被人抢了话题，暗自恼怒，“还是想想现在的事情吧。说起来，太老太爷仙去时我也在场，当时我才六七岁大。就在木屋里，太老太爷像是有话要说。大伙儿等了半天，也没听他说出一句明白话。一直到咽气前，他才最终说了几句……”
　　“当时太老太爷已经奄奄一息，两眼无神，只是定定地看着屋顶，他是这样说的……”
　　尖嗓子突然转换嗓音，变得沙哑起来，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向一边倾斜。李初一被吓了一跳。在座的几个山民却没有半分奇怪。李初一是个喜欢思考的人，他想了想，旋即明白原因所在，太老太爷脸上肯定有明显的缺陷，才使他如此。
　　那尖嗓子模仿着太老太爷的声音，“我蒙受山神恩典，有幸见过神使，他……他能招来光亮、展现神迹。我按时祭祀，不敢有任何不敬，可为什么会……会这样？山神为什么如此待我？为什么……”
　　“我们几个小孩子当然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在场的大人好象也都不明白，只是不断叹息。转眼太老太爷开始大喘起来，胸口起伏得厉害，眼看一口气就要上不来，嘴巴不住地一张一合，发不出一点声音。我们几个吓坏了。大人们也都紧张万分，个个捏紧了拳头。就在这个时候，太老太爷突然叫出了几个字，然后头一歪，就此撒手人寰。”
　　日期：2019-06-16 23:41:30
　　尖嗓子喝了口茶，摇摇头，方才悠然道：“‘三峰现，天地变’，这话再简单不过，可就是没人知道是啥意思，直到如今……可她一个小女子，你说有什么本事让天地变化？”
　　李初一边听故事边打量山洞，心里却想着其中的人和事。

　　原来所谓预言就是这么诞生的，但它究竟是什么意思？和归真又有什么关联？她真的会让这天地变化么？如何变？山梯已经震塌了。他们知道吗？
　　“你们忘了另一件事，那才叫怪。老一辈的人都经历过，就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次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接着所有人都发了疯，有的昏倒在地，有的胡言乱语，还有的大喊大叫说阎罗王降临了，总之像集体撞邪了一样。”
　　“还有这事？”
　　“那当然。更怪的还在后头。等到大家恢复正常，一个个又不明白发生过什么，全然忘了。你们说怪不怪？可这事能流传下来，说明还是有人知道的。再者说，我觉得那忘了的说法都是屁话。后来只要有人问起这事，老人们全都三缄其口，那模样，就像见了鬼。到了这一辈，再没一个知道其中究竟了。”

　　“这可确实怪。”
　　“你们说，这跟预言、跟现在这个女人现身有没有关系？”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说法却是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山民们继续闲聊着，接下来说的多是家长里短。李初一的心思便慢慢专注到手中的书籍上。在这期间，有人进有人出，就是没人搭理他，更没什么活儿指派下来。直到真正的主人回来，众人这才散去。
　　日期：2019-06-17 22:18:55

　　13、
　　年轻姑娘给李初一倒了杯水，在他面前坐下，柔声道：“我叫小娥。你跟我住一段时间，再跟另一个姐妹相处些日子。我们其中一个要是怀上了，你就可以成为山民，不用献祭。”
　　李初一正喝着水，听到这话，差点呛着。他愣愣地看着对方，不知如何回答。这是个长相普通的姑娘，脸颊两旁各有一个孔洞，额头上全是人工烫就的麻点。那些孔洞和麻点仿佛是精心打造的饰品，使她看上去多了几分特别的意韵。
　　李初一虽没了双耳，又是独臂，但他唇红齿白，两眼灵动，还有好看的弯眉，总体上他的俊美并没有减弱几分。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相貌在这个地方是减分的。
　　布帘内，烛光中，李初一将小娥的衣裳除下。
　　这个种地任务并不艰苦，李初一心里一点也不排斥。小娥的性格很温婉，是他喜欢的类型。看着这张丑陋残缺的面孔，李初一的表情有点怪异，眼中悄然显现莫名神采。实际上，当小娥躺下时，他便已升腾起奇感，但他一直压抑着。这是个漫长的夜晚。

　　李初一轻抚小娥脸颊的孔洞，目光转移到额头麻点上，动作缓慢轻柔。在小娥不知所谓的细语声中，他脑中不断浮现与来归真亲热的情景。他也曾以同样的眼光和表情观看妻子的脸，那些疤痕给他的激荡无与伦比。
　　“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现象并不罕见。你不要担心。”
　　“该怎么办？”
　　“只要不伤害别人，顺其自然就好。我们每个人都是残缺的，或内或外。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残缺是我们的组成部分，是与生俱来的。”博士先生扶了扶眼镜，煞有介事地讲解着，“不过你不要跟人提起，常人都害怕与自己不一样的事物，他们看不见自己的残缺……”
　　日期：2019-06-17 22:23:20

　　烛影一阵摇晃。李初一不断轻触小娥额头上的麻点和脸颊的孔洞。麻点均匀分布在额头，微微凹陷于表皮之下，他能清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孔洞处又自不同，孔洞四周的疤痕有些许凸起，中间部位由于多次刺穿，造成长时间无法愈合，最后因肌肉组织缺损形成一个真正的洞口，滑稽而狰狞，像是脸上多了另外两张嘴。灯光下，这些麻点和孔洞是如此的丑陋和怪异，视觉上实在是一种折磨，却激起了李初一内心深处的狂潮，他感触着每一处的不同，无法遏制地陷入激越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