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爹地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在他心里轻轻撩拨，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更何况，他并没有生气。
　　目光转向夏小小，眼中有质询，“你教他的？”
　　夏小小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特别是那质疑的完全不给辩解的眼神，让她心底像是被一只虫子给狠狠咬了一口。
　　这个意思是，她在利用大宝吗？
　　夏小小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脸上一凉。自己也怔住了。没想到她竟然哭了？她的内心怎么这么脆弱。
　　她慌忙低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转为平静。只是浮了一层水光的双眸出卖了她。
　　“粥你不喝，我给你倒掉。”夏小小压抑着不断往上冒的酸意，深吸了一口气，和褚云霈对视着，“但是我不会教大宝任何，让他刻意讨好别人的东西。喜欢你的是大宝自己。”
　　顿了下，她自嘲地勾起唇角，“如果你不喜欢，我会和他好好说清楚。”
　　夏大宝黑葡萄似的眼中蒙上一层水汽，手指无措地绞在一起。他察觉到褚云霈的不悦，情绪瞬间低落。
　　褚云霈伸手去抱大宝，被小人儿给躲开了。
　　他的手抱了个空，男人皱眉，看着低着头的小脑袋，心底想堵了一块石头。
　　“夏大宝。”褚云霈低沉了声音，磁性的嗓音柔和悦耳，也泄露了他心底的烦躁。
　　小人儿依然咬唇不语，毛茸茸的脑袋只露出两只白玉雕琢成的耳朵。
　　夏小小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孤独气息。阳光散去，无时不在的阴暗趁机从角落跑了出来，想要把人吞噬。
　　褚云霈大掌缓缓收紧，手背上的青筋也跳了跳。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心脏像是有人用拳头锤了一拳，不疼，却满胀地难受。
　　“爹地没生气。”声音多了几分急切，含着安抚的意味。
　　“大宝？”见夏大宝还不理他，褚云霈强势把人抱到怀里。
　　他没哄过人，面对各种商业资料高速运转的大脑有些迟钝，好半晌，才为难地又吐出几个字来。
　　“我发誓。”
　　声音笃定，像是一场严肃的谈判。

　　夏小小心里的委屈不知为何，迅速消散无踪。噗嗤笑出声来。
　　“……”褚云霈抬眸狠厉地瞪了她一眼。
　　小女人急忙收敛低头，只是不停颤动的肩膀出卖了她。
　　夏大宝把头埋到褚云霈怀里，小手拉拔着西装外套，很快，齐整了一天的男人，身上的衣服便皱巴得不成样子。
　　“到底怎么了？”褚云霈声音也失去了耐心。虽然烦躁，还不敢大声，恶狠狠的声音，怎么听都有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要是杰克在场，估计得惊掉下巴。
　　这一定不是他认识的霈爷，那个商场上杀伐果断，从未被人拿捏过弱点的强势男人。

　　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屁孩搞得束手无策？
　　夏小小忍笑忍得只能握拳抵住唇。是她错了，都知道褚云霈敏感，还计较男人一开始的冷漠。
　　褚云霈恼得狠了，又把夏大宝给放开。解开西装外套，寒眸中暗色涌动。
　　许是老天爷都不忍心为难他，夏大宝看了看粥，又看看褚云霈。唯一不似褚云霈的唇终于张开。
　　“妈咪，粥，辛苦。”

　　这是替夏小小打包不平了！褚云霈一时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夏大宝似乎还不想放过他，誓要把妈咪维护到底！
　　他唇一撅，少有地又蹦出几个词。
　　“爹地，喝。”
　　最后一个字那么干脆利落，不容置疑地掷地有声。
　　夏小小都听得呆住了。这是她的儿子夏大宝？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小女人笑弯了眼睛，狐狸一般狡黠灵动。

　　她的大宝知道替她打包不平了！
　　褚云霈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青紫色，眸底寒光四射，偏偏还不敢对着大宝，只对着夏小小。
　　夏小小眨巴着双眼，无奈地耸了耸肩。即使大宝是她生的，有时候她也无可奈何啊。
　　很好，夏小小！
　　褚云霈寒眸眯起，这次，他记住了。他拉开椅子，笔挺地坐下，抿着的唇显示着神色的冷峻。不愉还未过去，调整着领带的长指紧得指尖也有些青白。
　　夏大宝伸出白胖的小手握住碗，眨巴了两下葡萄似的黑眼珠，朝褚云霈推了过去。

　　碗是白色的陶瓷青花碗，红薯粥被煮得清亮透明，精致的小勺子看得一清二楚。
　　“粥的味道很好。我没有放很多糖，不会很腻的。”夏小小见好就收，晶莹的长指轻触碗沿，“热度刚刚好，一会凉了，口感上会更甜。”
　　没有幸灾乐祸，眼神里满是认真。
　　褚云霈心底那丝不悦竟然就此消融，他蹙眉去看夏小小。肌肤细嫩的小脸上，红唇一张一合，如清晨沾了露珠，在风中摇曳的花朵。
　　一双杏眸也十分透亮，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关怀。

　　“……”褚云霈捏住小勺的手指又是一紧，指尖僵了下。
　　“嗤。”虽然是冷笑，却丝毫没有冷意发散。
　　夏小小竟也丝毫不怕，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褚云霈。那神情，分明是在等他的夸赞。
　　褚云霈抿了抿唇，一勺透亮的汤液送至唇边，刚喝下，深浓的眉毛便皱了起来。
　　甜的。他从小最讨厌便是甜食。那种腻人的东西，只有软软的小姑娘会吃。
　　他的大掌握紧又松开，看着夏大宝眼中的期待，牙关一紧，闭眸咽了下去。
　　一股红薯的甜香在齿颊间逸散开来，没有想象中的粘腻，恰到好处的热度，反而让人由下而上生出一股暖意。
　　褚云霈眉心舒展开来。
　　夏小小也松了口气。看她弄这东西佣人古怪的神色就知道他不爱吃了！
　　不过，红薯补气益血，粥里还加了薏仁、山药，喝一碗对胃大有好处。
　　“晚了，该睡了。大宝，跟妈咪回去睡觉。”夏小小纤细的手腕环上大宝的腰。

　　大宝乖巧地从椅子上下来，身子靠在她身上。
　　“等等！”褚云霈放下勺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看向夏大宝，眉心舒展成温和的模样，“大宝四岁了，要自己睡觉，不能再和妈咪睡一起。”
　　“不行，我不放心。”夏小小拉紧了大宝的小手，又开始警醒上了。
　　他明知道大宝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大宝，自己去睡。”褚云霈没有理会夏小小，反而和小人儿开始沟通。
　　几个简单的词组便代表了他的态度。声线的平稳和口气的严肃也并不冲突。

　　“妈咪累了，会操心。”
　　“我不累。”夏小小暗恼。
　　不过是让他喝了一碗甜粥，他却要报复她晚上不能和大宝睡在一起？
　　这男人，是不是小气得有些过分？看在他有病的份上，忍了。

　　夏大宝根本离不开她。她要在，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夏小小很坚决，她的儿子离不开她的！可是，却看到褚云霈勾了勾唇，伸出了双手。
　　她怀里一阵挣动。小人儿脱离了她的怀抱，朝褚云霈走去。
　　夏小小睁大了眼，看到男人朝她挑了挑眉，旋即，弯腰在小人儿脸上落下一吻。
　　“宝贝，晚安。”
　　夏大宝一动不动，良久，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响起。
　　夏小小震惊得胸腔都在起伏。

　　他和褚云霈说晚安了！这是一个晚安，他，还没和她说过晚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