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进士……”郑县丞嘎嘣一声掐断了两根胡子，语气有些不善：“好啊，那就看看你的属官怎么查案，要是查的不公正了，那薛县子那里，你们可想好怎么交代。”
　　郑县丞甩了甩衣袖，不满的走了。王主簿看着郑县丞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呸，就你话多。”
　　与此同时，江瞳背着书篓，来到了一家牙行，他得先置办一个落脚的地方才行。
　　此时已近深秋，眼瞅着就要入冬了，牙行的买卖不好做，几个闲散小厮三五扎堆的聊着天，有的人还歪头呼呼大睡。
　　至少，江瞳一脚踏进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幅冷清的局面。

　　“哎，你们听说了吗？蒋员外家里闹鬼了！”
　　“嘶~柱子，你可别瞎说。”一个小厮吓了一跳，往后一缩。
　　“瞎说什么，我家那婆姨就在蒋家当厨娘，现在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了。”
　　一听到蒋家，江瞳的脚步明显一顿，默默的站在了小厮的身后偷听。
　　柱子明显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后，还在紧张兮兮的说道：“那蒋家大夫人，不是信佛么？听说，前天夜里，蒋员外死的时候，那佛像眼窝子淌血呢。”

　　“咦……”几个大字不识的小厮明显吓了一跳，一缩脖子：“那咋回事啊？”
　　“啥咋回事？我家婆姨说了，那蒋家平日里可口工钱克扣的厉害，这是佛祖不乐意了，要把他收走，入畜生道呢。”
　　柱子一本正经的说道，一边说还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听你这么一说，那蒋家好像风评不太好呀？”听到这，江瞳忽然插嘴说道。
　　“哎呀我的妈~！”柱子冷不丁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咕噜从桌子上跳下来，待看清身后来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这位客官，你走路没声音的啊？”
　　“吓到你了？”江瞳一咧嘴，讪笑道：“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柱子大度的摆摆手：“客官，您是要租房还是要丫鬟啊？”
　　“还是买房划算些，有没有什么好点的宅子？”江瞳思忖了一会，问道。
　　“买房啊？有有有。”柱子急忙领着江瞳朝着货台走去：“客官你可算是来着了，这两天那，有几家都要卖房子呢。”
　　“哦？是因为蒋家的缘故？”江瞳摸了一块散碎银两递过去：“蒋家老爷到底怎么死的？”
　　柱子脚下一绊，讪讪一笑：“那谁知道……”
　　江瞳瞥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散碎银子往前推了推：“你刚才说，你家婆娘在蒋家是厨娘。”
　　柱子的眼睛明显的亮了亮，手一抹，银子就消失在桌面上，柱子从抽屉里掏出一大把钥匙：“边走边说，边走边说。”

　　江瞳依言走出。这家牙行开在了丰武县的主干道上，就守着城门，此时正是熙熙攘攘的时候，人声鼎沸，看得十分热闹。
　　“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来这里做生意？”柱子一边走，一边问道。
　　“那倒不是。”
　　“啊~”柱子有些奇怪的看了江瞳一眼，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没有细问，而是带着江瞳绕进了一条胡同里，一边开锁，一边说道：“那蒋家，据说祖上出过举人，当年收了不少投献，还有丫鬟下人。”
　　“他们的宅子不在这？”江瞳问道。
　　“在这？怎么会？”柱子一脸诧异的看着江瞳：“蒋家是建安村的，整个村大部分土地基本上都是他们家的，客官您看看这房子怎么样？这房子之前是一个游商的，那游商好像资金出了点问题，这房子着急出手，您要是真心想要，您说个价……”

　　江瞳大概扫了一眼，马马虎虎的一个两进跨院，朝向挺好，院子内假山假水布置得也很有格调，看样子前一位主人是个会享受的。
　　“房子的事情不着急，你再跟我说说蒋家的事情。”江瞳反手摸出一块五两左右的银子，塞给了柱子：‘这是定金，这房子我要了。”
　　“好嘞~”柱子一看生意做成，也就打开了话匣子，俩人说到起劲处，直接吹了吹青石板上的土，一屁股坐在了青石板上。
　　通过柱子这个本地人，江瞳才大致了解了蒋家这件案子的始末。
　　丰武县，因为地处偏僻，加上距离南湖洲府城太远，多少年来，基本上就是散养自治的状态，外派的县官到了这里，除了猫着，一点办法没有。
　　这丰武县真正的主事人，有两个，一个是以郑县丞为首的官商一脉，领头的据说是一个世袭的县子，整个丰武县都是他的领地，那位子爵大人身无官职，姓薛，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在这丰武县跺跺脚，所有人都得颤三颤。
　　另一个，是王主簿，王主簿的路子就比较野了，整个丰武县上下的赌场、勾栏、青楼、地痞无赖，基本上都在他的掌握之下，说句不夸张的话，你头天晚上丢了钱袋子，第二天去找王主簿，这钱袋子就能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至于里面还剩多少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王主簿的靠山，据说是一个姓秦的商人。
　　“商人？一个商人能指挥得动堂堂一县主簿，正八品官？”江瞳听到这，诧异地打断道。
　　“那你看看……”柱子拍了拍江瞳的肩膀：“那是明面上的身份，据说，那秦富商的家里，护院的比下人都多。这里面的水，可太深了，来这做生意，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那县令呢？”
　　“县尊大人？”柱子咂咂嘴，蹙眉想了想：“这么说吧，丰武县十年了，县尊大人换了四个了，每一个都是只待三年就被调走，可是王主簿和郑县丞，俩人可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了。”
　　“啊~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江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傀儡？”
　　“我可没这么说，咱就是个小老百姓，县尊大人的事，太复杂，搞不懂，搞不懂。”柱子连连摆手：“客官，这房子还需要配点丫鬟下人嘛？都是入了奴籍的，很干净，给你算便宜点。”
　　“你安排吧，你安排吧。”江瞳的兴趣彻底被勾了起来，听柱子这么一说，似乎这丰武县，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再一想早上左临风含混不清的态度，江瞳心下顿时了然。

　　柱子锁了门，带着江瞳回去取地契和卖身契。却没曾想，刚走到胡同口，一转头，一股熟悉的香风飘然而过。
　　江瞳脚下一顿，扭头一看，周围人群来来往往，胡同边上是一家药铺，里面也没有熟悉的黑色劲装，江瞳挠了挠头：“闻错了？”
　　“客官，客官？”
　　江瞳看到柱子催促，急忙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第二日，一切收拾妥当的江瞳就穿着自己的绿袍官服出现在衙门门口。一位扫地的杂役看见江瞳过来，急忙快步迎了上去：“是江典史江大人吧？”
　　江瞳点了点头。
　　“您办公的地方已经收拾出来了，跟小的来吧。”杂役将江瞳领着，来到了典史房，里面的桌子刚被擦过，一尘不染，江瞳看的十分满意。
　　可是一回头，江瞳的心里就顿时咯噔了一声。
　　因为，那个领自己进来的杂役，正费劲的抱着快盖过他脑袋的卷宗，然后“哗啦”一声全部铺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