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碑,一个匠,那些不能惹的匠人》
第41节

作者: 悲惨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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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这是草鱼,刺儿多,您吃慢点。”

  “田军这娃孝顺啊。”田军估计是小时候被人损多了,见人一夸,挠着脑袋光是个笑。
  “叔,对了,我问你件事啊?”
  “你说。”
  “是这样啊。”

  “叔,我看见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我们边吃边聊。
  “正所谓,人分人身,人影,鬼也分魂魄,鬼影。人是有了人身,才会映射出人影,人死后,影却还在,等到人身全然消失之后,这影也会随之消亡。当然鬼也是一个道理,有了魂魄才会有鬼影,魂魄被灭后,那影还在。石料子把魂魄压在下面,受尽三凶之地的侵蚀逐渐消亡,魂魄是消亡了,但鬼影却成象映射在石料子里。你们把石料子翻开,石料子会把鬼影再映射在你们的瞳孔,你们的眼睛会无意识的记住这个象,所以你就会看的见。”

  田军摸摸脑袋,似懂非懂,见田军此状,我补充道,“这跟咱们物理学的蜡烛成象是一个道理。魂魄成的相就是鬼影,在成象到石料子,你把石料子掀开,再成象到你的眼睛,你滴明白?”
  田军这回挠挠头,仿佛明白了。“我滴,好像明白。”
  王亮蹲在门槛上,捞着碗里的麻食,眼睛咕噜咕噜转来转去,看到田军这么笨,一直不说话的他也急了。

  “你咋这么笨呢,我都听明白了。”
  因为父亲在这,田军没有明目张胆发火,瞪了王亮一眼,示意让他等着,等会再跟他算账。
  父亲碗里饭吃完了,王亮很有眼色,其实是他自己的也吃完了,不好意思盛而已。
  “叔,我给你盛饭去。”
  “哎呦,亮娃子这个娃有眼色,长大肯定能成大事。”我那会觉得他能成什么大事,可父亲还是说对了。

  接着说道,“这个象它是短暂的,因为它成象的原因也是因为气的凝结,当然,田军可能对这个气不了解,哈哈,没关系。随着你们这个身上的气的流通,男人嘛,阳气会不断的冲击,所以这股象很快就没了,田军这不健健康康,也没什么事情。”
  田军嘿嘿笑了笑,“就因为这个,我爸给我一顿狠揍,楞说我撒谎。”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哎,邪琴跟我一起掀开石料子的,为啥没反应?”
  对啊,我也这么想,为什么我没反应。答案就在身上的这块腰牌。
  父亲没有明说,“可能是你先看到的吧。”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其实很多时候说护身符的作用是什么,就是给你挡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亮先给我爸盛了一碗端来,再给自己满上。
  田军喃喃骂道,“这吃的还挺多,抓的鱼全让他给吃了。”
  我拍拍田军,“吃了就吃了,没事。”王亮站起来,“我不白吃,我爸今天上山了,晚上抓到山鸡给你们吃。”
  父亲笑呵呵看到一群孩子围着他闹腾,“哎呀,亮娃子倒还是个硬气人哇。哈哈哈。”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田军带了三天回家了,他家里活也多,这两天胡麻可以割了,正缺少人力。
  田军走后,我便开始新的生活。
  石板画是我这次暑假的必修课,父亲对于我的学习不管不顾,但对于碑匠的手艺不能有丝毫差错。
  透蓝的天空,挂着火球般的太阳,云彩好像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树也被太阳晒得垂下了头,鸟儿们无力地飞着。小狗耷拉着脑袋,伸长舌头喘个不停。大地被烤得发烫,人在地上走都觉得烫脚。
  村里的人都在房间里披个毛巾乘凉,父亲光着膀子坐在轮椅上,在院子里目不转睛盯着我的一笔一划。
  “画的是啥,重画。”
  “这是龙头吗,这是蛇头还差不多?”
  “龙头让你画歪了,你这是抬到坟上去,不怕被人家活埋了。”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笨蛋,还能再斜点?”
  严师出高徒,这句话我信,虽然父亲口里骂着我的画的乱七八糟,但在他心里却正赞许着我学习的速度足够快。

  龙生九子,老大囚牛,老二睚眦,老三嘲风,四子蒲牢,五子狻猊(suānní),六子霸下,又名赑屃(bixi),七子狴犴(bì’àn),八子负屃(fuxì),老九螭吻(chīwěn),一个半月终于全部完成。
  眼看离收假也快了。
  这天早上,我早早起床,刷洗了石料,准备好笔墨,开始练习,父亲叫住了我。
  “邪琴,今天不用练了。”
  “那我干什么?”
  “这两天好好写你的暑假作业,顺便把那本书翻一翻,一天到晚就知道画,你知道画这些都是怎么用的吗?”
  《碑之人》,板画记里将这些纹饰图腾的用法讲的非常详细。
  图腾的对应位置,对应人物,对应禁忌,对应场合,全都标明。

  在这里我不一一详说,简单举几个例子。
  睚眦,禁忌雕在墓碑之上,多用于卧碑图腾,埋于山野沟壑之中,镇,压冤魂厉鬼,亦可杀鬼除魔。
  赑屃,可用墓碑,亦可用石文碑。墓碑者,俸禄三百担(这个我大概计算一下,等同于当今六万人民币)以上,方可雕纹此图腾,禁忌女人使用,石文碑多雕于底部,禁忌冲头(雕在碑头)。
  “爸,我翻译不过来。”本以为父亲会讲解于我,没想到却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花钱送你读书,你连这个都翻译不过来什么意思,你读个球书,乘早背包回来算了,郞家人的脸让你丢尽了。”
  只要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翻字典。
  “过来,把这个拿去。”
  父亲在房里喊了一声,一个紫色的包袱,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

  “这是你爷留下的东西,你用的时候保护好,皮面都是用油纸包好的。”
  放前一走,打开包袱,线装版的《古文观止》。“爸,这是什么书?我怎么从未听过。”
  “你没看名字吗?这里收录的文章代表文言文的最高水平,学习文言文至此观止矣,等你把这个研究透彻,就难不倒你了。”
  我笑了,“谢谢爸爸。”
  父亲骂归骂,可心里还是惦记着我,毕竟现在教育都是以白话为主,很少接触到文言文,所以阅读《碑之人》还是很困难。
  离收假剩下最后三天时间,村里看不见孩子的身影,这不奇怪,你那时候不也这样,补作业啊,哪有时间瞎转悠。

  我的作业也写的差不多,松了松手指头,写的疼死了,尤其是那破英语单词,一个抄写一张,妈的,把人给死里弄。
  父亲又开始喊了,“邪琴,过来。”
  父亲今天气色不错,“爸,咋地了?”
  “哦,你作业写的还有多少?”
  我光着膀子,“不多了,再有一晚上就全完成了。”
  “嗯,去把衣服穿上,光着膀子算什么,旧社会那会只有干苦力的才光膀子。”
  想到这里我有点不满意了,前两天父亲还光膀子呢!
  当然,父亲这辈子就这样,他也没必要把自己看的高。
  穿了件汗衫,父亲笑嘻嘻的瞅了瞅板凳,“来,坐。”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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