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有所不知，正是因为数量恒定才需要不断生产。因为在市场上的流通过程中，总有损毁、遗失的珠蚨，如果我们不补足、更替这部分空缺，就会导致市面上的珠蚨只减不增，直至少到成为收藏品的地步……这样一来，它们的牌价反而因为奇货可居而水涨船高，如果牌价不稳定，它们就不能用作硬通货储备了。何况你们也看见了，生成珠蚨的周期实在太长，我们总得留一些库存，有备无患嘛……”

　　正是由于这种传统到近乎保守的“有备无患”，珠蚨的牌价才在近二十多年来毫无变动，充分地履行着其作为硬通货的职能。
　　一直在旁保持缄默的督导冷不防发问道：“会不会出现外形明显缺陷或者符文重复的珠蚨？”
　　“这个么……其实珠蚨在流放市场之前都会经过严格的检查。不仅从外形上有筛滤，符文钢印明显模糊或偏移的我们也会将其手动淘汰掉。但由于大部分程序都是经过人工检验，确实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不过正是因为存在这种情况，我们这里也会配备一定数量的介错官。”
　　“介错官？”
　　“没错，一旦发现市场上有明显制作缺陷的珠蚨流通，我们的介错官就会千方百计地进行回收，哪怕使用一些游走于法律边缘之外的方法……您知道，一旦让有缺陷的珠蚨流入黑市，反而会被人以高价收购--这和那边的收藏家喜欢收集错币是一个道理。”
　　“真无聊，居然会有人高价收购残次品……”督导不屑地哼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到一个迎面走来、戴鸭舌帽的人身上，这个人没有穿着工作服，似乎并不是制作珠蚨的匠人。
　　对方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注视，忙压低了帽檐匆匆离开。但既然副局长也没说什么，估计他也是造币局的工作人员。
　　督导一脸不满嗤了句：“鬼鬼祟祟的，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副局长哈哈大笑道：“您别介意，他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介错官之一。由于职业需要，他们不能抛头露面，习惯于隐藏自己的长相--毕竟一旦被人认出来，工作就不好进行了嘛……”
　　督导谅解似得点了点头，随后进入本次参观的正题。他取出两颗从麦场主处获得的七分珠蚨给副局长看。
　　“麻烦您帮我看看这两颗有什么问题没有？”
　　“甘司长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珠蚨的鉴定方法可是连小孩子都会的，正因为其验证方法便捷才……”
　　督导打断了对方的话，坚持示意他鉴定一番。副局长接过珠蚨逐一查看，“这颗毫无疑问是真货……这一颗也没有问题……等一下！为什么这两颗珠蚨的符文一模一样？”

　　督导回敬以“我还想问你呢”的表情，他掏出了第三颗递了过去。
　　副局长大惊失色，“居然还有一颗……不仅是符文相同，连珍珠上的疤痕也……”
　　“其实我手上原本有四颗，都是从一个人手上得到的，只不过其中一颗被我花了。”
　　那一颗被用来买桑月店里的镜子了，方衍心想。
　　“这可真是怪事！四颗一模一样的珠蚨……”副局长自己也是一脸困惑，他显然对自己管辖的部门生产出了残次品感到羞愧难当，“请教甘司长，那个给您珠蚨的人是……？”
　　“哦，西城郊的一个农场主，不过据我猜测他本人也未必知情。”
　　听到“农场主”三个字时副局长的脸上闪过一阵不自然，督导当然没有看漏这一点，只是他装作没有注意到罢了。
　　“既然如此，这三科珠蚨请务必交给我们鉴定科的工作人员保管。当然，我们会为您置换等值的珠蚨，还是说您更愿意兑换奇林？”
　　“兑换就免了，一千五百枚硬币我要怎么带回去……”

　　“您说的是！”副局长的脸上陪着尴尬的笑容，“请三位跟我来这边。”
　　他把他们带到了摄取珍珠的工作间，看着取珠的匠人取下铁丝网片上挂着的珠母贝，然后将它们固定在操作台上，念了两句魔文之后，原本紧闭的贝壳缓缓地张开了。
　　人工养殖行程珍珠的概率很高，果然，匠人熟练地翻开柔软黏滑的贝肉后，一颗小而闪耀的珍珠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再用钩针小心翼翼地取出珠蚨仔细检查--这颗珠蚨外形饱满浑圆，内部黑曜石上隐约闪现的魔文也没有任何问题。随后将它放置在滤筛上，珠蚨恰好滚落到七分这一档。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珠蚨生产和摘取的过程，不光是方衍，阿须蕾也感到十分新奇，一直饶有兴致地观看，特别是当匠人从贝肉中取出珠蚨的那一刻，她几乎是目不转睛！
　　取珠匠人又如法炮制两次之后，三颗新鲜的、甚至还沾有黏滑液体的珠蚨被移交到督导手里，后者把玩了很久后说道：
　　“我再多问一句，同一扇珠母贝里长出两颗珍珠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有是有，珍珠的数量是根据杂质的数量来定的。但一般而言我们在一扇珠母贝里只植入一颗黑曜石作为杂质。”
　　“假设匠人们手误植入了两颗，会不会长出两颗一模一样的珍珠？”

　　副局长对于督导的这种说法有些不高兴，但碍于情面他也没有表示出过多的不满，只是略微反驳道：“这几乎不可能，珍珠的产生具有随机性。再者说，即便是人类的双胞胎，也不可能长得分毫不差吧……”
　　“那倒是。”督导把三颗七分珠蚨交给了阿须蕾，后者简直爱不释手。
　　“这三颗珠蚨坚决不兑现！不！兑！现！亲眼看着它们被取出来实在是太神奇了！好像在给珍珠宝宝接生一样！”三个人出了造币局，阿须蕾的眼睛里闪着星星兴奋地说道。
　　督导笑了起来，“接生？你也太夸张了……看你当时的贪得无厌的眼神，我要是不给你，说不定你会当场偷一颗回来！”
　　阿须蕾不理会他，和方衍两个人欣赏着刚被取出母体的珍珠，摩挲这三个小小的新生儿。谁都不舍得轻易地将它们放入钱袋里，生怕珍珠表面被磨出刮痕。
　　“对了，刚才那位介错官是不是在哪里遇见过？”最终，阿须蕾找出一块绒布帕子将三颗珠蚨包裹好。
　　“这么说你也觉得眼熟？而且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刻意不让我看见他的脸……不过当务之急我们要先去一趟西城郊的农场，向那个麦场主问清楚珠蚨的来路。”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主人今天正好有事出去了，请二位改天再来吧。”乡间若大的独栋别墅里来应门的只有帮佣一人。
　　“我们有急事，请问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抱歉，这个我也不清楚。”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最近他隔个三两天会回家一趟，但时间摸不准。自从我家小姐出事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一个当下人的也不好多问……”
　　帮佣所指的应该是麦场主的女儿--麦婷失踪一事，事后在下城郊的孤儿院里并没有找到麦婷本人或是由她所制成的皮衣，多半是已经被桑月制成活器并且消陨殆尽了。

　　“那可真是不巧，我们下次再来吧。”说着，督导和方衍回到了马车上，帮佣几乎是看着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之外才关上别墅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