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眼，就见学校外边一个挨一个站了一溜儿兵，全都端着枪向这边瞄着，像是正等着他一般，谭麻子心是顿时透亮，又中了白崇禧的计了，眼下他就是长出翅膀也飞不脱了。一愣神的工夫，枪响了，谭麻子身上中了十几弹，一声惨叫，从屋脊上骨碌碌滚下，摔进了院子。
　　转眼之间，土匪一个不留全被打倒在地，士兵从学堂的门跟窗户里接连跳出来，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之间寻找还没断气的，补枪。
　　学校的大门开了，白崇禧不慌不忙迈步走了进来，在院子边上停了，背着手朝着满院的尸体扫了一眼，脸上平静得像在看一地的瓜果。
　　徐启明提着盒子枪跑过来，向白崇禧报告说：“连长，八十三个，一个没跑，全打在这儿了。”
　　白崇禧问：“咱们的弟兄们没伤着吧？”
　　徐启明道：“弟兄们连根汗毛也没断。嘿嘿，连长，你这计使得绝了。”
　　白崇禧点点头，说道：“马上贴出告示去。就说：这些土匪祸害一方，不遵老帅号令，摧残乡民，屡教不改，还要夺枪造反，着即全都枪毙，以儆效尤。所有匪众应及早改邪归正，如若执迷不悟，格杀勿论。”
　　徐启明把枪插回盒里，朗声道：“是。”
　　白崇禧整整衣领，正正军帽，围着土匪的尸首走了一圈儿，到了谭麻子的尸首跟前，见谭麻子已成了个血人儿，两手乍着躺在地上，两眼却还睁着，死死地盯着天空。白崇禧停了下来，眯着眼瞄了一瞄，微微一笑，伸脚把谭麻子的胳膊往一旁一拔拉，大步走了过去。
　　日期：2016-07-31 16:25:26

　　四、老帅开了枪
　　一见满地的尸首，满地的鲜血，马晓军腿都软了，脸上也没了血色，张着嘴呆了半晌，方才乍着手，颤着声儿道：“白健生，这这这……”
　　黄绍竑饶是胆大，这时也变了脸色，问：“健生，你……全给杀了？”
　　白崇禧站得笔直，说道：“这些土匪想夺枪造反，事出突然，不及请示，只能断然处置。”
　　“得得得，白健生，你那点儿小九九还能瞒得过我去。”马晓军搓着手团团转着，“我看你这回是把天捅出个大窟窿来了。前几天我在老帅面前还说出个囫囵话，老帅就差点把我给活吃了，你一下就杀了这么多……咳咳。”
　　黄绍竑看马晓军真急了，反过来劝慰道：“马营长，健生也是迫不得已……再说这些土匪的确该杀。”
　　“可你们不知道老帅的脾气吗？自来说一不二的，哪里容得别人翻他的眼皮子。这下违了他的令，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白崇禧依然没事一样，淡淡说道：“老帅怪罪下来，白崇禧一人承担”
　　“说得轻巧，说得轻巧。你一下子要了八十三条人命，这是动动舌头的事吗？你承担，你承担得起吗？”马晓军两手叠在一起拍得“啪啪”直响，“哎哟，我怎么对老帅说呀。完了完了，我这脑袋是保不下来了。”
　　白崇禧道：“营长不必为难，我亲自去对老帅说，要杀要刮由着老帅。”
　　黄绍竑急忙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老帅是个爆竹脾气，你一说，他还不立马就炸了？我看还是我跟营长去，探探情况再说。”
　　“我不想让营长为难。我去。”白崇禧道。

　　马晓军转了无数个圈圈，叹了无数声气，又埋怨了无数遍后，方道：“只能如此了，健生与我一起去见老帅，是福是祸，随大帅处置。”
　　白崇禧没打顿儿道：“行。”
　　黄绍竑对马晓军这般做法觉得有些不得劲儿，刚要张嘴说话，看到白崇禧丢过眼色来，便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在出门时，低了声对白崇禧道：“都说我黄绍竑胆子大，我看还是不如你白健生。”
　　白崇禧只是淡淡一笑。
　　马晓军与白崇禧立刻收拾停当，前往龙州水口督军公馆去见陆荣廷。一路上马晓军不住声地叹气，可白崇禧却是神情自如，像是前去赶墟一般。临了，连马晓军也暗暗佩服，都晓得这个白崇禧满有心计，却不知还这般有胆量。
　　其实，马晓军不晓得，白崇禧向来就胆大，就连神佛也不怕的。十四岁时，白崇禧得了场大病，乡亲私下说闲话，都道这全是因为白崇禧平日不信神佛，得罪了土地爷的缘故。这话传到白崇禧耳朵里，他没跟乡亲吵架，也不人前分说，只在一天夜里间，一个人悄悄去了土地庙，将土地爷的泥像抱出庙来，扔进了水塘里。

　　日期：2016-08-01 18:11:17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督军公馆门前，马晓军吩咐白崇禧在门口候着，他一个人进去通禀一声，说是先通融通融，缓缓劲儿，以免进去猛不丁一说，老帅热油里浇水，沸了锅。白崇禧便依言在门口站了等候，过了一顿饭工夫，就见马晓军灰了脸走了出来，道：“老帅唤你进去。”
　　白崇禧答应一声，迈开大步往里便走，马晓军在后边紧走了几步跟上，嘱咐道：“健生，这个时候你可要沉住气，咬紧牙关不能松口，就说是土匪要造反你才动的手。”
　　白崇禧听马晓军自己声儿打着颤儿，却劝他沉住气，觉得有几分好笑，早就掂量老帅这一关不会轻易过了，来到这儿更横了心，抱了豁上去的心思，因此，步子迈将出去不疾不缓，不慌不忙，在那石子路上走起来倒显得十分利落精神。
　　两个人一直往公馆的后花园走去，到了一个砖砌的圈门时，白崇禧在前，刚迈进门走了四五步，就听“砰砰砰”三声枪响，圈门旁那棵石榴树上的三个茶盅大小的石榴应声而碎，石榴子儿四处迸开，有的落到了马晓军和白崇禧身上。
　　马晓军“啊呀”一声，情不自禁地抬起胳膊往脸上一遮，白崇禧却只是脚下缓了一缓，歪了歪头瞧了瞧肩膀上落下的石榴子儿，撮嘴“扑”地一吹，又挺起胸来，继续迈着军人的步子直直往前走去。

　　花园南头的空地上，一棵大树下边，摆了一张圆茶几和两把竹椅，陆荣廷一脚立在地下，一脚蹬在椅子上，一手卡着一把大镜面盒子，一手卡在腰里，圆鼓鼓一双怪眼瞪起来，满是杀气。旁边却是广西都督谭浩明，两手按着膝盖，大马长枪地坐着。
　　适才这三枪是陆荣廷打的。
　　陆荣廷的枪法，当年在广西绿林里没一个不挑大拇哥的，到了北洋时，陆荣廷神枪的名号也是无人不知。后来，举兵反袁世凯，做了中华民国的陆海空副大元帅，陆荣廷的名头更是震天价响，那枪法也越发传得神了。
　　有一次，陆荣廷与张作霖在北京会面，两人一南一北皆是有名的枭雄，也都出身绿林，自是投缘，两人谈得入港，说到当年行走江湖、舞刀弄枪的勾当，都很是得意，不觉技痒起来，便摩拳擦掌要较量一番武艺。这时正好天空有一群鸟儿飞过，陆荣廷拔枪便打，眨眼间鸟儿一枪一只应声落地，陆荣廷很是得意。可等张作霖要打时，天上没了鸟儿，张作霖又不肯打不喘气的死物件，免得传出去别人笑话自己占便宜。为难了半晌，突然想出一个主意，说要和陆大帅比比谁身上中的彩多。陆荣廷二话不说便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张作霖当下也脱个光溜。两人从头至脚将对方的伤疤一一数过。结果，陆荣廷身上的伤疤大大小小有八十多处，张作霖只有五十余处。张作霖顿时口服心服，连呼大哥。两人当即拜了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