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香——引诱出你全部恐惧的香气》
第24节

作者: 羽井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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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7-04-07 16:25:00
  ……
  那天,浮云遮住了晨光,青湖水面上,刮来夜间凉透的风,和早晨温度骤升的热风,两股风交战交织,令水面上雾气蔼蔼,水天一色。
  爷爷那时还年轻,是一名叫辛木的撑船人。他持桨驾舟行在浩瀚烟波中,只听得鸟儿啁啾,却见不到鸟影。凉亭柱子、栏杆石凳,似乎与辛木的小船在同步靠拢,彼此命定的接近。
  他刚将船划到凉亭那边,就看到薄雾中影影绰绰有人走来,起初看不分明,但他俩走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凉亭。看起来是同辛木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男子身着青布长袍,双眉紧蹙,一张秀脸上,有着心思的痕迹。而那女子,顺从、妩媚……辛木傻了,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她洁白脸庞上覆着黑色额发,一双眼在顾盼间,有流转之波,似笑非笑,似语未语。与那心思重重的男人不同,女子肩上有只包袱,却脸色轻松,沉稳优雅,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的气度。

  任何男人,看到那男人有这样的女子相陪,都会心生妒意。辛木当时很不懂,男人有了这样的女子,为什么还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的样子?
  在上船前,辛木听到那男人问了女人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真的决定了吗?不会后悔?
  女人笑笑,坚定道:决定了,不后悔。
  男人又犹犹豫豫地问:我将来不能抛头露面,我们生活会很潦倒,你一个千金小姐,跟着我颠沛流离吃苦,我怕……
  她制止他的话:我不在乎,哪怕跟你过穷日子,我也甘心,何况我带来的私房钱绝对够我们过大半辈子的了。
  可是……可是……那男人支支吾吾,眉头愈缩愈紧。只见女人捂住了男人的嘴,脸色微沉,但仍挤出一丝笑来,像是宽慰男人。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像下了决心,嘴凑近男人耳朵,窃窃私语。只见男人面露惊愕之色,拼命摇头。

  女人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然后转过头来对辛木莞尔一笑,温柔而坚定地说:船家,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她将肩上包袱交给了男人,脸色没有变化,但细心的辛木还是看出了她眼神中略有一丝慌乱和阴郁。
  辛木相信,此刻只要男人拒绝她回去,只要他能表示出一点点的坚定,她强撑的勇气会一泻千里。但男人没有,他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如此一来,她唯有佯作轻松,才能安抚他内心慌乱。
  她用小手指,轻触了一下男人的小手指,轻点瞬间,她的脸带着娇羞的美丽色泽,在恋恋不舍地注视了男人一会后,她独自走进薄雾里。那一瞬间,仿佛她走进了一张怪兽的口里,似乎什么都停止了,生命停止在那刻,成长的娇艳定格了。命定的吞没,如这薄雾,似清未清,似明未明。
  多年来,辛木一直在回味她的离去,被薄雾吞没的背影……几十年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充满希望却又如此充满悲伤的背影……
  日期:2017-04-08 11:38:00

  雾色中,木船静静停泊在湖面上。
  等待中,辛木百无聊赖,看得出那男人并无兴致与人聊天,但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一份好奇心,便问他:你们是私奔吧?
  男人脸色苍白,瞥了辛木一眼,默不作声。
  辛木一见他的面色,对他俩的关系便已了然于心。唉,有人相爱却得不到祝福,世俗阻挡,只得隐姓埋名,斩断所有前尘往事,私奔他们的幸福前程。不像有些人,结个婚,昭告天下,得众人艳羡,十里红妆,万人空巷……如明日的沈家大喜!
  辛木淡淡问道:你知道明天青县的大好事吗?
  男人低着头,辛木看不到他的表情。那男人像个没有喜怒哀乐的木偶,七窍堵塞。
  辛木自顾自说:沈家嫁女儿,十里红妆啊,那阵势,那气派……对了,你见到了吗?这样的场面,恐怕一辈子也只能看一次吧!听说沈家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啊,张家对她很中意,这姑娘啊生来就是福人,在娘家做小姐,在夫家做太太,两头都当她是宝贝。
  太阳冲出浮云,从竹叶间隙筛落的晨光,洒在那男人脸上,阴晴不定的光斑。
  辛木继续自言自语:……话说那张军官势力不可小觑啊,说不定沈家大小姐将来做一品诰命夫人也不一定。不过话说回来,凭沈家财力,张家也前途无量啊。这两家联起手来,谁还能是他们桨,摇动了。雾气正在缓缓散去,飘飘忽忽,带着清冷之假相,在酷热的山水间游荡。男人之间已无对话,或者说,是再未有对话。只有桨与船之间的碰撞声,水声汩汩,虚虚实实。凉亭渐渐离远……男人坐在摇晃的船里,怀揣着忐忑。的对手……张军官喜欢沈家小姐喜欢得紧,听说有一天,他两个部下在谈沈家小姐的美貌,那种口气你也懂得,就是用男人惯常的口气,你知道张军官听到以后怎么做?

  男人快速瞥了辛木一眼,触到辛木眼神又迅速垂下头去。
  辛木笑了笑,语气平淡地继续说着:张军官二话没说,拿出枪,直接就崩了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蓦然间,有个怪声传至辛木耳内,循声望去,竟是那男人发出来的,原来他的牙齿在打颤。
  辛木望了一眼这天,这不死不活的大热天。
  辛木关心地问:你怎么了,冷?
  男人摇摇头。
  辛木又问:是病了?
  正当辛木以为他不会说上一字时,他却突然松开眉头,怪异一笑,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是病了,病得不轻。
  他低低说道,那是自言自语,辛木却听得清晰。他狠狠地说:你是不是被她迷住了,都不要命了?
  说那话的他,像是被美色挟持,猛然大梦初醒似的。就像是一个漂泊多日的灵魂,又返回凝滞肉体内。他抬头,脸上如释重负,对辛木说道:船家,我们开船吧。
  辛木张开嘴,瞠目结舌,以为听错,不确定地问:那姑娘?

  这个一直在纠结、紧张、犹豫中的男人,出乎辛木意料,第一次流露出异乎寻常的坚定,他提着那只大包袱,匆匆上了船,回头催船家:上船!
  辛木暧昧地笑了,跟着他上了船。划船之前,辛木重复了那男人刚问过那女人的话:你真的决定了吗?不会后悔?
  男人沉默很久,脸色苍白。辛木注视着他两片薄薄并泛着桃红色的嘴唇,等待着这两片唇能说出与小姐不一样的答案来。
  男人没有说话,眼也不看辛木,转过头,点点头。
  辛木无话可说,拿起了船
  日期:2017-04-08 22:32:00

  辛木无话可说,拿起了船桨,摇动了。雾气正在缓缓散去,飘飘忽忽,带着清冷之假相,在酷热的山水间游荡。男人之间已无对话,或者说,是从未有过对话。只听到桨与船之间的碰撞声,水声汩汩,虚虚实实。凉亭渐渐离远……男人坐在摇晃的船里,怀揣着忐忑。
  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她出现了。她提着一只重物,一路踉跄走来。辛木一眼望见了她,她却还没看到他们。她茫然扫视了一圈,没见到人,她放下了重物,举目远望,才看到那条载着他的船已离开凉亭。她简直要疯了,她还能看到船头上的他,背对着她那方向的他。她拼命用手挥舞着,用尽力气地喊着他名字,嗓子都快喊哑。她知道他还能听得见,她看得到辛木划桨的手停滞了。
  她喊:把所有私房钱都给船家,快把船划过来,快求他把船划过来!
  男人转过身,那是张仓皇出逃者的脸,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见他转身,她整个人都充满了希望,她笑了,虽然笑得如此怪异、惶恐、害怕……她的笑,残存着唯一的希望……
  她的希望,并没有出现,他只是满脸的泪,同时喊着:对不起,你回去吧!
  说完,他硬着心肠,又一个转身,以拒绝的姿势背对着她。

  天地失色了。她在那时一定是面色死灰,嘴唇苍白,眼光惊痛而绝望。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他们这方向,一叠声喊:回去,去哪里?家,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无脸面对家人。你告诉我,让我回哪里?
  男人闭住眼睛,流出了一串眼泪,低低说道:走吧。
  她怔怔望着,他们的船又动了起来,离她越来越远。呆立在凉亭那边的她,宛若小小的一片,风一吹,便要消失在天地间似的。
  她又提起那只重物,脚步却轻飘飘的,她爬上凉亭的石凳,对着他们船的方向,声音凄惨而又歇斯底里地叫那男人的名字,并喊上了一句话,接着,她跳进了湖水里。
  这世界轰然失声。

  那只重物将她迅速扯到了湖的最低层,湖面上甚至没见挣扎和扩散的涟漪,在太阳下泛着光的琉璃般的水面,与死亡就这样不期而遇,溅起几点水花,瞬间又平静如初。
  一群白鸟惊起,以惊哀的形式雀跃。它们的出现,惊醒了他们。
  寡白天空,此刻竟像是夜幕之色,湖旁的绿色,似阿修罗之暗光,呈现出混浊的青灰色,宛若天与水融合了,虚幻得很不真实。凉亭似乎是浸泡在幽冥之河中,那转眼成了地狱的,黄泉奈河……
  ……
  爷爷呆然地坐在轮椅里,一动不动,眼睛里呈现魅惑、恐惧、悔恨、痛苦的死亡影子。
  辛远心头袭过一阵伤感,问爷爷:“她就是沈月如?”
  “是的。她就是沈月如。”
  “她死之前喊了一句什么?”
  “她喊——”爷爷闭上眼,似回忆又似叹息,“石水安,你还会心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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